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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鑑紀事本末 卷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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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肇忠用事

    齊東昏侯永元元年夏六月戊辰,魏追尊皇妣高氏為文昭皇后,配饗高祖,增修舊冢,號終寧陵。追賜後父颺爵勃海公,諡曰敬,以其嫡孫猛襲爵。封后兄肇為平原公,肇弟顯為澄城公。三人同日受封。魏主素未識諸舅,始賜衣幘引見,皆惶懼失措。數日之間,富貴赫弈。

    和帝中興元年。魏主時年十六,不能親決庶務,委之左右。於是倖臣茹皓、趙郡王仲興、上谷寇猛、趙郡趙修、南陽趙邕及外戚高肇等始用事,魏政浸衰。

    梁武帝天監元年冬十二月,魏陳留公主寡居,僕射高肇、秦州刺史張彝皆欲尚之。公主許彝而不許肇,肇怒,譖彝於魏主,彝坐沈廢累年。二年冬十一月,魏主納高肇兄偃之女為貴嬪。

    三年。魏冠軍將軍茹皓,以巧思有寵於帝,常在左右,傅可門下奏事,弄權納賄,朝野憚之,北海王詳亦附焉。皓娶尚書令高肇從妹,皓妻之姊為詳從父安定王燮之妃。詳烝於燮妃,由是與皓益相暱狎。直閤將軍劉胄本詳所引薦,殿中將軍常季賢以善養馬,陳掃靜掌櫛,皆得幸於帝,與皓相表裏,賣權勢。

    高肇本出高麗,時望輕之。帝既黜六輔,誅成陽王禧,專委事於肇。肇以在朝親族至少,乃邀結朋援,附之者旬月超擢,不附者陷以大罪。尤忌諸王,以詳位居其上,欲去之,獨執朝政,乃譖之於帝,雲詳與皓、胄、季賢、掃靜謀為逆亂。夏四月,帝夜召中尉崔亮入禁中,使彈奏詳貪淫奢縱,及皓等四人怙權貪橫,收皓等系南臺,遣虎賁百人圍守詳第。又慮詳驚懼逃逸,遣左右郭翼開金墉門馳出諭旨,示以中尉彈狀。詳曰:「審如中尉所糾,何憂也。正恐更有大罪橫至耳。人與我物,我實受之。」詰朝,有司奏處皓等罪,皆賜死。

    帝引高陽王雍等五王入議詳罪。詳單車防衛,送華林園,母妻隨入,給小奴弱婢數人,圍守甚嚴,內外不通。五月丁未朔,下詔宥詳死,免為庶人。頃之,徙詳於太府寺,圍禁彌急,母妻皆還南第,五日一來視之。詳暴卒,詔有司以禮殯葬。

    先是,典事史元顯獻雞雛,四翼四足,詔以問侍中崔光。光上表曰:「漢元帝初元中,丞相府史家雌雞伏子,漸化為雄,冠距將鳴。永光中,有獻雄雞生角。劉向以為:雞者小畜,主司時起居人,小臣執事為政之象也。竟寧元年,石顯伏辜,此其效也。靈帝光和元年,南宮寺雌雞欲化為雄,但頭冠未變,詔以問議郎蔡邕,對曰:頭為元首,人君之象也。今雞一身已變,未至於頭,而上知之,是將有其事而不遂成之象也。若應之不精,政無所改,頭冠或成,為患滋大。是後黃巾破壞四方,天下遂大亂。今之雞狀雖與漢不同,而其應頗相類,誠可畏也。臣以向、邕言推之,翼足眾多,亦羣下相扇助之象。雛而未大,足羽差小,亦其勢尚微,易制御也。臣聞災異之見,皆所以示吉凶,明君睹之而懼,乃能致福,暗主觀之而慢,所以致禍。或者今亦有自賤而貴,關預政事,如前世石顯之比者邪。願陛下進賢黜佞,則妖弭慶集矣。」後數日,皓等伏誅,帝愈重光。

    高肇說帝,使宿衛隊主帥羽林虎賁守諸王第,殆同幽禁。彭城王勰切諫,不聽。五年。魏主委任高肇,疏薄宗室,好桑門之法,不親政事。

    六年。高貴嬪有寵而妒,高肇勢傾中外。後暴疾而殂,人皆歸咎高氏,宮禁事祕,莫能詳也。

    七年春三月戊子,魏皇子昌卒,侍御師王顯失於療治,時人皆以為承高肇之意也。

    秋七月甲午,魏立高貴嬪為皇后。尚書令高肇益貴重用事。肇多變更先朝舊制,減削封秩,抑黜勳人,由是怨聲盈路。羣臣宗室皆卑下之,唯度支尚書元匡與肇抗衡,先自造棺置聽事,欲輿棺詣闕論肇罪惡,自殺以切諫。肇聞而惡之。會匡與太常劉芳議權量事,肇主芳議,匡遂與肇喧競,表肇指鹿為馬。御史中尉王顯奏彈匡誣毀宰相,有司處匡死刑,詔恕死,降為光祿大夫。

    初,魏主為京兆王愉納於後之妹為妃,愉不愛,愛妾李氏,生子寶月。於後召李氏入宮,捶之。愉驕奢貪縱,所為多不法。帝召愉入禁中推案,杖愉五十,出為冀州刺史。愉自以年長而勢位不及二弟,潛懷愧恨。又身與妾屢被頓辱,高肇數譖愉兄弟,愉不勝忿。癸亥,殺長史羊靈引、司馬李遵,詐稱得清河王懌密疏,云:「高肇弒逆」。遂為壇於信都之南,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建平,立李氏為皇后。法曹參軍崔伯驥不從,愉殺之。在北州鎮皆疑魏朝有變,定州刺史安樂王詮具以狀告之,州鎮乃安。乙丑,魏以尚書李平為都督北討諸軍、行冀州事,以討愉。平,崇之從父弟也。

    魏高後之立也,彭城武宣王勰固諫,魏主不聽。高肇由是怨之,數譖勰於魏主,魏主不之信。勰薦其舅潘僧固為長樂太守,京兆王愉之反,脅僧固與之同,肇因誣勰北與愉通,南招蠻賊。彭城郎中令魏偃、前防閤高祖珍希肇提擢,構成其事。肇令侍中元暉以聞,暉不從。又令左衛元珍言之。帝以問暉,暉明勰不然。又以問肇,肇引魏偃、高祖珍為證,帝乃信之。戊戌,召勰及高陽王雍、廣陽王嘉、清河王懌、廣平王懷、高肇俱入宴。勰妃李氏方產,固辭不赴。中使相繼召之,不得已,與妃訣而登車。入東掖門,度小橋,牛不肯進,擊之良久,更有使者責勰來遲,乃去牛,人挽而進。宴于禁中,至夜,皆醉,各就別所消息。俄而元珍引武士齎毒酒而至,勰曰:「吾無罪,願一見至尊,死無恨。」元珍曰:「至尊何可復見。」勰曰:「至尊聖明,不應無事殺我,乞與告者一對曲直。」武士以刀鐶築之,大言曰:「冤哉,皇天。忠而見殺。」武士又築之,乃飲毒酒,武士就殺之。向晨,以褥裹屍,載歸其第,云:「王因醉而薨」。李妃號哭,大言曰:「高肇枉理殺人,天道有靈,汝安得良死。」魏主舉哀於東堂,贈官、葬禮皆優厚加等。在朝貴賤,莫不喪氣,行路士女皆流涕曰:「高令公枉殺賢王。」由是中外惡之益甚。

    京兆王愉不能守信都,癸卯,燒門,攜李氏及四子從百餘騎突走。李平入信都,斬愉所置冀州牧韋超等,遣統軍叔孫頭追執愉,置信都,以聞。羣臣請誅愉,魏主弗許,命鎖送洛陽,申以家人之訓。行至野王,高肇密使人殺之。諸子至洛,魏主皆赦之。

    魏主將屠李氏,中書令崔光諫曰:「李氏方姙,刑至刳胎,乃桀、紂所為,酷而非法。請俟產畢,然後行刑。」從之。

    李平捕愉餘黨千餘人,將盡殺之。錄事參軍高顥曰:「此皆脅從,前既許之原免矣,宜為表陳。」平從之,皆得免死。顥,祐之孫也。濟州刺史高植帥州軍擊愉有功,當封,植不受,曰:「家荷重恩,為國致效,乃其常節,何敢求賞。」植,肇之子也。加李平散騎常侍。高肇及中尉王顯素惡平,顯彈平在冀州隱截官口,肇奏除平名。

    十一年春正月丙辰,魏以車騎大將軍、尚書令高肇為司徒,清河王懌為司空,廣平王懷進號驃騎大將軍,加儀同三司。肇雖登三司,猶自以去要任,怏怏形於言色,見者嗤之。尚書右丞高綽、國子博士封軌,素以方直自業,及肇為司徒,綽送迎往來,軌竟不詣肇。綽顧不見軌,乃遽歸,嘆曰:「吾平生自謂不失規矩,今日舉措,不如封生遠矣。」綽,允之孫。軌,懿之族孫也。

    清河王懌有才學聞望,懲彭城之禍,因侍宴,謂肇曰:「天子兄弟詎有幾人,而翦之幾盡。昔王莽頭禿,藉渭陽之資,遂篡漢室。今君身曲,亦恐終成亂階。」會大旱,肇擅錄囚徒,欲以收眾心。懌言於魏主曰:「昔季氏旅於泰山,孔子疾之,誠以君臣之分,宜防微杜漸,不可瀆也。減膳、錄囚,乃陛下之事,今司徒行之,豈人臣之義乎。明君失之於上,奸臣竊之於下,禍亂之基,於此在矣。」帝笑而不應。

    十四年春正月,魏世宗殂,太子詡即位。先是,高肇擅權,尤忌宗室有時望者,太子太保任城王澄數為肇所譖,懼不自全,乃終日酣飲,所為如狂,朝廷機要無所關豫。及世宗殂,肇擁兵於外,朝野不安。領軍將軍於忠與門下議,以「肅宗幼,未能親政,宜使太保高陽王雍入居西柏堂,省決庶政,以任城王澄為尚書令,總攝百揆」,奏皇后,請即敕授。王顯素有寵於世宗,恃勢使威,為世所疾,恐不為澄等所容,與中常侍孫伏連等密謀寢門下之奏,矯皇后令,以高肇錄尚書事,以顯與勃海公高猛同為侍中。於忠等聞之,託以侍療無效,執顯于禁中,下詔削爵任。顯臨執呼冤,直閤以刀鐶撞其掖下,送右衛府,一宿而死。庚申,下詔如門下所奏,百官總已聽於二王,中外悅服。

