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通鑑紀事本末 卷三十七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黃巢之亂

    唐僖宗乾符元年春正月丁亥,翰林學士盧攜上言,以爲︰「陛下初臨大寶,宜深念黎元。國家之有百姓,如草木之有根柢,若秋冬培漑,則春夏滋榮。臣竊見關東去年旱災,自虢至海,麥纔半收,秋稼幾無,冬菜至少,貧者磑蓬實爲麪,蓄槐葉爲??。或更衰羸,亦難采拾。常年不稔,則散之鄰境。今所在皆饑,無所依投,坐守鄕閭,待盡溝壑。其蠲免餘稅,實無可徵。而州縣以有上供及三司錢,督趣甚急,動加捶撻,雖撤屋伐木,雇妻鬻子,止可供所由酒食之費,未得至於府庫也。或租稅之外,更有他徭。朝廷儻不撫存,百姓實無生計。乞敕州縣,應所欠殘稅,並一切停徵,以俟蠶麥。仍發所在義倉,亟加賑給,行之不可稽緩。」敕從其言,而有司竟不能行,徒爲空文而已。冬十月,以吏部侍郎鄭畋、戶部侍郎盧攜並守本官,同平章事。

    上年少,政在臣下,南牙北司互相矛楯。自懿宗以來,奢侈日甚,用兵不息,賦斂愈急。關東連年水旱,州縣不以實聞,上下相蒙,百姓流殍,無所控訴,相聚爲盜,所在蜂起。州縣兵少,加以承平日久,人不習戰,每與盜遇,官軍多敗。是歲,濮州人王仙芝始聚衆數千,起於長垣。

    二年。初,上之爲普王也,小馬坊使田令孜有寵,及卽位,使知樞密,遂擢爲中尉。上時年十四,專事遊戲,政事一委令孜,呼爲「阿父」。令孜頗讀書,多巧數,招權納賄,除官及賜緋紫皆不關白於上。每見,常自備果食兩盤,與上相對飲啗,從容良久而退。上與內園小兒狎昵,賞賜樂工、伎兒,所費動以萬計,府藏空竭。令孜說上籍兩市商旅寶貨悉輸內庫,有陳訴者付京兆杖殺之,宰相以下,鉗口莫敢言。

    夏六月,王仙芝及其黨尚君長攻陷濮州、曹州,衆至數萬。天平節度使薛崇出兵擊之,爲仙芝所敗。

    冤句人黃巢亦聚衆數千人應仙芝。巢少與仙芝皆以販私鹽爲事,巢善騎射,喜任俠,粗涉書傳,屢舉進士不第,遂爲盜,與仙芝攻剽州縣,橫行山東,民之困於重斂者爭歸之,數月之間,衆至數萬。

    羣盜侵淫,剽掠十餘州,至於淮南,多者千餘人,少者數百人。詔淮南、忠武、宣武、義成、天平五軍節度使、監軍亟加討捕及招懷。十二月,王仙芝寇沂州,平盧節度使宋威表請以步騎五千別爲一使,兼帥本道兵所在討賊。乃以威爲諸道行營招討草賊使,仍給禁兵三千,甲騎五百。因詔河南方鎭所遣討賊都頭並取威處分。

    三年春二月,敕福建、江西、湖南諸道觀察、刺史皆訓練士卒;又令天下鄕村各置刀弓鼓板以備羣盜。三月,以左僕射王鐸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秋七月,宋威擊王仙芝於沂州城下,大破之,仙芝亡去。威奏仙芝已死,縱遣諸道兵,身還青州。百官皆入賀。居三日,州縣奏仙芝尚在,攻剽如故。時兵始休,詔復發之,士皆忿怨思亂。八月,仙芝陷陽翟、郟城,詔忠武節度使崔安潛發兵擊之。安潛,愼由之弟也。又命昭義節度使曹翔將步騎五千及義成兵衞東都宮,以左散騎常侍曾元裕爲招討副使,守東都。又詔山南東道節度使李福選步騎二千守汝、鄧要路。仙芝進逼汝州,詔邠寧節度使李侃、鳳翔節度使令狐綯選步兵一千、騎兵五百守陝州、潼關。九月丙子,王仙芝陷汝州,執刺史王鐐。鐐,鐸之從父兄弟也。東都大震,士民挈家逃出城。乙酉,敕赦王仙芝、尚君長罪,除官以招諭之。仙芝陷陽武,攻鄭州,昭義監軍判官雷殷符屯中牟,擊仙芝,破走之。

    冬十月,仙芝南攻唐、鄧。十一月,王仙芝攻郢、復二州,陷之。十二月,王仙芝攻申、光、廬、壽、舒、通等州。淮南節度使劉鄴奏求益兵,敕感化節度使薛能選精兵數千助之。

    鄭畋以言計不行,稱疾遜位,不許;乃上言:「自沂州奏捷之後,仙芝愈肆猖狂,屠陷五六州,瘡痍數千里。宋威衰老多病,自妄奏以來,諸道尤所不服,今淹留亳州,殊無進討之意。曾元裕擁兵蘄、黃,專欲望風退縮。若使賊陷揚州,則江南亦非國有。崔安潛威望過人,張自勉驍雄良將,宮苑使李琢西平王晟之孫,嚴而有勇。請以安潛爲行營都統,琢爲招討使代威,自勉爲副使代元裕。」上頗采其言。招討副使、都監楊復光奏尚君長弟讓據查牙山,官軍退保鄧州。

    王仙芝攻蘄州。蘄州刺史裴渥,王鐸知舉時所擢進士也。王鐐在賊中,爲仙芝以書說渥。渥與仙芝約,斂兵不戰,許爲之奏官,鐐亦說仙芝,許以如約。渥乃開城延仙芝及黃巢輩三十餘人入城,置酒,大陳貨賄以贈之,表陳其狀。諸宰相多言:「先帝不赦龐勛,期年卒誅之。今仙芝小賊,非龐勛之比,赦罪除官,益長姦宄。」王鐸固請,許之,乃以仙芝爲左神策軍押牙兼監察御史,遣中使以告身卽蘄州授之。仙芝得之甚喜,鐐、渥皆賀。未退,黃巢以官不及己,大怒曰:「始者共立大誓,橫行天下,今獨取官赴左軍,使此五千餘衆安所歸乎!」因毆仙芝,傷首,其衆諠譟不已。仙芝畏衆怒,遂不受命,大掠蘄州,城中之人,半驅半殺,焚其廬舍。渥奔鄂州,敕使奔襄州,鐐爲賊所拘。賊乃分其軍三千餘人從仙芝及尚君長,二千餘人從巢,各分道而去。

    四年春二月,王仙芝陷鄂州。黃巢陷鄆州,殺節度使薛崇。三月,黃巢陷沂州。夏四月,黃巢與尚讓合軍保查牙山。

    (六月)[秋七月]庚申,王仙芝、黃巢攻宋州,三道兵與戰,不利,賊遂圍宋威於宋州。甲寅,右威衞上將軍張自勉將忠武兵七千救宋州,殺賊二千餘人,賊解圍遁去。王鐸、盧攜欲使張自勉以所將兵受宋威節度,鄭畋以爲威與自勉已有疑忿,若在麾下,必爲所殺,不肯署奏。八月辛未,鐸、攜訴於上,求罷免;庚辰,畋請歸滻川養疾,上皆不許。王仙芝陷安州。

    乙卯,王仙芝陷隨州,執刺史崔休徵。山南東道節度使李福遣其子將兵救隨州,戰死。福奏求援兵,遣左武衞大將軍李昌言將鳳翔五百騎赴之,仙芝遂轉掠復、郢。忠武大將張貫等四千人與宣武兵援襄州,自申、蔡間道逃歸。詔忠武節度使崔安潛、宣武節度使穆仁裕遣人約還。

    冬十月,鄭畋與王鐸、盧攜爭論用兵於上前,畋不勝,退覆上奏,以爲︰「自王仙芝俶擾,崔安潛首請會兵討之,繼發士卒,罄供資糧。賊往來千里,塗炭諸州,獨不敢犯其境。又以本道兵授張自勉,解宋州圍,使江、淮漕運流通,不輸寇手。今蒙盡以自勉所將七千兵令張貫將之隸宋威。自勉獨歸許州,威復奏加誣毀。因功爲辱,臣竊痛之。安潛出師,前後克捷非一,一旦強兵盡付他人,良將空還,若勍寇忽至,何以枝梧?臣請以忠武四千人授威,餘三千人使自勉將之,守衞其境,旣不侵宋威之功,又免使安潛愧恥。」時盧攜不以爲然,上不能決。畋復上言:「宋威欺罔朝廷,敗衂狼籍。又聞王仙芝七狀請降,威不爲聞奏,朝野切齒,以爲宜正軍法。迹狀如此,不應復典兵權。願與內大臣參酌,早行罷黜。」不從。

    黃巢寇掠蘄、黃,曾元裕擊破之,斬首四千餘級,巢遁去。

    十一月,招討副都監楊復光遣人說諭王仙芝,仙芝遣尚君長等請降於復光,宋威遣兵於道中劫取君長等。十二月,威奏與君長等戰於潁州西南,生擒以獻。復光奏君長等實降,非威所擒。詔侍御史歸仁紹等鞫之,竟不能明。斬君長等於狗脊嶺。

    黃巢陷匡城,遂陷濮州,詔潁州刺史張自勉將諸道兵擊之。

    王仙芝寇荊南。節度使楊知溫,知至之兄也,以文學進,不知兵。或告賊至,知溫以爲妄,不設備。時漢水淺狹,賊自賈塹渡。

    五年春正月丁酉朔,大雪,知溫方受賀,賊已至城下,遂陷羅城,將佐共治子城而守之。及暮,知溫猶不出。將佐請知溫出撫士卒,知溫紗帽皁裘而行,將佐請知溫擐甲,以備流矢。知溫見士卒拒戰,猶賦詩示幕僚。遣使告急於山南東道節度使李福,福悉其衆自將救之。時有沙陀五百在襄陽,福與之俱,至荊門,遇賊,沙陀縱騎奮擊,破之。仙芝聞之,焚掠江陵而去。江陵城下舊三十萬戶,至是死者什三四。

    壬寅,招討副使曾元裕大破王仙芝於申州東,所殺萬人,招降散遣者亦萬人。敕以宋威久病,罷招討使,還青州;以曾元裕爲招討使,潁州刺史張自勉爲副使。

    二月,貶楊知溫爲郴州司馬。

    曾元裕奏大破王仙芝於黃梅,殺五萬餘人,追斬仙芝,傳首,餘黨散去。黃巢方攻亳州未下,尚讓帥仙芝餘衆歸之,推巢爲王,號衝天大將軍,改元王霸,署官屬。巢襲陷沂州、濮州。旣而屢爲官軍所敗,乃遺天平節度使張裼書,請奏之。詔以巢爲右衞將軍,令就鄆州解甲,巢竟不至。

    加山南東道節度使李福同平章事,賞救荊南之功也。

    三月,羣盜陷朗州、岳州。招討使曾元裕屯荊、襄,黃巢自滑州略宋、汴,乃以副使張自勉充東南面行營招討使。黃巢攻衞南,遂攻葉、陽翟。詔發河陽兵千人赴東都,與宣武、昭義兵二千人共衞宮闕。以左神武大將軍劉景仁充東都應援防遏使,幷將三鎭兵,仍聽於東都募兵二千人。景仁,昌之孫也。又詔曾元裕將兵徑還東都,發義成兵三千守轘轅、伊闕、河陰、武牢。

    王仙芝餘黨王重隱陷洪州,江西觀察使高湘奔湖口。賊轉掠湖南,別將曹師雄掠宣、潤。詔曾元裕、楊復光引兵救宣、潤。黃巢引兵渡江,攻陷虔、吉、饒、信等州。

    夏四月,詔以東都軍儲不足,貸商旅富人錢穀以供數月之費,仍賜空名殿中侍御史告身五通,監察御史告身十通,有能出家財助國稍多者賜之。時連歲旱、蝗,寇盜充斥,耕桑半廢,租賦不足,內藏虛竭,無所佽助。兵部侍郎、判度支楊嚴三表自陳才短,不能濟辦,乞解使務,辭極哀切,詔不許。

