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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蕃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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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裕后有本

    欲求子孙繁炽久长,谋积聚,图风水,皆末也。其本全在存心利物。肯受一分亏,即子孙饶一分益。创业之家,多由赤手;成名之子,半属孤儿,并不恃祖父资产。昔有人谈宦缺美恶者,余笑曰:“缺虽恶,总胜秀才课徒。吾未见官鬻妻妄,只见官卖儿孙。”闻者诧曰:“恶有是?”余历数数十年中闻见:横虐厚敛,蓄可累世者,一弹指间子孙零落,为被虐者所嗤。而清苦慈惠之吏,子孙类能继起作官。如此,居家可知。

    济美不易

    世济其美,昔贤所荣,不特名公钜卿也。业儒、力田之家,世世清白,相承亦复不易。数传十百人中,有一不肖子,即为门第之辱。固由积之不厚,亦因教之不先故。欲后嗣贤达,非教不可。

    教当始于孩提

    孩提之时,天性未漓,当先固其真性,断不可导以詈人。闻詈人则呵止之,使有忌惮。若詈及人之父母者,尤为损福,万不宜姑恕。他如扑打虫豸之类,虽细事,总干天和,须明白戒禁,养其慈祥之气。至拜跪仪节,亦当随事教导,则爱敬行乎自然矣。

    宜令知物力艰难

    巨室子弟,挥霍任意,总因不知物力艰难之故。当有知识时,即宣教以福之应惜。一衣一食为之讲解来历,令知来处不易。庶物理、人情,渐渐明白。以之治家,则用度有准;以之临民,则调剂有方;以之经国,则知明而处当。

    宜令习劳

    爱子弟者动曰:“幼小不宜劳力。”此谬极之论。从古名将相,未有以懦怯成功。筋骨柔脆,则百事不耐。闻之旗人教子,自幼即学习礼仪、骑射。由朝及暮,无片刻闲暇。家门之内,肃若朝纲。故能诸务娴熟,通达事理,可副国家任使。欲望子弟大成,当先令其习劳。

    宜令知用财之道

    财之宜用与用之宜俭,前已详哉言之。但应用不应用之故,须令子弟从幼明晰。能于不必用财(如僭分、继富等类)及万万不可用财(如缠头、赌博等类)之处,无所摇惑,则有用之财不致浪费。遇有当用(如嫁婚、医药、丧祭、赠遗等类)之处,方可取给裕如,于心无疚。

    昔吾越有达官公子,务为豪侈,积负数千金,将鬻产以偿。受产者约日成交,公子张筵款接,薄暮未至。居间人出视,则布衣草履,为阍者所拒,仁候门外半日矣。导之入曰:“此某也。”公子敬而礼之。宴毕赠以仪曰:“先生教我,不敢弃产。”居间人询其故,曰:“彼力能受吾产,尚刻苦如此。吾罪过,何面目见先人。”遂痛改前之所为,出衣饰尽偿宿负,谢门下客,减奴仆,节日用,讫为保家令子。今已再传,犹袭其余资云。

    宜令勿游手好闲

    此患多在富贵之家。盖贫贱者以力给养,势不能游手好闲。富贵子弟衣鲜齿肥,无所忧虑;又资财饶足,帮闲门客及不肖臧获相与,淆其聪明,蛊其心志,障蔽其父兄之耳目,顺其所欲,导之以非,庄语不闻,巽言不入,舍嬉娱之外,毫无所长;一旦势去财空,亲知星散,求粗衣淡饭不可常得。岂非失教之故欤?小说家称:“富家儿中落,持金碗行乞,知乞之可以得食,而不知金碗之可以易粟。”语虽恶谑,有至义焉。

    宜杜华奢之渐

    略省人事,无不爱吃、爱穿、爱好看。极力约制,尚虞其纵;稍一徇之,则恃为分所当然。少壮必至华奢,富者破家,贵者逞欲。宜自幼时,即杜其渐,不以姑息为慈。

    父严不如母严

    家有严君,父母之谓也。自母主于慈,而严归于父矣。其实,子与母最近,子之所为,母无不知,遇事训诲,母教尤易。若母为护短,父安能尽知?至少成习惯,父始惩之于后,其势常有所不及。慈母多格,男有所恃也。故教子之法,父严不如母严。