    二月庚辰,尊皇后為皇太后。魏王稱名為書,告哀於高肇,且召之還。肇承變憂懼,朝夕哭泣,至於羸悴。歸至瀍澗,家人迎之,不與相見。辛巳,至闕下,衰服號哭,升太極殿盡哀。高陽王雍與於忠密謀,伏直寢邢豹等十餘人於舍人省下,肇哭畢,引入西廡,清河諸王皆竊言目之。肇入省,豹等搤殺之。下詔暴其罪惡,稱肇自盡,自餘親黨悉無所問,削除職爵,葬以士禮。逮昏,於廁門出屍歸其家。

    魏於忠既居門下,又總宿衛,遂專朝政,權傾一時。

    魏尚書裴植,自謂人門不后王肅,以朝廷處之不高,意常怏怏,表請解官隱嵩山,世宗不許,深怪之。及為尚書,志氣驕滿,每謂人曰:「非我須尚書,尚書亦須我。」每入參議論,好面譏毀羣官。又表征南將軍田益宗,言:「華夷異類,不應在百世衣冠之上。」於忠、元昭見之切齒。

    尚書左僕射郭祚,冒進不已,自以東宮師傅,列辭尚書,望封侯、儀同。詔以祚為都督雍岐華三州諸軍事、征西將軍、雍州刺史。

    祚與植皆惡於忠專橫,密勸高陽王雍使出之。忠聞之,大怒,令有司誣奏其罪。尚書奏「羊祉告植姑子皇甫仲達,雲受植旨,詐稱被詔,帥合部曲,欲圖於忠。臣等窮治,辭不伏引,然眾證明昞,準律當死。眾證雖不見植,皆言仲達為植所使,植召仲達責問而不告列。推論情狀,不同之理不可分明,不得同之常獄,在所降減,計同仲達處植死刑。植親帥城眾,附從王化,依律上議,乞賜裁處。」忠矯詔曰:「凶謀既爾,罪不當恕。雖有歸化之誠,無容上議,亦不須待秋分。」八月己亥,植與郭祚及都水使者杜陵、韋雋皆賜死。雋,祚之昏家也。忠又欲殺高陽王雍,崔光固執不從,乃免雍官,以王還第。朝野冤憤,莫不切齒。

    庚寅,魏以車騎大將軍於忠為尚書令、特進,加儀同三司。

    自郭祚等死,詔令生殺皆出於忠,王公畏之,重足脅息。太后既親政,乃解忠侍中、領軍、崇訓衛尉,止為儀同三司、尚書令。後旬餘,太后引門下侍官於崇訓宮,問曰:「忠在端右,聲望何如?」咸曰:「不稱厥任。」乃出忠為都督冀定瀛三州諸軍事、征北大將軍、冀州刺史。

    初,魏於忠用事,自言世宗許其優轉,太傅雍等皆不敢違,加忠車騎大將軍。忠又自謂新故之際,有定社稷之功,諷百僚令加已賞。雍等議封忠常山郡公。忠又難於獨受,乃諷朝廷同在門下者皆加封邑。雍等不得已,復封崔光為博平縣公,而尚書元昭等上訴不已。太后敕公卿再議,太傅懌等上言:「先帝升遐,奉迎乘輿,侍衛省闥,乃臣子常職,不容以此為功。臣等前議,授忠茅土,正以畏其威權,苟免暴戾故也。若以功過相除,悉不應賞,請皆追奪。」崔光亦奉送章綬茅土,表十餘上,太后從之。

    高陽王雍上表自劾,稱「臣初入柏堂,見詔旨之行一由門下,臣出君行,深知不可而不能禁。於忠專權,生殺自恣,而臣不能違。忠規欲殺臣,賴在事執拒。臣欲出忠於外,在心未行,返為忠廢。忝官尸祿,孤負恩私,請返私門,伏聽司敗。」太后以忠有保護之功,不問其罪。

    十五年春二月,魏中尉元匡奏彈於忠「幸國大災,專擅朝命,裴、郭受冤,宰輔黜辱。又自矯旨為儀同三司、尚書令,領崇訓衛尉,原其此意,欲以無上自處。既事在恩後,宜加顯戮。請遣御史一人,就州行決。自去歲世宗晏駕以後,皇太后未親覽以前,諸不由階級,或發門下詔書,或由中書宣敕,擅相拜授者,已經恩宥,正可免罪,並宜追奪。」太后令曰:「忠已蒙特原,無宜追罪,餘如奏。」

    夏四月,魏胡太后追思於忠之功,曰:「豈宜以一謬棄其餘勳。」復封忠為靈壽縣公。

    十七年春三月辛未,魏靈壽武敬公於忠卒。

    邢巒寇巴西

    梁武帝天監四年。初,譙國夏侯道遷以輔國將軍從裴叔業鎮壽陽,為南譙太守,與叔業有隙,單騎奔魏。魏以道遷為驍騎將軍,從王肅鎮壽陽,使道遷守合肥。肅卒,道遷棄戍來奔,從梁、秦二州刺史莊丘黑鎮南鄭,以道遷為長史,領漢中太守。黑卒,詔以都官尚書王珍國為刺史,未至,道遷陰與軍主考城江悅之等謀降魏。

    先是,魏仇池鎮將楊靈珍叛魏來奔,朝廷以為徵虜將軍、假武都王,助戍漢中,有部曲六百餘人,道遷憚之。上遣左右吳公之等使南鄭,道遷遂殺使者,發兵擊靈珍父子,斬之,並使者首送於魏。白馬戍主尹天寶聞之,引兵擊道遷,敗其將龐樹,遂圍南鄭。道遷求救於氐王楊紹先、楊集起、楊集義,皆不應,集義弟集朗獨引兵救道遷,擊天寶,殺之。魏以道遷為平南將軍、豫州刺史、豐縣侯。又以尚書邢巒為鎮西將軍、都督徵梁漢諸軍事,將兵赴之。道遷受平南,辭豫州,且求公爵,魏主不許。

    春二月,魏邢巒至漢中,擊諸城戍,所向摧破。晉壽太守王景據石亭,巒遣統軍李義珍擊走之。魏以巒為梁秦二州刺史。巴西太守龐景民據郡不下,郡民嚴玄思聚眾自稱巴州刺史附於魏,攻景民,斬之。楊集起、集義聞魏克漢中而懼,閏月,帥羣氐叛魏,斷漢中糧道,巒屢遣軍擊破之。

    夏四月,冠軍將軍孔陵等將兵二萬戍深坑,魯方達戍南安,任僧褒等戍石同以拒魏。邢巒遣統軍王足將兵擊之,所至皆捷,遂入劍閣。陵等退保梓潼,足又進擊,破之。梁州十四郡地,東西七百里,南北千里,皆入於魏。

    初,益州刺史當陽侯鄧元起,以母老乞歸,詔徵為右衛將軍,以西昌侯淵藻代之。淵藻,懿之子也。夏侯道遷之叛也,尹天寶馳使報元起。及魏寇晉壽,王景胤等並遣告急。眾勸元起急救之,元起曰:「朝廷萬里,軍不猝至,若寇賊侵淫,方須撲討,董督之任,非我而誰。何事怱怱救之。」詔假元起都督征討諸軍事,救漢中,而晉壽已陷。蕭淵藻將至,元起營還裝,糧儲器械,取之無遺。淵藻入城,恨之,又求其良馬,元起曰:「年少郎子,何用馬為。」淵藻恚,因醉,殺之。元起麾下圍城,哭,且問故,淵藻曰:「天子有詔。」眾乃散。遂誣以反,上疑焉。元起故吏廣漢羅研詣闕訟之,上曰:「果如我所量也。」使讓淵藻曰:「元起為汝報讎,汝為讎報讎。忠孝之道如何。」乃貶淵藻號為冠軍將軍,贈元起征西將軍,諡曰忠侯。

    李延壽論曰:元起勤乃胥附,功惟辟土,勞之不圖,禍機先陷。冠軍之貶,於罰已輕,梁之政刑,於斯為失。私戚之端,自斯而啓,年之不永,不亦宜乎。

    益州民焦僧護聚眾數萬作亂,蕭淵藻年未弱冠,集僚佐議自擊之。或陳不可,淵藻大怒,斬於階側。乃乘平肩輿巡行賊壘,賊弓亂射,矢下如雨,從者舉楯御矢,淵藻命去之。由是人心大安,擊僧護等,皆平之。