    五月丁酉,鄭畋、盧攜皆罷爲太子賓客分司。

    六月,王仙芝餘黨剽掠浙西。朝廷以荊南節度使高騈先在天平,有威名,仙芝黨多鄆人,乃徙騈爲鎭海節度使。

    秋八月,黃巢寇宣州,宣歙觀察使王凝拒之,敗於南陵。巢攻宣州不克,乃引兵入浙東,開山路七百里,攻剽福建諸州。

    九月,平盧軍奏節度使宋威薨。辛丑,以諸道行營招討使曾元裕領平盧節度使。

    冬十二月甲戌,黃巢陷福州,觀察使韋岫棄城走。

    六年春正月,鎭海節度使高騈遣其將張璘、梁纘分道擊黃巢,屢破之,降其將秦彥、畢師鐸、李罕之、許勍等數十人。巢遂趣廣南。彥,徐州人;師鐸,冤句人;罕之,項城人也。

    上以羣盜爲憂,王鐸曰:「臣爲宰相之長,在朝不足分陛下之憂,請自督諸將討之。」乃以鐸守司徒兼侍中,充荊南節度使、南面行營招討都統。

    泰寧節度使李係,晟之曾孫也,有口才而實無勇略,王鐸以其家世良將,奏爲行營副都統兼湖南觀察使,使將精兵五萬幷土團屯潭州,以塞嶺北之路,拒黃巢。

    五月,黃巢與浙東觀察使崔璆、嶺南東道節度使李迢書,求天平節度使。二人爲之奏聞,朝廷不許。巢復上表求廣州節度使,上命大臣議之。左僕射于琮以爲︰「廣州市舶寶貨所聚,豈可令賊得之?」亦不許。乃議別除官。六月,宰相請除巢率府率,從之。

    秋九月,黃巢得率府率告身,大怒,詬執政,急攻廣州,卽日陷之,執節度使李迢,轉掠嶺南州縣。巢使迢草表述其所懷,迢曰:「予代受國恩,親戚滿朝,腕可斷,表不可草。」巢殺之。

    黃巢在嶺南,士卒罹瘴疫死者什三四,其徒勸之北還,以圖大事,巢從之。自桂州編大栰數千,乘暴水沿湘江而下,歷衡、永州,十月癸未,抵潭州城下。李係嬰城不敢出戰,巢急攻,一日陷之,係奔朗州。巢盡殺戍兵,流尸蔽江而下。尚讓乘勝進逼江陵,衆號五十萬。時諸道兵未集,江陵兵不滿萬人。王鐸留其將劉漢宏守江陵,自帥衆趣襄陽,云欲會劉巨容之師。鐸旣去,漢宏大掠江陵,焚蕩殆盡,士民逃竄山谷;會大雪,僵尸滿野。後旬餘,賊乃至。漢宏,兗州人也,帥其衆北歸爲羣盜。

    十一月,黃巢北趣襄陽,劉巨容與江西招討使、淄州刺史曹全晸合兵屯荊門以拒之。賊至,巨容伏兵林中,全晸以輕騎逆戰,陽不勝而走,賊追之,伏發,大破賊衆,乘勝逐北,比至江陵,俘斬其什七八,巢與尚讓收餘衆渡江東走。或勸巨容︰「窮追,賊可盡也。」巨容曰:「國家喜負人,有急則撫存將士,不愛官賞,事寧則棄之,或更得罪。不若留賊,以爲富貴之資。」衆乃止。全晸渡江追賊,會朝廷以泰寧都將段彥謨代爲招討使,全晸亦止。由是賊勢復振,攻鄂州,陷其外郭,轉掠饒、信、池、宣、歙、杭等十五州,衆至二十萬。

    十二月,以王鐸爲太子賓客分司。

    初,兵部尚書盧攜嘗薦高騈可爲都統,至是騈將張璘等屢破黃巢,乃復以攜爲門下侍郎、平章事,凡關東節度使王鐸、鄭畋所除者多易置之。

    廣明元年春二月,左拾遺侯昌業以盜賊滿關東,而上不親政事,專務遊戲,賞賜無度,田令孜專權無上,天文變異,社稷將危,上疏極諫。上大怒,召昌業至內侍省,賜死。

    上善騎射、劍槊、法算,至於音律、蒱博,無不精妙。好蹴鞠、鬬雞,與諸王賭鵝,鵝一頭至直五十緡。尤善擊毬,嘗謂優人石野猪曰:「朕若應擊毬進士舉,須爲狀元。」對曰:「若遇堯、舜作禮部侍郎,恐陛下不免駮放。」上笑而已。

    度支以用度不足,奏借富戶及胡商貨財,敕借其半。鹽鐵轉運使高騈上言:「天下盜賊蜂起,皆出於飢寒,獨富戶、胡商未耳。」乃止。高騈奏改楊子院爲發運使。

    三月,淮南節度使高騈遣其將張璘擊黃巢,屢捷,盧攜奏以騈爲諸道行營兵馬都統。騈乃傳檄徵天下兵,且廣召募,得土客之兵共七萬,威望大振,朝廷深倚之。夏四月,張璘渡江擊賊帥王重霸,降之。屢破黃巢軍,巢退保饒州,別將常宏以其衆數萬降。璘攻饒州,克之,巢走。

    以諸葛爽爲北面行營副招討。五月,以汝州防禦使諸葛爽爲振武節度使。

    黃巢屯信州,遇疾疫,卒徒多死。張璘急擊之,巢以金啗璘,且致書請降於高騈,求騈保奏。騈欲誘致之,許爲之求節鉞。時昭義、感化、義武等軍皆至淮南,騈恐分其功,乃奏賊不日當平,不煩諸道兵,請悉遣歸,朝廷許之。賊詗知諸道兵已北渡淮,乃告絕於騈,且請戰。騈怒,令璘擊之,兵敗,璘死,巢勢復振。六月,黃巢別將陷睦州、婺州。庚戌,黃巢攻宣州,陷之。

    秋七月,黃巢自采石渡江,圍天長、六合,兵勢甚盛。淮南將畢師鐸言於高騈曰:「朝廷倚公爲安危,今賊數十萬衆乘勝長驅,若涉無人之境,不據險要之地以擊之,使踰長淮,不可復制,必爲中原大患。」騈以諸道兵已散,張璘復死,自度力不能制,畏怯不敢出兵,但命諸將嚴備自保而已。且上表告急,稱︰「賊六十餘萬屯天長,去臣城五十里。」先是,盧攜謂騈有文武長才,若悉委以兵柄,黃巢不足平。朝野雖有謂騈不足恃者,然猶庶幾望之。及騈表至,上下失望,人情大駭。詔書責騈散遣諸道兵,致賊乘無備渡江。騈上表言:「臣奏聞遣歸,亦非自專。今臣竭力保衞一方,必能濟辦。但恐賊迤邐過淮,急宜敕東道將士善爲禦備。」遂稱風痺,不復出戰。

    詔河南諸道發兵屯溵水,泰寧節度使齊克讓屯汝州,以備黃巢。

    辛酉,以淄州刺史曹全晸爲天平節度使兼東面副都統。

    九月,黃巢衆號十五萬,曹全晸以其衆六千與之戰,頗有殺獲。以衆寡不敵,退屯泗上,以俟諸軍至倂力擊之,而高騈竟不之救,賊遂擊全晸,破之。

    徐州遣兵三千赴溵水,過許昌。徐卒素名凶悖,節度使薛能自謂前鎭彭城,有恩信於徐人,館之毬場。及暮,徐卒大譟,能登子城樓問之,對以供備疏闕,慰勞久之方定,許人大懼。時忠武亦遣大將周岌詣溵水,行未遠,聞之,夜引兵還,比明,入城,襲擊徐卒,盡殺之。且怨能之厚徐卒也,遂逐之。能將奔襄陽,亂兵追殺之,幷其家,岌自稱留後。汝鄭把截制置使齊克讓恐爲岌所襲,引兵還兗州。於是諸道兵屯溵水者皆散。黃巢遂悉衆渡淮,所過不虜掠,惟取丁壯以益兵。

    冬十月,以諸葛爽爲夏綏節度使。黃巢陷申州,遂入潁、宋、徐、兗之境。

    十一月,詔河東節度使鄭從讜以本道兵授諸葛爽及代州刺史朱玫,使南討黃巢。乙卯,以代北都統李琢爲河陽節度使。

    初,黃巢將渡淮,豆盧瑑請以天平節鉞授巢,俟其到鎭討之。盧攜曰:「盜賊無厭,雖與之節,不能止其剽掠,不若急發諸道兵扼泗州,汴州節度使爲都統,賊旣前不能入關,必還掠淮、浙,偷生海渚耳!」從之。旣而淮北相繼告急,攜稱疾不出,京師大恐。庚申,東都奏黃巢入汝州境。辛酉,以河中都虞候王重榮權知留後。

    汝鄭把截制置都指揮使齊克讓奏黃巢自稱天補大將軍,轉牒諸軍云:「各宜守壘,勿犯吾鋒。吾將入東都,卽至京邑,自欲問罪,無預衆人。」上召宰相議之。豆盧瑑、崔沆請發關內諸鎭及兩神策軍守潼關。壬戌,日南至,上開延英,對宰相泣下。觀軍容使田令孜奏:「請選左右神策軍弓弩手守潼關,臣自爲都指揮制置把截使。」上曰:「侍衞將士不習征戰,恐未足用。」令孜曰:「昔安祿山構逆,玄宗幸蜀以避之。」崔沆曰:「祿山衆纔五萬,比之黃巢,不足言矣。」豆盧瑑曰:「哥舒翰以十五萬衆不能守潼關,今黃巢衆六十萬,而潼關又無哥舒之兵。若令孜爲社稷計,三川帥臣皆令孜腹心,比於玄宗則有備矣。」上不懌,謂令孜曰:「卿且爲朕發兵守潼關。」是日,上幸左神策軍,親閱將士。令孜薦左軍馬軍將軍張承範、右軍步軍將軍王師會、左軍兵馬使趙珂。上召見三人,以承範爲兵馬先鋒使兼把截潼關制置使,師會爲制置關塞糧料使,珂爲句當寨栅使,令孜爲左右神策軍、內外八鎭及諸道兵馬都指揮制置招討等使,飛龍使楊復恭爲副使。

    癸亥,齊克讓奏:「黃巢已入東都境,臣收軍退保潼關,於關外置寨。將士屢經戰鬬,久乏資儲,州縣殘破,人煙殆絕,東西南北不見王人,凍餒交逼,兵械刓弊,各思鄕閭。恐一旦潰去,乞早遣資糧及援軍。」上命選兩神策弩手得二千八百人,令張承範等將以赴之。丁卯,黃巢陷東都,留守劉允章帥百官迎謁。巢入城,勞問而已,閭里晏然。允章,迺之曾孫也。田令孜奏募坊市人數千以補兩軍。辛未,陝州奏東都已陷。壬申,以田令孜爲汝、洛、晉、絳、同、華都統,將左右軍東討。是日,賊陷虢州。以神策將羅元杲爲河陽節度使。

    乙亥,張承範等將神策弩手發京師。神策軍士皆長安富家子,賂宦官竄名軍籍,厚得廩賜,但華衣怒馬,憑勢使氣,未嘗更戰陳。聞當出征,父子聚泣,多以金帛雇病坊貧人代行,往往不能操兵。是日,上御章信門樓臨遣之。承範進言:「聞黃巢擁數十萬之衆,鼓行而西,齊克讓以飢卒萬人依托關外,復遣臣以二千餘人屯於關上,又未聞饋餉之計,以此拒賊,臣竊寒心。願陛下趣諸道精兵,早爲繼援。」上曰:「卿輩第行,兵尋至矣。」丁丑,承範等至華州。會刺史裴虔餘徙宣歙觀察使,軍民皆逃入華山,城中索然,州庫唯塵埃鼠迹,賴倉中猶有米千餘斛,軍士裹三日糧而行。

