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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初步的建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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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部的监察机关,各科给事中分管各科的事,但是对于国家大事,同样地可以建言;对于奉旨会推内阁大学士,吏、兵二部尚书,及在外总督、总兵的场合,各科都给事中同样地可以参加;至于光宗逝世的时候,杨涟以从七品的兵科右给事中,和内阁同受顾命,更是特有的创例。

    居正以六科控制六部,是明朝的祖制,但是以内阁控制六科,便是一种创制。内阁本来是皇帝的秘书处,事实上不负行政责任,更谈不上监察责任,实施考成法以后,内阁实权显然扩大,所以万历四年刘台劾居正疏,称:“居正定令,抚、按考成,章奏每具二册,一送内阁,一送六科。抚、按延迟则部臣纠之,六部隐蔽则科臣纠之,六科隐蔽则内阁纠之。夫部院分理国事,科臣封驳奏章,举劾其职也。内阁衔列翰林,止备顾问,从容论思而已。居正创为是说,欲胁制科臣,拱手听令。祖宗之法若是乎?”刘台的言论其实没有说错。

    考成法的实施,在整理赋税的方面,发生的影响最大。中国人受圣经贤传的影响太大了。孟子见梁惠王,第一句便是“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孟子又劝梁惠王,“王如施仁政于民,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耨,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政治家谈到理财,好像做了一件亏心的事。汉武帝时代,桑弘羊领大农,在整个国家,因为对外战争,已经走上经济崩溃的路线以后,居然靠着平准政策的运用,“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39)。这是多么大的贡献,但是卜式对他的批评,只是“烹弘羊,天乃雨”。其实一个有组织的国家,不能没有国家的经济政策。没有经济,便没有政治。孟子的主张,是十分取一。白圭问道:“吾欲二十而取一,何如?”孟子说;“子之道,貉道也。”孟子是说无组织的民族,才能二十取一,有组织的国家,不能不十分取一。这是孟子的经济政策。他那“薄税政”的主张,用现代的术语,其实只是“养税源’。国家对于人民的赋税,不能太重,人民才可以谋经济发展,人民的经济发展了,国家便增加十分取一的机会。孟子的主张,其实不是“崇礼义,退财利,复往古之道,匡当世之失”(40)那一套。

    居正当国以后,他的主张是富国强兵。要强兵便先要富国。富国不外是开源、节流。在这两方面,他都尽了最大的努力。考成法是开源,在考成法以外,当然还有节流。

    隆庆二、三年间的预算,每年国家收入二百五十余万两,支出四百余万两。(41)这是一个岌岌可危的预算。当时没有屋上架屋的构机,也谈不到亲戚故旧的汲引,所以要节流便不仅是裁减“骈枝机关”、“闲散人员”。隆庆年间的节流是从皇帝和国防入手。这是大处著墨的方法。所以隆庆三年穆宗向户部索银三十万两,内阁便把岁入、岁出的状况奏明,请求停取银两,其结果穆宗只是说:

    朕览卿等所奏,户部银两缺乏。内库亦缺银两,朕方取。既这等说,且取十万来。卿等传示,不必再来奏扰。(42)

    这时的内阁大臣,真是负责任的大臣,穆宗的态度,有一些惫赖,但是皇帝索款,立刻打了三折,不能不算是好的。

    隆庆六年居正当国以后,在节流方面,真是“锱铢必较”。神宗开馆纂修《穆宗实录》,居正上疏,请求免循旧例赐宴。他说:

    臣等夙夜皇皇,方切兢惕,岂敢为此饮食宴乐之事,非惟于礼有不可,于心亦实有不安也。且一宴之费,动至数百金,省此一事,亦未必非节财之道。(43)

    这一年的冬天,居正在日讲的时候,请求次年正月早开日讲,不必设宴,并免元夕灯火。神宗真是一个听话的孩子,他说:

    “早吩咐停止了。伺候圣母用膳的时候,都很简单,逢到节期,只有果宴。”

    筵宴停止了,光禄寺春节的供应又省去七百余金。万历元年十月,居正进讲,言及宋仁宗不爱珠饰。

    “贤臣才是宝贝,珠玉有什么用处!”神宗说。

    “是呀,”居正再说,“明君贵五谷而贱珠玉;五谷养人,珠玉饥不可食,寒不可衣。”