    秋八月庚戌,秦梁二州刺史魯方達與魏王足統軍紀洪雅、盧祖遷戰,敗,方達等十五將皆死。壬子,王景胤等又與祖遷戰,敗,景胤等二十四將皆死。

    冬十一月,魏王足圍涪城,蜀人震恐,益州城戍降魏者什二三,民自上名籍者五萬餘戶。邢巒表於魏主,請乘勝取蜀,以為「建康、成都相去萬里,陸行既絕,惟資水路,水軍西上,非周年不達,益州外無軍援,一可圖也。頃經劉季連反,鄧元起攻圍,資儲空竭,吏民無復固守之志,二可圖也。蕭淵藻裙屐少年,未洽治務,宿昔名將,多見囚戮,今之所任,皆左右少年,三可圖也。蜀之所恃,唯在劍閣,今既克南安,已奪其險,據彼境內,三分已一。自南安向涪,方軌無礙,前軍累敗,後眾喪魄,四可圖也。淵藻是蕭衍骨肉至親,必無死理,若克涪城,淵藻安肯城中坐而受困,必將望風逃去。若其出鬥,庸、蜀士卒駑怯,弓矢寡弱,五可圖也。臣內省文吏,不習軍旅,賴將士竭力,頻有薄捷。既克重阻,民心懷服,瞻望涪、益,旦夕可屠,正以兵少糧匱,未宜前出,今若不取,後圖便難。況益州殷實,戶口十萬,比壽春、義陽,其利三倍。朝廷若欲進取,時不可失。若欲保境寧民,則臣居此無事,乞歸侍養。」魏主詔以「平蜀之舉,當更聽後敕。寇難未夷,何得以養親為辭。」巒又表稱「昔鄧艾、鍾會帥十八萬眾,傾中國資儲,僅能平蜀,所以然者,鬥實力也。況臣才非古人,何宜以二萬之眾而希平蜀。所以敢者,正以據得要險,士民慕義,此往則易,彼來則難,任力而行,理有可克。今王足已逼涪城,脫得涪,則益州乃成擒之物,但得之有早晚耳。且梓潼已附,民戶數萬,朝廷豈可不守。又劍閣天險,得而棄之,良可惜矣。臣誠知戰伐危事,未易可為。自軍度劍閣以來,鬢髮中白,日夜戰懼,何可為心。所以勉強者,既得此地而自退不守,恐負陛下之爵祿故也。且臣之意算,正欲先取涪城,以漸而進。若得涪城,則中分益州之地,斷水陸之衝,彼外無援軍,孤城自守,何能復持久哉。臣今欲使軍軍相次,聲勢連接,先為萬全之計,然後圖功,得之則大利,不得則自全。又巴西、南鄭相距千四百里,去州迢遰,恆多擾動。昔在南之日,以其統綰勢難,曾立巴州,鎮靜夷獠,梁州藉利,因而表罷。彼土民望,嚴、蒲、何、楊,非惟一族,雖率居山谷,而豪右甚多,文學風流,亦為不少。但以去州既遠,不獲仕進,至於州綱,無由廁跡,是以鬱怏,多生異圖。比道遷建義之始,嚴玄思自號巴州刺史,克城以來,仍使行事。巴西廣袤千里,戶餘四萬,若於彼立州,鎮攝華獠,則大帖民情,從墊江已還,不勞征伐,自為國有。」魏主不從。

    先是,魏主以王足行益州刺史。上遣天門太守張齊將兵救益州,未至,魏主更以梁州軍司泰山羊祉為益州刺史。王足聞之,不悅,輒引兵還,遂不能定蜀。久之,足自魏來奔。邢巒在梁州,接豪右以禮,撫小民以惠,州人悅之。巒之克巴西也,使軍主李仲遷守之。仲遷溺於酒色,費散兵儲,公事諮承,無能見者,巒忿之切齒。仲遷懼,謀叛,城人斬其首,以城來降。

    五年春正月,楊集義圍魏關城,邢巒使建武將軍傅豎眼討之,集義逆戰,擊破之。乘勝逐北,壬申,克武興,執楊紹先,送洛陽。楊集起、楊集義亡走,遂滅其國,以為武興鎮,又改為東益州。

    楊集起兄弟相率降魏。

    梁魏爭淮堰

    梁武帝天監十二年夏五月,壽陽久雨,大水入城,廬舍皆沒。魏揚州刺史李崇勒兵泊於城上,水增未已,乃乘船附於女牆,城不沒者二板。將佐勸崇棄壽陽保北山,崇曰:「吾忝守藩嶽,德薄致災。淮南萬里,繫於吾身,一旦動足,百姓瓦解,揚州之地,恐非國物。吾豈愛一身,取愧王尊,但憐此士民無辜同死。可結筏隨高,人規自脫,吾必與此城俱沒,幸諸君勿言。」

    揚州治中裴絢帥城南民數千家泛舟南走,避水高原。謂崇還北,因自稱豫州刺史,與別駕鄭祖起等送任子來請降。馬仙琕遣兵赴之。

    崇聞絢叛,未測虛實,遣國侍郎韓方興單舸召之。絢聞崇在,悵然驚恨,報曰:「比因大水顛狽,為眾所推。今大計已爾,勢不可追,恐民非公民,吏非公吏,願公早行,無犯將士。」崇遣從弟寧朔將軍神等將水軍討之,絢戰敗,神追拔其營。絢走,為村民所執,還至尉升湖,曰:「吾何面見李公乎。」乃投水死。絢,叔業之兄孫也。鄭祖起等皆伏誅。崇上表以水災求解州任,魏主不許。

    崇沈深寬厚,有方略,得士眾心。在壽春十年,常養壯士數千人,寇來無不摧破,鄰敵謂之「臥虎」。上屢設反間以疑之,又授崇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萬戶郡公,諸子皆為縣侯。而魏主素知其忠篤,委信不疑。

    十三年冬十月,魏降人王足陳計,求堰淮水以灌壽陽。上以為然,使水工陳承伯、材官將軍祖桓視地形,咸謂「淮內沙土漂輕不堅實,功不可就」。上弗聽,發徐、揚民率二十戶取五丁以築之,假太子右衛率康絢都督淮上諸軍事,並護堰作於鍾離。役人及戰士合二十萬,南起浮山,北抵巉石,依岸築土,合脊於中流。

    十四年春三月,魏左僕射郭祚表稱「蕭衍狂悖,謀斷川瀆,役苦民勞,危亡已兆。宜命將出師,長驅撲討。」魏詔平南將軍楊大眼督諸軍鎮荊山。夏四月,浮山堰成而復潰。或言蛟龍能乘風雨破堰,其性惡鐵,乃運東西冶鐵器數千萬斤沈之,亦不能合。乃伐樹為井榦,填以巨石,加土其上。緣淮百里內,木石無鉅細皆盡,負檐者肩上皆穿,夏日疾疫,死者相枕,蠅蟲晝夜聲合。

    秋九月,左遊擊將軍趙祖悅襲魏西硤石,據之以逼壽陽。更築其城,徙緣淮之民以實城內。將軍田道龍等散攻諸戍,魏揚州刺史李崇分遣諸將拒之。癸亥,魏遣假鎮南將軍崔亮攻西硤石,又遣鎮東將軍蕭寶寅決淮堰。

    冬十二月己酉,魏崔亮至硤石,趙祖悅逆戰而敗,閉城自守,亮進圍之。是冬寒甚,淮、泗盡凍,浮山堰士卒死者什七八。

    十五年春正月,魏崔亮攻硤石未下,與李崇約水陸並進,崇屢違期不至。胡太后以諸將不壹,乃以吏部尚書李平為使持節、鎮軍大將軍兼尚書右僕射,將步騎二千赴壽陽,別為行臺,節度諸軍,如有乖異,以軍法從事。蕭寶寅遣輕車將軍劉智文等渡淮攻破三壘。二月乙巳,又敗將軍垣孟孫等於淮北。李平至硤石,督李崇、崔亮等刻日水陸進攻,無敢乖互,戰屢有功。

    上使左衛將軍昌義之將兵救浮山,未至,康絢已擊魏兵,卻之。上使義之與直閤王神念溯淮救硤石。崔亮遣將軍博陵崔延伯守下蔡,延伯與別將伊甕生夾淮為營。延伯取車輪去輞,削銳其輻,兩兩接對,揉竹為緪,貫連相屬,並十餘道,橫水為橋,兩頭施大鹿盧,出沒隨意,不可燒斫。既斷趙祖悅走路,又令戰艦不通,義之、神念屯梁城不得進。李平部分水陸攻硤石,克其外城。乙丑,祖悅出降,斬之,盡俘其眾。

    胡太后賜崔亮書,使乘勝深入。平部分諸將,水陸並進,攻浮山堰。亮違平節度,以疾請還,隨表輒發。平奏處亮死刑,太后令曰:「亮去留自擅,違我經略,雖有小捷,豈免大咎。但吾攝御萬機,庶幾惡殺,可特聽以功補過。」魏師遂還。

    三月,魏論西硤石之功,辛未,以李崇為驃騎將軍,加儀同三司。李平為尚書右僕射。崔亮進號鎮北將軍。亮與平爭功于禁中,太后以亮為殿中尚書。

    魏蕭寶寅在淮堰,上為手書誘之,使襲彭城,許送其國廟及室家諸從還北。寶寅表上其書於魏朝。

    夏四月,淮堰成,長九里,下廣一百四十丈,上廣四十五丈,高二十丈,樹以杞柳,軍壘列居其上。

    或謂康絢曰:「四瀆,天所以節宣其氣,不可久塞。若鑿湬東注,則遊波寬緩,堰得不壞。」絢乃開湬東注。又縱反間於魏曰:「梁人所懼開湬,不畏野戰。」蕭寶寅信之,鑿山深五丈,開湬北注,水日夜分流猶不減,魏軍竟罷歸。水之所及,夾淮方數百里。李崇作浮橋於硤石戍間,又築魏昌城於八公山東南,以備壽陽城壞,居民散就岡壟。其水清澈,俯視廬舍冢墓,瞭然在下。

    初,堰起于徐州境內,刺史張豹子宣言,謂已必掌其事。既而康絢以他官來監作,豹子甚慚。俄而敕豹子受絢節度,豹子遂譖絢與魏交通。上雖不納,猶以事畢,徵絢還。

    秋八月,康絢既還,張豹子不復修淮堰。九月丁丑,淮水暴漲,堰壞,其聲如雷,聞三百里,緣淮城戍村落十餘萬口皆漂入海。初,魏人患淮堰,以任城王澄為上將軍、大都督南討諸軍事,勒眾十萬,將出徐州來攻堰。尚書右僕射李平以為「不假兵力,終當自壞」。及聞破,太后大喜,賞平甚厚,澄遂不行。

    元乂幽后

    梁武帝天監九年春三月丙戌,魏皇子詡生,大赦。詡母胡充華,臨涇人,父國珍襲武始伯。充華初選入掖庭,同列以故事祝之曰:「願生諸王、公主,勿生太子。」充華曰:「妾之志異於諸人,奈何畏一身之死而使國家無嗣乎。」及有娠,同列勸去之,充華不可,私自誓曰:「若幸而生男,次第當長,男生身死,所不憾也。」既而生詡。先是,魏主頻喪皇子,年漸長,深加慎護,擇良家宜子者以為乳保,養於別宮,皇后、充華皆不得近。

    十一年冬十月乙亥,魏立皇子詡為太子,始不殺其母。十二年秋八月,魏主幸東宮,以中書監崔光為太子少傅。

    十四年春正月甲寅,魏主有疾,丁巳,殂於式幹殿。侍中、中書監、太子少傅崔光,侍中領軍將軍於忠,詹事王顯,中庶子代人侯剛迎太子詡於東宮,即皇帝位。高後欲殺胡貴嬪,中給事譙郡劉騰以告侯剛,剛以告於忠。忠問計於崔光,光使置貴嬪於別所,嚴加守衛,由是貴妃深德四人。