    十二月庚辰朔,承範等至潼關,搜菁中,得村民百許,使運石汲水,爲守禦之備。與齊克讓軍皆絕糧,士卒莫有鬬志。是日,黃巢前鋒軍抵關下,白旗滿野,不見其際。克讓與戰,賊小卻。俄而巢至,舉軍大呼,聲振河、華。克讓力戰,自午至酉始解,士卒飢甚,遂諠譟,燒營而潰,克讓走入關。關左有谷,平日禁人往來,以榷征稅,謂之「禁阬」。賊至倉猝,官軍忘守之,潰兵自谷而入,谷中灌木壽藤茂密如織,一夕踐爲坦塗。承範盡散其緇囊以給士卒,遣使上表告急,稱︰「臣離京六日,甲卒未增一人,饋餉未聞影響。到關之日,巨寇已來,以二千餘人拒六十萬衆,外軍飢潰,蹋開禁阬。臣之失守,鼎鑊甘心;朝廷謀臣,愧顏何寄!或聞陛下已議西巡,苟鑾輿一動,則上下土崩。臣敢以猶生之軀,奮冒死之語,願與近密及宰臣熟議,未可輕動。急徵兵以救關防,則高祖、太宗之業庶幾猶可扶持,使黃巢繼安祿山之亡,微臣勝哥舒翰之死。」

    辛巳,賊急攻潼關,承範悉力拒之,自寅及申,關上矢盡,投石以擊之。關外有天塹,賊驅民千餘人入其中,掘土塡之,須臾卽平,引兵而度。夜,縱火焚關樓俱盡。承範分兵八百人,使王師會守禁阬,比至,賊已入矣。壬午旦,賊夾攻潼關,關上兵皆潰,師會自殺。承範變服,帥餘衆脫走。至野狐泉,遇奉天援兵二千繼至,承範曰:「汝來晚矣!」博野、鳳翔軍還至渭橋,見所募新軍衣裘溫鮮,怒曰:「此輩何功而然,我曹反凍餒!」遂掠之,更爲賊鄕導以趣長安。

    賊之攻潼關也,朝廷以前京兆尹蕭廩爲東道轉運糧料使,廩稱疾,請休官,貶賀州司戶。

    黃巢入華州,留其將喬鈐守之,河中留後王重榮請降於賊。癸未,制以巢爲天平節度使。甲申,以翰林學士承旨、尚書左丞王徽爲戶部侍郎,翰林學士、戶部侍郎裴澈爲工部侍郎,並同平章事。以盧攜爲太子賓客分司。田令孜聞黃巢已入關,恐天子責己,乃歸罪於攜而貶之,薦徽、澈爲相。是夕,攜飲藥死。澈,休之從子也。

    百官退朝,聞亂兵入城,布路竄匿。田令孜帥神策兵五百奉帝自金光門出,惟福、穆、澤、壽四王及妃嬪數人從行,百官皆莫知之。上奔馳晝夜不息,從官多不能及。車駕旣去,軍士及坊市民競入府庫盜金帛。

    晡時,黃巢前鋒將柴存入長安,金吾大將軍張直方帥文武數十人迎巢於霸上。巢乘金裝肩輿,其徒皆被髮,約以紅繒,衣錦繡,執兵以從,甲騎如流,輜重塞塗,千里絡繹不絕。民夾道聚觀,尚讓歷諭之曰:「黃王起兵,本爲百姓,非如李氏不愛汝曹,汝但安居毋恐。」巢館于田令孜第。其徒爲盜久,不勝富,見貧者,往往施與之。居數日,各出大掠,焚市肆,殺人滿街,巢不能禁。尤憎官吏,得者皆殺之。

    上趣駱谷,鳳翔節度使鄭畋謁上於道次,請車駕留鳳翔。上曰:「朕不欲密邇巨寇,且幸興元,徵兵以圖收復。卿東扞賊鋒,西撫諸蕃,糾合鄰道,勉建大勳。」畋曰:「道路梗澀,奏報難通,請得便宜從事。」許之。戊子,上至壻水,詔牛勗、楊師立、陳敬瑄,諭以京城不守,且幸興元,若賊勢猶盛,將幸成都,宜豫爲備擬。

    庚寅,黃巢殺唐宗室在長安者無遺類。

    辛卯,巢始入宮。壬辰,巢卽皇帝位于含元殿,畫皁繒爲袞衣,擊戰鼓數百以代金石之樂。登丹鳳樓,下赦書。國號大齊,改元金統。謂廣明之號,去唐下體而著黃家日月,以爲己符瑞。唐官三品已上悉停任,四品以下位如故。以妻曹氏爲皇后。以尚讓爲太尉兼中書令,趙璋兼侍中,崔璆、楊希古並同平章事,孟楷、蓋洪爲左右僕射、知左右軍事,費傳古爲樞密使。以太常博士皮日休爲翰林學士。璆,邠之子也,時罷浙東觀察使在長安,巢得而相之。

    諸葛爽以代北行營屯櫟陽,黃巢將碭山朱溫屯東渭橋,巢使溫誘說之,爽遂降於巢。巢以諸葛爽爲河陽節度使。爽赴鎭,羅元杲發兵拒之,士卒皆棄甲迎爽,元杲逃奔行在。

    鄭畋還鳳翔,召將佐議拒賊。皆曰:「賊勢方熾,且宜從容以俟兵集,乃圖收復。」畋曰:「諸君勸畋臣賊乎?」因悶絕仆地,甃傷其面,自午至明旦,尚未能言。會巢使者以赦書至,監軍袁敬宗與將佐序立宣示,代畋草表署名以謝巢。監軍與巢使者宴,樂奏,將佐以下皆哭。使者怪之,幕客孫儲曰:「以相公風痺不能來,故悲耳。」民間聞者無不泣。畋聞之曰:「吾固知人心尚未厭唐,賊授首無日矣。」乃刺指血爲表,遣所親間道詣行在。召將佐諭以逆順,皆聽命,復刺血與盟。然後完城塹,繕器械,訓士卒,密約鄰道合兵討賊,鄰道皆許諾,發兵會於鳳翔。時禁軍分鎭關中者尚數萬,聞天子幸蜀,無所歸,畋使人招之,皆往從畋,畋分財以結其心,軍勢大振。

    丁酉,車駕至興元,詔諸道各出全軍收復京師。

    己亥,黃巢下令,百官詣趙璋第投名銜者復其官。豆盧瑑、崔沆及左僕射于琮、右僕射劉鄴、太子少師裴諗、御史中丞趙濛、刑部侍郎李溥、京兆尹李湯扈從不及,匿民間,巢搜獲,皆殺之。廣德公主曰:「我唐室之女,誓與于僕射俱死。」執賊刃不置,賊幷殺之。發盧攜尸,戮之於市。將作監鄭綦、庫部郎中鄭係義不臣賊,舉家自殺。左金吾大將軍張直方雖臣於巢,多納亡命,匿公卿於複壁,巢殺之。

    初,樞密使楊復恭薦處士河間張濬,拜太常博士,遷度支員外郎。黃巢逼潼關,濬避亂商山。上幸興元,道中無供頓,漢陰令李康以騾負糗糧數百馱獻之,從行軍士始得食。上問康︰「卿爲縣令,何能如是?」對曰:「臣不及此,乃張濬員外敎臣。」上召濬詣行在,拜兵部郎中。

    義(成)[武]節度使王處存聞長安失守,號哭累日,不俟詔命,舉軍入援,遣二千人間道詣興元衞車駕。

    黃巢遣使調發河中,前後數百人,吏民不勝其苦。王重榮謂衆曰:「始吾屈節以紓軍府之患,今調財不已,又將徵兵,吾亡無日矣,不如發兵拒之。」衆皆以爲然,乃悉驅巢使者殺之。巢遣其將朱溫自同州,弟黃鄴自華州合兵擊河中。重榮與戰,大破之,獲糧仗四十餘船,遣使與王處存結盟,引兵營於渭北。陳敬瑄聞車駕出幸,遣步騎三千奉迎,表請幸成都。時從兵浸多,興元儲偫不豐,田令孜亦勸上,上從之。

    中和元年春正月,車駕發興元。辛未,上至綿州,東川節度使楊師立謁見。

    壬申,以工部侍郎、判度支蕭遘同平章事。

    鄭畋約前朔方節度使(田)[唐]弘夫、涇原節度使程宗楚同討黃巢。巢遣其將王暉齎詔召畋,畋斬之,遣其子凝績詣行在,凝績追及上於漢州。丁丑,車駕至成都,館於府舍。上遣中使趣高騈討黃巢,道路相望,騈終不出兵。上至蜀,猶冀騈立功,詔騈巡內刺史及諸將有功者,自監察至常侍,聽以墨敕除訖奏聞。

    二月(乙)[己]卯朔,以太子少師王鐸守司徒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丙申,加鄭畋同平章事。加淮南節度使高騈東面都統。加河東節度使鄭從讜兼侍中,依前行營招討使。

    代北監軍陳景思帥沙陀酋長李友金及薩葛、安慶、吐谷渾諸部入援京師。至絳州,將濟河,絳州刺史瞿稹,亦沙陀也,謂景思曰:「賊勢方盛,未可輕進,不若且還代北募兵。」遂與景思俱還鴈門。

    以樞密使楊復光爲京城西南面行營都監。

    黃巢以朱溫爲東南面行營都虞候,將兵攻鄧州,三月辛亥,陷之,執刺史趙戎,因戍鄧州以扼荊、襄。

    壬子,加陳敬瑄同平章事。甲寅,敬瑄奏遣左黃頭軍使李鋋將兵擊黃巢。

    辛酉,以鄭畋爲京城四面諸軍行營都統,賜畋詔︰「凡蕃、漢將士赴難有功者,並聽以墨敕除官。」畋奏以涇原節度使程宗楚爲副都統,前朔方節度使唐弘夫爲行軍司馬。黃巢遣其將尚讓、王播帥衆五萬寇鳳翔,畋使弘夫伏兵要害,自以兵數千,多張旗幟,疏陳於高岡。賊以畋書生,輕之,鼓行而前,無復行伍。伏發,賊大敗於龍尾陂,斬首二萬餘級,伏尸數十里。

    有書尚書省門爲詩以嘲賊者,尚讓怒,應在省官及門卒,悉抉目倒懸之,大索城中能爲詩者盡殺之,識字者給賤役,凡殺三千餘人。

    瞿稹、李友金至代州募兵,踰旬得三萬人,皆北方雜胡,屯於崞西,彍悍暴橫,稹與友金不能制。友金乃說陳景思曰:「今雖有衆數萬,苟無威望之將以統之,終無成功。吾兄司徒父子,勇略過人,爲衆所服,驃騎誠奏天子,赦其罪,召以爲帥,則代北之人一麾響應,狂賊不足平也。」景思以爲然,遣使詣行在言之,詔如所請。友金以五百騎齎詔詣達靼迎之,李克用帥達靼諸部萬人赴之。

    羣臣追從車駕者稍稍集成都,南、北司朝者近二百人,諸道及四夷貢獻不絕,蜀中府庫充實,與京師無異,賞賜不乏,士卒欣悅。

    黃巢得王徽,逼以官,徽陽瘖不從。月餘,逃奔河中,遣人間道奉絹表詣行在。詔以徽爲兵部尚書。前夏綏節度使諸葛爽復自河陽奉表自歸,卽以爲河陽節度使。宥州刺史拓跋思恭,本党項羌也,糾合夷夏兵會鄜延節度使李孝昌於鄜州,同盟討賊。

    奉天鎭使齊克儉遣使詣鄭畋求自效。甲子,畋檄天下藩鎭,合兵討賊。時天子在蜀,詔令不通,天下謂朝廷不能復振,及得畋檄,爭發兵應之。賊懼,不敢復窺京西。

    夏四月戊寅朔,加王鐸兼侍中。以拓跋思恭權知夏綏節度使。

    黃巢以其將王玫爲邠寧節度使,邠州通塞鎭將朱玫起兵誅之,讓別將李重古爲節度使,自將兵討巢。是時唐弘夫屯渭北,王重榮屯沙苑,王處存屯渭橋,拓跋思恭屯武功,鄭畋屯盩厔。弘夫乘龍尾之捷,進薄長安。

