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三經，兼及史漢八家，下至刑名、錢法之書無不涉獵，以前茅補博士弟子員，有聲庠序，試輒高等，應省闈屢擯於主司，因喟然曰：峨冠挾冊決得失於一夫之目，縱掇青紫，無能救旦夕緩急。遂跳身出遊，挾司空城旦術，佐當事几案，大江左右，大湖南北，所至輒賓禮之，借前箸而籌，倚若左右手。昔崔翰在汴州，則佐董晉石溫洪造，在河陽則佐烏重，允大用大效，小用小效，誰謂古今人不相及也。餘技兼工篆刻，規模雪漁、穆倩、修能諸家而能自出機杼，脫去作家窠臼，曾為予製數鈕，聞今里居，技更精進矣。

    ○毛紹蘭傳

    毛紹蘭字佩芳，號雲樵，一字溥堂，浙江遂安縣人，檢討毛際可之曾孫也。佩芳秉承家學，負岸異姿，研究經史，博通藝術，與中表弟金楹互相砥礪，詩宗益都、趙秋穀及常熟二馮，麗而不雕，濃而不膩，第形貌清古，賦性孤潔，不屑與庸俗子為伍。善摹印，一以秦漢為法，用刀蒼莽，頗自珍貴，非素好及韻士，縱力求之，終歲惟庋置而已。丁酉以拔貢入京師赴廷試，朱學士筠、王廷尉昶、吳通政綬詔、黃殿撰軒甚賞識之，後失意有司，賦詩四章有「也將姓氏通前輩，終是頭顱鬼後生」等句，嘖嘖人口，飄然去長安，病卒。師張閘舟次幸與金光祿棨、吳庶常蔚光偕行，皆係姻婭，為經紀其身後事。初佩芳信輪回之說，纂有《不疑錄》，及病劇時謂同舟人曰：昨夢使者延至一所，具公案，就之讞獄五起，旁有披髮鬼卒侍立，殆不祥也。古人有言，生而正直聰明者，死則為神，其或然歟！所刊《雲樵詩鈔》，惜非全稿耳。

    ○杜超傳

    杜超字越倫，一字月侖，號南岡散人，江蘇婁縣人也。世居壓薦浜。杜氏自唐宋、元明以來，科第蟬聯，簪纓鵲起，為雲間巨閥。南岡生而恬退，性好閑靜，視華膴蔑如也。養母居鄉，扃鍵茅舍，爇香彈琴，栽花種竹，遇良晨美景，風和日煦，奉板輿而尋樂，暇則二三知己，或挈榼，或提壺，擘箋分韻角，隻字之工，盡一時之興，醉墨淋漓，頗獲幽閑佳趣。又善培植盆樹，瓷斗中數寸之木，皆具挐雲干霄之態。平素究心六書，耽篆刻，凡秦漢《印藪》、《印統》、《宣和印史》諸譜，搜羅購覓，晴窗臨摹，深得昔賢三未，以故章法、筆法、刀法動與古會，著有《鏡園印譜》及《鑒定顧商珍冰玉齋印譜》行世。

    ○井玉樹傳

    噫！柏亭井君遷世已數年矣，予欲為立傳，未悉梗概，遂閣筆中止。庚子冬，侄倩朱內史文赴補來京，自言得指授於井師，予詢其顛末：先生名玉樹，字丹木，柏亭其自號也，順天文安縣之右族，尊人以明經舉於鄉，任學博書，名重一時。柏亭少即岸異，傲骨珊珊，博覽群書，不屑為舉子業，甘以布衣終老，工八法，精篆隸，與同邑紀、王、程三君子稱「四大家」，紀以詩名，王、程以文詞、雜藝名，柏亭獨以善書名，淵源家學，時人比諸恒之有玠，羲之有獻也。素嗜鐵筆，不規規摹仿，自合秦漢法度，刻有《柏亭鐵戲印譜》。居常，求無不應，案積磊磊，奏刀殆無虛日，晚年兩臂力衰，患風痹不能舉，謂技至超凡，人神忌之，厄以末疾，其信然耶！又善丹青，山水大幅尤妙絕，然能事不受相促迫，求之者每於淨幾明窗，挈榼提壺以俟，迨飲至半酣，濡毫噀墨，揮灑淋漓若有神助，幾奪高南厓之席舉丈夫，子三人，皆有聲庠序，能以品學世其家。