    二月庚辰,尊皇后為皇太后。己亥,尊胡貴嬪為皇太妃。三月甲辰朔,以高太后為尼,徙居金墉坡瑤光寺,非大節慶,不得入宮。

    秋八月丙子,魏尊胡太妃為皇太后,居崇訓宮。於忠領崇訓衛尉,劉騰為崇訓太僕,加侍中,侯剛為侍中、撫軍將軍。又以太后父國珍為光祿大夫。

    魏江陽王繼之子乂娶胡太后妹,以乂為通直散騎侍郎,乂妻為新平郡君,仍拜女侍中。羣臣奏請皇太后臨朝稱制,九月乙未,靈太后始臨朝聽政。太后聰悟,頗好讀書屬文,射能中針孔,政事皆出手筆自決。加胡國珍侍中,封安定公。

    十五年秋九月,魏胡太后數幸宗戚勳貴之家。侍中崔光表諫曰:「《禮》諸侯非問疾弔喪而入諸臣之家,謂之君臣為謔。不言王后夫人,明無適臣家之義。夫人,父母在有歸寧,沒則使卿寧。漢上官皇后將廢昌邑,霍光、外祖也,親為宰輔,後猶御武帳以接羣臣,示男女之別也。今帝族方衍,勳貴增遷,祗請遂多,將成彝式。願陛下簡息遊幸,則率土屬賴,含生仰悅矣。」

    十七年秋八月,魏宦者劉騰,手不解書,而多奸謀,善揣人意。胡太后以其保護之功,累遷至侍中、右光祿大夫,遂干預政事,納賂為人求官,無不效者。河間王琛,簡之子也,為定州刺史,以貪縱著名。及罷州還,太后詔曰:「琛在定州,唯不將中山宮來,自餘無所不致,何可更復敘用。」遂廢於家。琛乃求為騰養息,賂騰金寶鉅萬計。騰為之言於太后,得兼都官尚書,出為秦州刺史。會騰疾篤,太后欲及其生而貴之,九月癸未朔,以騰為衛將軍,加儀同三司。

    普通元年。魏太傅侍中、清河文獻王懌,美風儀,胡太后逼而幸之。然素有才能,輔政多所匡益,好文學,禮敬士人,時望甚重。侍中領軍將軍元乂在門下,兼總禁兵,恃寵驕恣,志欲無極,懌每裁之以法,乂由是怨之。衛將軍、儀同三司劉騰,權傾內外,吏部希騰意,奏用騰弟為郡,人資乖越,懌抑而不奏,騰亦怨之。龍驤府長史宋維,弁之子也,懌薦為通直郎,浮薄無行。乂許維以富貴,使告司染都尉韓文殊父子謀作亂立懌。懌坐禁止,案驗,無反狀,得釋。維當反坐,乂言於太后曰:「今誅維,後有真反者,人莫敢告。」乃黜維為昌平郡守。

    乂恐懌終為已害,乃與劉騰密謀,使主食中黃門胡定自列,云:「懌貨定使毒魏主,若已得為帝,許定以富貴」。帝時年十一,信之。秋七月丙子,太后在嘉福殿,未御前殿,乂奉帝御顯陽殿,騰閉永巷門,太后不得出。懌入,遇乂於含章殿後,乂厲聲不聽懌入。懌曰:「汝欲反邪。」乂曰:「乂不反,正欲縛反者耳。」命宗士及直齋執懌衣袂,將入含章東省,使人防守之。騰稱詔集公卿議,論懌大逆。眾咸畏乂,無敢異者。唯僕射新泰文貞公遊肇抗言,以為不可,終不下署。

    乂、騰持公卿議入奏,俄而得可,夜中殺懌。於是詐為太后詔,自稱有疾,還政於帝。幽太后於北宮宣光殿,宮門晝夜長閉,內外斷絕,騰自執管籥,帝亦不得省見,裁聽傳食而已。太后服膳俱廢,不免饑寒,乃嘆曰:「養虎得噬,我之謂矣。」乂使中常侍酒泉賈粲侍帝書,密令防察動止。乂遂與太師高陽王雍等同輔政,帝謂乂為姨父。乂與騰表裏擅權,乂為外御,騰為內防,常直禁省,共裁刑賞,政無鉅細,決於二人,威振內外,百僚匿跡。朝野聞懌死,無不喪氣,胡夷為之剺面者數百人。遊肇憤悒而卒。

    魏相州刺史中山文莊王熙,英之子也,與弟給事黃門侍郎略、司徒祭酒纂,皆為清河王懌所厚,聞懌死,起兵於鄴,上表欲誅元乂、劉騰。纂亡奔鄴。後十日,長史柳元章等帥城人鼓譟而入,殺其左右,執熙、纂並諸子置於高樓。八月甲寅,元乂遣尚書左丞盧同就斬熙於鄴街,並其子弟。

    熙好文學,有風義,名士多與之遊。將死,與故知書曰:「吾與弟並蒙皇太后知遇,兄據大州,弟則入侍,殷勤言色,恩同慈母。今皇太后見廢北宮,太傅清河王橫受屠酷,主上幼年,獨在前殿。君親如此,無以自安,故帥兵民欲建大義於天下。但智力淺短,旋見囚執,上慚朝廷,下愧相知。本以名義幹心,不得不爾,流腸碎首,復何言哉。凡百君子,各敬爾儀,為國為身,善勖名節。」聞者憐之。熙首至洛陽,親故莫敢視,前驍騎將軍刁整獨收其屍而藏之。

    二年。魏元乂、劉騰之幽胡太后也,右衛將軍奚康生預其謀,乂以康生為撫軍大將軍、河南尹,仍使之領左右。康生子難當娶侍中左衛將軍侯剛女,剛子,乂之妹夫也,乂以康生通姻,深相委託,三人率多俱宿禁中,時或迭出,以難當為千牛備身。康生性粗武,言氣高下,乂稍憚之,見於顏色,康生亦微懼不安。

    二月甲午,魏主朝太后於西林園,文武侍坐,酒酣迭舞。康生乃為《力士舞》,及折旋之際,每顧視太后,舉手蹈足,瞋目頷首,為執殺之勢,太后解其意而不敢言。日暮,太后欲攜帝宿宣光殿,侯剛曰:「至尊已朝訖,嬪御在南,何必留宿。」康生曰:「至尊陛下之兒,隨陛下將東西,更復訪誰。」羣臣莫敢應,太后自起,援帝臂下堂而去。康生大呼,唱萬歲。帝前入閤,左右競相排,閤不得閉。康生奪難當千牛刀,斫直後元思輔,乃得定。帝既升宣光殿,左右侍臣俱立西階下。康生乘酒勢將出處分,為乂所執,鎖於門下。光祿勳賈粲紿太后曰:「侍官懷恐不安,陛下宜親安慰。」太后信之,適下殿,粲即扶帝出東序,前御顯陽殿,還閉太后於宣光殿。至晚,乂不出,令侍中、黃門、僕射、尚書等十餘人,就康生所訊其事,處康生斬刑,難當絞刑。乂與剛並在內,矯詔決之。康生如奏,難當恕死從流。難當哭辭父,康生慷慨不悲,曰:「我不反死,汝何哭也。」時已昏暗,有司驅康生赴市,斬之。尚食典御奚混與康生同執刀入內,亦坐絞。難當以侯剛壻,得留百餘日,竟流安州。久之,乂使行臺盧同就殺之。

    以劉騰為司空。八坐、九卿常旦造騰宅,參其顏色,然後赴省府,亦有歷日不能見者。公私屬請,唯視貨多少。舟車之利,山澤之饒,所在搉酤,刻剝六鎮,交通互市,歲人利息以鉅萬萬計。逼奪鄰舍以廣其居,遠近苦之。

    元年春三月,魏司空劉騰卒。宦官為騰義息重服者四十餘人,衰絰送葬者以百數,朝貴送葬者塞路滿野。

    六年。初,魏劉騰既卒,胡太后及魏主左右防衛微緩。元乂亦自寬,時出遊於外,留連不返,其所親諫,乂不納。太后察知之。去秋,太后對帝謂羣臣曰:「今隔絕我母子,不聽往來,復何用我為。我當出家,修道於嵩山閒居寺耳。」因欲自下發。帝及羣臣叩頭泣涕,殷勤苦請,太后聲色愈厲。帝乃宿於嘉福殿,積數日,遂與太后密謀黜乂。然帝深匿形跡,太后有忿恚,欲得往來顯陽之言,皆以告乂。又對乂流涕,敘太后欲出家,憂怖之心日有數四。乂殊不以為疑,乃勸帝從太后所欲。於是太后數御顯陽殿,二宮無復禁礙。乂舉元法僧為徐州,法僧反,太后數以為言,乂深愧悔。

    丞相高陽王雍雖位居乂上,而深畏憚之。會太后與帝遊洛水,雍邀二宮幸其第。日晏,帝與太后至雍內室,從者皆不得入,遂相與定圖乂之計。於是太后謂乂曰:「元郎若忠於朝廷,無反心,何故不去領軍,以餘官輔政。」乂甚懼,免冠求解領軍。乃以乂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尚書令、侍中,領左右。

    魏元乂雖解兵權,猶總任內外,殊不自意有廢黜之理。胡太后意猶豫未決,侍中穆紹勸太后速去之。紹,亮之子也。潘嬪有寵於魏主,宦官張景嵩說之,云:「乂欲害嬪」,嬪泣訴於帝曰:「乂非獨欲殺妾,又將不利於陛下。」帝信之,因乂出宿,解乂侍中。明旦,又將入宮,門者不納。夏四月辛卯,太后復臨朝攝政,下詔追削劉騰官爵,除乂名為民。

    清河國郎中令韓子熙上書為清河王懌訟冤,乞誅元乂等,曰:「昔趙高柄秦,令關東鼎沸。今元乂專魏,使四方雲擾。開逆之端,起於宋維,成禍之末,良由劉騰。宜梟首洿宮,斬骸沈族,以明其罪。」太后命發劉騰之墓,露散其骨,籍沒家貲,盡殺其養子。以子熙為中書舍人。子熙,麒麟之孫也。