    “正是,”神宗说,“宫人们喜欢珠玉,但是朕在岁赐上,没有一次不减省。”

    “皇上说到这一点,真是社稷苍生的福泽。”居正切实感到少年皇帝的“圣明”,同时也替户部宽心。他知道岁出方面,又省去一些不必要的开支。这年内承运库太监崔敏上疏请买金珠,奏疏发交内阁,居正看到以后,立即封还,切实给他一个否认。

    居正的对付鞑靼,也随时考量到国家的财政问题。宣大边外,俺答的问题解决了。隆庆五、六两年的抚赏,所费不过万余,而所省已百余万,居正在给宣大总督王崇古的信上,曾经说起:“今所与虏者,国家不啻若九牛一毛,而所获兹如此,若公与仆所为国谋者,忠乎否耶!”(44)他真有些自负。但是他对于蓟辽,又是一种感想。蓟辽边外的“属夷”请求加赏,他认为不值得。他说:

    今户、兵二部,已议为曲处。但此数一增,后来遂为岁例,帑藏之入有限,犬羊之欲无穷,岁复增加,曷有纪极?此其弊源,必有所在,不塞其源而徒徇其欲,将不知其所终矣!蓟门事体,与他镇不同,仆日夜念之,未尝少释。凡有所求,所司未尝不频而语,屈意而从也。仆亦坐是,往往见恶于人,若仆有所私庇于蓟者。然司农所藏,委为匮乏,固亦无怪其频也。幸仆今谬司国柄,俟边警少暇,望公与镇、巡诸君,虚心商量,思一长策,著实整顿一番,庶为经久之计。若但拆东补西,支持目前,费日增而无已,兵复弱而莫支,将来必有以为口实者,恐仆与诸公,皆不能逭其咎也。(45)

    应当节省的钱都节省了:光禄寺采办的钱,世宗末年,每年用十七万,现在只用十三四万,节约的力量,一直支配到皇上的御厨。但是节流只是一个方面,主要的方面还是开源。考成法实行了,开源便得到合法的立场。考成法是一根鞭子,它的目标是督促一切政务的进行。但是在财政方面,考成法的成绩最显著。居正说过:“考成一事,行之数年,自可不加赋而上用足。”(46)这一句揭开居正的怀抱。

    “不加赋而上用足”和桑弘羊的“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似乎神秘,实际上一点也不神秘。弘羊的武器是平准法,他打倒当时的富商大贾,把一切囤积居奇的利益,收归国有,这样应付了汉武帝时代的财政困难。居正的武器是考成法,他要实收粮赋,停止减免;这样便可以摧残当时的一部分大地主,维持国家的岁收。

    明朝对于江南和浙西的税额特重,尤其是苏州府。明初苏州府岁征秋粮二百七十四万六千余石,和浙江全省相等,实在是一个骇人的数字。因此反而造成土地集中的情势。贫农的生活困难了,田地卖给富家;富家的势力扩大了,不但坐食田租的收入,而且因为地位优越,可以获得减免的特惠。大地主的地位从此形成。大地主在减免的时候,可以优先享受;在科役的时候,可以设法避免;甚至在征税的时候,可以任意拖延。一切的利益都归大地主;一切的负担都归贫农。到了贫农担负不了的时候,于是便把田地卖给地主,从小农的地位,降为佃农。有的贫农索性连同土地和自由,一齐卖给地主,于是成为农奴;农奴对于主人,固然丧失平等的身分;但是对于国家,反而获得意外的自由,催租科役的差人,从此不会上门。就是这一点,便可以引起小农的羡慕。有时小农的经济状况,还不十分困难的时候,自己也会到大地主家里,请求收为农奴,这就是所谓“投靠家人”。所以从经济的立场讲,国家和大地主显然地成为对立的形势。大地主的势力愈扩大,国家的岁入便愈减少。因为大地主的拖欠赋税,以及投靠家人的逃避徭役,于是国家不得不把赋税徭役分摊到无力拖欠或逃避的小农。其结果更把小农驱入佃农或农奴的地位,越发增加大地主的势力。国家的力量,只增加事态的严重。

