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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説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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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之智者也知虞公之不可谏而不谏知虞亡不可救而去之知秦缪公可与有行而相之相秦而显其君于天下以是数者观之非智不能也而肯自鬻以成其君乎成之爲言求成之成定交之谓也自鬻之事虽郷里知自好者不爲也使奚爲之则其人可见矣岂复能爲前数者哉虽然百里奚不谏虞公而去之可得谓之忠乎传曰百里奚愚于虞而智于秦盖百里奚不得用于虞在不必谏之地也故知其不可谏而不谏亦不忍坐待其亡以爲仇雠之民故引而去之此所以爲智也不然百里奚在当谏之地而不谏则是不忠之臣也而何以爲智乎

    万章下

    孟子曰伯夷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则进乱则退横政之所出横民之所止不忍居也思与乡人处如以朝衣朝冠坐于涂炭也当纣之时居北海之滨以待天下之清也故闻伯夷之风者顽夫廉懦夫有立志伊尹曰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进乱亦进曰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予天民之先觉者也予将以此道觉此民也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妇有不与被尧舜之泽者如已推而内之沟中其自任以天下之重也柳下惠不羞污君不辞小官进不隐贤必以其道遗佚而不怨阨穷而不悯与乡人处油油然不忍去也尔爲尔我爲我虽袒裼裸裎于我侧尔焉能浼我哉故闻柳下惠之风者鄙夫寛薄夫敦孔子之去齐接淅而行去鲁曰迟迟吾行也去父母国之道也可以速而速可以乆而乆可以处而处可以仕而仕孔子也孟子曰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时者也

    伯夷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凡色之过乎目声之接乎耳固不得而遁也而所以视所以听则在我也于恶色恶声视听不加焉则其立心髙而守已固矣柳下惠不羞污君不辞小官进不隐贤必以其道虽事污君而不羞居小官而不辞然其进也未尝隠贤焉未尝不以其道焉此所以爲柳下惠也不然则是枉已苟仕而已矣虽然以三子而论之伊尹其最髙乎故于伯夷之风则以爲闻之者顽夫亷懦夫有立志于柳下惠之风则以爲闻之者鄙夫寛薄夫敦而独不言伊尹之风所被者广也亦犹论流弊扵二子有隘与不恭之言而不及伊尹也然以伊尹比孔子则犹有任之意不化也若孔子则天也其去齐接淅而行去鲁则曰迟迟吾行也盖其速也其迟也皆道之所在也曰可以速而速可以乆而乆可以处而处可以仕而仕比公孙丑章所云易一则字耳而尤见从容不迫与时偕行之意所谓圣之清圣之任圣之和者言其精极于是三者也三子者虽或清或任或和之不同然所以极其至则一也故皆以圣言之若夫孔子圣之时则其可以一道名之哉盖时云者非圣人之趋时圣人之动固无不时也而其曰圣则举其成名也

    孔子之谓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声而玉振之也金声也者始条理也玉振之也者终条理也始条理者智之事也终条理者圣之事也智譬则巧也圣譬则力也由射于百歩之外也其至尔力也其中非尔力也

    所谓集大成者言集乎道之大成也金声而玉振之者乐之始作以金奏而以玉声终之言孔子之道始终纯一而无不尽者也因论孔子而遂推言学圣人始终之义使学者有所驯而进焉始条理即易所谓知至至之终条理即易所谓知终终之此未及乎圣智也学者从事于此固所以爲圣智之道也故曰智之事圣之事条理云者言有序而不紊也夫所谓终条理者即终其始条理者也此非先致其知而后爲其终也致知力行盖互相发然知常在前故有始终之异也于是以射之巧力爲譬夫射于百歩之外其至于百歩者由夫力也力可勉也而其中鹄则非力之可爲由夫巧也智譬则巧者言其妙于中也圣譬则力者言其能至也若三子者其用力可谓至极矣故于其清任和者皆以圣名之以言其于是三者臻其极也然方之孔子终有所未及者非其力之不至也于圣人大而化之者犹有所憾盖其智于是三者之外未能尽中也孔子则知圣俱极者也论学则知圣有始终之序语道则圣之极是知之极者也惟孔子爲尽之故三子不能班也若顔子之在圣门盖知圣几矣其至与中在毫厘之间者欤学者当以孔子爲标的而致知力行以终吾身而后可也