    乂之解領軍也,太后以乂黨與尚強,未可猝制,乃以侯剛代乂為領軍以安其意。尋出剛為冀州刺史,加儀同三司。未至州,黜為徵虜將軍,卒於家。太后欲殺賈粲,以乂黨多,恐驚動內外,乃出粲為濟州刺史,尋追殺之,籍沒其家。唯乂以妹夫,未忍行誅。

    先是,給事黃門侍郎元順以剛直忤乂意,出為齊州刺史。太后徵還,為侍中。侍坐於太后,乂妻在太后側,順指之曰:「陛下奈何以一妹之故,不正元乂之罪,使天下不得伸其冤憤。」太后嘿然。順,澄之子也。他日,太后從容謂侍臣曰:「劉騰、元乂昔邀朕求鐵券,冀得不死,朕賴不與。」韓子熙曰:「事關生殺,並系鐵券。且陛下昔雖不與,何解今日不殺。」太后撫然。未幾,有告乂及弟爪謀誘六鎮降戶反於定州,又招魯陽諸蠻侵擾伊闕,欲為內應。得其手書,太后猶未忍殺之。羣臣固執不已,魏主亦以為言,太后乃從之,賜乂及弟爪死於家,猶贈乂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尚書令。江陽王繼廢於家,病卒。前幽州刺史盧同坐乂黨除名。

    太后頗事妝飾,數出遊幸,元順面諫曰:「禮,婦人夫沒自稱未亡人,首去珠玉,衣不文采。陛下母臨天下,年垂不惑,修飾過甚,何以儀刑後世。」太后慚而還宮,召順,責之曰:「千里相徵,豈欲眾中見辱邪。」順曰:「陛下不畏天下之笑,而恥臣之一言乎。」

    順與穆紹同直,順因醉入其寢所。紹擁被而起,正色讓順曰:「身二十年侍中,與卿先君亟連職事,縱卿方進用,何宜相排突也。」遂謝事還家,詔諭久之,乃起。

    六鎮之叛

    梁武帝普通四年夏四月甲申,魏遣尚書令李崇擊柔然阿那壞,崇長史鉅鹿魏蘭根說崇曰:「昔緣邊初置諸鎮,地廣人稀,或徵發中原強宗子弟,或國之肺腑,寄以爪牙。中年以來,有司號為府戶,役同廝養,官婚班齒,致失清流。而本來族類,各居榮顯,顧瞻彼此,理當憤怨。宜改鎮立州,分置郡縣,凡是府戶,悉免為民,入仕次敘,一準其舊,文武兼用,維恩並施。此計若行,國家庶無北顧之慮矣。」崇為之奏聞,事寢,不報。

    初,元乂既幽胡太后,常入直於魏主所居殿側,曲盡佞媚,由是寵信之。乂出入禁中,恆令勇士持兵以自先後。時出休於千秋門外,施木欄楯,使腹心防守以備竊發,士民求見者,遙對之而已。其始執政之時,矯情自飾,以謙勤接物,時事得失,頗以關懷。既得志,遂自驕愎,嗜酒好色,貪吝寶賄,與奪任情,紀綱壞亂。父京兆王繼尤貪縱,與其妻子各受賂遺,請屬有司,莫敢違者。乃至郡縣小吏亦不得公選,牧守、令長率皆貪污之人。由是百姓困窮,人人思亂。

    武衛將軍於景,忠之弟也,謀廢乂,乂黜為懷荒鎮將。及柔然入寇,鎮民請糧,景不肯給,鎮民不勝忿,遂反,執景殺之。未幾沃野鎮民破六韓拔陵聚眾反,殺鎮將,改元真王,諸鎮華夷之民往往響應。拔陵引兵南侵,遣別帥衛可孤圍武川鎮,又攻懷朔鎮。尖山賀拔度拔及其三子允、勝、嶽皆有材勇,懷朔鎮將楊鈞擢度拔為統軍,三子為軍主,以拒之。

    五年春三月,魏以臨淮王彧都督北討諸軍事,討破六韓拔陵。夏四月,高平鎮民赫連恩等反,推敕勒酋長鬍琛為高平王,攻高平鎮以應拔陵。魏將盧祖遷擊破之,琛北走。

    衛可孤攻懷朔鎮經年,外援不至,楊鈞使賀拔勝詣臨淮王彧告急。勝募敢死少年十餘騎,夜伺隙潰圍出,賊騎追及之,勝曰:「我賀拔破胡也。」賊不敢逼。勝見彧於雲中,說之曰:「懷朔被圍,旦夕淪陷。大王今頓兵不進,懷朔若陷,則武川亦危,賊之銳氣百倍,雖有良、平,不能為大王計矣。」彧許為出師。勝還,復突圍而入。鈞覆遣勝出覘武川,武川已陷。勝馳還,懷朔亦潰,勝父子俱為可孤所虜。

    五月,臨淮王彧與破六韓拔陵戰於五原,兵敗,彧坐削除官爵。安北將軍隴西李叔仁又敗於白道,賊勢日盛。

    魏主引丞相、令、僕、尚書、侍中、黃門於顯陽殿,問之曰:「今寇連恆、朔,逼近金陵,計將安出。」吏部尚書元修義請遣重臣督軍鎮恆、朔以捍寇,帝曰:「去歲阿那環叛亂,遣李崇北征,崇上表求改鎮為州,朕以舊章難革,不從其請。尋崇此表,開鎮戶非冀之心,致有今日之患。但既往難追,聊復略論耳。然崇貴戚重望,器識英敏,意欲還遣崇行,何如?」僕射蕭寶寅等皆曰:「如此,實合羣望。」崇曰:「臣以六鎮遐僻,密邇寇戎,欲以慰悅彼心,豈敢導之為亂。臣罪當就死,陛下赦之。今更遣臣北行,正是報恩改過之秋。但臣年七十,加之疲病,不堪軍旅,願更擇賢材。」帝不許。修義,天賜之子也。

    臣光曰:李崇之表,乃所以銷禍於未萌,制勝於無形。魏肅宗既不能用,及亂生之日,曾無愧謝之言,乃更以為崇罪。彼不明之君,烏可與謀哉。《詩》云:「聽言則對,誦言如醉,匪用其良,覆俾我悖,。」其是之謂矣。

    壬申,加崇使持節、開府儀同三司、北討大都督,命撫軍將軍崔暹、鎮軍將軍廣安王深皆受崇節度。深,嘉之子也。

    六月,魏自破六韓拔陵之反,二夏、豳、涼寇盜蜂起。秦州刺史李彥,政刑殘虐,在下皆怨。是月,城內薛珍等聚黨突入州門,擒彥殺之,推其黨莫折大提為帥,大提自稱秦王。魏遣雍州刺史元志討之。

    初,南奉州豪右楊松柏兄弟數為寇盜,刺史博陵崔遊誘之使降,引為主簿,接以辭色,使說下羣氐,既而因宴會盡收斬之,由是所部莫不猜懼。遊聞李彥死,自知不安,欲逃去,未果。城民張長命、韓祖香、孫掩等攻遊,殺之,以城應大提。大提遣其黨卜胡襲高平,克之,殺鎮將赫連略,行臺高元榮。大提尋卒,子念生自稱天子,置百官,改元天建。

    秋七月甲寅,魏遣吏部尚書元修義兼尚書僕射,為西道行臺,帥諸將討莫折念生。

    崔暹違李崇節度,與破六韓拔陵戰於白道,大敗,單騎走還。拔陵併力攻崇,崇力戰不能御,引還雲中,與之相持。廣陽王深上言:「先朝都平城,以北邊為重,盛簡親賢,擁麾作鎮,配以高門子弟,以死防遏,非唯不廢仕宦,乃更獨得復除,當時人物,忻慕為之。太和中,僕射李衝用事,涼州士人悉免廝役。帝鄉舊門,仍防邊戍,自非得罪當世,莫肯與之為伍。本鎮驅使,但為虞候、白直,一生推遷,不過軍主。然其同族留京師者,得上品通官,在鎮者即為清途所隔,或多逃逸。乃峻邊兵之格,鎮人不聽,浮游在外,於是少年不得從師,長者不得遊宦,獨為匪人,言之流涕。自定鼎伊、洛,邊任益輕,唯底滯凡才,乃出為鎮將,轉相模習,專事聚斂。或諸方奸吏,犯罪配邊,為之指蹤,政以賄立,邊人無不切齒。及阿那環背恩縱掠,發奔命追之,十五萬眾度沙漠,不日而還。邊人見此援師,遂自意輕中國。尚書令臣崇求改鎮為州,抑亦先覺,朝廷未許。而高關戍主御下失和,拔陵殺之,遂相帥為亂,攻城略地,所過夷滅,王師屢北,賊黨日盛。此段之舉,指望銷平,而崔暹隻輪不返,臣崇與臣逡巡復路,相與還次雲中,將士之情,莫不解體。今日所慮,非止西北,將恐諸鎮尋亦如此,天下之事,何易可量。」書奏,不省。詔徵崔暹系廷尉,暹以女妓、田園賂元乂,卒得不坐。

    丁丑,莫折念生遣其都督楊伯年等攻仇鳩、河沌二戍,東益州刺史魏子建遣將軍伊祥尋擊破之,斬首千餘級。東益州本氐王楊紹先之國,將佐皆以城民勁勇,二秦反者皆其族類,請先收其器械。子建曰:「城民數經行陳,撫之足以為用,急之則腹背為患。」乃悉召城民慰諭之,既而漸分其父兄子弟外戍諸郡,內外相顧,卒無叛者。子建,蘭根之族兄也。

    八月,魏員外散騎侍郎李苗上書曰:「凡食少兵精利於速戰,糧多卒眾事宜持久。今隴賊猖狂,非有素蓄,雖據兩城,本無德義。其勢在於疾攻,日有降納,遲則人情離沮,坐待崩潰。夫飆至風舉,逆者求萬一之功。高壁深壘,王師有全制之策。但天下久泰,人不曉兵,奔利不相待,逃難不相顧,將無法令,士非教習,不思長久之計,各有輕敵之心。如今隴東不守,汧軍敗散,則兩秦遂強,三輔危弱,國之右臂,於斯廢矣。宜勒大將堅壁勿戰,別命偏裨帥精兵數千出麥積崖,以襲其後,則汧岐之下,羣妖自散。」魏以苗為統軍,與別將淳于誕俱出梁、益,隸魏子建。未至,莫折念生遣其弟高陽王天生將兵下隴。甲午,都督元志與戰於隴口,志兵敗,棄眾東保岐州。