    这时是十六世纪,社会革命的呼声没有发动,平均地权的主张没有提出。有心的当局只有从“摧豪强,抑兼并”的途径入手。隆庆三年海瑞为应天巡抚,他的目的便是摧残大户。贫农的田产并入大户的,海瑞设法替他们夺还,实行他所看到的社会政策。后来万历十五年海瑞在南京死了,小民罢市,当他的棺柩出城的时候,沿江号哭相送的人,百里不绝,但是隆庆四年,海瑞就因为“鱼肉搢绅,沽名乱政”的名义被劾,解除应天巡抚。这里看出当时的地主利益和小民利益的冲突,而为了国家对付地主的大臣,又常常因为地主阶级的势力而终归失败。居正和海瑞的立场,本来不是绝对一致的,但是他对于海瑞的去职却绝对同情,所以他说:“至于海刚峰之在吴,其施虽若过当,而心则出于为民;霜雪之后,少加和煦,人即怀春,亦不必尽变其法以徇人也。”(47)

    现在是居正的时代了。他用不到夺田还民,那些不易实行的政策;他有的是考成法,他发动政治的力量,增加岁入,打击地主,同时也减轻贫民的负担。他给应天巡抚宋仪望的信,是当时一篇有价值的文献:

    来翰谓苏松田赋不均,侵欺拖欠云云,读之使人扼腕。公以大智大勇,诚心任事,当英主综核之始,不于此时剔刷宿弊,为国家建经久之策,更待何人?诸凡谤议,皆所不恤。即仆近日举措,亦有议其操切者,然仆筹之审矣。孔子为政,先言“足食”,管子霸佐,亦言“礼义生于富足”。自嘉靖以来,当国者政以贿成,吏朘民膏以媚权门,而继秉国者又务一切姑息之政,为逋负渊薮,以成兼并之私。私家日富,公室日贫,国匮民穷,病实在此。仆窃以为贿政之弊易治也,姑息之弊难治也。何也?政之贿,惟惩贪而已,至于姑息之政,依法为私,割上为己,即如公言,豪家田至七万顷,粮至二万,又不以时纳。夫古者大国公田三万亩,而今且百倍于古大国之数。能几万顷而国不贫!故仆今约己敦素,杜绝贿门,痛惩贪墨,所以救贿政之弊也;查刷宿弊,清理通欠,严治侵渔揽纳之奸,所以砭姑息之政也。上损则下益,私门闭则公室强。故惩贪吏者所以足民也,理逋负者所以足国也。官民两足,上下俱益,所以壮根本之图,设安攘之策,倡节俭之风,兴礼义之教,明天子垂拱而御之。假令仲尼为相,由、求佐之,恐亦无以逾此矣。今议者率曰:“吹求太急,民且逃亡为乱。”凡此皆奸人鼓说以摇上,可以惑愚暗之人,不可以欺明达之士也。夫民之亡且乱者,咸以贪吏剥下,而上不加恤,豪强兼并,而民贫失所故也。今为侵欺隐占者,权豪也,非细民也,而吾法之所施者奸人也,非良民也。清隐占,则小民免包赔之累,而得守其本业;惩贪墨,则闾阎无剥削之扰,而得以安其田里。如是,民且将尸而祝之,何以逃亡为?公博综载籍,究观古今治乱兴亡之故,曾有官清民安,田赋均平而致乱者乎?故凡为此言者,皆奸人鼓说以摇上者也。愿公坚持初意,毋惑流言。异时宰相不为国家忠虑,徇情容私,甚者辇千万金入其室,即为人穿鼻矣。今主上幼冲,仆以一身当天下之重,不难破家以利国,陨首以求济,岂区区浮议可得而摇夺者乎?公第任法行之。有敢挠公法,伤任事之臣者,国典具存,必不容贷。(48)

