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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平答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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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丑六月二十六日书云:承谕涵养用力处,足见近来好学之笃也,甚慰甚慰。但常存此心,勿为他事所胜,即欲虑非僻之念自不作矣。孟子有夜气之说,更熟味之,当见涵养用力处也。于涵养处着力,正是学者之要。若不如此存养,终不为己物也。更望勉之。

    戊寅七月十七日书云:某村居,一切只如旧,有不可不应接处,又难废堕。但靳靳度日尔。朝夕无事,齿髪皆已迈,筋力渐不如昔,所得于师友者往来,于心求所以脱然处,竟未得力。颇以是惧尔。

    春秋且将诸家熟看,以胡文定解为凖。玩味乆必自有会心处,卒看不得也。伊川先生云:春秋大义数十,炳如日星,所易见也;唯征辞奥旨,时措从宜者所难知尔。更须详考其事。又玩味所书,抑扬予夺之处看如何。积道理多,庶渐见之。大率难得学者无相启发处,终愦愦不洒落尔。

    问: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东坡谓:可改者不待三年。熹以为使父之道有不幸,不可不即改者,亦当隠忍迁就。于义理之中,使事体渐正,而人不见其改之之迹,则虽不待三年而谓之无改可也。此可见孝子之心,与几谏事亦相类。先生曰:三年无改,前辈论之详矣。类皆执文泥迹,有所迁就失之。须是认圣人所说,于言外求意乃通。所谓道者,是犹可以通行者也。三年之中,日月易过,若稍稍有不惬意处,即率意改之,则孝子之心何在?如说春秋者,不忍遽变左氏有官命未改之类,有孝子之心者,自有所不忍耳。非斯须不忘、极体孝道者能如是耶?东坡之语有所激而然,是亦有意也。事只有个可与不可而已。若大段有害处,自应即改何疑?恐不必言隠忍迁就,使人不见其改之之迹。此意虽未有害,第恐处心如此,即骎骎然所失处却多。吾辈欲求寡过且谨守格法为不差也。几谏事意恐不相类。更思之。

    问: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旧说孝子不妄为非,唯疾病然后使父母忧。熹恐夫子告孟孙之意不然,盖言父母之心慈爱,其子无所不至。疾病人所不免,犹恐其有之以为忧,则余可知也。为人子者知此,而以父母之心为心,则所以奉承遗体,而求免于亏辱者,岂一端而已哉?此曾子所以战战兢兢,启手足而后知免焉者也。不逺游游必有方,不登高不临深,皆是此意。先生曰:父母唯其疾之忧,当如上所说为得之。旧说不直截圣人之告人,使知所以自求者,惟深切庶可用力也。

    问:子游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熹谓犬马不能自食,待人而食者也,故蓄犬马者必有以养之,但不敬尔。然则养其亲而敬,有所不至,不几于以犬马视其亲乎?敬者尊敬而不敢忽忘之谓,非特恭谨而已也。人虽至愚,孰忍以犬马视其亲者?然不知几微之间,尊敬之心一有不至,则是所以视其亲者,实无以异于犬马而不自知也。圣人之言警乎人子,未有若是之切者。然诸家之说,多不出此。熹谓当以春秋所书归生许止之事观之,则所谓犬马之养,诚不为过。不然,设譬引喻不应如是之疎,而子游之贤,亦不待如此告戒之也。先生曰:此一段,恐当时之人习矣而不察,只以能养为孝。虽孔门学者,亦恐未免如此。故夫子警切以告之,使之反诸心也。苟推测至此,孝敬之心一不存焉,即陷于犬马之养矣。孟子又有养口体养志之说,似亦说破学者之未察处,皆所以警乎人子者也。若谓以春秋所书之事观之,则所谓犬马之养,诚不为过,恐不须如此说归生许止。各是发明一例也。

    问:子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熹窃谓亦足以发,是颜子闻言悟理,心契神受之时,夫子察焉,而于心有感发也。子夏礼后之问夫子,以为起予,亦是类也。但子夏所发在言语之间,而颜子所发乃其所自得处,有以黙相契合不待言而喻也。然非圣人有所未知,必待颜子而后发,如言非助我者。岂圣人待门弟子答问之助耶?先生曰:亦足以发。前说似近之,恐与起予不类。深玩之可见非助我者,岂圣人待门弟子答问之助固是如此?然亦须知颜子黙晓圣人之言,便知亲切道体处,非枝叶之助也。他人则不能见如此精微矣。妄意如此,气象未知如何。

