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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知行总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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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天动而地静者,此数千年来之思想见识,习为自然,无复有知其非者,然若以科学按之以考其实,则有大谬不然者也。又吾俗呼养子为螟蛉,盖有取于蜾蠃变螟蛉之义。古籍所传,螟蛉桑虫也,蜾蠃蜂虫也,蜂虫无子,取桑虫蔽而殪之,幽而养之,祝曰“类我,类我”,久则化而成蜂虫云。吾人以肉眼骤察之,亦必得同等之判决也。惟以科学之统系考之,物类之变化未有若是其突然者也。若加以理则之视察,将蜾蠃之“取螟蛉,蔽而殪之,幽而养之”之事,集其数起,别其日数,而同时考验之。又以其一起分日考验之,以观其变态。则知蜾蠃之取螟蛉,蔽而殪之是也,幽而养之非也。蔽而殪之之后,蜾蠃则生卵于螟蛉之体中,及蜾蠃之子长,则以螟蛉之体为粮。所谓幽而养之者,即幽螟蛉以养蜾蠃之子也。是蜾蠃并未变螟蛉为己子也,不过以螟蛉之肉,为己子之粮耳。由此事之发明,令吾人证明一医学之妙术,为蜾蠃行之在人类之先,即用蒙药是也。夫蜾蠃之蔽螟蛉于泥窝之中,即用其蜂螫以灌其毒手螟蛉之脑髓而蒙之,使之醉而不死,活而不动也。若螟蛉立死,则其体即成腐败,不适于为粮矣。若尚生而能动,则必破泥窝而出,而蜾蠃之卵亦必因而破坏,难以保存以待长矣。是故为蜾蠃者,为需要所迫,而创蒙药之术以施之于螟蛉。夫蒙药之术,西医用之以治病者尚不满百年,而不期蜾蠃之用之,已不知几何年代矣。由此观之,凡为需要所迫,不独人类能应运而出,创造发明,即物类亦有此良能也。是行之易,知之难,人类有之,物类亦然。惟人类则终有觉悟之希望,而物类则永无能知之期也。吾国人所谓“知之非艰”,其所知者大都类于天圆地方、天动地静、螟蛉为子之事耳。

    夫人群之进化,以时考之,则分为三时期,如上所述:曰不知而行之时期,曰行而后知之时期,曰知而后行之时期。而以人言之,则有三系焉:其一先知先觉者,为创造发明;其二后知后觉者,为仿效推行;其三不知不觉者,为竭力乐成。有此三系人相需为用,则大禹之九河可疏,秦皇之长城能筑也。乃后世之人,误于“知之非艰”之说,虽有先知先觉者之发明,而后知后觉者每以为知之易而忽略之,不独不为之仿效推行,且目之为理想难行,于是不知不觉者则无由为之竭力乐成矣。所以秦汉以后之事功,无一能比于大禹之九河与始皇之长城者,此也。岂不可慨哉!

    方今革命造端之始,开吾国数千年来未有之局,又适为科学昌明之时,知之则必能行之,知之则更易行之。以我四万万优秀文明之民族,据有四百二十七万方咪之土地(较之日本前有土地不过十四万馀方咪,今有土地亦不过二十六万方咪耳),为世界独一广大之富源,正所谓以有为之人,据有为之地,而遇有为之时者也。倘使我国之后知后觉者,能毅然打破“知之非艰,行之惟艰”之迷信,而奋起以仿效,推行革命之三民主义、五权宪法,而建设一世界最文明进步之中华民国,诚有如反掌之易也。如有河汉予言者,即请以美国之革命与日本之维新以证之。

    夫美国之革命,以三百万人据大西洋沿岸十三州之地,与英国苦战八年,乃得脱英之羁厄而独立。其地为蛮荒大陆,内有红番之抵拒,外有强敌之侵凌,荜路蓝缕,开始经营,其时科学尚未大明。其地位,其时机,则万不如我今日之优美也。其建国之资,可为之具,又万不如我今日之丰富也。其人数,则不及我今日百分之一也。然其三百万之众,皆具冒险之精神,远大之壮志,奋发有为,积极猛进。故自一千七百七十六年七月四日宣布独立,至今民国八年,为时不过一百四十三年耳,而美国已成为世界第一富强之国矣。日本维新之初,人口不及我十分之一,其土地则不及我四川一省之大,其当时之知识学问尚远不如我之今日也。然能翻然觉悟,知锁国之非计,立变攘夷为师夷,聘用各国人才,采取欧美良法,力图改革。美国需百馀年而达于强盛之地位者,日本不过五十年,直三分之一时间耳。准此以推,中国欲达于富强之地位,不过十年已足矣。

    或犹不信者,请观于暹罗之维新。暹罗向本中国藩属之一,土地约等于四川一省,人口不过八百万,其中为华侨子孙者约二三百万,余皆半开化之蛮族耳。论其人民之知识,则万不及中国,其全国之工商事业悉操于华侨之手。论其国势,则界于英法两强领土之间,疆土日削,二十年前几岌岌可危,朝不保夕。其王室亲近,乃骤然发奋为雄,仿日本之维新,聘用外才,采行西法,至今不过十馀年,则全国景象为之一新,文化蒸蒸日上。今则居然亚东一完全独立国,而国际之地位竟驾乎中国之上矣。今日亚东之独立国只有日本与暹罗耳,中国尚未得称为完全之独立国也,只得谓之为半独立国而已。盖吾国之境内尚有他国之租界,有他国之治权,吾之海关犹握于外人之手,日本、暹罗则完全脱离此羁厄也。是知暹罗之维新,比之日本更速;暹罗能之,则中国更无不能矣。道在行之而已。

    学者至此,想当了然于行之易而知之难矣。故天下事惟患于不能知耳,倘能由科学之理则以求得其真知,则行之决无所难,此已十数回翻覆证明,无可疑义矣。然则行之之道为何?即全在后知后觉者之不自惑以惑人而已。上所谓文明之进化,成于三系之人:其一、先知先觉者即发明家也,其二、后知后觉者即鼓吹家也,其三、不知不觉者即实行家也。由此观之,中国不患无实行家,盖林林总总者皆是也。乃吾党之士有言曰:某也理想家也,某也实行家也。其以二三人可为改革国事之实行家,真谬误之甚也。不现今之外人在上海所建设之宏大工厂、繁盛市街、崇伟楼阁,其实行家皆中国之工人也,而外人不过为理想家、计划家而已,并未有躬亲实行其建设之事也。故为一国之经营建设所难得者,非实行家也,乃理想家、计划家也。而中国之后知后觉者,皆重实行而轻理想矣。是犹治化学,而崇拜三家村之豆腐公,而忽于裴在辂、巴斯德等宿学也。是犹治医学,而崇拜蜂虫之蜾蠃,而忽于发明蒙药之名医也。盖豆腐公为生物化学之实行家,而蜾蠃为蒙药之实行家也,有是理乎?乃今之后知后觉者,悉中此病,所以不能鼓吹舆论、倡导文明,而反足混乱是非、阻碍进化也。是故革命以来,而建设事业不能进行者,此也。予于是乎不得不彻底详辟,欲使后知后觉者了然于向来之迷误,而翻然改图,不再为似是而非之说以惑世,而阻挠吾林林总总之实行家,则建设前途大有希望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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