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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都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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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妃同坐,痛饮数金杯,慷慨诀绝;叹曰:苦我民尔!以太子、永王、定王分送外戚周、田二氏。语皇后曰:大事去矣!各泣下,宫人环泣。上挥去,令各为计。皇后顿首曰:妾事陛下十有八年,从不听一语,至有今日。拊太子、二王恸甚,丁〔宁〕再三,遣之出;随返坤〔宁〕宫,自经。上视之,曰:好!好!召长公主至————年十五矣,公主号哭不已。上叹曰:汝奈何生我家!左袖掩面、右手挥刀,主以手格,断左臂,闷绝于地,未殊死;手栗而止。宫中喧传:皇爷动刀矣!上又巡西宫,命所宠袁贵妃自经。绳断,堕地复苏;上拔剑刃其肩,三砍而上亦手软。因遍召所御妃嫔数人,俱亲杀之。复遣宫人逼张太后速死。乃召王承恩入语移时,对饮;命亟出整内员,为出亡计。少顷,微服,易承恩靴,出中南门;时已三更矣。手持三眼枪,杂内监数十人,皆骑持斧。出东华门,至齐化门;内监守门者疑有内变,将炮矢相向。不得南奔,乃从胡同绕出城上,望见正阳门城上已悬三白笼灯。白笼灯者,自一至三以表寇信之缓急者也。知大事已去。时成国公朱纯臣守齐化门,因至其第问计;而纯臣犹在外赴宴,阍人辞焉。上叹骂而去。走安定门,门坚不可启;天将曙矣,乃回。

    丁未十九日,帝崩煤山(补)。

    五鼓,上御前殿,与二人手自鸣钟集百官,无一至者;遂散遣内员,手携王承恩入内院,登万寿山之寿皇亭————即煤山之红阁也。亭新成,先帝为阅内操特建者。时上逡巡久之,叹曰:吾待士亦不薄,今日至此,群臣何无一人相从————如先朝靖难时有程济其人者乎?已而曰:想此辈不知,故不能远至耳。遂自经于亭之海棠树下,太监王承恩对面缢焉。时宫中沸哭如雷,狂奔无门限。比晓,太子杂宫人走叩周奎府门。奎卧未起,门役不肯传报;乃走匿内官外舍。初,上之出至南宫也,使人诣懿安皇后所,劝后自裁,仓卒不得达。两宫已自尽,宫人号泣出走,宫中大乱;懿安皇后青衣蒙头,徒步走入朱纯臣第。尚衣监何新入宫,见长公主断臂仆地。与宫人救之而苏。公主曰:父皇赐我死,我何敢生!何新曰。贼已将入,恐公主遭其辱;且至国丈府避之!乃负之至周奎家(按吴伟业诗注,谓贼见公主已死,授尸国戚,与此不同;似此为确)。

    是午,白光起东北,闪烁久之(补)。

    人皆以为帝之灵气达于天也。

    贼李自成入北京内城。

    是日昧爽,阴云四合;城外烟焰障天,微雨不绝。俄,微雪,城陷。或谓:先有人伏内,通太监曹化淳弟曹二开门内应。一云:太监王相尧率内兵千人开宣武门,出迎贼。一云:兵部尚书张缙彦坐正阳门、朱纯臣守齐化门,一时俱开二城,迎门拜降。京城壁立数仞峻甚,贼将刘宗敏、李过斫杨树为云梯;漏下五鼓,使孩儿军从东北猱升以上————孩儿军即所云翦毛贼,皆贼中年少童子习杀掠、闵不畏死者也。是日,喧传襄城伯被擒,圣驾出城,百官谋易服遁。城中人往来疾驰,哭声动地,守城者俱下。贼登陴,兵部侍郎张伯鲸走匿民舍。贼骑塞巷,大呼民间速献骡马。时阁臣魏藻德,方敛犒兵银于各官。贼千骑入正阳门,投矢令人持归,闭门得免死。无锡张朴闻贼呼云:百姓不许开门,开门者杀。众遂闭户。已而,贼大呼开门。开门者不杀。于是,士民各执香立门,贼过伏迎,面贴顺民二字,门上大书永昌元年或书顺天王万万岁,以冀免祸。然免者十无二、三。无耻缙绅亦面贴顺民字,杂处长班家中苟延一息。贼经象房桥,群象哀鸣,泪下如雨。午刻,李自成毡笠缥衣,乘乌驳马,拥精骑百余由得胜门入,转大明门,遂进紫金城;贼军师宋献策、贼相牛金星及宋企郊等五人从之。自成从西长安门入,弯弓大笑,自恃能射;指长安牌坊祝曰:射中中间字,天下太平。一箭射中瓦楞内,宋献策慰之曰:射在沟中,以淮为界。其实为空虚之处,乃必亡之兆耳。自成貌奇陋,眇一目。至承天门,顾盼自得。见「承天之门」四字,欲藉以惑众;乃大声语诸贼曰:我能为天下主,则矢射中四字中心。射之不中,中天字下,俯首不乐;牛金星趋进曰:中其下,当中分天下自成喜,投弓而笑。太监王德率内员三百人先迎于得胜门,自成令照常管司礼监。各监局印官迎,亦如之。