    東西部敕勒皆叛魏,附於破六韓拔陵。魏主始思李崇及廣陽王深之言。丙申,下詔「諸州鎮軍實非有罪配隸者,皆免為民。」改鎮為州,以懷朔鎮為朔州,更命朔州曰云州。遣兼黃門侍郎酈道元為大使,撫慰六鎮。時六鎮已盡叛,道元不果行。先是,代人遷洛者多為選部所抑,不得仕進。及六鎮叛,元乂乃用代來寒人為傳詔以慰悅之。

    戊戌,莫折念生遣都督竇雙攻魏盤頭郡,東益州刺史魏子建遣將軍竇念祖擊破之。

    九月,魏西道行臺元修義得風疾,不能治軍。壬申,魏以尚書左僕射齊王蕭寶寅為西道行臺大都督,帥諸將討莫折念生。

    冬十月,胡琛遣其將宿勤明達寇豳、夏、北華三州。壬午,魏遣都督北海王顥帥諸將討之。顥,詳之子也。

    魏廣陽王深上言:「今六鎮盡叛,高車二部亦與之同,以此疲兵擊之,必無勝理。不若選練精兵守恆州諸要,更為後圖。」遂與李崇引兵還平城。崇謂諸將曰:「雲中者,白道之衝,賊之咽喉,若此地不全,則並、肆危矣。當留一人鎮之,誰可者。眾舉費穆,崇乃請穆為朔州刺史。

    賀拔度拔父子及武川宇文肱糾合鄉里豪傑,共襲衛可孤,殺之。度拔尋與鐵勒戰,死。

    莫折天生進攻魏岐州,十一月戊申,陷之,執都督元志及刺史裴芬之,送莫折念生,殺之。念生又使卜胡等寇涇州,敗光祿大夫薛巒於平涼東。巒,安都之孫也。

    高平人攻殺卜胡,共迎胡琛。

    十二月壬辰,魏以京兆王繼為太師、大將軍、都督西道諸軍,以討莫折念生。

    魏魏子建招諭南秦諸氐,稍稍降附,遂復六郡十二戍,斬賊帥韓祖香。魏以子建兼尚書、為行臺,刺史如故,梁、巴、二益、二秦諸州皆受節度。莫折念生遣兵攻涼州,城民趙天安復執刺史以應之。

    六年春正月,莫折天生軍於黑水,兵勢甚盛。魏以岐州刺史崔延伯為征西將軍、西道都督,帥眾五萬討之。延伯與行臺蕭寶寅軍於馬嵬。延伯素驍勇,寶寅趣之使戰,延伯曰:「明晨為公參賊勇怯。」乃選精兵數千,西渡黑水,整陳向天生營,寶寅軍於水東,遙為繼援。延伯直抵天生營下,揚威脅之,徐引兵還。天生見延伯眾少,開營爭逐之,其眾多於延伯十倍,蹙延伯於水次,寶寅望之失色。延伯自為後殿,不與之戰,使其眾先渡,部伍嚴整,天生兵不敢擊。須臾,渡畢,延伯徐渡,天生之眾亦引還。寶寅喜曰:「崔君之勇,關、張不如。」延伯曰:「此賊非老奴敵也。明公但安坐,觀老奴破之。」癸亥,延伯勒兵出,寶寅與軍繼其後。天生悉眾逆戰,延伯身先士卒,陷其前鋒,將士盡銳競進,大破之,俘斬十餘萬,追奔至小隴,岐、雍及隴東皆平。將士稽留採掠,天生遂塞隴道,由是諸軍不能進。

    寶寅破宛川,俘其民以為奴婢,以美女十人賞岐州刺史魏蘭根。蘭根辭曰:「此縣介於強寇,不能自立,故附從以救死。官軍之至,宜矜而撫之,奈何助賊為虐,翦以為賤役乎。」悉求其父兄而歸之。

    二月壬辰,莫折念生遣都督楊鮓等攻仇池郡,行臺魏子建擊破之。

    夏四月,胡琛據高平,遣其大將万俟醜奴、宿勒明達等寇魏涇州,將軍盧祖遷、伊甕生討之,不克。蕭寶寅、崔延伯既破莫折天生,引兵會祖遷等於安定,甲卒十二萬,鐵馬八千,軍威甚盛。醜奴軍於安定西北七里,時以輕騎挑戰,大兵未交,輒委走。延伯恃其勇,且新有功,遂唱議為先驅擊之。別造大盾,內為鎖柱,使壯士負而趨,謂之「排城」,置輜重於中,戰士在外,自安定北緣原北上。將戰,有賊數百騎詐持文書,雲是降簿,且乞緩師。寶寅、延伯未及閱視,宿勤明達引兵自東北至,降賊自西競下,覆背擊之。延伯上馬奮擊,逐北徑抵其營。賊皆輕騎,延伯軍雜步卒,戰久疲乏,賊乘間得入排城,延伯遂大敗,死傷近二萬人。寶寅收眾,退保安定。延伯自恥其敗,乃繕甲兵,募驍勇,復自安定西進,去賊七里結營。壬辰,不告寶寅,獨出襲賊,大破之,俄頃,平其數柵。賊見軍士採掠散亂,復還擊之,魏兵大敗,延伯中流矢卒,士卒死者萬餘人。時大寇未平,復失驍將,朝野為之憂恐。於是賊勢愈盛,而羣臣自外來者,太后問之,皆言賊弱,以求悅媚,由是將帥求益兵者往往不與。

    六月,破六韓拔陵圍魏廣陽王深於五原,軍主賀拔勝募二百人開東門出戰,斬首百餘級,賊稍退。深拔軍向朔州,勝常為殿。

    雲州刺史費穆招撫離散,四面拒敵。時北境州鎮皆沒,唯雲中一城獨存。久之,道路阻絕,援軍不至,糧仗俱盡,穆棄城南奔爾朱榮於秀容。既而詣闕請罪,詔原之。

    長流參軍于謹言於廣陽王深曰:「今寇盜蜂起,未易專用武力勝也。謹請奉大王之威命,諭以禍福,庶幾稍可離也。」深許之。謹兼通諸國語,乃單騎詣叛胡營,見其酋長,開示恩信,於是西部鐵勒酋長乜列河等將三萬餘戶南詣深降。深欲引兵至折敷嶺迎之,謹曰:「破六韓拔陵兵勢甚盛,聞乜列河等來降,必引兵邀之,若先據險要,未易敵也。不若以乜列河餌之,而伏兵以待之,必可破也。」深從之。拔陵果引兵邀擊乜列河,盡俘其眾。伏兵發,拔陵大敗,復得乜列河之眾而還。

    柔然頭兵可汗大破破六韓拔陵,斬其將孔雀等。拔陵避柔然,南徙渡河。將軍李叔仁以拔陵稍逼,求援於廣陵王深,深帥眾赴之,賊前後降附者二十萬人。深與行臺元纂表「乞於恆州北別立郡縣,安置降戶,隨宜賑貸息其亂心」。魏朝不從,詔黃門侍郎楊置分處之於冀、定、瀛三州就食。深謂纂曰:「此輩復為乞活矣。」

    秋八月,魏柔玄鎮民杜洛周聚眾反於上谷,改元真王,攻沒郡縣,高歡、蔡雋、尉景及段、榮安定彭樂皆從之。洛周圍魏燕州刺史博陵崔秉。九月丙辰,魏以幽州刺史常景兼尚書為行臺,與幽州都督元譚討之。景,爽之孫也。自盧龍塞至軍都關皆置兵守險,譚屯居庸關。

    初,敕勒酋長斛律金事懷朔鎮將楊鈞為軍主,行兵用匈奴法,望塵知馬步多少,嗅地知軍遠近。及破六韓拔陵反,金擁眾歸之,拔陵署金為王。既而知拔陵終無所成,乃詣雲州降,仍稍引其眾南出黃堆,為杜洛周所破,脫身歸爾朱榮,榮以為別將。

    七年春正月,魏安州石離、穴城、斛鹽三戍兵反,應杜洛周,眾合二萬,洛周自鬆岍赴之。行臺常景使別將崔仲哲屯軍都關以邀之,仲哲戰沒。元潭軍夜潰,魏以別將李琚代譚為都督。仲哲,秉之子也。

    五原降戶鮮于修禮等帥北鎮流民反於定州之左城,改元魯興。

    夏四月,杜洛周南出,鈔掠薊城,魏常景遣統軍梁仲禮擊破之。丁未,都督李琚與洛周戰於薊城之北,敗沒。常景帥眾拒之,洛周引還上谷。

    六月,杜洛周遣都督王曹紇真等將兵掠薊南,秋七月丙午,行臺常景遣都督於榮等擊之於慄園,大破之,斬曹紇真及將卒三千餘級。洛周帥眾南趣范陽,景與榮等又破之。

    八月癸巳,賊帥元洪業斬鮮于修禮,請降於魏。賊黨葛榮復殺洪業自立。

    九月,葛榮既得杜洛周之眾,北趣瀛州,自稱天子,國號齊,改元廣安。甲申,魏行臺常景破杜洛周,斬其武川王賀拔文興等,捕虜四百人。

    天水民呂伯度,本莫折念生之黨也,後更據顯親以拒念生。已而不勝,亡歸胡琛,琛以為大都督、秦王,資以士馬,使擊念生。伯度屢破念生軍,復據顯親,乃叛琛,東引魏軍。念生窘迫,乞降於蕭寶寅,寶寅復行臺左丞崔士和據秦州。魏以伯度為涇州刺史,封平秦郡公。大都督元修義停軍隴口,久不進,念生復反,執士和送胡琛,於道殺之。久之,伯度為万俟醜奴所殺,賊勢益盛,寶寅不能制。胡琛與莫折念生交通,事破六韓拔陵浸慢,拔陵遣其臣費律至高平,誘琛,斬之,醜奴盡並其眾。