    蒙师宜择

    为子第择师,夫人知之。独于训蒙之师,多不加意。不知句读、音义所关最钜。初上口时,未能审正;后来改定,便觉吃力。吾谓童蒙受业,能句读分明、音义的确,则书理自易领会。尝闻村塾蒙师课徒“道盛德至善”句,“道盛”二字逗断,读者不察,辄以“道”与“德”对,“盛”与“至善”对,岂非句读不清之明验欤?故延蒙师不可不择,为人训蒙亦不可不深省。

    不宜受先生称字

    师严则道尊。人生在三,事之如一,师与君、亲并重。微特弟子事师,必当隆礼;即为师者,亦不宜稍有降格。吾为童子时,见塾师之呼弟子,无不称名。二十年前,有称字者矣。近遇成童弟子,或止称其字之上一字,而冠以老字呼者,应者俱安之若泰。师道凌夷至此,而欲弟子知所严惮,岂不难哉!望子弟有成者,先宜教以不敢受先生称字。

    读书以有用为贵

    所贵于读书者,期应世经务也。有等嗜古之士,于世务一无分晓。高谈往古,务为淹雅。不但任之以事,一无所济;至父母号寒,妻子啼饥,亦不一顾。不知通人云者,以通解情理,可以引经制事。季康子问从政,子曰:“赐也达,于从政乎何有?”达即通之谓也。不则迂阔而无当于经济,诵《诗三百》虽多,亦奚以为?世何赖此两脚书厨耶!

    读书求于己有益

    书之用无穷。然学焉,而得其性之所近,当以己为准。己所能勉者,奉以为规;己所易犯者,奉以为戒;不甚干涉者,略焉。则读一句,即受一句之益。余少时,读《太上感应篇》,专用此法。读“四子书”,惟守“君子怀刑”及“守身为大”二语,已觉一生用力不尽。

    须学为端人

    希贤希圣,儒者之分。顾圣贤品业,何可易几?既禀儒术,先须学为端人。绳趋尺步,宁方毋圆。名士放诞之习,断不可学。

    作文字不可有名士气

    父兄延师授业,皆望子弟策名成务,无责其为名士者。士人自命宜以报国兴宗为志,功令自童子试至成进士,必由四书文进身。钟鼎勋猷,皆成进士后为之。能早成一日进士,便可早做一日事业:可以济物,可以扬名。好高务远者,嘐嘐然以名士自居,薄场屋文字,不足揣摩,误用心力,与寒畯角胜,迨白首无成,家国一无所补。刊课艺炫鬻虚声,颜氏所讥﨎詅痴符也。抑知前明以来,四书文之传世者,类皆甲科中人。苦志青衿,仅仅百中之一。何去何从,其可昧所择欤?

    文字勿涉刺诽

    言为心声,先贵立诚。无论作何文字,总不可无忠孝之念。涉笔游戏已伤大雅,若意存刺诽,则天遣人祸未有不相随属者。“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古人虽有此语,却不可援以为法。凡触讳之字,讽时之语,临文时切须检点。读乌台诗案,坡公非遇神宗,安能曲望矜全。盖唐宋风气不同,使杜少陵、李义山辈,遇邢、章诸人,得不死文字间乎?士君子守身如执玉,慎不必以文字乐祸。

    勿作秽亵词

    文以载道,表章忠孝,维持纲纪,尚已。降而托于寓言,比兴诙谐,犹之可也。至秽词亵语,下笔时心已不正,阅者神识昏摇,必有因而隳行者。

    他人之孽,皆吾所造。人谪鬼祸,忏悔无期。自来文人多悲薄命,未必不由于此。

    文章关福泽

    文章气象,关一生福泽。凡享顺遂之境者,其文类皆和平中正,无幽忧萧飒之气。动辄慨叹,断非福征。且习不加察,纵其笔之所如,势必伤时骂坐,召怨蒙愆。至应试之文,尤以醇雅为贵。