    问:子张学干禄,夫子告以多闻多见阙疑殆,而谨言行其余,盖不博无以致约,故闻见以多为贵。然不阙其所未信未安,则言行之间意不诚矣。故以阙之为善,疑殆既阙而于言行有不谨焉,则非所谓无敢慢者,故以谨之为至,有节于内。若此尤悔何自而入乎?然此皆庸言庸行之所必然,非期以干禄也。而禄固已在其中矣。孟子曰经徳不回非以干禄也,与夫子之意一也。伊川先生亦曰,子张以仕为急,故夫子告之以此,使定其心而不为利禄动,恐亦是此意。未知是否?先生曰:古人干禄之意,非后世之干禄也。盖胸中有所藴亦欲发泄而见诸事尔,此为己之学也。然求之有道,苟未见所以求之之道,一萌意焉则外驰矣。故夫子以多闻见而阙疑殆告之,又使之慎其余,则反求诸已也切矣。故孟子有经徳不回非以干禄之语,苟能深体得此,则驰外之心不作矣。伊川所谓才有缝罅便走了之意。

    戊寅冬至前二日书云:承示问,皆圣贤之至言,某何足以知之。而吾元晦好学之笃如此,又安敢黙黙也。辄以昔所闻者各笺释于所问目之下,聊以塞命尔。他日若获欵曲,须面质论难,又看合否。如何?大率须见洒然处,然后为得。虽说得,行未敢以为然也。

    问:向以亦足以发之义求教,因引起予为证,蒙批谕云亦足以发与起予不类,熹反复思之,于此二者但见有浅深之异,而未见全不相似处,乞赐详喻。先生曰:颜子气象与子夏不同,先玩味二人气象于胷中,然后体会夫子之言,亦足以发与起予者商也之语气象如何,颜子深潜纯粹,于圣人体段已具,故闻夫子之言即黙识心融,触处洞然,自有条理,故终日言但见其不违如愚而已,退省其私则于语黙日用动容之间,皆足以发明夫子之道,坦然由之而无疑也。子夏因问诗如不得绘事后素之言,即礼后之意未必到似有因,问此一事,而夫子印可之意。此所以不类也。不知是如此否?偶追忆前日所问处意不来,又未知向日因如何疑而及此也,更俟他日熟论。

    问:春秋威公二年滕子来朝,按滕本称侯,伊川谓服属于楚,故贬称子。熹按楚是时未与中国通,滕又逺楚,终春秋之世未尝事楚,但为宋役尔。不知伊川别有何据?又陈蔡诸国后来属楚者,亦未尝贬爵也。胡文定以为为朝威而贬之,以讨乱贼之党。此义似胜然。滕自此不复称侯,至定公之丧来会葬,犹称子,夫岂以祖世有罪而并贬其子孙乎?然则胡氏之说亦有可疑者。不知当以何说为正?胡氏又谓凡朝威者皆贬,独纪侯以咨谋齐难而来,志不在于朝威,故再朝皆无贬焉。熹窃以为果如此,则是义理之正可以危急而弃之也。不知春秋之法果如此否?[二年纪侯来朝,左氏作杞字,后有入杞会邓事。传皆有说可据。伊川胡氏依公榖作纪字]先生曰:滕子来朝,考之春秋,夫子凡所书诸侯来朝,皆不与其朝也。胡文定谓春秋之时诸侯之朝,皆无有合于先王之时世朝之礼者,故书皆讥之也。滕本称侯,威二年来朝,称子者以讨乱贼之党贬,于诸家之说义为精。先儒又以为时王所黜者,胡氏以为,果如此则春秋不作矣。恐先儒之说非来喻以谓自此终春秋之世不复称侯。岂以祖世有罪而并贬其子孙乎?若如此言大段害理。春秋与人改过迁善,又善善长恶恶短,不应如此,是可疑也。某窃以谓从胡之说,于理道为长。观夫子所书讨乱之法甚严,滕不以威之不义而朝之,只在于合党缔交,此非正也。既已贬矣,后世子孙碌碌无闻,无以自见于时,又壤地褊小,本一子男之国,宋之盟,左传有宋人请滕欲以为私属,则不自强而碌碌于时者乆矣。自一贬之后夫子再书,各沿一义而发,遽又以侯称之,无乃纷纷然淆乱春秋之旨,不明而失其指乎。盖圣人之心必有其善,然后进之。若无所因,是私意也。岂圣人之心哉。若如此,看似于后世之疑不碍道理为通,又不知如何春秋所以难看者,盖以常人之心推测圣人。未到圣人洒然处,岂能无失耶?请俟他日反复面难,庶几或得其旨。伊川之说,考之诸处未见。春秋之前服属于楚,事迹更俟寻考。又来喻以谓纪侯来咨谋齐难,志不在于朝威,故再朝无贬,则是义理之正可以危急而弃之,若果如此尤害义理。春秋有诛意之说,纪侯志不在于朝威,则非滕子之类也。列国有急难以义而动,又何贬耶。纪侯来朝,左氏作杞字,后有入杞之事,传皆有说。胡氏因公榖作纪字。春秋似此类者多。如齐子纠,左传只云纳纠,伊川乃以二传为证。又尝有看春秋之法,云以传考经之事迹,以经别传之真伪。参考义理之长,求圣人所书之意,庶或得之。