    冬十一月,杜洛周圍范陽,戊戌,民執魏幽州刺史王延年、行臺常景送洛周,開門納之。

    大通元年春正月,魏分定、相二州四郡置殷州,以北道行臺博陵崔楷為刺史。楷表稱「州今新立,尺刃鬥糧,皆所未有,乞資以兵糧」。詔付外量聞,竟無所給。或勸楷留家,單騎之官,楷曰:「吾聞食人之祿者憂人之憂。若吾獨往,則將士誰肯用志哉。」遂舉家之官。葛榮逼州城,或勸減弱小以避之,楷遣幼子及一女夜出,既而悔之,曰:「人謂吾心不固,虧忠而全愛也。」遂命追還。賊至,強弱相懸,又無守禦之具。楷撫勉將士以拒之,莫不爭奮,皆曰:「崔公尚不惜百口,吾屬何愛一身。」連戰不息,死者相枕,終無叛志。辛未,城陷,楷執節不屈,榮殺之,遂圍冀州。

    魏蕭寶寅出兵累年,將士疲弊。秦賊擊之,寶寅大敗於涇州,收散兵萬餘人,屯逍遙園,東秦州刺史潘義淵以汧城降賊。莫折念生進逼岐州,城人執刺史魏蘭根應之。豳州刺史畢祖暉戰沒,行臺羊深棄城走,北海王顥軍亦敗。賊帥胡引祖據北華州,叱千麒麟據豳州以應天生,關中大擾。雍州刺史楊椿募兵得七千餘人,帥以拒守,詔加椿侍中兼尚書右僕射,為行臺,節度關西諸將。北地功曹毛鴻賓引賊抄掠渭北,雍州錄事參軍楊侃將兵三千掩擊之,鴻賓懼,請討賊自效,遂擒送宿勤烏過仁。烏過仁者,明達之兄子也。莫折天生乘勝寇雍州,蕭寶寅部將羊侃隱身塹中射之,應弦而斃,其眾遂潰。侃,祉之子也。

    魏右民郎陽平路思令上疏,以為「師出有功,在於將帥,得其人則六合唾掌可清,失其人則三河方為戰地。竊以比年將帥多寵貴子孫,銜杯躍馬,志逸氣浮,軒眉攘腕,以攻戰自許。及臨大敵,憂怖交懷,雄圖銳氣,一朝頓盡。乃令羸弱在前以當寇,強壯居後以衛身,兼復器械不精,進止無節,以當負險之眾,敵數戰之虜,欲其不敗,豈可得哉。是以兵知必敗,始集而先逃。將帥畏敵,遷延而不進。國家謂官爵未滿,屢加寵命,復疑賞賚之輕,日散金帛。帑藏空竭,民財殫盡,遂使賊徒益甚,生民雕弊,凡以此也。夫德可感義夫,恩可勸死士。今若黜陟幽明,賞罰善惡,簡練士卒,繕修器械,先遣辯士曉以禍福,如其不悛,以順討逆,如此則何異勵蕭斧而伐朝菌,鼓洪爐而燎毛髮哉。」弗聽。

    二月,秦賊據魏潼關。

    三月甲子,魏主詔將西討,中外戒嚴。會奏賊西走,復得潼關。戊辰,詔回駕北討,其實皆不行。

    葛榮久圍信都,魏以金紫光祿大夫源子邕為北討大都督,以救之。

    魏蕭寶寅之敗也,有司處以死刑,詔免為庶人。雍州刺史楊椿有疾,求解,復以寶寅為都督雍涇等四州諸軍事、征西將軍、雍州刺史、開府儀同三司、西討大都督,自關以西皆受節度。椿還鄉里,其子昱將適洛陽,椿謂之曰:「當今雍州刺史亦無逾寶寅者,但其上佐,朝廷應遣心膂重人,何得任其牒用。此乃聖朝百慮之一失也。且寶寅不藉刺史為榮,吾觀其得州,喜悅特甚,至於賞罰云為,不依常憲,恐有異心。汝今赴京師,當以吾此意啓二聖,並白宰輔,更遣長史、司馬、防城都督,欲安關中,正須三人耳,如不遣,必成深憂。」昱面啓魏主及太后,皆不聽。

    秋七月,魏相州刺史樂安王鑑與北道都督裴衍共救信都。鑑幸魏多故,陰有異志,遂據鄴叛,降葛榮。

    八月,魏遣都督源子邕、李神軌、裴衍攻鄴。子邕行及湯陰,樂安王鑑遣弟斌之夜襲子邕營,不克。子邕乘勝進圍鄴城,丁未,拔之,斬鑑,傳首洛陽,改姓拓跋氏。魏因遣子邕,裴衍討葛榮。

    九月,秦州城民杜粲殺莫折念生闔門皆,盡粲自行州事。南秦州城民辛琛亦自行州事,遣使詣蕭寶寅請降。魏復以寶寅為尚書令,還其舊封。

    蕭寶寅之敗於涇州也,或勸之歸罪洛陽,或曰不若留關中立功自效。行臺都令史河間馮景曰:「擁兵不還,此罪將大。」寶寅不從,自念出師累年,糜費不貲,一旦覆敗,內不自安。魏朝亦疑之。

    中尉酈道元素名嚴猛,司州牧汝南王悅嬖人丘念弄權縱恣,道元收念付獄。悅請之於胡太后,太后敕赦之,道元殺之,並以劾悅。

    時寶寅反狀已露,悅乃奏以道元為關右大使。寶寅聞之,謂為取已,甚懼。長安輕薄子弟,復勸使舉兵。寶寅以問河東柳楷,楷曰:「大王,齊明帝子,天下所屬。今日之舉,實允人望。且謠言鸞生十子九子毈,一子不毈關中亂。亂者治也,大王當治關中,何所疑。」道元至陰盤驛,寶寅遣其將郭子恢攻殺之,收殯其屍,表言白賊所害。又上表自理,稱為楊椿父子所譖。

    寶寅行臺郎中武功蘇湛臥病在家,寶寅令湛從母弟開府屬天水姜儉說湛曰:「元略受蕭衍旨,欲見剿除,道元之來,事不可測。吾不能坐受死亡,今須為身計,不復作魏臣矣。死生榮辱,與卿共之。」湛聞之,舉聲大哭。儉遽止之曰:「何得便爾。」湛曰:「我百口今屠滅,云何不哭。」哭數十聲,徐謂儉曰:「為我白齊王,王本以窮鳥投人,賴朝廷假王羽翼,榮寵至此。屬國步多虞,不能竭忠報德,乃欲乘人間隙,信惑行路無識之語,欲以羸敗之兵守關問鼎。今魏德雖衰,天命未改。且王之恩義未洽於民,但見其敗,未見有成。蘇湛不能以百口為王族滅。」寶寅復使謂曰:「我救死,不得不爾。所以不先相白者,恐沮吾計耳。」湛曰:「凡謀大事,當得天下奇才與之從事,今但與長安博徒謀之,此有成理不。湛恐荊棘必生於齋閣,願賜骸骨還鄉里,庶得病死,下見先人。」寶寅素重湛,且知其不為己用,聽還武功。

    冬十月甲寅,寶寅自稱齊帝,改元隆緒,赦其所部,置百官。都督長史毛遐,鴻賓之兄也,與鴻賓帥氐、羌起兵於馬祇柵以拒寶寅。寶寅遣大將軍盧祖遷擊之,為遐所殺。寶寅方祀南郊,行即位禮,未畢,聞敗色變,不暇整部伍,狼狽而歸。以姜儉為尚書左丞,委以心腹。文安周惠達為寶寅使,在洛陽,有司欲收之,惠達逃歸長安,寶寅以惠達為光祿勳。

    丹楊王蕭贊聞寶寅反,懼而出走,趣白鹿山,至河橋,為人所獲。魏主知其不預謀,釋而慰之。行臺郎封偉伯等與關中豪傑謀舉兵誅寶寅,事泄而死。

    魏以尚書僕射長孫稚為行臺,以討寶寅。

    正平民薛鳳賢反,宗人薛修義亦聚眾河東,分據鹽池,攻圍蒲阪,東西連結,以應寶寅。詔都督宗正珍孫討之。

    十一月,葛榮圍魏信都,自春及冬,冀州刺史元孚帥勵將士,晝夜拒守,糧儲既竭,外無救援,己丑,城陷。榮執孚,逐出居民,凍死者什六七。孚兄祐為防城都督,榮大集將士,議其生死。孚兄弟各自引咎,爭相為死,都督潘紹等數百人,皆叩頭請就法以活使君。榮曰:「此皆魏之忠臣義士。」於是同禁者五百人皆得免。

    魏以源子邕為冀州刺史,將兵討榮。裴衍表請同行,詔許之。子邕上言:「衍行,臣請留。臣行,請留衍。若逼使同行,敗在旦夕。」不許。十二月戊申,行至陽平東北漳水曲,榮帥眾十萬擊之,子邕、衍俱敗死。

    相州吏民聞冀州已陷,子邕等敗,人不自保。相州刺史恆農李神志氣自若,撫勉將士,大小致力,葛榮盡銳攻之,卒不能克。

    二年春正月,魏北道行臺楊津守定州城,居鮮于修禮、杜洛周之間,迭來攻圍。津蓄薪糧,治器械,隨機拒擊,賊不能克。津潛使人以鐵券說賊黨,賊黨有應津者遺津書曰:「賊所以圍城,正為取北人耳。城中北人宜盡殺之,不然必為患。」津悉收北人內子城中而不殺,眾無不感其仁。及葛榮代修禮統眾,使人說津,許以為司徒,津斬其使,固守三年。杜洛周圍之,魏不能救。津遣其子遁突圍出,詣柔然頭兵可汗求救。遁日夜泣請,頭兵遣其從祖吐豆發帥精騎一萬南出,前鋒至廣昌,賊塞隘口,柔然遂還。己丑,津長史李裔引賊入,執津,欲烹之,既而舍之。瀛州刺史元寧以城降洛周。

