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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宗请脉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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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美比红绫还得味,餐同火枣更延龄;小人有母先封遗,共沐皇恩志感铭。”

    一日,予方入值,于院中遇内监,向予竖一大指曰:“你的脉理很好。”予曰:“汝何以知之?”渠曰:“我听万岁爷说的,你的脉案开得好。我告声你,太医开的药,万岁爷往往不吃,你的方子吃过三剂。”言讫如飞而去。

    一日,皇上自检药味,见枸杞上有蛀虫,大怒,呼内务府大臣奎俊曰:“怪道我的病不得好,你瞧枸杞上生蛀虫。如此坏药与我吃,焉能愈病!着汝到同仁堂去配药。”奎唯唯照办。

    次日,继禄奏曰:“颐和园距同仁堂甚远,来回非数点钟不可,配药回来赶不上吃,不如令同仁堂分一铺子来,最为便当。”允之。

    一日,传谕开方须注明药之出处,以何省为最好。越日分电各省,着云南贡茯苓,浙江贡於术,河南贡山药。又同事中有用鲜佩兰叶者,即电江南贡佩兰。端午桥制军贡鲜佩兰叶五十盆。

    一日,入值请脉,内务府大臣继禄嘱到内务公所,云:“两江总督端方在江南考医,以报纸刊皇上脉案为题,取中二十四本,派员进呈御览,如赏识何人之奏,即派何人入京请脉。皇太后一笑置之。”予等见其所取之卷,有谓当补肾水者用六味地黄丸,有谓当补命火者用金匮肾气丸,有谓宜补脾者用归芍六君之类,有谓当气血双补者用八珍之类,有谓当阴阳并补者用十全大补之类,皆意揣之辞也。有萧山举人张某者,见报载陈莲舫请脉案,以为御医药不对病,长篇大论具禀于浙抚增子固中丞,请其电奏。中丞以该举人有忠君爱上之心,却其电奏,将原禀寄予。予复中丞书云:“论医与论文不同,文贵翻案以出新,医须征诸实验。谚云:‘熟读王叔和,不如临病多。’坐而言者未必能起而行也。该举人具忠爱之忱,诚堪嘉尚。当将此意转告同人,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也。”

    自分班后,予即移住杨梅竹斜街斌陞店。至皇太后万寿前数日,谒奎大臣,询万寿在即,我等是否上去祝嘏。奎曰:“汝等有质,已经备赏,如何不去。”时外间传言皇上在殿上哭泣,问其有无此事。奎曰:“诚有之。一日皇上在殿泣曰:万寿在即,不能行礼,奈何?六军机同泣。头班张、施两位之药毫无效验。君等在此,我未尝不想一言,俾君等请脉,然君子爱人以德,转不如不诊为妙。”

    十月初十日,赴海子祝嘏。皇太后于仪鸾殿受贺,以菊花扎就“万寿无疆”四字。

    十一日,皇太后谕张中堂之洞曰:“皇上病日加剧,头班用药不效。予因日来受贺听戏劳倦,亦颇不适,你看如何?”张曰:“臣家有病,吕用宾看看尚好。”皇太后曰:“叫他明日来请脉。”