    戊申二十日,贼入宫。

    李自成入宫,问帝所在,大索宫中不得。伪尚玺郎黎某进曰:此必匿民间,非重赏严诛不可得————今日大事不可忽也。乃下令献帝者赏万金、封伯爵;匿者夷族。刘宗敏、牛金星出,仰明朝文武百官俱以次旦入朝。先具手本,青衣小帽赴府报名;愿回籍者听其自便,愿服官者量才擢用。抗违不出者,罪大辟;藏匿之家,一并连坐。禁民间讳自成等字。贼先差人赴五府、六部并各衙门,令各长班俱将本官报名;因此,无一人得脱。太监杜之秩、曹化淳等率众为贼前导,自成责之曰:汝曹背主献城,皆当斩。秩等叩首曰:唯能识天命,故如此。

    内臣献太子(补)。

    贼大索先帝太子、二王,搜得太子、定王于内官外舍;太子送刘宗敏收视,定王送李牟收视。永王不知所在。贼封太子为宋王、定王为宅安公。

    魏宫人、费宫人殉节死(补)。

    时宫中大乱,诸贼帅率其骑执兵先入,诸宫人逸出,遇贼复入。宫人魏氏大呼曰:贼入大内,我辈必遭所污;有志者早为计!遂跃入御河死。顷间,从死者积一百八人。费氏年十六,投眢井;贼钩出之,见其姿容,争相夺。费氏绐曰:我长公主也,若不得无礼!必告汝主。群贼拥之见自成。自成命内官审之,非是;赏部校罗贼。罗携出,费氏复绐曰:我实天潢之胤,义难苟合!惟将军择吉成礼,死生惟命。贼喜,置酒极欢。费氏怀利刃,俟贼醉,断其喉,立死。因自刎。自成大惊,令收葬之。

    己酉二十一日,贼得帝尸。

    是日午刻,得先帝凶问缢于煤山,乃以双扉同皇母后二尸出,送至魏国公坊下。上以发覆面,服白袷短蓝衣、元色镶边,白绵紬背心,白紬裤;左足跣,右足绫袜、红方舄。衣前有御笔血诏云:朕自登极十七年,致逆贼直逼京师。虽朕薄德匪躬上干天咎,然皆诸臣之误朕也。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去朕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无伤百姓一人。又墨书一行云:百官俱赴东宫行在。盖上未崩时,朱书谕内阁托成国公朱纯臣辅太子,故上书此,犹谓阁臣巳得朱谕也。不知内臣持朱谕至阁,阁臣已散,置几上而反报,上已不知所在矣。文武群臣无一知者,外人喧传驾已出也。贼见墨诏,因此有疑于纯臣;立命诛之,籍其家。

    按甲乙史,诏云:因失江山,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不敢终于正寝。日星不晦录云:上啮指血书于衣袂曰:朕之失天下,皆因文官不合心、武官不用命,以致如此。文武可杀。百姓不可杀!