    读古人文取法宜慎

    作文宜慎,读文先不可不择。尝见塾师授业,好选前人悲感恣肆之作,令子弟诵习,谓可开拓心胸,引伸议论。读之者不能得其神髓,而仅学其皮毛,所误不小。吾友江西新城鲁洁非,素书往还,论文相契。别有唐宋八家选本,凡伤时感事之语,细加评节,具有苦心。

    勿轻为人作诗文序

    诗文之序,所以道作者之意,非遍览全集,不能得其窾要。万一集中文字失于检核,既为作序,不能以未见自解。代人受过,关系非轻。故非于作者心术、品诣深知有素,断不可徇一时请托,冒昧措辞。至乡曲文人,多不知文章体裁,其所撰述,更宜详审。

    勿记录时事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圣训也。位卑言高之罪,孟子又剀切示之。唐宋文人私记间及国事,然多与史传■戾。盖所闻异辞,所传闻异辞,类非确实。昔有不解事人,以耳食为笔记,谬妄触忤,祸及身家,皆由不遵圣贤彝训所致。故日记、札记等项,断不宜摭拾时事。

    浮薄子弟不可交

    血气未定时,习于善则善,习于恶则恶,交游不可不谨。与朴实者交,其弊不过拘迂而止;交浮薄子弟,则声色货利,处处被其煽惑。才不可恃,财不可恃,卒至隳世业、玷家声,祸有不可偻指数者。

    勿轻换帖称兄弟

    交满天下,知心实难。余生平识面颇多,从无凶隙之事。然以心相印者,寥寥可数。惟此数人,势隔形分,穷通一致。每见世俗结缔,动辄齿叙,同怀兄弟,莫之或先。有朝见而夕盟者;有甲款而乙附者。公宴之后,涂遇不相知名,大可笑也。既朋友,即系五伦之一,何必引为兄弟?如其无益,不如涂人。故功令换帖之禁,皆宜遵守,不必专在仕途也。

    择友有道

    人不易知,知人亦复不易。居家能伦纪周笃,处世能财帛分明,其人必性情真挚,可以倚赖。若其人专图利便,不顾讥评,纵有才能,断不可信。轻与结纳,鲜不受累。或云“略行取才”,亦是一法,然千古君子之受害于小人,多是“怜才”二字误之。

    业儒亦治生之术

    子弟非甚不才,不可不业儒。治儒业日讲古先道理,自能爱惜名义,不致流为败类。命运亨通,能由科第入仕固为美善;即命运否寒,藉翰墨糊口,其途尚广,其品尚重。故治儒业者,不特为从宦之阶,亦资治生之术。

    读书胜于谋利

    不特此也,文字之传可千古,面藏镪不过数世;文字之行可天下,而藏镪不过省、郡;文字之声价,公卿至为折节,而藏镪虽多,止能雄于乡里;文字之感孚,子孙且蒙余荫,而藏镪既尽,无以庇其后人。故君子之泽,以业儒为尚。

    勿慕读书虚名

    然“业儒”二字须规实效,若徒务虚名,转足误事。富厚之家,不论子弟资禀,强令读书:丰其衣食,逸其肢体,至壮岁无成,而强者气骄,弱者性懒,更无他业可就,流为废材。子弟固不肖,实父兄有以致之。故塾中子弟,至年十四、五不能力学,即当就其材质,授以行业。农、工、商、贾,无不可为。谚云“三十六行,行行出贵人。”有味乎其言之也。

    勿任子弟匿瑕作伪

    为父兄者,无不愿子弟学问胜人。然因其本领平常,姑听匿瑕不出及作伪盗名,则万万不可。故子弟所作文字,遇亲友索观,必须责令面奉教益。

    凡有文会,亦不当稍任规避。盖受人指摘,可望感愧奋发,功力渐进。若意在藏拙,未有不燕石自珍者。至作伪之弊,尤为可虑。窗下倩、雇、捉刀,习为常技;临场必有怀挟、抢手等事。作奸犯科,所关匪细。近阅邸抄:江西有一童生,县试时以枪手考列第一,院试败露,学使奏鞫治罪。其父年逾八十,亦坐远戍,不准收赎。原其由起,始于匿瑕,终于作伪。涓涓不绝,将成江河,可不戒于初乎?