    壬午,黃巢帥衆東走,程宗楚先自延秋門入,弘夫繼至,處存帥銳卒五千夜入城。坊市民喜,爭讙呼出迎官軍,或以瓦礫擊賊,或拾箭以供官軍。宗楚等[恐]諸將分其功,不報鳳翔、鄜、夏。軍士釋兵入第舍,掠金帛、妓妾。處存令軍士首繫白??爲號,坊市少年或竊其號以掠人。賊露宿霸上,詗知官軍不整,且諸軍不相繼,引兵還襲之,自諸門分入,大戰長安中,宗楚、弘夫死。軍士重負不能走,是以甚敗,死者什八九。處存收餘衆還營。

    丁亥,巢復入長安,怒民之助官軍,縱兵屠殺,流血成川,謂之「洗城」。於是諸軍皆退,賊勢愈熾。賊所署同州刺史王溥、華州刺史喬謙、商州刺史宋巖,聞巢棄長安,皆帥衆奔鄧州,朱溫斬溥、謙,釋巖使還商州。

    庚寅,拓跋思恭、李孝昌與賊戰於王橋,不利。

    詔以河中留後王重榮爲節度使。

    賊衆上黃巢尊號曰承天應運啓聖睿文宣武皇帝。

    有雙雉集廣陵府舍,占者以爲野鳥來集,城邑將空之兆。高騈惡之,乃移檄四方,云將入討黃巢,悉發巡內兵八萬,舟二千艘,旌旗甲兵甚盛。五月己未,出屯東塘。諸將數請行期,騈託風濤爲阻,或云時日不利,竟不發。

    黃巢之克長安也,忠武節度使周岌降之。岌嘗夜宴,急召監軍楊復光,左右曰:「周公臣賊,將不利於內侍,不可往。」復光曰:「事已如此,義不圖全。」卽詣之。酒酣,岌言及本朝,復光泣下,良久曰:「丈夫所感者恩義耳。公自匹夫爲公侯,柰何捨十八葉天子而臣賊乎!」岌亦流涕,曰:「吾不能獨拒賊,故貌奉而心圖之。今日召公,正爲此耳。」因瀝酒爲盟。是日,復光遣其養子守亮殺賊使者於驛。時秦宗權據蔡州,不從岌命,復光將忠武兵三千詣蔡州,說宗權同舉兵討巢。宗權遣其將王淑將兵三千從復光擊鄧州,逗留不進,復光斬之,倂其軍。分忠武八千人爲八都,遣牙將鹿晏弘、晉暉、王建、韓建、張造、李師泰、龐從等八人將之。王建,舞陽人;韓建,長社人;晏弘、暉、造、師泰,皆許州人也。復光帥八都與朱溫戰,敗之,遂克鄧州,逐北至藍橋而還。

    昭義節度使高潯會王重榮攻華州,克之。

    六月戊戌,以鄭畋爲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都統如故。

    邠寧節度副使朱玫屯興平,黃巢將王播圍興平,玫退屯奉天及龍尾陂。

    西川黃頭軍使李鋋將萬人,鞏咸將五千人屯興平,爲二寨,與黃巢戰,屢捷;陳敬瑄遣神機營使高仁厚將二千人益之。

    初,車駕至成都,蜀軍賞錢人三緡。田令孜爲行在都指揮處置使,每四方貢金帛,輒頒賜從駕諸軍無虛月,不復及蜀軍,蜀軍頗有怨言。秋七月丙寅,令孜宴土客都頭,以金杯行酒,因賜之,諸都頭皆拜而受。西川黃頭軍使郭琪獨不受,起言曰:「諸將月受俸料,豐贍有餘,常思難報,豈敢無厭!顧蜀軍與諸軍同宿衞,而賞賚懸殊,頗有觖望,恐萬一致變。願軍容減諸將之賜以均蜀軍,使土客如一,則上下幸甚。」令孜默然有間,曰:「汝嘗有何功?」對曰:「琪生長山東,征戍邊鄙,嘗與党項十七戰,契丹十餘戰,金創滿身。又嘗征吐谷渾,傷脅腸出,線縫復戰。」令孜乃自酌酒於別樽以賜琪。琪知其毒,不得已,再拜飲之。歸,殺一婢,吮其血以解毒,吐黑汁數升。遂帥所部作亂,丁卯,焚掠坊市。令孜奉天子保東城,閉門登樓,命諸軍擊之。琪引兵還營,陳敬瑄命都押牙安金山將兵攻之,琪夜突圍出,奔廣都。

    上日夕專與宦官同處,議天下事,待外臣殊疏薄。庚午,左拾遺孟昭圖上疏,以爲︰「治安之代,遐邇猶應同心,多難之時,中外尤當一體。去冬車駕西幸,不告南司,遂使宰相、僕射以下悉爲賊所屠,獨北司平善。況今朝臣至者,皆冒死崎嶇,遠奉君親,所宜自茲同休等戚。伏見前夕黃頭軍作亂,陛下獨與令孜、敬瑄及諸內臣閉門登樓,並不召王鐸以下及收朝臣入城。翌日,又不對宰相,亦不宣慰朝臣。臣備位諫官,至今未知聖躬安否,況疏宂乎?儻羣臣不顧君上,罪固當誅;若陛下不恤羣臣,於義安在!夫天下者,高祖、太宗之天下,非北司之天下。天子者,四海九州之天子,非北司之天子。北司未必盡可信,南司未必盡無用。豈天子與宰相了無關涉,朝臣皆若路人?如此,恐收復之期,尚勞宸慮,尸祿之士,得以宴安。臣躬被寵榮,職在裨益,雖遂事不諫,而來者可追。」疏入,令孜屛不奏。辛未,矯詔貶昭圖嘉州司戶,遣人沈於蟇頤津,聞者氣寒而莫敢言。

    鄜延節度使李孝昌、權夏州節度使拓跋思恭屯東渭橋,黃巢遣朱溫拒之。

    以義武節度使王處存爲東南面行營招討使,以邠寧節度副使朱玫爲節度使。

    秋八月,高潯與黃巢將李詳戰于石橋,潯敗,奔河中,詳乘勝復取華州。巢以詳爲華州刺史。

    以權知夏綏節度使拓跋思恭爲節度使。

    九月,李孝昌、拓跋思恭與尚讓、朱溫戰于東渭橋,不利,引去。

    初,高騈與鎭海節度使周寶俱出神策軍,騈以兄事寶。及騈先貴,有功,浸輕之。旣而封壤相鄰,數爭細故,遂有隙。騈檄寶入援京師,寶具舟師以俟之,怪其久不行。訪諸幕客,或曰:「高公幸朝廷多故,有倂吞江東之志,聲云入援,其實未必非圖我也,宜爲備。」寶未之信,使人覘騈,殊無北上意。會騈使人約寶面會瓜洲議軍事,寶遂以言者爲然,辭疾不往。且謂使者曰:「吾非李康,高公復欲作家門功勳以欺朝廷邪!」騈怒,復遣使責寶︰「何敢輕侮大臣?」寶詬之曰:「彼此夾江爲節度使,汝爲大臣,我豈坊門卒邪?」由是遂爲深仇。騈留東塘百餘日,詔屢趣之,騈上表託以寶及浙東觀察使劉漢宏將爲後患。辛亥,復罷兵還府,其實無赴難心,但欲禳雉集之異耳。

    忠武監軍楊復光屯武功。鳳翔行軍司馬李昌言將本軍屯興平。時鳳翔倉庫虛竭,犒賞稍薄,糧饋不繼。昌言知府中兵少,因激怒其衆,冬十月,引軍還襲府城。鄭畋登城與士卒言,其衆皆下馬羅拜曰:「相公誠無負我曹。」畋曰:「行軍苟能戢兵愛人,爲國滅賊,亦可以順守矣。」乃以留務委之,卽日西赴行在。

    天平節度使曹全晸與賊戰死,軍中立其兄子存實爲留後。

    十一月,孟楷、朱溫襲鄜、夏二軍於富平,二軍敗,奔歸本道。

    鄭畋至鳳州,累表辭位。詔以畋爲太子少傅分司,以李昌言爲鳳翔節度行營招討使。

    十二月,以感化留後時溥爲節度使。賜夏州號定難軍。

    王鐸以高騈爲諸道都統無心討賊,自以身爲首相,發憤請行,懇款流涕,至于再三,上許之。

    二年春正月辛亥,以王鐸兼中書令,充諸道行營都都統,權知義成節度使,俟罷兵復還政府。高騈但領鹽鐵轉運使,罷其都統及諸使。聽王鐸自辟將佐,以太子少師崔安潛爲副都統。辛未,以周岌、王重榮爲都都統左右司馬,諸葛爽及宣武節度使康實爲左右先鋒使,時溥爲催遣綱運租賦防遏使。以右神策觀軍容使西門思恭爲諸道行營都都監。又以王處存、李孝昌、拓跋思恭爲京城東北西面都統,以楊復光爲南面行營都監使。又以中書舍人鄭昌圖爲義成節度行軍司馬,給事中鄭畯爲判官,直弘文館王摶爲推官,司勳員外郎裴贄爲掌書記。昌圖,從讜之從祖兄弟;畯,畋之弟;摶,璵之曾孫;贄,坦之子也。又以陝虢觀察使王重盈爲東面都供軍使。重盈,重榮之兄也。

    黃巢以朱溫爲同州刺史,令溫自取之。二月,同州刺史米誠奔河中,溫遂據之。

    己卯,以太子少傅分司鄭畋爲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召詣行在,軍務一以咨之。以王鐸兼判戶部事。

    朱溫寇河中,王重榮擊敗之。

    以李昌言爲京城西面都統,朱玫爲河南都統。

    以右神策將軍齊克儉爲左右神策軍、內外八鎭兼博野奉天節度使。賜鄜坊軍號保大。

    夏四月,王鐸將兩川、興元之軍屯靈感寺,涇原屯京西,易定、河中屯渭北,邠寧、鳳翔屯興平,保大、定難屯渭橋,忠武屯武功,官軍四集。黃巢勢已蹙,號令所行,不出同、華。民避亂,皆入深山築栅自保,農事俱廢,長安城中斗米直三十緡。賊買人於官軍以爲糧,官軍或執山栅之民鬻之,直數百緡,以肥瘠論價。

    五月,加淮南節度使高騈兼侍中,罷其鹽鐵轉運使。騈旣失兵柄,又解利權,攘袂大詬,遣幕僚顧雲草表自訴,言辭不遜。其略曰:「是陛下不用微臣,固非微臣有負陛下。」又曰:「姦臣未悟,陛下猶迷,不思宗廟之焚燒,不痛園陵之闕毀。」又曰:「王鐸僨軍之將,崔安潛在蜀貪黷,豈二儒生能戢強兵?」又曰:「今之所用,上至帥臣,下及裨將,以臣所料,悉可坐擒。」又曰:「無使百代有抱恨之臣,千古留刮席之恥。臣但慮寇生東土,劉氏復興,卽軹道之災,豈獨往日!」又曰:「今賢人在野,憸人滿朝,致陛下爲亡國之君,此子等計將安出!」上命鄭畋草詔切責之。其略曰:「綰利則牢盆在手,主兵則都統當權;直至京北、京西、神策諸鎭,悉在指揮之下,可知董制之權;而又貴作司徒,榮爲太尉,以爲不用,如何爲用乎?」又曰:「朕緣久付卿兵柄,不能翦蕩元凶,自天長漏網過淮,不出一兵襲逐,奄殘京國,首尾三年。廣陵之師,未離封部,忠臣積望,勇士興譏,所以擢用元臣,誅夷巨寇。」又曰:「從來倚仗之意,一旦控告無門,凝睇東南,惟增悽惻。」又曰:「謝玄破苻堅於肥水,裴度平元濟於淮西,未必儒臣不如武將。」又曰:「宗廟焚燒,園陵開毀,龜玉毀櫝,誰之過與?」又曰:「姦臣未悟之言,何人肯認?陛下猶迷之語,朕不敢當。」又曰:「卿尚不能縛黃巢於天長,安能坐擒諸將!」又曰:「卿云劉氏復興,不知誰爲魁首?比朕於劉玄、子嬰,何太誣罔!」又曰:「況天步未傾,皇綱尚整,三靈不昧,百度俱存,君臣之禮儀,上下之名分,所宜遵守,未可墮陵。朕雖沖人,安得輕侮!」騈臣節旣虧,自是貢賦遂絕。