    贼敛帝尸。

    未时,逆贼发钱二贯,遣太监市柳木棺、枕以土块,停于东华门外施茶庵,覆以蓬厂。有两僧诵经,老太监四、五人。王太监极薄一棺,亦在其旁。百官莫敢往哭;惟襄城伯李国桢与兵部郎成德、主事刘养贞抚棺大恸哭,求诸臣公疏请葬先帝成礼。适贼臣顾君恩自内出,呈稿求其上达。君恩答云:诸公半属沽名,岂尽为旧朝廷起见也。碎其疏掷之。已而殿上青衣持一朱批云:帝礼葬、王礼祭,二子待以杞宋之礼。百官又求以帝礼祭;少顷,青衣传云:准行了。二十三日辛亥,乃改殡帝后。出梓宫二,以丹漆殡先帝、黝漆殡先后;加帝翼善冠、衮玉渗金靴,后袍带亦如之。设祭一坛,自成亦出四拜,垂泪。顺天府伪尹行昌平州拨夫造圹,于四月初三日发引,初四日安葬;抬柩止二、三十人,贼数骑从得胜门送出,草草掩于田贵妃坟内。皇太子及二王俱出拜,但不令易服。凡从逆官往拜,贼亦不禁;然至者甚少。诸臣哭拜者三十人,拜而不哭者六十九人,余皆睥睨过之。惟主事刘养贞,以头触地大恸。

    大事记云:藁葬西山长陵之斜,惟襄城一人往送。是时天地昏惨,大风扬沙如震号,日色黯淡无光,皇极殿作白色。沈国元大事记云:先帝后殓葬,其易棺也,一言太子争之,一言李襄城争之。一言贼初用菲棺,露顿东华门外,路傍诸僚无一言者;次早,有武官及运粮官百余人向贼哭诉,贼始易以梓官,移顿僧人施茶芦蓬内。及柩暗从德胜门出,诸僚无一送者。与诸本所说贼允百官请用帝礼及不禁人哭拜,令人押东宫出城往送,葬于长陵之斜者,又皆不同。以理推之,襄城世臣,固应有哭诤自刎之义,而未必真也。储王为贼所忌,势不能守丧送葬。此时人情异向,其为默默草草,成无诬焉。按李国桢,南都曾以其死节赐谥;而魏禧尝力辨其非死节而降贼被戮,则非能争大义于贼者也。或初与百官共请而后被戮,亦未可知。姑存其说。

    文臣殉节,自大学士范景文以下二十一人(补)。

    按范景文,二十九日城破,拜阙投井,死最早;其外,若户部尚书倪元璐、兵侍郎王家彦、右都御史李邦华、副都御史施邦曜、刑侍郎孟兆祥及子孟章明、左谕德周凤翔、右谕德刘理顺、中允马士奇、检讨汪伟、大理卿凌义渠、吏给事吴麟征、户给事吴甘来、太仆丞申佳允、御史王章、御史陈良谟、御史陈纯德、吏员外许直、兵郎中成德、主事金铉。按此二十一人,其最着也。此外尚有殉节者,若户郎中周之茂、工主事王钟彦、户主事范方、光禄寺于腾蛟、中书舍人宋天显、滕之所、阮文贵、经历毛维张、顺天府知事陈贞达、经历施溥、张应选、锦衣卫指挥王国兴、指挥同知李若琏、兵马指挥姚成、千户高文采、百户王某、太监王承恩、庠生曹文耀、儒士张世禧、童生周某、菜佣汤文琼、民李小槐及武氏之仆,皆都城中殉节者也。

    勳戚殉节者,刘文炳、周镜、巩永固、张庆臻、卫时春五人(补)。

    此五人,皆最著者。此外,尚在传疑之列。

    计六奇曰:勳臣之死,多不可信;盖为袭爵地也。况主其事者,宗伯为吾郡之某某乎!黄金有灵,青史无色矣。

    诸臣投职名于贼。

    百官报名者甚众,以拥挤故,被守门长班用棍打逐。早起,承天门不开,露坐以俟。贼卒竞辱之,竟日无食。贼初入时,缙绅以冠裳贾祸,悉毁其进贤冠。及见贼报名,贼主顿开笑口,乃从梨园中觅冠;一冠之费,逾三、四金。户侍郎党宗雅、给事介松年、御史柳寅东,各方巾色衣,自西长安骑马入内;盖党、柳在通州降,介在保定迎降也。督辅李建泰亦于是日入城,贼礼遇之。