    居正对于江南的大地主,印象太坏了。他还记得徐阶和他谈起的话,异时每闻存翁言,“其乡人最无天理”。及近时前后,官于此土者,每呼为鬼国,云“他日天下有事,必此中创之”。他说:“盖谓朝廷之政令,不能行于此地,而人情狡诈,能忍人之所不能忍,为人之所不敢为故也。”(49)但是他对于他的办法,具有信心;他不怕时人的攻击,而且也相信终会得到大众的谅解。他说:

    吴中事势已极,理必有变。今得丈稍稍振刷,使知朝廷法纪之不可干,上下分义之不可逾,汰其太甚,而无至于盭横决,而不可收拾,则吴尚宜尸祝公以报德,而可以为怨乎!婴儿不剃头则肠痛,不痤则浸疾,然剃头、痤,固不能止婴儿之不啼也。近来彼中人,不独侧目于丈,且推本于仆,造为横议,欲以摇撼国是,如昨南余云云,意皆有所由来,故不得不一创之。今上意已定,正论不摇,丈宜自审画,无为山鬼所惑。(50)

    居正的时代,国库的主要收入是田赋,唯有对田赋有把握,才谈到整理财政,才谈到富国。隆庆五年已经有过征赋不及八分,有司停俸的诏令。(51)神宗登基以后,下诏:隆庆元年以前的积欠,一概豁免,隆庆四年以前的积欠,免三征七。(52)换一句讲,便是隆庆五年以后的积欠,一概追缴,同时还得追缴以前三年的七成积欠。考成法实行以后,规定征赋不足额的,巡抚和巡按御史听纠,府、州、县官听调。事态确实有些严重了。从书生的立场看,一切只觉得操切,但是除了整理田赋以外,在当时的环境之下,有什么方法可以增加国库收入,弥补岁入、岁出的巨大的差额?

    元年,户部尚书王国光奏称:

    国初天下州县存留夏税、秋粮,可一千二百万石,其时议主宽大,岁用外计赢银百万有余。使有司岁征无缺,则州县积贮自丰,水旱盗贼,不能为灾患。今一遘兵荒,辄留京储,发内帑。由有司视存留甚缓,苟事催科,则谓扰民,弊遂至此。请行天下抚、按官,督所司具报出入存留逋负之数,臣部得通融会计,以其余济边:有司催征不力者,悉以新令从事。(53)

    这是一个整理地方财政的计划。王国光主张由地方当局整理田赋收入,除去规定截留作为地方经费者以外,一概呈报中央,再由户部统筹,作为国防的经费。这一个计划的提出、批准和实行,当然都有居正在内。经过嘉靖、隆庆两朝虚耗以后,从神宗登位起,直至万历十年,国家称为富庶,(54)不能不认为居正的大功。

    万历元年,六部的人事发生了两次变动。九月间吏部尚书杨博因病致仕,不久逝世。杨博的去位,当然是一个很大的损失。

    居正说过:

    自余登朝,则见故少师太宰杨公,心窃向慕之,公亦与余为忘年之契。公在本兵久,又遍历诸镇,躬履戎行,练习兵事。余每从公问今中国所以制御夷狄之策,及九塞险易,将士能否,公悉为余道所以,如指诸掌。故自余在政府,所措画兵事,盖得之公为多。(55)

    杨博逝世以后,延推吏部尚书,候补人第一名、左都御史葛守礼,第二名、工部尚书朱衡,第三名、南京工部尚书张瀚。守礼资望最好,朱衡在河工方面,成绩最著,但是居正认定张瀚清贞简靖,独用张瀚。本来第三名称为陪推,照例是用不到的。因此张瀚对于居正,真是感激,在人才进退的方面,不免受内阁的影响。

    礼部尚书陆树声因为对于内阁感到不愉快,请求致仕,居正托树声的弟弟树德去挽留,但是树声去志坚决,只得由他去了。居正自己到树声家中,要他推荐替人,树声推荐南京礼部侍郎万士和。十二月间,礼部尚书也换了人。

    在边疆方面,最重要的变动是宣大总督的更换。宣大是当时最重要的地方,对付俺答封贡,王崇古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是崇古需要休息了,居正提出方逢时。一次在文华殿上,神宗问道:

    “宣大重镇,为什么要取回王总督?”