    ○姜煒傳

    姜煒字若彤，居江寧上元縣之杏花邨，性敦樸，弱不好弄，輟讀經書，惟嗜籀篆，於六書之法，討研甚精，摹印規模自先秦兩漢而下，靡不肆力焉。金陵故多收藏家，知若彤好古，皆樂與之交，時時出所蓄金石碑版以資臨摹、品藻，故若彤雖不能散金廣購而所見甚夥，目耕心織數十年不倦，蜚聲藝苑，且子若女，習熟見聞，莫不工鐵筆焉風雅萃於一門，亦足侈已。歲丙寅，予簿遊金陵，惜未知其人，後簡齋袁太史嘗為予稱道，弗置，欲一泛剡溪之棹，以塵事牽率未果。戊子秋，族兄聞頤赴省試，予始寄花蕊石數鈕乞篆，若彤聞予名，不日皆為鐫寄，且以印譜見遺，予時為摩娑、賞玩，想見其為人，他日重過白門，把晤若彤於三山二水之間，傾倒當更何如也。

    ○翟潢生傳

    岸舫翟潢生，字容清，安徽涇縣人，岸舫其自號也，清閣公之第五子，世居桃花潭。岸舫生而敦篤孝友，性成，胸無町畦，又稟庭訓，潛心力學，且耕且讀，不慕榮利。家學工青鳥之術，明撥砂倒杖諸法，為人卜牛眠，頗有聲譽。繼而從金陵田公遊，究心六書，研討始一終亥之義，善書，小篆頗得杜少陵所云瘦硬之旨，非其人不輕為奏刀，即厚聘亦勿往，粥啜咀羹，焚香賦詩，恬然自守。詩宗晚唐，清勁拔俗，不染肥穠，著有《岸舫詩鈔》、《語古堂印存》，以布衣終身。子賞祖，號懋齋，天性淳樸，口無擇言，能讀父書，世其業，亦工鐵筆，有聲庠校。戊戌秋，予相識於金台，謬許予為知音，昕夕過從，不時為予鐫十數鈕，兼得其尊人佳製焉。

    ○金地山傳

    金鏐字肅臣，號地山，世居浙江山陰縣之觀仁里，傍徐天池青藤舊居，矢魚洗竹，相羊其間，家世青箱，藏弆甚夥。地山幼年即補弟子員，聰穎強記，造詣日深進，尤嗜古文六藝，百家九流，昕夕葄枕涉獵，不沾沾制舉業，數奇不遇。伯兄昌世、季弟傳世，甲辰、戊辰先後成進士，地山青袍黯淡，恬然安命，無毷氉容，愛畜古硯，明窗淨幾，羅列燦然，摩娑賞玩，竟日無倦也。暇則究心青鳥之術，浼涓日者幾穿戶限，又性耽謳吟，常擁鼻作洛下書生詠，詩專宗杜少陵，蒼勁工細，著成卷帙，惜無力壽梓，狼藉篋衍中，鼠齧蟫穿，其傳不傳未可知也。至於鐵筆乃其寓興餘事耳。

    ○楊心源傳

    楊心源字復夫，一字修堂，號自山，江蘇金山縣人也。幼承家學，弱冠即遊邑庠，頗有聲譽。己亥歲，仲兄懌彌金領鄉薦，自山亦為碭山令黎陽董公所賞識，以額滿見遺，人多惜之，凡學使者校士，每列前茅，補廩膳，旋貢入太學，婁邑纂修縣志，總任采訪，殫心搜羅，發潛闡幽，當事稱其能事。自山有從祖鄉貢進士錫觀，精於篆隸之學，家藏碑版及明人印譜甚富，故少時即習篆刻，研究六書，前輩如覃溪侍郎、耳山陸大理見其所製，咸交口稱譽而為之序其印稿。顧性頗癖，初法蘇嘯民、何不違，旋學朱修能、梁千秋，而折衷於文、何，上則窺測秦漢，許實夫以下，皆鄙以為不足觀，是故賞音甚稀，著有《修吉齋詩文類》十卷、《秘閣印稿》四卷、《芸軒鐵筆》四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