    不宜轻令子弟附学

    独学无耦,则孤陋寡闻,敬业之所以乐群也。然附学他处,同门人众,品诣必有参差,苟蹈群居之戒,即鲜广益之功,全在择师而事,不宜徒鹜虚声。倘人师难得,又不若扃户下帷,严惮父兄之教矣。故冀子弟不染习气,以家塾延师为尚。

    授徒勿误人子弟

    业儒者,以授徒为第一事。弟子终身北面,礼至重,品至崇,须令弟子晓然于为人之本,不仅在文艺也。然文艺亦断不可荒。有种不自爱重之人,靦然拥皋比,谈经史,于主者前高自位置,而教其弟子则惟恐不称主者之旨。

    遇有所作,私为删润,以诳其父兄,此固不足污人齿颊。即不至是,而约敕不严,纵弟子之肆;课程不密,长弟子之惰。所误何可胜道?大概二十岁内读书、为人俱要立定基址。一过二十,不特寒畯子弟多内顾之忧,不能专心键户;即富贵儿郎,亦有婚宦牵率。自五、六岁至二十岁,全在为之师者范之以正,诲之有方。

    凡人相处,不合则离。惟师席必终一年之局。韶光如水,禁得抛荒几个一年?且父兄既将子弟付托师长,势不复身亲考校。师长荒之,则竟就荒,可乎不可?弟子材质不同,造就匪易。聪明者,必当成之于学;顽钝者,亦宜曲为诱励,令多读数卷书,省识为人之分,庶几不负师长之任。

    曩读《曲詴旧闻》,屯留王诰,少应进士举,家贫,训幼学为业。屡取乡荐,而于省试不利。每赴省试,必梦胡僧谓曰:“君此行徒虚耳。君骨相虽主有才,而不应得禄位。寿可过耳顺。外是非余所知也。”年五十余,又将赴省试。梦前僧相贺曰:“君是举必登第无疑。”梦中诘之曰:“师向语我不当得禄位,今何云登第也?”

    僧曰:“以君教导童子用心笃挚,不负其父母所托。为有阴德,故天益君算,报君以禄位。”因引至一官府,指庭下所陈乐器曰:“君记之,异时当自悟也。”时范蜀公方献新乐,诏于廷和殿案试。诰意廷试必问乐,凡古今乐事无不经意。试赋题为《“乐调四时”和“遂预正奏”》。名于马涓榜下。赐第历官数任,以奉议郎致仕,年至七十有七。

    近又见稗官载:武进有老学究教读数十年,勤恳不倦。乾隆辛酉元日,邻叟梦文昌司命甄别新科举人名次,一生以行玷应黜,司命难其选补,旁一神曰:“某学究可。”司命曰:“学问欠优。”神曰:“某教读认真,不误人子弟。”司命曰:“若是,可矣。”果于是年江南乡试中式。循是以思,不负子弟之父母者,德可夺命。彼素行无他玷而终绌于试者,得毋有误人子弟之愆欤?

    力田勿欠人租息

    士之次莫如农,此本业也。因天时,乘地利,尽己之力,以收其成,不须因人轻重。即佃人之田,依额偿租,亦可于人无求。偶逢歉岁,自有乡例可循。乃无耻下农恃顽欠租,或致公庭追比,辱莫甚焉。纵佃主怜而不控,亦为乡里不齿。况其势必至于无田可佃,难免冻馁之戚。

    艺事无不可习

    人惟游惰,必致饥寒。其余一名一艺,皆可立业成家。但须行之以实,持之以恒。有一事昧己瞒人,便为人鄙弃。昔仁和张氏,以说书艺花为生,得有辛工,随手散去。有劝其为子孙计者。曰:“吾福子孙多矣。”诘之。曰:“若辈生具耳、目、手、足,尽可自活。”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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