    黃巢攻興平,興平諸軍退屯奉天。

    秋七月,以保大留後東方逵爲節度使,充京城東面行營招討使。

    八月,黃巢所署同州防禦使朱溫屢請益兵以扞河中,知右軍事孟楷抑之,不報。溫見巢兵勢日蹙,知其將亡,親將胡眞、謝瞳勸溫歸國。九月丙戌,溫殺其監軍嚴實,舉州降王重榮。溫以舅事重榮,王鐸承制以溫爲同華節度使,使瞳奉表詣行在。瞳,福州人也。李祥以重榮待溫厚,亦欲歸之,爲監軍所告,黃巢殺之,以其弟思鄴爲華州刺史。

    [冬十月],以朱溫爲右金吾大將軍、河中行營招討使,賜名全忠。(冬十月)以平盧大將王敬武爲留後。時諸道兵皆會關中討黃巢,獨平盧不至,王鐸遣都統判官、諫議大夫張濬往說之。敬武已受黃巢官爵,不出迎,濬見敬武責之曰:「公爲天子藩臣,侮慢詔使;不能事上,何以使下!」敬武愕然,謝之。旣宣詔,將士皆不應,濬徐諭之曰:「人生當先曉逆順,次知利害。黃巢前日販鹽虜耳,公等捨累葉天子而臣之,果何利哉?今天下勤王之師皆集京畿,而淄青獨不至。一日賊平,天子返正,公等何面見天下之人乎?不亟往分功名,取富貴,後悔無及矣!」將士皆改容引咎,顧謂敬武曰:「諫議之言是也。」敬武卽發兵從濬而西。

    黃巢兵勢尚強,王重榮患之,謂行營都監楊復光曰:「臣賊則負國,討賊則力不足,柰何?」復光曰:「鴈門李僕射驍勇,有強兵,其家尊與吾先人嘗共事相善,彼亦有徇國之志,所以不至者,以與河東結隙耳。誠以朝旨諭鄭公而召之,必來,來則賊不足平矣。」東面宣慰使王徽亦以爲然。時王鐸在河中,乃以墨敕召李克用,諭鄭從讜。十一月,克用將沙陀萬七千自嵐、石路趣河中。

    李詳舊卒共逐黃思鄴,推華陰鎭使王遇爲主,以華州降王重榮。王鐸承制以遇爲刺史。

    十二月,以忻、代等州留後李克用爲鴈門節度使。李克用將兵四萬至河中,遣從父弟克脩先將兵五百濟河嘗賊。初,克用弟克讓爲南山寺僧所殺,其僕渾進通歸于黃巢。自高潯之敗,諸軍皆畏賊,莫敢進。及克用軍至,賊憚之曰:「鵶軍至矣,當避其鋒。」克用皆衣黑,故謂之鵶軍。巢乃捕南山寺僧十餘人,遣使齎詔書及重賂,因渾進通詣克用以求和。克用殺僧,哭克讓,受其賂以分諸將,焚其詔書,歸其使者,引兵自夏陽渡河,軍于同州。

    三年春正月,李克用將李存貞敗黃揆于沙苑。己巳,克用進屯沙苑。揆,巢之弟也。王鐸承制以克用爲東北面行營都統,以楊復光爲東面都統監軍使,陳景思爲北面都統監軍使。乙亥,制以中書令充諸道行營都統王鐸爲義成節度使,令赴鎭。田令孜欲歸重北司,稱鐸討黃巢久無功,卒用楊復光策,召沙陀而破之,故罷鐸兵柄以悅復光。又以副都統崔安潛爲東都留守,以都都監西門思恭爲右神策中尉,充諸道租庸兼催促諸道進軍等使。令孜自以建議幸蜀,收傳國寶、列聖眞容、散家財犒軍爲己功,令宰相、藩鎭共請加賞。上以令孜爲十軍兼十二衞觀軍容使。

    二月壬子,李克用進軍乾阬,與河中、易定、忠武軍合。尚讓將十五萬衆屯于梁田陂,明日,大戰,自午至晡,賊大敗,俘斬數萬,伏尸三十里。巢將王璠、黃揆襲華州,據之,王遇亡去。甲子,李克用進圍華州,黃思鄴、黃揆嬰城固守,克用分騎屯渭北。

    加鳳翔節度使李昌言同平章事。

    黃巢兵數敗,食復盡,陰爲遁計,發兵三萬搤藍田道。三月壬申,遣尚讓將兵救華州。李克用、王重榮引兵逆戰于零口,破之。克用進軍渭橋,騎軍在渭北,克用每夜令其將薛志勤、康君立潛入長安,燔積聚,斬虜而還,賊中大驚。

    己丑,以河中行營招討副使朱全忠爲宣武節度使,俟克復長安,令赴鎭。癸巳,李克用等拔華州,黃揆棄城走。

    夏四月,李克用與忠武將龐從、河中將白志遷等引兵先進,與黃巢軍戰于渭南,一日三戰,皆捷。義成、義武等諸軍繼之,賊衆大奔。甲辰,克用等自光泰門入京師,黃巢力戰不勝,焚宮室遁去。賊死及降者甚衆,官軍暴掠,無異於賊,長安室屋及民所存無幾。巢自藍田入商山,多遺珍寶於路,官軍爭取之,不急追,賊遂逸去。

    楊復光遣使告捷,百官入賀。詔留忠武等軍二萬人,委大明宮留守王徽及京畿制置使田從異部分,守衞長安。五月,加朱玫、李克用、東方逵同平章事。升陝州爲節度,以王重盈爲節度使。又建延州爲保塞軍,以保大行軍司馬、延州刺史李孝恭爲節度使。克用時年二十八,於諸將最少,而破黃巢復長安,功第一,兵勢最強,諸將皆畏之。克用一目微眇,時人謂之「獨眼龍」。

    詔以崔璆家貴身顯,爲黃巢相,首尾三載,不逃不隱,於所在斬之。

    黃巢使其驍將孟楷將萬人爲前鋒,擊蔡州,節度使秦宗權逆戰而敗。[賊]進攻其城,宗權遂稱臣於巢,與之連兵。

    初,巢在長安,陳州刺史宛丘趙犨謂將佐曰:「巢不死長安,必東走,陳其衝也。且巢素與忠武爲仇,不可不爲之備。」乃完城塹,繕甲兵,積芻粟,六十里之內民有資糧者,悉徙之入城。多募勇士,使其弟昶珝、子麓林分將之。孟楷旣下蔡州,移兵擊陳,軍于項城。犨先示之弱,伺其無備襲擊之,殺獲殆盡,生擒楷,斬之。巢聞楷死,驚恐,悉衆屯溵水。六月,與秦宗權合兵圍陳州,掘塹五重,百道攻之。陳人大恐,犨諭之曰:「忠武素著義勇,陳州號爲勁兵,況吾家久食陳祿,誓與此州存亡。男子當求生於死中,且徇國而死,不愈於臣賊而生乎?有異議者斬。」數引銳兵開門出擊賊,破之。巢益怒,營於州北,立宮室、百司,爲持久之計。時民間無積聚,賊掠人爲糧,生投於碓磑,幷骨食之,號給糧之處曰「舂磨寨」。縱兵四掠,自河南、許、汝、唐、鄧、孟、鄭、汴、曹、濮、徐、兗等數十州,咸被其毒。

    宣武節度使朱全忠帥所部數百[人]赴鎭,秋七月丁卯,至汴州。時汴宋荐饑,公私窮竭,內外驕軍難制,外爲大敵所攻,無日不戰,衆心危懼,而全忠勇氣益振。詔以黃巢未平,加全忠東北面都招討使。

    以李克用爲河東節度使,召鄭從讜詣行在。克用乃自東道過榆次,詣鴈門省其父。

    司徒、門下、同平章事鄭畋罷爲太子太保。

    九月,感化節度使時溥營於溵水,加溥東面兵馬都統。

    十二月,趙犨遣人間道求救於鄰道,於是周岌、時溥、朱全忠皆引兵救之。全忠與黃巢之黨戰於鹿邑,敗之,斬首二千餘級,遂引兵入亳州而據之。

    四年。(春正月)黃巢兵尚強,周岌、時溥、朱全忠不能支,共求救於河東節度使李克用。二月,克用將蕃、漢兵五萬出天井關。河陽節度使諸葛爽辭以河橋不全,屯兵萬善以拒之。克用乃還兵自陝、河中渡河而東。

    三月,朱全忠擊黃巢瓦子寨,拔之。巢將陝人李唐賓、楚丘王虔裕降于全忠。

    黃巢圍陳州幾三百日,趙犨兄弟與之大小數百戰,雖兵食將盡,而衆心益固。李克用會許、汴、徐、兗之軍于陳州。時尚讓屯太康,夏四月癸巳,諸軍進拔太康。黃思鄴屯西華,諸軍復攻之,思鄴走。黃巢聞之懼,退軍故陽里,陳州圍始解。

    朱全忠聞巢將至,引軍還大梁。五月癸亥,大雨,平地三尺,黃巢營爲水所漂,且聞李克用至,遂引兵東北趨汴州,屠尉氏。尚讓以驍騎五千進逼大梁,至于繁臺;宣武將豐人朱珍、南華龐師古擊卻之。全忠復告急於李克用。丙寅,克用與忠武都監使田從異發許州,戊辰,追及黃巢於中牟北王滿渡,乘其半濟,奮擊,大破之,殺萬餘人,賊遂潰。尚讓率其衆降時溥,別將臨晉李讜、曲周霍存、甄城葛從周、冤句張歸霸及從弟歸厚帥其衆降朱全忠。巢踰汴而北,己巳,克用追擊之於封丘,又破之。庚午夜,復大雨,賊驚懼東走,克用追之,過胙城、匡城。巢收餘衆近千人,東奔兗州。辛未,克用追至冤句,騎能屬者纔數百人,晝夜行二百餘里,人馬疲乏,糧盡,乃還汴州,欲裹糧復追之,獲巢幼子及乘輿、器服、符印,得所掠男女萬人,悉縱遣之。

    庚辰,時溥遣其將李師悅將兵萬人追黃巢。

    六月甲辰,武寧將李師悅與尚讓追黃巢至瑕丘,敗之。巢衆殆盡,走至狼虎谷,丙午,巢甥林言斬巢兄弟、妻子首,將詣時溥,遇沙陀博野軍,奪之,幷斬言首以獻于溥。

    秋七月壬午,時溥遣使獻黃巢及家人首幷姬妾,上御大玄樓受之。宣問姬妾︰「汝曹皆勳貴子女,世受國恩,何爲從賊?」其居首者對曰:「狂賊凶逆,國家以百萬之衆,失守宗祧,播遷巴、蜀。今陛下以不能拒賊責一女子,置公卿將相於何地乎?」上不復問,皆戮之於市。人爭與之酒,其餘皆悲怖昏醉,居首者獨不飲不泣,至於就刑,神色肅然。

    上以長安宮室焚毀,故久留蜀未歸。王徽知京兆尹事,招撫流散,戶口稍歸,復繕治宮室,百司粗有緒。冬十月,關東藩鎭表請車駕還京師。

    十二月,鳳翔節度使李昌言病,表弟昌符知留後。昌言薨,制以昌符爲鳳翔節度使。

    時黃巢雖平,秦宗權復熾,命將出兵,寇掠鄰道,陳彥侵淮南,秦賢侵江南,秦誥陷襄、唐、鄧,孫儒陷東都、孟、陝、虢,張晊陷汝、鄭,盧瑭攻汴、宋,所至屠翦焚蕩,殆無孑遺。其殘暴又甚於巢,軍行未始轉糧,車載鹽尸以從。北至衞、滑,西及關、輔,東盡青、齊,南出江、淮,州鎭存者僅保一城,極目千里,無復煙火。上將還長安,畏宗權爲患。