    次日,两宫皆吕一人请脉。吕请皇太后脉案中有“消渴”二字,皇太后对张中堂曰:“吕用宾说我消渴,我如何得消渴?”意颇不怿。张召吕责曰:“汝何以说皇太后消渴?”吕曰:“口渴,误书。”越日,复请脉,皇太后亦未言。第三日,皇太后未命吕请脉,独皇上召请脉。至十六日犹召见臣工。次夜,内务府忽派人来,急遽而言曰:“皇上病重,堂官叫来请你上去请脉。”予未及洗脸,匆匆上车。行至前门,一骑飞来云:“速去,速去。”行未久,又来一骑,皆内务府三堂官派来催促者也。及至内务公所,周君景焘已经请脉下来,云:“皇上病重。”坐未久,内务府大臣增崇引子至瀛台。皇上坐炕右,前放半桌,以一手托腮,一手仰放桌上。予即按脉,良久,皇上气促口臭带哭声而言曰:“头班之药服了无效,问他又无决断之语,你有何法救我?”予曰:“臣两月未请脉,皇上大便如何?”皇上曰:“九日不解,痰多、气急、心空。”予曰:“皇上之病实实虚虚。心空气怯当用人参,痰多便结当用枳实,然而皆难着手,容臣下去细细斟酌。”请脉看舌毕,因问曰:“皇上还有别话吩咐否?”谕曰:“无别话。”遂退出房门外,皇上招手复令前,谕未尽病状。复退出至军机处拟方,予案中有实实虚虚恐有猝脱之语.继大臣曰:“你此案如何这样写法,不怕皇上骇怕么?”予曰:“此病不出四日,必出危险。予此来未能尽技为皇上愈病,已属惭愧,到了病坏尚看不出,何以自解。公等不令写,原无不可,但此后变出非常,予不负责,不能不预言。”奎大臣曰:“渠言有理,我辈亦担当不起,最好回明军机,两不负责。”当即带见六军机。六军机者醇邸、庆邸、长白世公、南皮张公、定兴鹿公、项城袁公。醇邸在前,予即趋前言曰:“皇上之脉疾数,毫无胃气,实实虚虚,恐有内变外脱之变,不出四日,必有危险。医案如此写法,内务三位恐皇上骇怕,嘱勿写。然关系太重,担当不起,请王爷示。”醇邸顾张中堂而言曰:“我等知道就是,不必写。”即遵照而退。次日上午复请脉。皇上卧于左首之房临窗炕上,仍喘息不定,其脉益疾劲而细,毫无转机。有年约三十许太监,穿蓝宁绸,半臂侍侧,传述病情。至十九夜,与同事诸君均被促起,但闻宫内电话传出,预备宾天仪式,疑为已经驾崩。宫门之外文武自军机以次守卫森严。次早六钟,宫门开,仍在军机处伺候,寂无消息,但见内监纷纭,而未悉确实信息。至日午,继大臣来言曰:“诸位老爷们久候,予为到奏事处一探信息,何时请脉?”良久来漫言曰:“奏事处云,皇上今日没有言语,你们大人们做主。我何能做主,你们诸位老爷们且坐坐罢。”未久,两内监来传请脉,于是予与周景焘、施焕、吕用宾四人同入。予在前先入,皇上卧御床上。其床如民间之床,无外罩,有搭板铺毡于上。皇上瞑目,予方以手按脉,瞿然惊寤,口目鼻忽然俱动,盖肝风为之也。予甚恐,虑其一厥而绝,即退出。周、施、吕次第脉毕,同回至军机处。予对内务三公曰:“今晚必不能过,可无须开方。”内务三公曰:“总须开方,无论如何写法均可。”于是书:危在眉睫,拟生脉散。药未进,至申刻而龙驭上宾矣。

    先一时许,有太监匆匆而来曰:“老佛爷请脉。”拉吕、施二同事去。脉毕而出,两人互争意见,施欲用乌梅丸,吕不谓然。施曰:“如服我药尚有一线生机。”盖皇太后自八月患痢,已延两月之久矣。内务诸公不明丸内何药,不敢专主,请示军机,索阅乌梅丸方,药见大辛大苦不敢进;遂置之。本日皇太后有谕:到皇上处素服,到皇太后处吉服。次晨召施、吕二君请脉,约二小时之久。施、吕下来,而皇太后鸾驭西归矣。

    请脉开方每于誊写后,必详细校对,恐有讹字。及皇上病笃时,一日者同事脉案中腿酸之“腿”字,误写“退”字。皇上见之诧曰:“我这腿一点肉都没有,不成其为腿矣!”因调阅原稿,原稿有肉旁,遂置不问。皇上病笃之际,皇太后有谕曰:“皇上病重,不许以丸药私进,如有进者,设有变动,惟进丸药之人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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