    北宫锜问曰周室班爵禄也如之何孟子曰其详不可得闻也诸侯恶其害已也而皆去其籍然而轲也尝闻其略也天子一位公一位侯一位伯一位子男同一位凡五等也君一位卿一位大夫一位上士一位中士一位下士一位凡六等天子之制地方千里公侯皆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凡四等不能五十里不达于天子附于诸侯曰附庸天子之卿受地视侯大夫受地视伯元士受地视子男大国地方百里君十卿禄卿禄四大夫大夫倍上士上士倍中士中士倍下士下士与庶人在官者同禄禄足以代其耕也次国地方七十里君十卿禄卿禄三大夫大夫倍上士上士倍中士中士倍下士下士与庶人在官者同禄禄足以代其耕也小国地方五十里君十卿禄卿禄二大夫大夫倍上士上士倍中士中士倍下士下士与庶人在官者同禄禄足以代其耕也耕者之所获一夫百亩百亩之粪上农夫食九人上次食八人中食七人中次食六人下食五人庶人在官者其禄以是爲差

    先王制法其髙下轻重皆天理之大公而非私意之得爲故其广大均平足以一天下之心后王以私意加于其间其纲先紊故上下交征于利而法之所由壊也战国之时天王之名号仅存而其法废也乆矣诸侯僭越常度恶其害已并与其籍而去之虽曰诸侯之罪而周之失政亦已乆矣故曰文武之政布在方防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岂不然哉孟子荅北宫锜之问盖出于师友之所传故家遗俗之所闻者虽曰其略而大纲可得而推矣故自天子至于子男凡五等自国君至于下士凡六等此班爵之制也自天子地方千里公侯方百旦而下此班禄之制也所谓方千里者先儒以爲王畿方千里积百同九百万夫之地是也盖方千里则爲方百里者百爲田百万井九百万夫之地受田者八百万夫百倍诸侯之国夫如是而后可以爲天子都畿镇抚天下而卿大夫元士之采地皆有所容焉故公侯之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者皆以其田言之也独以其田言之则地虽有广狭之不齐山林川泽之相间而制田之多寡则自若也王制谓山陵林麓川泽沟渎城郭宫室涂巷三分去一者则传者之失矣诸侯之国自卿至于下士受禄各有差下士代耕之禄与庶人在官者同庶人在官者府史胥徒之类是也一夫一妇受田百亩而田有肥瘠故耕者所获有上中下不同而庶人在官者于其中又有差焉其轻重多寡皆天理之安人情之宜等差之平而用度之称者也使明王出举而行之则战国诸侯侵?王略据有其地者岂不在所削乎卿大夫务富私室占田无制者岂不在所夺乎宜乎当时恶其害已而去其籍也今去古既逺赖有孟子之説存学者以是而折衷他説庶乎其有据也周礼所载往往与此不同如曰诸公之地封疆方五百里其食者半诸侯之地封疆方四百里其食者三之一诸伯之地封疆方三百里其食者三之一诸子之地封疆方二百里其食者四之一诸男之地封疆方百里其食者四之一盖不知分田建国之意迁就而爲此説耳要当以孟子爲正夫在孟子之时已云去其籍矣又更秦絶灭之余周官之书存者无几矣今之所传先儒以爲杂出汉儒一时之傅防是不可不攷也

    万章问曰敢问友孟子曰不挟长不挟贵不挟兄弟而友友也者友其德也不可以有挟也孟献子百乗之家也有友五人焉乐正裘牧仲其三人则予忘之矣献子之与此五人者友也无献子之家者也此五人者亦有献子之家则不与之友矣非惟百乗之家爲然也虽小国之君亦有之费惠公曰吾于子思则师之矣吾于顔般则友之矣王顺长息则事我者也非惟小国之君爲然也虽大国之君亦有之晋平公之于亥唐也入云则入坐云则坐食云则食虽防食菜羹未尝不饱盖不敢不饱也然终于此而已矣弗与共天位也弗与治天职也弗与食天禄也士之尊贤者也非王公之尊贤也舜尚见帝帝馆甥于贰室亦飨舜迭爲宾主是天子而友匹夫也用下敬上谓之贵贵用上敬下谓之尊贤贵贵尊贤其义一也