    光啓元年春正月戊午,下詔招撫之。己卯,車駕發成都,陳敬瑄送至漢州而還。二月丙申,至鳳翔,三月丁卯,至京師。荊棘滿城,孤兔縱橫,上悽然不樂。己巳,赦天下,改元。時朝廷號令所在,惟河西、山南、劍南、嶺南數十州而已。

    藩鎮之亂

    唐僖宗光啓元年。初,田令孜在蜀募新軍五十四都,每都千人,分隸兩神策,為十軍以統之,又南牙、北司官共萬餘員。是時藩鎮各專租稅,河南北、江淮無覆上供,三司轉運無調發之所,度支惟收京畿、同、華、鳳翔等數州租稅,不能贍,賞賚不時,士卒有怨言。令孜患之,不知所出。先是,安邑、解縣兩池鹽皆隸鹽鐵,置官榷之。中和以來,河中節度使王重榮專之,歲獻三千車以供國用。令孜奏復如舊制隸鹽鐵。夏四月,令孜自兼兩池榷鹽使,收其利以贍軍。重榮上章論訴不已。遣中使往諭之,重榮不可。時令孜多遣親信覘藩鎮,有不附己者,輒圖之。令孜養子匡祐使河中,重榮待之甚厚,而匡祐傲甚,舉軍皆憤怒。重榮乃數令孜罪惡,責其無禮,監軍為講解,僅得脫去。匡祐歸以告令孜,勸圖之。五月,令孜徙重榮為泰寧節度使,以泰寧節度使齊克讓為義武節度使,以義武節度使王處存為河中節度使,仍詔李克用以河東軍援處存赴鎮。

    王重榮自以有復京城功,為田令孜所擯,不肯之兗州,累表論令孜離間君臣,數令孜十罪。令孜結邠寧節度使朱玫、鳳翔節度使李昌符以抗之。王處存亦上言:「幽、鎮兵新退,臣未敢離易、定。且王重榮無罪,有大功於國,不宜輕有改易,搖藩鎮心。」詔趣其上道。八月,處存引軍至晉州,刺史冀君武閉城不內而還。

    冬十月,王重榮求救於李克用,克用方怨朝廷不罪朱全忠,克用怨全忠事見《諸諸相攻》。選兵市馬,聚結諸胡,議攻汴州。報曰:「待吾先滅全忠,還掃鼠輩如秋葉耳。」重榮曰:「待公自關東還,吾為虜矣。不若先除君側之惡,退擒全忠易矣。」時朱玫、李昌符亦陰附朱全忠,克用乃上言:「玫、昌符與全忠相表裏,欲共滅臣。臣不得不自救,己集蕃、漢兵十五萬,決以來年濟河,自渭北討二鎮。不近京城,保無驚擾。既誅二鎮,乃旋師滅全忠,以雪讎恥。」上遣使者諭釋,冠蓋相望。

    朱玫欲朝廷討克用,數遣人潛入京城,燒積聚,或刺殺近侍,聲雲克用所為,於是京師震恐,日有訛言。令孜遣玫、昌符將本軍及神策、鄜延、靈夏等軍合三萬人屯沙苑,以討王重榮。重榮發兵拒之,告急於克用,克用引兵赴之。十一月,重榮遣兵攻同州,刺史郭璋出戰,敗死。重榮與玫等相守月餘,克用兵至,與重榮俱壁沙苑,表請誅令孜及玫、昌符。詔和解之,克用不聽。十二月癸酉,合戰,玫、昌符大敗,各走還本鎮,潰軍所過焚掠。克用進逼京城,乙亥夜,令孜奉天子自開遠門出幸鳳翔。初,黃巢焚長安宮室而去,諸道兵入城縱掠,焚府寺、民居什六七,王徽累年補葺,僅完一二,至是復為亂兵焚掠,無孑遺矣。

    二年春正月,李克用還軍河中,與王重榮同表請大駕還宮,因罪狀田令孜,請誅之。上覆以飛龍使楊復恭為樞密使。戊子,令孜請上幸興元,上不從。是夜,令孜引兵入宮,劫上幸寶雞,黃門衛士從者才數百人,宰相朝臣皆不知。翰林學士承旨杜讓能宿直禁中,聞之,步追乘輿,出城十餘里,得人所遺馬,無羈勒,解帶繫頸而乘之,獨追及上於寶雞。明日,乃有太子少保孔緯等數人繼至。讓能,審權之子。緯,戣之孫也。宗正奉太廟神主,至鄠,遇盜,皆失之。朝士追乘輿者至盩厔,為亂兵所掠,衣裝殆盡。庚寅,上以孔緯為御史大夫,使還召百官,上留寶雞以待之。

    時田令孜弄權,再致播遷,天下共忿疾之。朱玫、李昌符亦恥為之用,且憚李克用、王重榮之強,更與之合。蕭遘因邠寧奏事判官李鬆年至鳳翔,遣詔朱玫亟迎車駕,癸巳,玫引步騎五千至鳳翔。孔緯詣宰相,欲宣詔召之。蕭遘、裴澈以令孜在上側,不欲往,辭疾不見。緯令臺吏趣百官詣行在,皆辭以無袍笏。緯召三院御史,泣謂「布衣新舊有急,猶當赴之,豈有天子蒙塵,為人臣子累召而不往者邪。」御史請辦裝數日而行,緯拂衣起曰:「吾妻病垂死且不顧,諸君善自為謀,請從此辭。」乃詣李昌符請騎衛送至行在,昌符義之,贈裝錢,遣騎送之。

    邠寧、鳳翔兵追逼乘輿,敗神策指揮使楊晟於潘氏,鉦鼓之聲聞於行宮。田令孜奉上發寶雞,留禁軍守石鼻為後拒。置感義軍於興、鳳二州,以楊晟為節度使,守散關。時軍民雜糅,鋒鏑縱橫,以神策軍使王建、晉暉為清道斬斫使。建以長劍五百前驅奮擊,乘輿乃得前。上以傳國寶授建,使負之以從,登大散嶺。李昌符焚閣道丈餘,將摧折,王建扶掖上自煙焰中躍過。夜宿板下,上枕建膝而寢。既覺,始進食,解御袍賜建曰:「以其有淚痕故也。」車駕才入散關,朱玫已圍寶雞。石鼻軍潰,玫長驅攻散關,不克。嗣襄王熅,肅宗之玄孫也,有疾,從上不及,留遵塗驛,為玫所得,與之俱還鳳翔。庚戌,李克用還太原。

    二月,王重榮、朱玫、李昌符覆上表請誅田令孜。朱玫、李昌符使山南西道節度使石君涉柵絕險要,燒郵驛,上由他道以進,山谷崎嶇,邠軍迫其後,危殆者數四,僅得達山南。三月壬午,石君涉棄鎮逃歸朱玫。癸未,鳳翔百官蕭遘等罪狀田令孜及其黨韋昭度,請誅之。初,昭度因供奉僧澈結宦官,得為相。澈師知玄鄙澈所為,昭度每與同列詣知玄,皆拜之,知玄揖使詣澈啜茶。山南西道監軍馮翊嚴遵美迎上於西縣,丙申,車駕至興元。

    戊戌,以御史大夫孔緯、翰林學士承旨兵部尚書杜讓能併為兵部侍郎、同平章事。保鑾都將李鋋等敗邠軍於鳳州。詔加王重榮應接糧料使,使調本道谷十五萬斛以繼國用。重榮表稱令孜未誅,不奉詔。以尚書左丞盧渥為戶部尚書,充山南西道留後。以嚴遵美為內樞密使。遣王建帥部兵戍三泉,晉暉及神策軍使張造帥四都兵屯黑水,修棧道以通往來。以建遙領壁州刺史。將帥遙領州鎮自此始。

    朱玫以田令孜在天子左右,終不可去,言於蕭遘曰:「主上播遷六年,中原將士冒矢石,百姓供饋餉,戰死餓死,什減七八,僅能復京城。天下方喜車駕還宮,主上更以勤王之功為敕使之榮,委以大權,使墜綱紀,騷擾藩鎮,召亂生禍。玫昨奉尊命來迎大駕,不蒙信察,反類脅君。吾輩報國之心極矣,戰賊之力殫矣,安能垂頭弭耳,受制於閽寺手哉。李氏孫尚多,相公盍改圖以利社稷乎。」遘曰:「主上踐阼十餘年,無大過惡,正以令孜專權肘腋,致坐不安席,上每言之,流涕不已。近日上初無行意,令孜陳兵帳前,迫脅以行,不容俟旦。罪皆在令孜,人誰不知。足下盡心王室,止有引兵還鎮,拜表迎鑾。廢立重事,伊、霍所難,遘不敢聞命。」玫出,宣言曰:「我立李氏一王,敢異議者斬。」

    夏四月壬子,玫逼鳳翔,百官奉襄王熅權監軍國事,承製封拜、指揮,仍遣大臣入蜀迎駕,盟百官於石鼻驛。玫使蕭遘為冊文,遘辭以文思荒落,乃使兵部侍郎、判戶部鄭昌圖為之。乙卯,熅受冊。玫自兼左右神策十軍使,帥百官奉熅還京師,以鄭昌圖同平章事、判度支鹽鐵戶部,各置副使,三司之事一以委焉。河中百官崔安潛等上襄王箋,賀受冊。

    田令孜自知不為天下所容,乃薦樞密使楊復恭為左神策中尉、觀軍容使,自除西川監軍使,往依陳敬瑄。復恭斥令孜之黨,出王建為利州刺史,晉暉為集州刺史,張造為萬州刺史,李師泰為忠州刺史。

    五月,朱玫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蕭遘為太子太保,自加侍中、諸道鹽鐵轉運等使。加裴澈判度支,鄭昌圖判戶部。以淮南節度使高駢兼中書令,充江淮鹽鐵轉運等使、諸道行營兵馬都統,淮南右都押牙、和州刺史呂用之為嶺南東道節度使。大行封拜,以悅藩鎮。遣吏部侍郎夏侯潭宣諭河北,戶部侍郎楊陟宣諭江淮諸藩鎮,受其命者什六七,高駢仍奉箋勸進。

    初,鳳翔節度使李昌符與朱玫同謀立襄王,既而玫自為宰相,專權,昌符怒,不受其官,更通表興元。詔加昌符檢校司徒。

    朱玫遣其將王行瑜將邠寧、河西兵五萬追乘輿,感義節度使楊晟戰數卻,棄散關走,行瑜進屯鳳州。

    是時諸道貢賦多之長安,不之興元,從官衛士皆乏食,上涕泣,不知為計。杜讓能言於上曰:「楊復光與王重榮同破黃巢,復京城,相親善,復恭其兄也。若遣重臣往諭以大義,且致復恭之意,宜有回慮歸國之理。」上從之,遣右諫議大夫劉崇望使於河中,齎詔諭重榮。重榮即聽命,遣使表獻絹十萬匹,且請討朱玫以自贖。

    戊戌,襄王熅遣使者至晉陽,賜李克用詔,言:「上至半塗,六軍變擾,蒼黃晏駕,吾為藩鎮所推,今已受冊。」朱玫亦與克用書,克用聞其謀皆出於玫,大怒。大將蓋寓說克用曰:「鑾輿播遷,天下皆歸咎於我。今不誅玫黜李熅,無以自湔洗。」克用從之,燔詔書,囚使者,移檄鄰道,稱「玫敢欺藩方,明言晏駕。當道己發蕃、漢三萬兵進討凶逆,當共立大功。」寓,蔚州人也。