    庚戌二十二日,叛监杜秩亨选择内臣,以供贼使。

    先是,有刘贡士,江西吉水县人;往来京师。授徒二十年,中贵多出其门。甲申听选,寓门生杜秩亨家。三月,与秩亨夜登园中高阜,仰视天象;连呼曰:不好!不好!主上有难。秩亨问曰:门生趋避何如?刘怒曰:汝曹食君之禄,应尽忠报国!乃问吉凶,得毋有异心乎?吾未受职,犹可远遁免祸。次日,出平子门。不知所之。至是,秩亨果叛。

    辛亥二十三日,诸臣听贼点名。

    百官囚服立午门外,约百四十余人;凡遇贼党,咸强笑深揖。及矮宋至,数人晡跪问:新主出朝未?宋漫骂曰:汝曹不戮为幸,些时岂不耐耶!众恧然,却步。日晡,自成出据黼座,牛金星、刘宗敏、李过、白广恩、官抚民、梁甫、董天成、马岱、娄襄并宋企效、张璘然、巩焴、侯恂、黎志升、叶初春等左右两班坐。初,侯恂下狱;三且二十,贼出之。都司董心葵亦自狱出,备言中国情形及江南势要;自成大赏之。时,董心葵为首,率领百官朝见。自成呼心葵再三;称慰留听用。闻迎降者皆系李贼代为贿买得官,而心葵诸人为之通线者也;故率先降贼。牛金星坐于殿右,鸿胪以次唱名,由西而东。魏藻德首向自成叩头求用,言罪臣某参谒;臣三载新进书生,叨任宰辅,大明主不听臣言,以有今日。自成旁揖之。牛金星将旧缙绅一册置于地下,执笔任意花点,应迟者用军法。怒词臣卫允文、杨昌祚、林增志、宋之绳等削发,令人尽拔其余毛;詈曰:既巳披剃,何又报名!自成对刘、李、牛、顾诸贼云:各官于城破日,能死便是忠臣。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削发之人,不忠不孝,留他何用!至晚,金星令人摩官之顶曰:一双二双,以核其数。既点讫,独拔九十二名,遣兵士押送伪吏政府宋企郊听用。人分三等,授官大都新科者居多,人物丰伟者为上。不入选者,每官用马兵二人,执刀押候。忽传伪旨云:押往西四牌坊去。即用铁链串锁,每五十一串;各兵驰马驱逐,如羊豕然。行稍迟者,刀背乱下,至有仆地晕倒、踏作肉泥者。

    贼榜示所用降臣。

    是日,点名完,凡用者分付在外听候榜文。下午出榜,选授宏文馆掌院何瑞征、编修周钟、大理卿刘大巩、寺丞项煜、兵谏光时亨、礼政府从事韩霖、吴文帜、国子学录钱位伸等,共九十二名。第二榜,特选兵政府左侍郎左懋泰镇守山海关等处地方。第三榜,特授宛平县归顺举人王仙芑山东潍县令。第四榜,补选各省州牧吴篪、傅学禹等,各省县令朱国寿、王之凤等,共五十名。

    大学生及秀才求朝贺。

    贼尚书宋企郊叱曰:朝贺大典,安用若辈!速回读书,候新天子颁行考试。壬子二十四日,闯贼改明制度。

    大事记云:二十四日,贼欲僭位,才上座,即呼头疼如劈;昏绝,辄颠下。后三上殿,皆如前。又见数丈长白衣人前立,华盖蟠龙,髯爪俱动;乃止。明朝制度,任意纷更:改阁为天佑等名,六部尚书为政府,翰林院为宏文馆,詹事府不用,行人司为文谕院,御史为直指,给事中为谏议,主事为从政,布政为统会,巡抚为节度使,按察为防御使,尚宝为尚契司,太仆寺为验马寺,通政使为知政使,中书为书写房,府为尹,州为牧,县为令。凡铨选,皆宋企郊主之。