    问礼之用和为贵一章之义。先生曰:孟子曰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礼之实节文斯二者是也。礼之道虽以和为贵,然必须体其源流之所自来,而节文之则不失矣。若小大由之而无隆杀之辨,知和而和,于节文不明,是皆不可行,则礼之体用失矣。世之君子,有用礼之严至拘碍者,和而失其节者,皆非知礼者也。故有子以是语门人,使知其节尔。

    问: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横渠先生曰君子宁孤立无与,不失亲于可贱之人。熹据此则因也,亲也宗也,皆依倚附托之名,但言之渐重尔。所因或失其所亲[谓可贱之人不可亲也]则亦不可宗[人之可亲者必可宗,其不可亲者必不可宗也],故君子非孤立无与之患而不失其亲为难,其将欲有所因也,必择其可亲者而因之,使彼诚贤,则我不失其所亲,而彼亦可宗矣。其文与上二句相似,皆言必虑其所宗,行必稽其所敝之意,不审尊意以为如何?先生曰:伊川先生曰,信本不及义,恭本不及礼。然信近于义,恭近于礼也。信近于义,以言可复也;恭近于礼,以逺耻辱也。因恭信而不失亲近于礼义,故亦可宗也。犹言礼义者不可得见,得见恭信者可矣。详味此语,则失亲于可贱之人,自无有矣。盖以礼义为主故也。

    问: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苏东坡曰,夫子之于诗取其会于吾心者,断章而言之,颂鲁侯者未必有意于是也。子由曰思无邪,则思马而马应。思马而马应,则思之所及无不应也。故曰思无邪。思马斯徂,此颂鲁侯之意也。两说未知孰是?先生曰:诗人兴刺,虽亦曲折达心之精微,然必止乎礼义。夫子删而取之者以此尔。若不止于礼义即邪也。故三百篇一言足以蔽之只是思无邪而已,所以能兴起感动人之善心,盖以此也。颂鲁侯者偶于形容盛徳如此,故曰思无邪于马言之者,又有秉心塞渊,然后騋牝三千之意。

    问: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一章,横渠先生曰常人之学日益而莫自知也,仲尼行着习察,异于他人,故自十五至于七十,化而知裁其进徳之盛者与。伊川先生曰孔子生而知之,自十五至七十进徳直有许多节次者,圣人未必然,亦只是为学者立一下法,盈科而后进,不可差次,须是成章乃达。两说未知孰是?先生曰:此一段,二先生之说各发明一义,意思深长。横渠云化而知裁,伊川云盈科而后进、不成章不达,皆是有力处。更当深体之可尔。某窃以谓圣人之道中庸,立言常以中人为说,必十年乃一进者。若使困而知学,积十年之乆,日孳孳而不倦,是亦可以变化气质,而必一进也。若以卤莽灭裂之学而不用心焉,虽十年亦只是如此,则是自暴自弃之人尔。言十年之渐次,所以警乎学者。虽中才,于夫子之道皆可积习勉力而至焉。圣人非不可及也。不知更有此意否?

