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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以作文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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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之文人,亦良苦矣!

    自《马氏文通》出后,中国学者乃始知有是学。马氏1自称积十馀年勤求探讨之功[马建忠。],而后成此书。然审其为用,不过证明中国古人之文章无不暗合于文法,而文法之学为中国学者求速成、图进步不可少者而已;虽足为通文者之参考印证,而不能为初学者之津梁也。继马氏之后所出之文法书,虽为初学而作,惜作者于此多犹未窥三昧,讹误不免,且全引古人文章为证,而不及今时通用语言,仍非通晓作文者不能领略也。然既通晓作文,又何所用乎文法?是犹已绕道而渡水矣,更何事乎津梁?所贵乎津梁者,在未渡之前也。故所需乎文法者,多在十龄以下之幼童及不能执笔为文之人耳。所望吾国好学深思之士,广搜各国最近文法之书,择取精义,为一中国文法,以演明今日通用之言语,而改良之也。夫有文法以规正言语,使全国习为普通知识,则由言语以知文法,由文法而进窥古人之文章,则升堂入室,有如反掌,而言文一致亦可由此而恢复也。

    文理为何?即西人之逻辑也。作者于此姑偶用“文理”二字以翻逻辑者,非以此为适当也,乃以逻辑之施用于文章者,即为文理而已。近人有以此学用于推论特多,故有翻为“论理学”者,有翻为“辨学”者,有翻为“名学”者,皆未得其至当也。夫推论者,乃逻辑之一部;而辨者,又不过推论之一端,而其范围尤小,更不足以括逻辑矣。至于严又陵1氏所翻之《名学》[严复,字又陵。],则更为辽东白豕也。夫名学者,乃“那曼尼利森”2也[英文nominalism译音,今译唯名论。下面提到的“实学”,今译唯实论。],而非“逻辑”3也[英文logiC译音。]。此学为欧洲中世纪时理学二大思潮之一,其他之一名曰“实学”。此两大思潮,当十一世纪时大起争论,至十二世纪之中叶乃止,从此名学之传习亦因之而息。近代间有复倡斯学者,穆勒氏即其健将也,然穆勒氏亦不过以名理而演逻辑耳,而未尝名其书为“名学”也。其书之原名为《逻辑之统系》4[英文“SystemofLogics”。]。严又陵氏翻之为《名学》者,无乃以穆氏之书言名理之事独多,遂以名学而统逻辑乎?夫名学者,亦为逻辑之一端耳。凡以“论理学”、“辨学”、“名学”而译逻辑者,皆如华侨之称西斑雅5为吕宋也[今译西班牙,下同。]。夫吕宋者,南洋群岛之一也,与中国最接近,千数百年以来,中国航海之客常有至其地者,故华人习知其名。而近代吕宋为西斑雅所占领,其后华侨至其地者,则称西班雅人为吕宋人。后至墨西哥、比鲁6[今译秘鲁,下同。]、芝利7等国[今译智利。],所见多西斑雅人为政,亦呼之为吕宋人。寻而知所谓吕宋者,尚有其所来之祖国,于是呼西斑雅为大吕宋,而南洋群岛之本吕宋为小吕宋,至今因之。夫以学者之眼光观之,则言西斑雅以括吕宋可也,而言吕宋以括西斑雅不可也。乃华侨初不知有西斑雅,而只知有吕宋,故以称之。今之译逻辑以一偏之名者,无乃类是乎?

    然则逻辑究为何物?当译以何名而后妥?作者于此,盖欲有所商榷也。凡稍涉猎乎逻辑者,莫不知此为诸学诸事之规则,为思想行为之门径也。人类由之而不知其道者众矣,而中国则至今尚未有其名。吾以为当译之为“理则”者也。夫斯学至今尚未大为发明,故专治此学者,所持之说,亦莫衷一是。而此外学者之对于理则之学,则大都如陶渊明之读书,不求甚解而已。惟人类之禀赋,其方寸自具有理则之感觉,故能文之士,研精构思,而作成不朽之文章,则无不暗合于理则者;而叩其造诣之道,则彼亦不自知其何由也。

    是故不知文法之学者,不能知文章之所当然也。如曾国藩者,晚清之宿学文豪也,彼之与人论文,有“春风风人,夏雨雨人,解衣衣我,推食食我”,“入其门而无人门焉者,入其闺而无人闺焉者”。其于风风、雨雨、衣衣、食食、门门、闺闺等叠用之字,而解之以上一字为实字实用,下一字为实字虚用,则以为发前人所未发,而探得千古文章之秘奥矣。然以文法解之,则上一字为名词,下一字为动词也,此文义当然之事,而宿学文豪有所不知,故强而解之为实字虚用也。又不知理则之学者,不能知文章之所以然也。如近人所著《文法要略》,其第三章第二节曰:

    “本名字者,人物独有之名称,而非其他所公有。如侯方域《王猛论》曰:‘亮始终心乎汉者也;猛始终心乎晋者也。’孔稚圭《北山移文》曰:‘惠帐空兮夜鹄怨,山人去兮晓猿惊。’亮与猛虽同为人类,鹄虽同为鸟类,猿虽同为兽类,曰亮、曰猛、曰鹄、曰猿,即为本名;不能人人皆谓之亮、猛,亦不能见鸟即谓之鹄,见兽即谓之猿也,故曰本名字。”

    此以亮、猛、鹄、猿视同一律,不待曾涉猎理则学之书者,一见而知其谬。即稍留意于理则之感觉者,亦能知其不当也。世界古今人类,只有一亮一猛其人者耳,而世界古今之鸟兽,岂独一鹄一猿耶?此不待辨而明也。然著书者何以有此大错?则以中国向来未有理则学之书,而人未惯用其理则之感觉故也。夫中国之文章富矣丽矣,中国之文人多矣能矣,其所为文,诚有如扬雄所云“深者入黄泉,高者出苍天,大者含元气,细者入无间”者矣。然而数千年以来,中国文人只能作文章,而不能知文章,所以无人发明文法之学与理则之学,必待外人输来,而乃始知吾文学向来之缺憾。此足证明行之非艰,而知之惟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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