    贼杀勳卫武臣。

    自二十一日百官投到日,凡勳卫懿戚等暂令精兵押出,听住民房;仍聚一隅,不许星散。有信宿不见米粒者。二十四日,贼点勳卫武职官五百余员,绑至平子门外斩首。

    癸丑二十五日,贼拷夹百官。

    午后,唤诸文官进内点名。幽闭饥饿一日夜,至次早点过,共绑八百余员,五人一摙俱押,锁至田皇亲府中,着刘宗敏用夹棍拷打,招认赃银;凡十昼夜。又拏京城富商居民,极刑追逼,死者千余人。一云诸臣黎明候起,日中,刘宗敏始出,逐一唱名,坐赃重者数万、轻亦及千。有沈学录最贫,亦迫招至五百金;余可知矣。输不及数,押令称贷于前门官店。店主人即无一面,券立,不敢不应。有见其券者,书云:某官同妻某氏,借救命银若干。凡追赃皆刘敏政、李牟主其事。自二十二至二十六日,满街遍提士大夫、拘系行路之人,如汤鸡在锅。凡追赃输纳,见银加二、首饰十不当一、珠玉玩好一概掷弃。衣服极新者准价钱,大缎匹不及两。门前商铺,凡有乡亲株连,无不搜括立尽。

    贼恣奸淫。

    贼初入城,先拏娼妓小唱,渐次良家女。良子弟脸稍白者,辄为拏去。妇女淫污死者,井洿梁屋渐满。安福胡同,一夜妇女死者三百七十余人。降官妻妾俱不能免,悉怨悔欲逃。惟殉难诸臣家眷,贼兵悉不敢犯。

    甲寅二十六日,降贼臣朱纯臣、陈演率百官劝进。

    其表有云:比尧舜而多武功,迈汤武而无惭德。周钟自侈为得意之语。乙卯二十七日,吴三桂入山海关,贼将不能御。

    北略云:自成入京,刘宗敏系吴襄,索三桂姬陈沅不得,拷掠酷甚。三桂闻之,益募兵至七千。三月二十七日,将自成守边兵三万尽行砍杀,止余三十二人。贼将负重伤逃归,三桂遂据山海关。报至,自成遣叛将唐通往御,又遣叛将白广恩统兵往永平叙援。

    丙辰二十八日,贼复严比百官。

    是日,为贼用者高冠鲜服,扬扬道上。不用者夹逼金钱,号哭之声惨澈街坊;凡服首饰玩物等,俱载入伪府。

    贼党宋企郊点官,三日一选。

    凡随贼西来生员及伪将,俱移送吏政选用。诸降臣候选官见宋企郊,求授衙门;企郊曰:诸职衔俱前朝所考授,新主另有一番规制,不能尽循旧例。以予为诸公谋,不如归去为上。诸人既绝望,于是以渐逃归。

    丁巳二十九日,闯贼使唐通持银四万赉吴襄,手书招吴三桂。

    戊午四月初一日,贼党宋献策请停刑。

    宋矮子陈民间病苦,宜加宽恤。又云:帝星失明,速宜登位。初三日,鸿胪官在系者悉复原官,习仪以候即位。牛金星云:大位未正,恐事有中变;劝自成命礼政府巩焴出示,定十七日举此大事:百官十二日午门前演礼,十三日皇极殿演礼。十五日,领诏。十六日,幸学宫行释菜礼,文武百官俱往圆邱候郊天、加衮冕并行祀庙、定功等礼。迁太祖神位于历代帝王庙,其余太庙神主尽行烧毁。此示一出,降臣巩焴不俟临期,竟于初四日入太庙,将太祖神主捧出,送入帝王庙;其余立时烧去。京师无不唾骂。