    蕭寶寅圍馮翊,未下。長孫稚軍至恆農,行臺左丞楊侃謂稚曰:「昔魏武與韓遂、馬超據潼關相拒,遂、超之才,非魏武敵也,然而勝負久不決者,扼其險要故也。今賊守禦已固,雖魏武復生,無以施其智勇。不如北取蒲阪,渡河而西,入其心腹,置兵死地,則華州之圍不戰自解,潼關之守必內顧而走,支節既解,長安可坐取也。若愚計可取,願為明公前驅。」稚曰:「子之計則善矣,然今薛修義圍河東,薛鳳賢據安邑,宗正珍孫守虞阪不得進,如何可往。」侃曰:「珍孫行陳一夫,因緣為將,可為人使,安能使人。河東治在蒲阪,西逼河漘,封疆多在郡東。修義驅帥士民,西圍郡城,其父母妻子皆留舊村,一旦聞官軍來至,皆有內顧之心,必望風自潰矣。」稚乃使其子彥與侃帥騎兵自恆農北渡,據石錐壁,侃聲言:「今且停此以待步兵,且觀民情向背。命送降名者各自還村,俟臺軍舉三烽,當亦舉烽相應。其無應烽者,乃賊黨也,當進擊屠之,以所獲賞軍。」於是村民轉相告語,雖實未降者,亦詐舉烽,一宿之間,火光遍數百里。賊圍城者不測其故,各自散歸。修義亦逃還,與鳳賢俱請降。丙子,稚克潼關,遂入河東。

    蕭寶寅遣其將侯終德擊毛遐。會郭子恢等屢為魏軍所敗,終德因其勢挫,還軍襲寶寅。至白門,寶寅始覺,丁丑,與終德戰,敗,攜其妻南陽公主及其少子,帥麾下百餘騎自後門出,奔万俟醜奴。醜奴以寶寅為太傅。

    二月,葛榮擊杜洛周,殺之,並其眾。三月癸未,葛榮陷魏滄州,執刺史薛慶之,居民死者什八九。

    夏六月,葛榮軍乏食,遣其僕射任褒將兵南掠至沁水,魏以元天穆為大都督東北道諸軍事,帥宗正珍孫等討之。前幽州平北府主簿河間邢杲,帥河北流民十萬餘戶反於青州之北海,自稱漢王,改元天統。戊申,魏以征東將軍李叔仁為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帥眾討之。辛亥,魏主詔曰:「朕當親御六戎,掃靜燕、代。」以大將軍爾朱榮為左軍,上黨王天穆為前軍,司徒楊椿為右軍,司空穆紹為後軍。葛榮退屯相州之北。

    秋七月,万俟醜奴自稱天子,置百官。會波斯國獻獅子於魏,醜奴留之,改元神獸。

    八月,葛榮引兵圍鄴,眾號百萬,遊兵已過汲郡,所至殘掠。爾朱榮啓求討之。九月,爾朱榮召從子肆州刺史天光留鎮晉陽,曰:「我身不得至處,非汝無以稱我心。」自帥精騎七千,馬皆有副,倍道兼行,東出淦口,以侯景為前驅。葛榮為盜日久,橫行河北,爾朱榮眾寡非敵,議者謂無取勝之理。葛榮聞之,喜見於色,令其眾曰:「此易與耳,諸人俱辦長繩,至則縛取。」自鄴以北,列陳數十里,箕張而進。爾朱榮潛軍山谷,為奇兵,分督將已上三人為一處,處有數百騎,令所在揚塵鼓譟,使賊不測多少。又以人馬逼戰,刀不如棒,勒軍士齎袖棒一枚置於馬側,至戰時慮廢騰逐,不聽斬級,以棒棒之而已。分命壯勇所向衝突,號令嚴明,戰士同奮。爾朱榮身自陷陳,出於賊後,表裏合擊,大破之,於陳擒葛榮,餘眾悉降。以賊徒既眾,若即分割,恐其疑懼,或更結聚。乃下令各從所樂,親屬相隨,任所居止。於是羣情大喜,登即四散,數十萬眾,一朝散盡。待出百里之外,乃始分道押領,隨便安置,咸得其宜。擢其渠帥,量才授任,新附者咸安,時人服其處分機速。以檻車送郭榮赴洛,冀、定、滄、瀛、殷五州皆平。時上黨王天穆軍於朝歌之南,穆紹、楊椿猶未發,而葛榮已滅,乃皆罷兵。

    乙亥,魏大赦,改元永安。

    辛巳,以爾朱榮為大丞相、都督河北畿外諸軍事,以楊椿為太保,城陽王徽為司徒。冬十月丁亥,葛榮至洛,魏主御閶闔門引見,斬於都市。

    十二月,葛榮餘黨韓樓復據幽州反,北邊被其患。爾朱榮以撫軍將軍賀拔勝為大都督,鎮中山。樓畏勝威名,不敢南出。

    中大通元年三月壬戌,魏詔上黨王天穆討邢杲。夏四月辛丑,破邢杲於濟南。杲降,送洛陽,斬之。

    秋九月,爾朱榮使大都督尖山侯淵討韓樓於薊,配卒甚少,騎止七百。或以為言,榮曰:「侯淵臨機設變,是其所長,若總大眾,未必能用。今以此眾擊此賊,必能取之。」淵遂廣張軍聲,多設供具,親帥數百騎深入樓境。去薊百餘里,值賊帥陳周馬步萬餘,淵潛伏以乘其背,大破之,虜其卒五千餘人。尋還其馬仗,縱令入城。左右諫曰:「既獲賊眾,何為復資遣之。」淵曰:「我兵既少,不可力戰,須為奇計以離間之,乃可克也。」淵度其已至,遂帥騎夜進,昧旦,叩其城門。韓樓果疑降卒為淵內應,遂走,追擒之。幽州平。以淵為平州刺史,鎮范陽。

    先是,魏使征東將軍劉靈助兼尚書左僕射,慰勞幽州流民於濮陽頓丘,因帥流民北還,與侯淵共滅韓樓,仍以靈助行幽州事,加車騎將軍,又為幽平營安四州行臺。

    万俟醜奴攻魏東秦州,拔之,殺刺史高子朗。

    二年春正月,万俟醜奴侵擾關中,魏爾朱榮遣武衛將軍賀拔嶽討之。嶽私謂其兄勝曰:「醜奴,勍敵也,今攻之不勝固有罪,勝之讒嫉將生。」勝曰:「然則奈何。」嶽曰:「願得爾朱氏一人為帥而佐之。」勝為之言於榮,榮悅,以爾朱天光為使持節、都督二雍二岐諸軍事、驃騎大將軍、雍州刺史,以嶽為左大都督,又以征西將軍代郡侯莫陳悅為右大都督,併為天光之副以討之。

    天光初行,唯配軍士千人,發洛陽以西路次民馬以給之。時赤水蜀賊斷路,詔侍中楊侃先行慰諭,並稅其馬,蜀持疑不下。軍至潼關,天光不敢進,嶽曰:「蜀賊鼠竊,公尚遲疑,若遇大敵,將何以戰。」天光曰:「今日之事,一以相委。」嶽遂進擊蜀於渭北,破之,獲馬二千匹,簡其壯健以充軍士,又稅民馬合萬餘匹。以軍士尚少,淹留未進。榮怒,遣騎兵參軍劉貴乘驛至軍中責天光,杖之一百,以軍士三千人助之。

    三天,醜奴自將其眾圍岐州,遣其大行臺尉遲菩薩、僕射万俟仵自武功南渡渭,攻圍趣柵,天光使賀拔嶽將千騎救之。菩薩等已拔柵而還,嶽故殺掠其吏民以挑之。菩薩帥步騎二萬至渭北,嶽以輕騎數十自渭南與菩薩隔水而語,稱揚國威。菩薩令省事傳語,嶽怒曰:「我與菩薩語,卿何人也。」射殺之。明日復引百餘騎隔水與賊語,稍引而東,至水淺可涉之處,嶽即馳馬東出。賊以為走,乃棄步兵,輕騎南渡渭追嶽,嶽依橫岡設伏兵以待之。賊半渡岡東,嶽還兵擊之,賊敗走。嶽下令「賊下馬者勿殺。」賊悉投馬,俄獲二千人,馬亦無遺,遂擒菩薩。仍渡渭北,降步卒萬餘,並收其輜重。醜奴聞之,棄岐州北走安定,置柵於平亭,天光方自雍至岐,與嶽合。

    夏四月,天光至汧、渭之間,停軍牧馬,宣言:「天時將熱,未可行師,俟秋涼更圖進止」,獲醜奴覘候者縱遣之。醜奴信之,散眾耕於細川,使其太尉侯伏侯元進將兵五千,據險立柵,其餘千人已下為柵者甚眾。天光知其勢分,晡時,密嚴諸軍,相繼俱發。黎明,圍元進大柵,拔之,所得俘囚,一皆縱遣,諸柵聞之皆降。天光晝夜徑進,抵安定城下,賊涇州刺史侯幾長貴以城降。醜奴棄平亭走,欲趣高平,天光遣賀拔嶽輕騎追之。丁卯,及於平涼。賊未成列,直閣代郡侯莫陳崇單騎入賊中,於馬上生擒醜奴,因大呼,眾皆披靡,無敢當者,後騎益集,賊眾崩潰,遂大破之。天光進逼高平,城中執送蕭寶寅以降。

    甲戌,魏以關中平,大赦。万俟醜奴、蕭寶寅至洛陽,置閶闔門外都街之中,士女聚觀凡三日。丹楊王蕭贊表請寶寅之命,吏部尚書李神雋、黃門侍郎高道穆素與寶寅善,欲左右之,言於魏主曰:「寶寅叛逆,事在前朝。」會應詔王道習自外至,帝問道習在外所聞,對曰:「唯聞李尚書、高黃門與蕭寶寅周款,並居得言之地,必能全之。且二人謂寶寅叛逆在前朝,寶寅為醜奴太傅,豈非陛下時邪。賊臣不翦,法欲安施。」帝乃賜寶寅死於駝牛署,斬醜奴於都市。

    六月,万俟醜奴既敗,自涇、豳以西至靈州,賊黨皆降於魏。唯所署行臺万俟道洛帥眾六千逃入山中,不降。時高平大旱,爾朱天光以馬乏草,退屯城東五十里,遣都督長孫邪利帥二百人行原州事以鎮之。道洛潛與城民通謀,掩襲邪利,並其所部皆殺之。天光帥諸軍赴之,道洛出戰而敗,帥其眾西入牽屯山,據險自守。爾朱榮以天光失邪利,不獲道洛,復遣使杖之一百,以詔書黜天光為撫軍將軍、雍州刺史,降爵為侯。

    天光追擊道洛於牽屯,道洛敗走,入隴,歸略陽賊帥王慶雲。道洛驍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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