    “朝廷用人,不宜把他的力量用尽。王崇古在宣大久了,应当休息一下,他日不妨再用。”居正说。

    “谁可以代王崇古?”神宗又问。

    “方逢时可代。”居正答。(56)

    这样决定了王崇古入理京营戎政,方逢时补宣大总督的诏令。逢时本来是和崇古共事的,一切都很顺利。

    北边的问题,暂时稳定了,但是广东、广西和四川还需要处分。处分的方法,第一便要使得地方负责官吏,感觉地位的稳定。居正和神宗也说起:

    “现在南北督抚,皆臣亲自选用,能为国家尽忠任事之人。皇上宜加信任,不要听浮言,加以苛求,使他们无从展布。”

    “先生的话说得是,”神宗说,“先生公忠为国,所用的人哪有不当的。”(57)

    广东离北京太远,地方又太富庶了。中央鞭长莫及,吏治不能澄清,贪官愈多,民愤愈大。政治的不良,成为地方治安的大祸。嘉靖中年以后,和平、龙南一带,李文彪、谢允樟、赖清规,都称王,占据江西、广东交界的地方,但是政府因为受到倭寇的牵掣,始终无力应付,直到四十四年,才算稍为安定一下。隆庆年间,惠州蓝一清、赖元爵,潮州林道乾、林凤、诸良宝,琼州李茂都起事了,整个的社会,不能安定。居正曾经说过:“嘉、隆之间,广州处处皆盗,议者谓岭表非我版图矣。”(58)形势真是非常的严重。隆庆五年八月,高拱和居正商定,调殷正茂总督两广军务,决定进兵。居正和正茂说起:“治乱国,用重典。广固乱国也,其势非用兵威以震荡之,奸宄不畏,良民无依。”(59)以后募浙兵,发马价,一切都由正茂放手去做。居正当国以后,更和正茂说:

    广事之坏,已非一日,今欲振之,必宽文法,假便宜乃可。近来议者纷纷,然朝廷既以阃外托公,任公自择便宜行之,期于地方安宁而已,虽弹章盈公车,终不为摇也。(60)

    万历元年,潘季驯又和居正谈起,也是悬念广东的兵事。居正肯定地说:“广事近以属之殷司马,此君才略,足以办此,又假以便宜,兵食期一二年,当得荡定。”(61)果然就在这一年中,将广东方面,逐步安定,只剩诸良宝、林凤未平,不幸广东军队,在进攻中,受到一些意外的挫折,居正和正茂再说:

    诸良宝必死之寇,而各官乃易视之,其败固宜。一撮许残贼不能克,则诸山海逃伏之盗,必将乘势再起,将来广事,不可便谓无虞。大抵南贼,譬之蔓草,铲尽还生。从古以来经略南方者,皆未能以一举而收荡平之功,其势然也。今当申严将令,调益生兵,大事芟除,见贼即杀,勿复问其向背。诸文武将吏有不用命者,宜照敕书,悉以军法从事,斩首以徇。了此,则诸不逞之人,皆破胆而不敢旁睨矣。不惜一朝之费,而贻永世之安,惟公留意焉。(62)

    统治者下了镇压的决心,正茂当然出力,万历元年四月,潮州一带的军事成功了,只有林凤和部下出海,在福建、广东的海岸线活动,最后完成他在海外发展的使命。

    在广西方面,当殷正茂由广西巡抚调任两广总督的时候,继任的是郭应聘。这时府江瑶也起了一次大动乱。府江是从桂林到苍梧的桂江,在阳朔到昭平三四百里这一段,两岸都是瑶山。瑶人进攻永安州、荔浦县,掳去知州杨唯、都指挥胡潮。桂江交通中断,各县城门,白天都不敢开,形势严重极了。居正一面吩咐应聘调集大军,一面说:

    两江(63)寇盗,为患久矣,异时居官者,皆畏首事,莫敢发,故其患滋甚。今乘古田(64)之余威,用足下之妙算,歼此狐鼠,谅不为难。但炎荒瘴病之地,屯数万之众,役不宜淹久,贵在临机速断,沉谋遄发,先并力以破其一巢,则余贼自然破胆,次第可平。若以三万之饷,与之相持于钦、岑之间,使贼跧伏溪涧,以逸待劳,非计之得者也。兵机不敢遥制,特献其瞽见如此,惟高明采择焉。(65)