    辛酉初四日,贼党巩焴毁太庙神主。

    闯贼命其党牛金星、宋企郊考选举人。

    牛金星吉服至吏政府,同宋企郊考举人。出「天下归仁焉,莅中国而抚四夷也,自天佑之,吉无不利」等题,搜简封门。就试者约七、八十人,大率本地举人居多。又有云:各省乡试,候旨定期,即于中秋举行。初五日,伪相府揭晓,取实授举人五十名,余俱革退。三考,吏员及监生纷纷告考,俱不准。一云:顺天伪尹考试童生,出「天与之」及「大雨数千里」;考生员;「若大旱之望云霓也」。次日,即发案。

    癸亥初六日,闯贼召父老至武英殿,问民间疾苦。

    乙丑初八日,闯贼尽释诸系官。

    贼将各官银两造册汇送,有夹未死者,暂放归家。于是,吴履中、张凤翔等,尽数南归。

    丙寅初九日,贼令工匠铸九玺,定十七日即位(补)。

    贼得吴三桂绝父书(补)。

    吴襄手书招三桂曰:汝以身恩特简,得专阃任,非真累战功、历年岁也;不过为强敌在前,非有异恩激劝,不足诱致。此管子所以行素赏之计;而汉高一见韩、彭,即予重任,盖类此也。今尔徒饰军容,徘徊观望,使李兵长驱直入,既无批吭捣虚之谋,复乏形格势禁之力;事机已去,天命难回。吾君已逝,尔父须臾。呜呼!识时务者亦可以知变计矣。昔徐元直弃汉归魏,不为不忠;子胥违楚适吴,不为不孝。然以二者揆之,为子胥难,为元直易。我为尔计,不若反手衔璧;负鑕舆棺,及今早降,不失通侯之赏,而犹全孝子之名。万一徒恃愤骄、全无节制,主客之势既殊,众寡之形不敌;顿甲坚城,一朝歼尽,使尔父无辜并受戮辱,身名俱丧、臣子均失,不亦大可痛哉!语云:知子者莫若父。吾不能为赵奢,而尔殆有疑于括也。故为尔计,至嘱至嘱。是书本牛金星作,使吴襄书者。三桂得书,怒曰:逆贼如此无礼,我三桂堂堂丈夫,岂肯降此逆贼,受万世唾骂,忠孝不能两全!叱左右将来使斩之。参将冯有威进曰:吾辈愿效死杀贼。今不如收其金币,散赐士卒;然后起兵,使彼不及备。何必杀此伪官?三桂遂佯喜曰:愿一见东宫而即降。报书复命。贼计以定王往,即日遣贼将挈定王赴唐通营;而三桂已往乞师于大清。四月初四,三桂破山海关,唐通乞降,定王已至三桂营。三桂檄自成曰:必得太子而后止兵。致书绝父云:不肖男三桂泣血百拜上父亲大人膝下:儿以父荫,熟闻义训,得待罪戎行,日夜励志,冀得一当,以酬圣眷。属边警方急,宁远臣镇,为国门户,沦陷几尽。儿方力图恢复,以为李贼猖獗,不久即当扑灭;恐往返道路,两失事机,致尔暂稽时日。不意我国无人,望风而靡。吾父督理御营,势非小弱;巍巍万雉,何至一、二日内使已失坠!使儿卷甲赴阙,事已后期,可悲可恨!侧闻圣主晏驾,臣民戮辱,不胜眦裂。犹意吾父素负忠义,大势虽去,犹当奋椎一击,誓不俱生不则,刎颈阙下以殉国难,使儿缟素号恸、仗甲复仇,不济则以死继之;岂非忠孝媲美乎!何乃隐忍偷生,甘心非义!既无孝宽御寇之才,复愧平原骂贼之勇。夫元直荏苒,为母罪人;王陵、赵苞二公,并着英烈。我父嚄唶宿将、矫矫王臣,反愧巾帼女子。父既不能为忠臣,儿亦安能为孝子乎!儿与父诀,请自今日。父不早图,贼虽置父鼎俎之旁以诱,三桂不顾也。男三桂再百拜。初九,自成得书,大怒,即尽戮吴襄家口三十余人,下令亲征。