    问: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伊川曰灌以降神祭之始也,既灌而往者,自始及终,皆不足观。言鲁祭之非礼也。谢氏引礼记曰,吾欲观夏道,是故之杞。而不足证也;我欲观殷道,是故之宋而不足证也;我观周道,幽厉伤之,吾舍鲁何适矣。鲁之郊禘非礼也,周公其衰矣。以此为证,而合此章于上文杞宋不足证之说,曰考之杞宋则文献不足,考之当今则鲁之郊禘又不足观,盖伤之也。吕博士引荀子大昏之未发、祭之未纳、户丧之未小敛一也解此,与赵氏春秋纂例之说,不审何者为是?先生曰:记曰鲁之郊禘非礼也,周公其衰矣,以其难言故。春秋皆因郊禘事中之失而书讥,鲁自在其中。今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则是颠倒失礼,如昭穆失序之类;于灌而求神以至于终皆不足观,盖叹之也。对或人之问,又曰不知则。夫子之深意可知矣。既曰不知,又曰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其如示诸斯乎,指其掌则非不知也,只是难言尔。原幽明之故,知鬼神之情状,则烛理深矣于天下也何有。

    问:或问禘之说一章,伊川以此章属之上文,曰不知者盖为鲁讳,知夫子不欲观之说,则天下万物各正其名,其治如指诸掌也。或以为此鲁君所当问而不问,或人不当问而问之,故夫子以为不知所以,微讽之也。余如伊川说,云龟山引礼记,禘尝之义大矣,治国之本也,不可不知也。明其义者君也,能其事者臣也,不明其义,君人不全,不能其事为臣不全,非或人可得而知也,其为义大,岂度数云乎哉。盖有至赜存焉。知此则于天下乎。何有此数说,不审孰是?先生曰:详味禘自既灌以下至指其掌,看夫子所指意处如何,却将前后数说皆包在其中,似意思稍尽,又未知然否。

    问:祭如在祭神如神在,熹疑此二句乃弟子记孔子事。又记孔子之言,于下以发明之曰,吾不与祭如不祭也。先生曰:某尝闻罗先生曰,祭如在,及见之者;祭神如神在,不及见之者。以至诚之意与鬼神交,庶几享之。若诚心不至,于礼有失焉。则神不享矣。虽祭也何为?

    问:居上不寛,为礼不敬,临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熹谓此非谓不足观,盖不诚无物,无物则无以观之也。先生曰:居上寛为礼敬临丧哀,皆其本也。有其本而末应。若无其本,粲然文采何足观。

    问: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熹谓曾子之学主于诚,身其于圣人之日用观省而服习之,盖已熟矣,惟未能即此以见夫道之全体,则不免疑其有二也。然用力之乆而亦将有以自得故夫子以一以贯之之语告之盖当其可也[曾子惟此少许未达故夫子直以此告之]曾子于是黙会其旨,故门人有问而以忠恕告之。盖以夫子之道,不离乎日用之间,自其尽已而言则谓之忠,自其及物而言则谓之恕,莫非大道之全体。虽变化万殊,于事为之末,而所以贯之者未尝不一也。然则夫子所以告曾子,曾子所以告其门人,岂有异旨哉?而或者以为忠恕未足以尽一贯之道,曾子姑以违道不逺者告其门人,使知入道之端,恐未曾尽曾子之意也。如子思之言忠恕违道不逺,乃是示人以入道之端;如孟子之言行仁义,曾子之称夫子乃所谓由仁义行者也。先生曰:伊川先生有言曰,维天之命于穆不已忠也,干道变化各正性命恕也。体会于一人之身,不过只是尽已及物之心而已。曾子于日用处,夫子自有以见之,恐其未必觉此亦是一贯之理,故卒然问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于是领会而有得焉,辄应之曰唯,忘其所以言也。东坡所谓口耳俱丧者,亦佳。至于答门人之问,只是发其心耳,岂有二耶。若以谓圣人一以贯之之道,其精微非门人之问所可告,姑以忠恕答之,恐圣贤之心不如是之支也。如孟子称尧舜之道孝弟而已,人皆足以知之,但合内外之道使之体用一源,显微无间,精粗不二,衮同尽是此理,则非圣人不能是也。中庸曰忠恕违道不逺,特起此以示人相近处,然不能贯之,则忠恕自是一忠恕尔。

