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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亡友鲁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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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尘海苍茫沉百感,

    金风萧瑟走千官。

    老归大泽菰蒲尽,

    梦坠空云齿发寒。

    竦听荒鸡偏阅寂,

    起看星斗正阑干。

    俯仰身世,无地可栖,是何等的悲凉孤寂!

    (二)精力的剥削,他的生命是整个献给我们中华民族的,“我以我血荐轩辕”这句诗可说是实践到底,毫无愧色的。可是我们同胞没有让他能够好好地整个儿贡献,倒是重重剥削,各各脔分,有许多人都争着挖取他的精神的一分。有些书店老板借它以牟利,有些青年作家借它以成名。还有,他的生前和死后,版权毫无保障,翻版或偷印本层出不穷,单是一本《南腔北调集》,改头换面的就不知道有若干种。自政府以至人民,自亲朋以至社会,有谁曾经保护过他点什么,赠给过他点什么?毕生所受的只有压迫、禁锢、围攻、榨取。……譬如一池清水,这个也汲取,那个也汲取,既没有养活的源头,自然容易枯掉。

    (三)经济的窘迫,他的生活只靠版税和卖稿两种收入,所有仰事俯畜,旁助朋友,以及购买印行图书等费尽出于此。但是版税苦于收不起,卖稿也很费力,只看那《死》中的一句云:“假使我现在已经是鬼,在阴间又有好子孙,那么,又何必零星卖稿,或向北新书局去算账呢……”便可窥见他的隐痛了。

    在日本,虽有几个杂志社很欢迎他的文章,酬金也颇优,只是他不愿多写,必待屡次被催,实在到了情不可却的时候,才写出一点寄去,因为他自己知道文章里免不了调刺友邦。例如《我要骗人》的末尾有云:

    写着这样文章,也不是怎样舒服的心地。要说的话多得很,但得等候‘中日亲善’更加增进的时光。不久之后,恐怕那‘亲善’的程度,竟会到在我们中国,认为排日即国贼————因为说是共产党利用了排日的口号,使中国灭亡的缘故……而到处的断头台上,都闪烁着太阳的圆圈的罢。但即使到了这样了,也还不是披沥真实的心的时光……

    我到后来才明白:他大病中之所以不请D医开方,大病后之所以不转地疗养,“何时行与何处去”始终踌躇着,多半是为了这经济的压迫。

    三、生平和著作

    鲁迅的人格和作品的伟大稍有识者都已知道,原无须多说。至于他之所以伟大,究竟本原何在?依我看,就在他的冷静和热烈双方都彻底。冷静则气宇深稳,明察万物;热烈则中心博爱,自任以天下之重。其实这二者是交相为用的。经过热烈的冷静,才是真冷静,也就是智;经过冷静的热烈,才是真热烈,也就是仁。

    鲁迅是仁智双修的人。唯其智,所以顾视清高,观察深刻,能够揭破社会的黑暗,抉发民族的劣根性,这非有真冷静不能办到的;唯其仁,所以他的用心,全部照顾到那愁苦可怜的劳动社会的生活,描写得极其逼真,而且灵动有力。

    他的一支笔,从表面看,有时好像是冷冰冰的,而其实是藏着极大的同情,字中有泪的。这非有真热烈不能办到的。欲明此意,只将《呐喊》中的《阿Q正传》和《彷徨》中的《祝福》两篇,比照对看便知。

    鲁迅又是言行一致的人。他的二百万言以上的创作,任取一篇,固然都可以看出伟大的人格的反映,而他的五十六年的全生活,为民族的生存而奋斗,至死不屈,也就是一篇天地间的至文————一篇可泣可歌光明正大的至文,这“仁智双修、言行一致“八个字,乃是鲁迅之所以为鲁迅!