    六月,以扈蹕都將楊守亮為金商節度、京畿制置使,將兵二萬出金州,與王重榮、克用共討朱玫。守亮本姓訾,名亮,曹州人,與弟信皆為楊復光假子,更名守亮、守信。

    李克用遣使奉表,稱「方發兵濟河,除凶逆,迎車駕,願詔諸道與臣協力。」先是,山南之人皆言克用與朱玫合,人情恟懼。表至,上出示從官,並諭山南諸鎮,由是帖然。然克用表猶以朱全忠為言,上使楊復恭以書諭之,云:「俟三輔事寧,別有進止」。

    秋七月,王行瑜進攻興州,感義節度使楊晟棄鎮走,據文州,詔保鑾都將李鋋、扈蹕都將李茂貞、陳佩屯大唐峯以拒之。茂貞,博野人,本姓宋,名文通,以功賜姓名。

    九月,朱玫將張行實攻大唐峯,李鋋等擊卻之。金吾將軍滿存與邠軍戰,破之,復取興州,進守萬仞寨。

    長安百官太子太師裴璩等勸進於襄王熅,冬十月,熅即皇帝位,改元建貞,遙尊上為太上元皇聖帝。十一月,田令孜至成都請尋醫,許之。十二月戊寅,諸軍拔鳳州,以滿存為鳳州防禦使。

    楊復恭檄關中,稱「得朱玫首者,以靜難節度使賞之。」王行瑜戰數敗,恐獲罪於朱玫,與其下謀曰:「今無功,歸亦死,曷若與汝曹斬玫首,定京城,迎大駕,取邠寧節鉞乎。」眾從之。甲寅,行瑜自鳳州擅引兵歸京師。玫方視事,聞之怒,召行瑜責之曰:「汝擅歸,欲反邪。」行瑜曰:「吾不反,欲誅反者朱玫耳。」遂擒斬之,並殺其黨數百人。諸軍大亂,焚掠京城,士民無衣,凍死者蔽地。裴澈、鄭昌圖帥百官二百餘人奉襄王奔河中,王重榮詐為迎奉,執熅殺之,囚澈、昌圖,百官死者殆半。

    王重榮函襄王熅首送行在,刑部請御興元城南門獻馘,百官畢賀。太常博士殷盈孫議,以為「熅為賊臣所逼,正以不能死節為罪耳。禮,公族罪在大辟,君為之素服不舉。今熅已就誅,宜廢為庶人,令所在葬其首其。獻馘稱賀之禮,請俟朱玫首至而行之。」從之。盈孫,侑之孫也。

    三年春正月,以邠州都將王行瑜為靜難軍節度使,扈蹕都頭李茂貞領武定節度使,扈蹕都頭楊守宗為金商節度使,右衛大將軍顧彥朗為東川節度使,金商節度使楊守亮為山南西道節度使。二月戊辰,削奪三川都監田令孜官爵,長流端州。然令孜依陳敬瑄,竟不行。

    三月癸未,詔僞宰相蕭遘、鄭昌圖、裴澈,於所在集眾斬之,皆死於岐山。時朝士受熅官甚眾,法司皆處以極法。杜讓能力爭之,免者什七八。

    壬辰,車駕至鳳翔,節度使李昌符恐車駕還京,雖不治前過,恩賞必疏,乃以宮室未完,固請駐蹕府舍,從之。

    夏六月戊申,天威都頭楊守立與鳳翔節度使李昌符爭道,麾下相驅,帝命中使諭之,不止。是夕,宿衛皆嚴兵為備。己酉,昌符擁兵燒行宮,庚戌,復攻大安門。守立與昌符戰於通衢,昌符兵敗,帥麾下走保隴州。杜讓能聞難,挺身步入侍上。韋昭度質其家于軍中,誓誅反賊,故軍士力戰而勝之。守立,復恭之假子也。壬子,以扈駕都將武定節度使李茂貞為隴州招討使,以討昌符。

    秋八月壬寅朔,李茂貞奏隴州刺史薛知籌以城降,斬李昌符,滅其族。丙子,以李茂貞同平章事,充鳳翔節度使。以韋昭度守太保兼侍中。

    文德元年春二月乙亥,上不豫,壬午,發鳳翔,己丑,至長安。庚寅,赦天下,改元。以韋昭度為中書令。三月己亥,上疾復作,壬寅,大漸。皇弟吉王保長而賢,羣臣屬望。十五軍觀軍容使楊復恭請立其弟壽王傑。是日下詔,立傑為皇太弟,監軍國事。右軍中尉劉季述遣兵迎傑於六王宅,入居少陽院,宰相以下就見之。癸卯,上崩於靈符殿。遺制,太弟傑更名敏,以韋昭度攝冢宰。昭宗即位,體貌明粹,有英氣,喜文學,以僖宗威令不振,朝廷日卑,有恢復前烈之志,尊禮大臣,夢想賢豪,踐阼之始,中外忻忻焉。冬十月辛卯,葬惠聖恭定孝皇帝于靖陵,廟號僖宗。

    昭宗龍紀元年。上將祀圓丘。故事,中尉、樞密皆衤癸衫侍從。禧宗之世已具襴笏,至是,又令有司製法服。孔緯及諫官、禮官皆以為不可,上出手札諭之曰:「卿等所論至當。事有從權,勿以小瑕遂妨大禮。」於是宦官始服劍佩侍祠。冬十一月己酉,祀圓丘,赦天下。

    上在藩邸,素疾宦官。及即位,楊復恭恃援立功,所為多不法,上意不平,政事多謀於宰相,孔緯、張浚勸上舉大中故事抑宦者權。復恭常乘肩輿至太極殿。他日,上與宰相言及四方反者,孔緯曰:「陛下左右有將反者,況四方乎。」上矍然問之,緯指復恭曰:「復恭陛下家奴,乃肩輿造前殿,多養壯士為假子,使典禁兵,或為方鎮,非反而何。」復恭曰:「子壯士欲以收士心,衛國家,豈反耶。」上曰:「卿欲衛國家,何不使姓李而姓楊乎。」復恭無以對。

    復恭假子天威軍使楊守立本姓胡,名弘立,勇冠六軍,人皆畏之。上欲討復恭,恐守立作亂,謂復恭曰:「朕欲得卿鬍子在左右。」復恭見守立於上,上賜姓名李順節,使掌六軍管鑰,不期年,擢至天武都頭,領鎮海節度使,俄加同平章事。及謝日,臺吏申請班見百僚,孔緯判不集。順節至中書,色不悅。他日,語微及之,緯曰:「宰相師長百僚,故有班見。相公職為都頭,而於政事堂班見百僚,於意安乎。」順節不敢復言。朱全忠求領鹽鐵,孔緯獨執以為不可,謂進奏吏曰:「朱公須此職,非興兵不可。」全忠乃止。

    大順二年秋八月,六軍十二衛觀軍容使、左軍中尉楊復恭總宿衛兵,專制朝政,諸假子皆為節度使、刺史,又養宦官子六百人,皆為監軍。假子龍劍節度使守貞、武定節度使守忠不輸貢賦,上表訕薄朝廷。上舅王環求節度使,上訪於復恭,復恭以為不可。環怒,詬之。環出入禁中,頗用事,復恭惡之,奏以為黔南節度使。至吉柏津,令山南西道節度使楊守亮覆諸江中,宗族、賓客皆死,以舟敗聞。上知復恭所為,深恨之。

    李順節既寵貴,與復恭爭權,盡以復恭陰事告上,上乃出復恭為鳳翔監軍。復恭慍懟,不肯行,稱疾,求致仕。九月乙卯,以復恭為上將軍,致仕,賜以几杖。使者致詔命還,復恭潛遣心腹張綰刺殺之。

    冬十月,楊復恭居第近玉山營,假子守信為玉山軍使,數往省之。或告復恭與守信謀反,乙酉,上御安喜門,陳兵自衛,命天威都將李順節、神策軍使李守節將兵攻其第。張綰帥家眾拒戰,守信引兵助之,順節等不能克。丙戌,禁軍守含光門,俟其開,欲出掠兩市,遇劉崇望,立馬諭之曰:「天子親在街東督戰,汝曹皆宿衛之士,當於樓前殺賊立功,勿貪小利,自取惡名。」眾皆曰:「諾。」遂從崇望而東。守信之眾望見兵來,遂潰走。守信與復恭挈其族自通化門出,趣興元,永安都頭權安追之,擒張綰,斬之。復恭至興元,楊守亮、楊守忠、楊守貞及綿州刺史楊守厚同舉兵拒朝廷,以討李順節為名。守厚,亦復恭假子也。

    十二月,天威都將李順節恃恩驕橫,出入常以兵自隨。兩軍中尉劉景宣、西門君遂惡之,白上,恐其作亂。戊子,二人以詔召順節,順節入至銀臺門,二人邀順節於仗舍坐語,供奉官似先知自後斬其首,從者大噪而出。於是天威、捧日、登封三都大掠永寧坊,至暮乃定。百官表賀。

    楊守亮欲自金商襲京師,昭信防禦使馮行襲逆擊,大破之。

    景福元年春正月,鳳翔李茂貞、靜難王行瑜、鎮國韓建、同州王行約、秦州李茂莊五節度使上言:「楊守亮容匿叛臣楊復恭,請出軍討之,乞加茂貞山南西道招討使。」朝議以茂貞得山南不可復製,下詔和解之,皆不聽。

    二月,李茂貞、王行瑜擅舉兵擊興元。茂貞表求招討使不已,遺杜讓能、西門君遂書,陵蔑朝廷。上意不能容,御延英,召宰相、諫官議之。時宦者有陰與二鎮相表裏者,宰相相顧不敢言,上不悅。給事中牛徽曰:「先朝多難,茂貞誠有翊衛之功。諸楊阻兵,亟出攻討,其志亦在疾惡,但不當不俟詔命耳。比聞兵過山南,殺傷至多。陛下儻不以招討使授之,使用國法約束,則山南之民盡矣。」上曰:「此言是也。」乃以茂貞為山南西道招討使。

    夏四月,天威軍使賈德晟以李順節之死,頗怨憤,西門君遂惡之,奏而殺之。德晟麾下千餘騎奔鳳翔,李茂貞由是益強。五月,加邠寧節度使王行瑜兼中書令。

    秋七月己巳,李茂貞克鳳州,感義節度使滿存奔興元。茂貞又取興、洋二州,皆表其子弟鎮之。

    八月辛丑,李茂貞攻拔興元,楊復恭、楊守亮、楊守信、楊守貞、楊守忠、滿存奔閬州。茂貞表其子繼密權知興元府事。

    二年春正月,鳳翔節度使李茂貞自請鎮興元。詔以茂貞為山南西道兼武定節度使,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徐彥若同平章事,充鳳翔節度使,又割果、閬二州隸武定軍。茂貞欲兼得鳳翔,不奉詔。

    秋七月,李茂貞恃功驕橫,上表及遺杜讓能書,辭語不遜。上怒,欲討之。茂貞又上表,略曰:「陛下貴為萬乘,不能庇元舅之一身,尊極九州,不能戮復恭之一豎。」又曰:「今朝廷但觀強弱,不計是非。」又曰:「約衰殘而行法,隨盛壯以加恩,體物錙銖,看人衡纊。」又曰:「軍情易變,戎馬難羈,唯慮甸服生靈,因茲受禍,未審乘輿播越,自此何之。」上益怒,決討茂貞,命杜讓能專掌其事。讓能諫曰:「陛下初臨大寶,國步未夷,茂貞近在國門,臣愚以為未宜與之構怨,萬一不克,悔之無及。」上曰:「王室日卑,號令不出國門,此乃志士憤恨之秋。藥弗瞑眩,厥疾弗瘳。朕不能甘心為孱懦之主,愔愔度日,坐視陵夷。卿但為朕調兵食,朕自委諸王用兵,成敗不以責卿。」讓能曰:「陛下必欲行之,則中外大臣共宜協力以成聖志,不當獨以任臣。」上曰:「卿位居元輔,與朕同休慼,無宜避事。」讓能泣曰:「臣豈敢避事。況陛下所欲行者,憲宗之志也,顧時有所未可,勢有所不能耳。但恐他日臣徒受晁錯之誅,不能弭七國之禍也。敢不奉詔,以死繼之。」上乃命讓能留中書,計劃調度,月餘不歸。崔昭緯陰結邠、岐,為之耳目,讓能朝發一言,二鎮夕必知之。李茂貞使其黨糾合市人數百千人,擁觀軍容使西門君遂馬訴曰:「岐帥無罪,不宜致討,使百姓塗炭。」君遂曰:「此宰相事,非吾所及。」市人又邀崔昭緯、鄭延昌肩輿訴之,二相曰:「茲事主上專委杜太尉,吾曹不預知。」市人因亂投瓦石,二相下車走匿民家,僅自免,喪堂印及朝服。上命捕其唱帥者誅之,用兵之意益堅。京師民或亡匿山谷,嚴刑所不能禁。八月,以嗣覃王嗣周為京西招討使,神策大將軍李鐬副之。