    十一月十三日书云:吾人大率坐此窘窭百事驱遣不行,唯于稍易处处之为庶几尔。某村居兀坐一无所为,亦以窘迫遇事窒塞处多,毎以古人贫甚极难堪处自体,即啜菽饮水亦自有余矣。夫复何言。

    来喻以为人心之既放,如木之既伐。心虽既放,然夜气所息,而平旦之气生焉,则其好恶犹与人相近。木虽既伐,然雨露所滋,而萌蘖生焉,则犹有木之性也。恐不用如此说。大凡人礼义之心何尝无,唯持守之即在尔。若于旦昼间不至梏亡,则夜气存矣;夜气存则平旦之气未与物接之时,湛然虚明气象自可见。此孟子发此夜气之说,于学者极有力。若欲涵养,须于此持守可尔。恐不须说心既放、木既伐,恐又似隔截尔如何如何。又见喻云,伊川所谓未有致知而不在敬者,考大学之序则不然。如夫子言非礼勿视聴言动,伊川以为制之于外以养其中,数处盖皆各言其入道之序如此,要之敬自在其中也,不必牵合贯穿为一说。又所谓但敬而不明于理,则敬特出于勉强,而无洒落自得之功,意不诚矣。洒落自得气象,其地位甚高,恐前数说方是言学者下工处,不如此则失之矣。由此持守之乆,渐渐融释,使之不见有制之于外持敬之心。理与心为一,庶几洒落尔。某自闻师友之训,赖天之灵,时常只在心目间。虽资质不美,世累妨夺处多,此心未尝敢忘也。于圣贤之言亦时有会心处,亦间有识其所以然者,但觉见反为理道所縳,殊无进步处。今已老矣,日益恐惧。吾元晦乃不鄙孤陋寡闻,逺有质问所疑,何愧如之。

    己夘六月二十二日书云:闻不辍留意于经书中,縦未深自得,亦可以驱遣俗累,气象自安闲也。

    己卯长至后三日书云:今学者之病,所患在于未有洒然氷解冻释处。縦有力持守,不过只是苟免显然尤悔而已。似此恐皆不足道也。

    庚辰五月八日书云:某晚景别无他,唯求道之心甚切。虽间能窥测一二,竟未有洒落处。以此兀坐,殊愦愦不快。昔时朋友絶无人矣,无可告语,安得不至是耶?可叹可惧。示谕夜气说甚详,亦只是如此,切不可更生枝节寻求,即恐有差。大率吾辈立志已定,若看文字,心虑一澄然之时,略绰一见与心会处,便是正理。若更生疑,即恐滞碍。伊川语録中有记明道尝在一仓中坐,见廊柱多,因黙数之,疑以为未定,屡数愈差,遂至令一人敲柱数之,乃与初黙数之数合,正谓此也。夜气之说所以于学者有力者,须是兼旦昼存养之功不至梏亡。即夜气清,若旦昼间不能存养,即夜气何有疑。此便是日月至焉气象也。曩时某从罗先生学问,终日相对静坐,只说文字,未尝及一杂语。先生极好静坐。某时未有知,退入室中亦只静坐而已。先生令静中看喜怒哀乐未发之谓中未发时作何气象,此意不唯于进学有力,兼亦是养心之要。元晦偶有心恙不可思索,更于此一句内求之静坐看如何。往往不能无补也。此中相去稍逺,思欲一见未之得,恐元晦以亲旁无人傔侍,亦难一来。奈何。切望随宜摄养,勿贻亲念为至祷也。

    承惠示濂溪遗文与颍滨语孟,极荷爱厚,不敢忘不敢忘。迩书向亦曾见一二,但不曾得见全本。今乃得一观,殊慰卑抱也。二苏语孟说尽有可商论处,俟他日见面论之。尝爱黄鲁直作濂溪诗序云:舂陵周茂叔,人品甚高,胸中洒落如光风霁月。此句形容有道者气象絶佳。胸中洒落,即作为尽洒落矣。学者至此虽甚逺,亦不可不常存此体段在胸中,庶几遇事廓然,于道理方少进。愿更存养如此。