    应聘正在调集大军六万,进讨府江瑶的当中,怀远(66)的瑶人又起义了,杀知县马希武,情势也很吃紧。这时已经是隆庆六年的秋后,居正当国,更有决定的全权。他和应聘商定,先定府江瑶,一面招抚怀远,等到府江平定以后,随即进兵。冬天以后,府江已经安定,但是万历元年正月进兵怀远,又因为雨雪的关系,发生停顿。居正说:

    怀远之兵,既未得天时地利之便,暂宜解归,以俟大举。若有他巧可取之,尤妙矣。此事若非县令苛急,亦未遽叛。事之未形,一夫制之有余,祸端已构,数万人取之不克,至兵连祸结,师老财费,使朝廷廑南顾之忧,疆场有不讨之贼,彼激乱启衅者,死何足恤哉!以是知天下之事,推知几识微者,可与图成,而轻躁锋锐者,适足以偾事阶乱而已。(67)

    但是战事已经决定,没有徘徊的余地。应聘调兵十万,积极进行,居正只是说:“不谓其怙恶不悛,敢行称乱如此,则天讨所必加,虽费财动众,亦难中止矣。一切剿处事宜,公所画俱当,惟公自裁便宜行之,不敢中制。”(68)就在这一年,怀远兵事结束,广西平定。居正主张彻底荡平。他说:“兵已深入,须尽歼之,毋使易种于斯土,又烦再举也。”(69)

    万历元年,四川方面发生平定都掌的军事。都掌“蛮”盘踞叙州府高、珙、筠连、长宁、江安、纳溪六县地方。“蛮”首踞九丝山、鸡冠岭、都都寨、凌霄峰、四出掳掠,成为四川心腹之患。四川巡抚曾省吾决心进兵,居正也认为“都掌为害多年,不容不除”(70)。省吾调兵十四万,奏留总兵刘显统兵出发。刘显在福建平倭,和俞大猷、戚继光齐名,但武官的积习太深了,贪赃行贿,不守法纪,一切的事都有,这时正被劾罢。居正和省吾说:“若其人果可用,不妨特疏留之,立功赎罪;如不可用,则当别授能者。公宜以此意明示刘显,俾鼓舞奋励;如玩寇无功,必将前罪并论诛之,不敢庇也。地方大事,惟公熟计之。”(71)三月中,刘显准备完成,一举击破凌霄峰;居正再寄书省吾,督促追击:

    凌霄既破,我师据险,此天亡小丑之时也。宜乘破竹之势,早收荡定之功。计蛮众不过数千,我师当数倍之,无不克者。攻险之道,必以奇胜,今可征兵积饷,为坐困之形,而募死士,从间道以捣其虚。……若不奋死出奇,欲以岁月取胜,此自困之计。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惟公熟计之。刘帅功名,著于西蜀,取功赎过,保全威名,在此一举。其一切攻围之计,宜听其自为便利,勿中制之,唯与之措处军前赏功募士之费。计军中一月当费几何,与其旷日迟久,不若暂费速罢之为愈也。(72)

    九月中,刘显平定都掌。捷音到京,居正说起:“十月十四日,闻九丝捷音,不觉屐齿之折。殄此巨寇,不惟蜀民安枕,且国家神气,借此一振,四方有逆志感纪之人,亦将破胆而不敢恣睢矣。”(73)这里看出他心中的喜悦。

    居正对于国事的计划,是在稳定中求进展。他整顿赋税,节省支出,为国家安定经济的基础。对于北边的国防,他是一面分化鞑靼,一面整理军实。对于南方的动乱,他用最大的努力加以镇压,劳师费财,一点都不顾惜。这些动乱的原因,他明明知道是由于政治的不良,因此他的责任应当是努力改进当时的政治情况,但是他的措施,只是对于起义农民和少数民族的无情镇压。居正是封建社会的统治者,这里完全暴露了封建统治者的凶狠面貌。