    九月乙亥,覃王嗣周帥禁軍三萬送鳳翔節度使徐彥若赴鎮,軍於興平。李茂貞、王行瑜合兵近六萬,軍於盩厔以拒之。禁軍皆新募市井少年,茂貞、行瑜所將皆邊兵百戰之餘,壬午,茂貞等進逼興平,禁軍皆望風逃潰。茂貞等乘勝進攻三橋,京師大震,士民奔散,市人復守闕請誅首議用兵者。崔昭緯心害太尉、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杜讓能,密遺茂貞書曰:「用兵非主上意,皆出於杜太尉耳。」甲申,茂貞陳於臨皋驛,表讓能罪,請誅之。讓能言於上曰:「臣固先言之矣,請以臣為解。」上涕下不自禁,曰:「與卿訣矣。」是日,貶讓能梧州刺史,制辭略曰:「棄卿士之臧謀,構藩垣之深釁,諮詢之際,證執彌堅。」又流觀軍容使西門君遂於儋州,內樞密使李周潼於崖州,段詡於驩州。乙酉,上御安福門斬君遂、周潼、詡,再貶讓能雷州司戶。遣使謂茂貞曰:「惑朕舉兵者三人也,非讓能之罪。」以內侍駱全瓘、劉景宣為左右軍中尉。

    壬辰,以東都留守韋昭度為司徒、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御史中丞崔胤為戶部侍郎、同平章事。胤,慎由之子也,外寬弘而內巧險,與崔昭緯深相結,故得為相。季父安潛謂所親曰:「吾父兄刻苦以立門戶,終為緇郎所壞。」緇郎,胤小字也。

    李茂貞勒兵不解,請誅杜讓能然後還鎮,崔昭緯復從而擠之。冬十月,賜讓能及其弟戶部侍郎弘徽自盡。復下詔佈告中外,稱「讓能舉枉錯直,愛憎繫於一時。鬻獄賣官,聚斂逾於鉅萬。」自是朝廷動息皆稟於邠、岐,南北司往往依附二鎮,以邀恩澤。有崔鋋、王超者,為二鎮判官,凡天子有所可否,其不逞者,輒訴於鋋、超,二人則教茂貞、行瑜上章論之,朝廷小有依違,其辭語已不遜。

    制復以茂貞為鳳翔節度使兼山南西道節度使、守中書令,於是茂貞盡有鳳翔、興元、洋、隴、秦等十五州之地。以徐彥若為御史大夫。

    邠寧節度使、守侍中兼中書令王行瑜求為尚書令。韋昭度密奏稱「太宗以尚書令執政,遂登大位,自是不以授人臣。惟郭子儀以大功拜尚書令,終身避讓。行瑜安可輕議。」十一月,以行瑜為太師,賜號尚父,仍賜鐵券。

    幹寧元年春正月,李茂貞入朝,大陳兵自衛,數日歸鎮。

    六月戊午,以翰林學士承旨、禮部尚書李溪同平章事。方宣制,水部郎中、知制誥劉崇魯出班掠麻慟哭。上召崇魯問其故,對言:「溪奸邪,依附楊復恭、西門君遂得在翰林,無相業,恐危社稷。」溪竟罷為太子少傅。溪,墉之孫也。上師溪為文,崔昭緯恐溪為相,分已權,故使崇魯沮之。溪十表自訟,醜詆崇魯「父符受贓枉法,事覺自殺。弟崇望與楊復恭深交。崇魯庭拜田令孜,為朱玫作勸進表,乃雲臣交結內臣,何異抱贓唱賊。且故事,絁巾縿帶,不入禁庭。臣果不才,崇魯自應上章論列,豈於正殿慟哭。為國不祥,無人臣禮,乞正其罪」。詔停崇魯見任,溪猶上表不已,乞行誅竄,表數千言,詬詈無所不至。

    秋七月,李茂貞遣兵攻閬州,拔之,楊復恭、楊守亮、楊守信帥其族黨犯圍走。楊復恭、守亮、守信將自商山奔河東,至乾元,遇華州兵,獲之。八月,韓建獻於闕下,斬於獨柳。李茂貞獻復恭遺守亮書,訴致仕之由云:「承天門乃隋家舊業,大侄但積粟訓兵,勿貢獻。吾於荊榛中立壽王,才得尊位。廢定策國老,有如此負心門生天子。」

    二年。崔昭緯與李茂貞、王行瑜深相結,得天子過失,朝廷機事,悉以告之。邠寧節度副使崔鋋,昭緯之族也,李溪再入相,昭緯使鋋告行瑜曰:「曏者尚書令之命已行矣,而韋昭度沮之。今又引李溪為同列,相與熒惑聖聽,恐復有杜太尉之事。」行瑜乃與茂貞表稱溪奸邪,昭度無相業,宜罷居散秩。上報曰:「軍旅之事,朕則與藩鎮圖之。至於命相,當出朕懷。」行瑜等論列不已,三月,溪復罷為太子少師。

    王珂,李克用之壻也。克用表重榮有功於國,請賜其子珂節鉞。王珙厚結王行瑜、李茂貞、韓建三帥,更上表稱珂非王氏子,請以珂為陝州,珙為河中。上諭以先已允克用之奏,不許。

    初,王行瑜求尚書令不獲,由是怨朝廷。畿內有八鎮兵,隸左右軍。合陽鎮近華州,韓建求之。良原鎮近邠州,王行瑜求之。宦官曰:「此天子禁軍,何可得也。」王珂、王珙爭河中,行瑜、建及茂貞皆為珙請,不能得,恥之。珙使人語三帥曰:「珂不受代,而與河東婚姻,必為諸公不利,請討之。」行瑜使其弟匡國節度使行約攻河中,珂求救於李克用。行瑜乃與茂貞、建各將精兵數千入朝。五月,至京師,坊市皆竄匿,上御安福門以待之,三帥盛陳甲兵,拜伏舞蹈於門下。上臨軒,親詰之曰:「卿輩不奏請俟報,輒稱兵入京城,其志欲何為乎。若不能事朕,今日請避賢路。」行瑜、茂貞流汗不能言,獨韓建粗述入朝之由。上與三帥宴,三帥奏稱「南北司互有朋黨,墮紊朝政。韋昭度討西川失策,李溪作相不合眾心,請誅之。」上未之許。是日,行瑜等殺昭度、溪於都亭驛,又殺樞密使康尚弼及宦官數人。又言:「王珂、王珙嫡庶不分,請除王珙河中,徙王行約於陝,王珂於同州。」上皆許之。始,三帥謀廢上,立吉王保。至是聞李克用已起兵於河東,行瑜、茂貞各留兵三千宿衛京師,與建皆辭還鎮。李克用聞三鎮兵犯闕,即日遣使十三輩發北部兵,期以來月渡河入關。

    六月辛卯,以前均州刺史孔緯、繡州司戶張浚併為太子賓客。壬辰,以緯為吏部尚書,復其階爵,癸巳,拜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以張浚為兵部尚書、諸道租庸使。時緯居華州,浚居長水,上以崔昭緯等外交藩鎮,朋黨相傾,思得骨鯁之士,故驟用緯、浚。緯以有疾,扶輿至京師,見上,涕泣固辭,上不許。張浚、孔緯謫徙事見《諸鎮相攻》。

    李克用大舉蕃、漢兵南下,上表稱王行瑜、李茂貞、韓建稱兵犯闕,賊害大臣,請討之,又移檄三鎮,行瑜等大懼。克用軍至絳州,刺史王瑤閉城拒之。克用進攻,旬日拔之,斬瑤于軍門,殺城中違拒者千餘人。秋七月丙辰朔,克用至河中,王珂迎謁於路。

    匡國節度使王行約敗於朝邑,戊午,行約棄同州走,己未,至京師。行約弟行實時為左軍指揮使,帥眾與行約大掠西市。行實奏稱同、華已沒,沙陀將至,請車駕幸邠州。庚申,樞密使駱全瓘奏請車駕幸鳳翔,上曰:「朕得克用表,尚駐軍河中。就使沙陀至此,朕自有以枝梧,卿等但各撫本軍,勿令搖動。」

    右軍指揮使李繼鵬,茂貞假子也,本姓名閻珪,與駱全瓘謀劫上幸鳳翔。中尉劉景宣與王行實知之,欲劫上幸邠州。孔緯面折景宣,以為不可輕離宮闕。向晚,繼鵬連奏請車駕出幸,於是王行約引左軍攻右軍,鼓譟震地。上聞亂,登承天樓欲諭止之,捧日都頭李筠將本軍於樓前侍衛。李繼鵬以鳳翔兵攻筠,矢拂御衣,着於樓桷,左右扶上下樓。繼鵬復縱火焚宮門,煙炎蔽天。時有鹽州六都兵屯京師,素為兩軍所憚,上急召令入衛。既至,兩軍退走,各歸邠州及鳳翔。城中大亂,互相剽掠,上與諸王及親近幸李筠營,護蹕都頭李居實帥眾繼至。

    或傳王行瑜、李茂貞欲自來迎車駕,上懼為所迫,辛酉,以筠、居實兩都兵自衛,出啓夏門趣南山,宿莎城鎮。士民追從車駕者數十萬人,比至谷口,暍死者三之一,夜復為盜所掠,哭聲震山谷。時百官多扈從不及,戶部尚書、判度支及鹽鐵轉運使薛王知柔獨先至,上命權知中書事及置頓使。

    壬戌,李克用入同州。崔昭緯、徐彥若、王搏至莎城。甲子,上徙幸石門鎮,命薛王知柔與知樞密院劉光裕還京城,制置守衛宮禁。丙寅,李克用遣節度判官王環奉表問起居。丁卯,上遣內侍郗廷昱齎詔詣李克用軍,令與王珂各發萬騎同赴新平,又詔彰義節度使張鐇以涇原兵控扼鳳翔。

    李克用遣兵攻華州,韓建登城呼曰:「僕於李公未嘗失禮,何為見攻。」克用使謂之曰:「公為人臣,逼逐天子。公為有禮,孰為無禮者乎。」會郗廷昱至,言李茂貞將兵三萬至盩厔,王行瑜將兵至興平,皆欲迎車駕。克用乃釋華州之圍,移兵營渭橋。

    以薛王知柔為清海節度使、同平章事,仍權知京兆尹、判度支、充鹽鐵轉運使,俟反日赴鎮。

    上在南山旬餘,士民從車駕避亂者日相驚曰:「邠、岐兵至矣。」上遣延王戒丕詣河中趣李克用令進兵。壬午,克用發河中。八月,上遣供奉官張承業詣克用軍。承業,同州人,屢奉使於克用,因留監其軍。己丑,克用進軍渭橋,遣其將李存真為前鋒。辛卯,拔永壽,又遣史儼將三千騎詣石門侍衛。癸巳,遣李存信、存審會保大節度使李思孝攻王行瑜梨園寨,擒其將王令陶等獻於行在。思孝本姓拓跋,思恭之弟也。李茂貞懼,斬李繼鵬,傳首行在。上表請罪,且遣使求和於克用。上覆遣延王戒丕、丹王允諭克用,令且赦茂貞,併力討行瑜,俟其殄平,當更與卿議之。且命二王拜克用為兄。

    戊...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章目录下一页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