    罗先生山居诗,某记不全,今只据追思得者録去。颜乐斋诗云:山染岚光带日黄,萧然茅屋枕池塘。自知寡与真堪笑[此一句似非],赖有颜瓢一味长。池畔亭,曰濯缨诗云:拟把冠缨挂墙壁,等闲窥影自相酬。邀站台诗云:矮作墙垣小作台,时邀明月写襟怀。夜深独有长庚伴,不许庸人取次来。又有独寐榻白云亭诗,皆忘记。白云亭坐处望见先生母氏坟,故名。某向日见先生将出此诗、邀站台诗,后两句不甚惬人意,尝忘意云:先生可改下两句,不甚浑然。先生别云:也知邻鬬非吾事,且把行藏付酒杯。盖作此数絶时,正靖康间也。

    闻召命不至,复有指挥今来,亦执前说辞之甚佳,盖守之已定,自应如此。纵煎迫扰扰,何与我事。若于义可行,便脱然一往亦可也。某尝以谓遇事若能无毫髪固滞,便是洒落,即此心廓然大公,无彼己之偏倚,庶几于理道一贯。若见事不彻,中心未免微有偏倚,即涉固滞,皆不可也。未审元晦以为如何?为此说者,非理道明心与气合,未易可以言此。不然,只是说也。

    庚辰七月书云:某自少时从罗先生学问,彼时全不涉世,故未有所闻入先生之言。便能用心静处寻求,至今淟汩忧患磨灭甚矣。四五十年间,每遇情意不可堪处,即猛省提掇以故初心,未尝忘废,非不用力,而迄于今更无进步处。常切静坐思之,疑于持守及日用尽有未合处,或更有闗键未能融释也。向来尝与夏丈言语间稍无间,因得一次举此意质之,渠乃以释氏之语来相淘,终有纎奸打讹处,全不是吾儒气味,旨意大段各别,当俟他日相见剧论可知。大率今人与古人学殊不同,如孔门弟子羣居终日相切摩,又有夫子为之依归,日用相观感而化者甚多,恐于融释而脱落处,非言说可及也。不然,子贡何以谓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耶?元晦更潜心于此,勿以老迈为戒而怠于此道。乃望承欲秋凉来,又不知偏侍下别无人可以释然,一来否只为往来,月十日事疑亦可矣。但亦须处得老人情意帖帖无碍,乃佳尔。

    所云见语録中,有仁者浑然与物同体一句,即认得西铭意旨所见,路脉甚正,宜以是推广求之。然要见一视同仁,气象却不难,须是理会分殊,虽毫髪不可失,方是儒者气象。

    又云:因看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数句,偶见全在日用间非着意非不着意处,才有毫髪私意便没交涉。此意亦好,但未知用处却如何,须吃紧理会这里始得。某曩时传得吕与叔中庸解甚详,当时陈几叟与罗先生门皆以此文字说得浸灌浃洽,比之龟山解却似枯燥。晚学未敢论此。今此本为相知借去,亡之已乆,但尚记得一段云,谓之有物则不得于言,谓之无物则必有事焉;不得于言者,视之不见聴之不闻,无声形接乎耳目,而可以道也;必有事焉者,莫见乎隠莫显乎微,体物而不可遗者也。学者见乎此,则庶乎能择乎中庸而执之隠微之间,不可求之于耳目,不可道之于言语,然有所谓昭昭而不可欺感之而能应者,正惟虚心以求之,则庶乎见之。又据孟子说,必有事焉至于助长不耘之意,皆似是言道体处。来谕乃体认出来,学者正要如此,但未知用时如何脗合浑然、体用无间乃是。不然非着意非不着意溟溟涬涬,疑未然也。某尝谓进步不得者,彷佛多是如此类窒碍更望思索。他日熟论,须见到心广体胖,遇事一一洒落处,方是道理。不尔只是说也。

    又云:便是日月至焉气象一段,某之意,只谓能存养者积乆亦可至此,若此之不违气象又迥然别也。今之学者虽能存养,知有此理,然旦昼之间一有懈焉,遇事应接举处不觉打发机械,即离间而差矣。唯存养熟,理道明,习气渐尔消铄,道理油然而生,然后可进,亦不易也。来谕以谓能存养者无时不在,不止日月至焉,若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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