    戊辰十一日,闯贼杀勳戚大臣(原本作十三日,兹从北略改)。

    贼闻大清兵日进,惧甚;躬叩刘宗敏、李牟,求其出御。刘、李耽乐已久,殊无斗志;逆闯乃下令十三日亲征。至是,东行之期已定,取勳戚、大臣皆杀之。于是,陈演、魏藻德、徐允祯及诸戚畹官都指挥以上、锦衣堂上官俱死,以戚畹女妇配给散卒(按原书言十三日黎明,贼首忽传密谕将陈演、魏藻德等立刻枭斩。然贼既以十二日启行,则诛戮当在十一日也)。

    己巳十二日,闯贼率师四十万东行。

    自成出正阳门,太子衣绿随后,马尾相衔。刘宗敏继后,惟留李牟、牛金星守京师。

    壬申十五日,闯贼至密云。

    癸酉十六日,贼党载金入秦(补)。

    贼拘银匠数百人,凡所掠金银俱倾成大砖,以骡马、骆驼载往陕西。

    甲戌十七日,闯贼大队至永平(补)。

    是时,三桂兵颇少,与自成对阵,日昃不遑暇食;遂结虚营于关外,使百姓诡为军士,多执旗鼓守之,私易士卒入城饮食。顷之,自成薄外营,将营中老弱尽行杀死,长驱城下,围之数匝;又从门西一片石出口,东突外城,薄关内。三桂见自成势大,难与争锋;先已请兵满洲,至是趋之,凡使者往返八次,而大清九王统全军至,共十四万。三桂知大清兵已在关外,遂突围出外城,驰入大清壁中,见九王称臣,遂剃头,以白马祭天、乌牛祭地,折箭为誓。于是,三桂复入关,尽髡其民,开关延大清兵。然迫于战期,兵尚未尽剃发,恐无以辨,夜半密令军士以白布裂为三幅,阔如三指,纒之于身,以为暗计————然布亦不能猝办,即以裹足布裂用,;约大兵见三指布者即勿杀。盖三数与白色者,取三桂及长白兵缟素之意也。

    丙子十九日,吴三桂与闯贼大战于关内一片石,日暮方罢(补)。

    时,大清九王使三桂为前锋,先与贼战,一以觇自成之强弱、一以观三桂之诚伪。日暮,战罢。

    丁丑二十日,大清兵助吴三桂与闯贼战,闯贼大败。

    是日,三桂与自成复合战。战方酣,九王使铁骑数万,以白标为号,绕出吴兵之右,锐不可当。自成随数十骑挟太子方登庙冈观战,有僧进曰:此非吴兵,必东兵也;宜急避之!已而,见白标军如风发潮涌,所到之处无不披靡。自成狼狈遁。虽刘宗敏勇冠三军,亦中流矢,负重伤而回。

    戊寅二十一日,闯贼驻兵永平。

    三桂使人议和,并请太子。自成命张若骐奉太子赴三桂营中,请各止兵。三桂允之,约自成回军,速离京城,吾将奉太子即位。自成遂旋师。

    癸未二十六日,闯贼回京。

    甲申二十七日,闯贼纵其下大肆淫掠。

    吴三桂传帖入京(补)。

    言义兵不日入城,凡我臣民,为先帝发丧,整备迎候东宫。

    丙戌二十九日,闯贼僭称帝。

    午后,运草入宫,处处皆满。

    丁亥三十日,闯贼西奔。

    戊子五月初一日,太子在三桂军中传谕至京。

    大清九王檄吴三桂西行追贼(补)。

    三桂夜送太子于高起潜所。或云潜逸于民间,阴导之入皇姑寺。

    己丑初二日,吴三桂追贼至定州清水河下岸,斩贼将谷大成、祖光先。

    庚寅初三日,大清九王入京城,居武英殿。

    即摄政王也。

    癸巳初六日,摄政王传令为崇祯帝设位帝王庙,哭临三日。

    甲午初七日,大清封吴三桂为平西王(补)。

    壬寅十五日,摄政王登武英殿,受朝贺;出示京城,令官民除服剃头,衣冠悉遵大清之制(补)。

    自洪武戊申至此,凡二百七十八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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