    有人以为鲁迅多怒,好骂是一个缺点。骂他者和被骂者都不是他的敌手,实在不值得费这许多光阴,花这许多气力去对付,所谓“割鸡焉用牛刀”。殊不知这正是鲁迅的伟大之处。他对人是持平等观的,看准了缺点,就要愤怒,就要攻击,甚而至于要轻蔑。但是即使轻蔑也还带着悲悯之心,他的最近作《半夏小集》里有这样的话:

    琪罗编辑圣·蒲孚的遗稿,名其一部为《我的毒》(Mes Poisons);我从日译本上,看见了这样的一条:

    明言轻蔑着什么人,并不是十足的轻蔑。惟沉默是最高的轻蔑。————我在这里说,也是多余的。

    诚然,“无毒不丈夫”,形诸笔墨,却还不过是小毒。最高的轻蔑是无言,而且连眼珠也不转过去。

    我从来不曾看到鲁迅有谩骂,倒是只看见他的慎重。他的骂人是极有分寸,适如其分,连用字都非常谨严,仿佛戥子秤过似的。所谓“以直报怨”,“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的慎重,我在此只举一个例,就可以概见其余。当一九二五年初,《京报》副刊征求“青年必读书”,有许多人大开书目,陆续发表,连我也未能免俗,他呢?只写了十四个大字,叫做:

    从来没有留心过,所以现在说不出。

    后面有附注(见《华盖集》)。可见自命为青年的导师的,不见得胜任愉快,而他的谨慎工夫,则真可为青年的领导。

    又有人以为鲁迅多疑,这是确的,他曾经有自白,例如《关于杨君袭来事件的辩正》(《集外集》)其一有云:

    现在我对于我那记事后半篇中神经过敏的推断这几段,应该注销。但以为那记事却还可以存在:这是意外地发露了人对人————至少是他对我和我对他————互相猜疑的真面目了。

    又其二有云:

    今天接到一封信和一篇文稿,是杨君的朋友,也是我的学生做的,真挚而悲哀,使我看了很觉得惨然,自己感到太易于猜疑,太易于愤怒。他已经陷入这样的境地了,我还可以不赶紧来消除我那对于他的误解么?

    然而旧社会上,另一方面的下劣凶残,每每有出于他的猜疑之外的,这又从何说起呢!例如《记念刘和珍君》(《华盖集续编》)所云:

    ……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下劣凶残到这地步。

    又有人以为鲁迅长于世故,却又有人以为他不通世故,其实都不尽然,只是与时宜不合罢了。他在《世故三昧》(《南腔北调集》)里说得很明白:

    ……待到他们又在谈着这事的时候,我便说出我的所见来,而不料大家竟笑容尽敛,不欢而散了,此后不和我谈天者两三月。我事后才悟到打断了他们的兴致,是不应该的。

    这种使人扫兴的事,那些更“‘深于世故’而避开了‘世故’不谈”者决不会做,而鲁迅热情难遏,偏要“说出”,是知其不可而为之。

    总之,鲁迅是伟大的。竟不幸而孤寂穷苦以终,是谁之过欤!是谁之过欤!

    然而,我确信将来他是愈远愈伟大的。现在就引用他的《战士和苍蝇》(《华盖集》)中的几句话作为结束吧。

    Schopenhauer说过这样的话:要估定人的伟大,则精神上的大和体格上的大,那法则完全相反。后者距离愈远即愈小,前者却见得愈大。

    ……有缺点的战士终竟是战士,完美的苍蝇也终竟不过是苍蝇。

    民十一,八,鲁迅逝世后十九日

    附记

    自鲁迅逝世后,各方纪念文字看得不少,个人觉得许季上先生一首挽诗,最足以显示鲁迅的真精神,附录于此,以申同契。

    哭周豫才兄

    许丹

    惊闻重译传穷死,(十月十九日夜,见日文《晚报》载兄死讯,述垂死前情况至为凄切,不忍再读。)

    坐看中原失此人。两纪交情成逝水,一生襟抱向谁陈。于今欲杀缘无罪,(子贡子路相与言曰:“杀夫子者无罪,藉夫子者不禁。”)异世当知仰大仁。(见慈仁恻恒,心如赤子,而世人不省,伐树削迹,厄之至死。)岂独延陵能挂剑,相期姑射出埃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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