    ————————————————————————————————————————

    (1) 书牍五《答李中溪有道尊师》。

    (2) 见奏疏二《戒谕群臣疏》。

    (3) 书牍六。

    (4) 高拱。

    (5) 书牍五《答同卿李渐庵论用人才》。

    (6) 书牍八《答奉常陆五台论治体用刚》。

    (7) 书牍四《答杜晴江》。

    (8) 书牍四《答郧阳巡抚凌洋山》。

    (9) 见奏疏二《山陵礼成奉慰疏》。

    (10) 书牍十一《答福建巡抚耿楚侗谈王霸之辩》。

    (11) 文集十一《杂著》。

    (12) 文集十一《杂著》。

    (13) 文集十一《杂著》。

    (14) 书牍三《答吴环洲策黄酋》。

    (15) 书牍三《答王鉴川言边屯》。

    (16) 书牍三《答凌洋山言边地种树设险》。

    (17) 书牍三《答凌洋山言边地种树设险》。

    (18) 书牍四《与戚继光》。

    (19) 书牍五《答汪司马南溟》。

    (20) 书牍五《与王继津论君臣之义》。

    (21) 吴百朋。

    (22) 书牍四《答王鉴川》。

    (23) 书牍四《答参议吴道南》。

    (24) 书牍五《与王敬所论大政》。

    (25) 书牍五《答蓟镇巡抚言优假将官》。

    (26) 指吴道南。

    (27) 书牍五《答阅视司马吴尧山》。

    (28) 即把都。

    (29) 书牍四《咎总督王鉴川计处黄酋》。

    (30) 书牍四《答王鉴川论东运之衰》。

    (31) 书牍四《与王鉴川言虏王贡市》。

    (32) 书牍四《答总督王鉴川计处黄昆二虏》。

    (33) 文集四《后军都督府左都督朱公神道碑》。

    (34) 书牍五《答司马万两溪》。

    (35) 同卷《答吴尧山言宏愿济世》。

    (36) 文集十一。

    (37) 奏疏三《请稽查章奏随事考成以修实政疏》。

    (38) 奏疏三《请稽查章奏随事考成以修实政疏》。

    (39) 《史记·平准书》。

    (40) 桓宽《盐铁论·利议第二十七》。

    (41) 见奏疏一《请停取银两疏》。

    (42) 附前疏。

    (43) 奏疏二《辞免筵宴疏》。

    (44) 书牍四《与王鉴川言虏王贡市》。

    (45) 书牍四《答刘总督》。

    (46) 书牍七《答山东抚院李渐庵言吏治河漕》。

    (47) 书牍十四《答应天巡抚朱东园》。

    (48) 书牍六《答应天巡抚宋阳山论均粮足民》。

    (49) 书牍七《答应天巡抚论大政大典》。

    (50) 书牍七《答应天巡抚宋阳山》。

    (51) 《明史》卷二二七《萧彦传》。

    (52) 《明史》卷二二九《傅应祯传》。

    (53) 《明史》卷二二五《王国光传》。

    (54) 《明史》卷——二二《张学颜传》。

    (55) 文集五《吏部尚书襄毅杨公墓志铭》。

    (56) 参书牍五《与王鉴川言兢业边事》。

    (57) 参书牍六《答殷石汀言终功名答知遇》。

    (58) 书牍十一《答两广刘凝斋言贼情军情民情》。

    (59) 书牍四《答两广殷石汀计剿广寇》。

    (60) 书牍四《答两广殷总督》。

    (61) 书牍五《答潘总宪笠翁》。

    (62) 书牍五《与殷石汀经略广贼》。

    (63) 广西有左江道、右江道,故云两江。

    (64) 今广西古化县。隆庆四年殷正茂、郭应聘平古田。

    (65) 书牍四《答两广郭华溪计剿广寇》。

    (66) 今三江县。

    (67) 书牍五《答巡抚郭华溪》。

    (68) 书牍五《答郭华溪》。

    (69) 书牍五《答广西抚院郭华溪》。

    (70) 书牍五《与蜀抚曾确庵计剿都蛮之始》。

    (71) 书牍五《与蜀抚曾确庵计剿都蛮之始》。

    (72) 书牍五《与蜀抚曾确庵计剿都蛮》。

    (73) 书牍五《答蜀抚曾确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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