    朋友与君臣父子兄弟夫妇同爲大伦天所叙也自天子至于庶人未有不须友而成者后世虽一介之士朋友之道固阙矣而况于等而上之者哉盖不知德之可贵不知成身之爲重此友道之所爲阙也使其知德之爲贵成身之爲重则其所以求友者惟恐其不获也况敢有挟乎哉孟献子百乗之家而能取友者也献子与此五人友者不敢有其百乗之富也故曰无献子之家者也言降意忘势若无其家焉此五人者其视献子之贵势亦无动乎其中也使此五人而有献子之家则献子亦不与之友矣横渠张子曰献子忘其势者也五人者忘人之势者也虽然惟献子之自忘其势也故五人者从之不然献子先以势自居则贤者方将望望然去之其亦可得而友邪若费惠公则小国之君而能友者也于子思则师之于顔般则友之王顺长息则以爲事我者然则四人者其相去可知矣夫使人君至于不敢臣之而又不敢友之则其道德之积于躬必有感孚于言意之表者矣若晋平公则大国之君而能取友者也亥唐云入则入云坐则坐云食则食虽防食菜羹未尝敢不饱盖尊敬之而不敢不饱也则平公忘其势与亥唐忘人之势亦可见矣虽然人君之尊贤当与之共天位治天职食天禄是则公天下之道而极尊贤之义也曰位曰职曰禄皆以天言者非人君之所得私天之所爲也平公虽能忘势以事亥唐然不能与之共治故以爲士之尊贤而非王公之尊贤若尧之于舜则所谓极尊贤之义者也以天子而友匹夫女以二女馆于贰室迭爲宾主盖将荐之于天此爲天下得人者也论友而至于此其人伦之至者欤贵贵尊贤其义一者言莫非天之理也在下而敬上所以尽贵贵之义居上而敬下所以极尊贤之宜夫然故上下交而泰治亨矣

    万章问曰敢问交际何心也孟子曰恭也曰却之却之为不恭何哉曰尊者赐之曰其所取之者义乎不义乎而后受之以是爲不恭故弗却也曰请无以辞却之以心却之曰其取诸民之不义也而以他辞无受不可乎曰其交也以道其接也以礼斯孔子受之矣万章曰今有御人于国门之外者其交也以道其餽也以礼斯可受御与曰不可康诰曰杀越人于货闵不畏死凡民罔不譈是不待敎而诛者也殷受夏周受殷所不辞也于今爲烈如之何其受之曰今之诸侯取之于民也犹御也苟善其礼际矣斯君子受之敢问何说也曰子以爲有王者作将比今之诸侯而诛之乎其敎之不改而后诛之乎夫谓非其有而取之者盗也充类至义之尽也孔子之仕于鲁也鲁人猎较孔子亦猎较猎较犹可而况受其赐乎曰然则孔子之仕也非事道与曰事道也事道奚猎较也曰孔子先簿正祭器不以田方之食供簿正曰奚不去也曰爲之兆也兆足以行矣而不行而后去是以未尝有所终三年淹也孔子有见行可之仕有际可之仕有公养之仕于季桓子见行可之仕也于衞灵公际可之仕也于衞孝公公养之仕也

    读孟子此章所以荅万章者反覆曲折可谓义之精矣问交际何心则曰恭盖交际之道主乎恭也问却之何以爲不恭则以谓尊者有赐若念其取之义与不义而后受则非所以敬事乎其尊者也吾知不虚其赐我之意而已岂暇问其所自哉若夫万章之说以心却之而以他辞无受则是乃不恭之心而辞何爲乎然而其受也必交以道而接以礼使交之不以道而接之不以礼则固有所不受矣于齐餽兼金百镒而不受是亦尊者之赐也然未有辞则是货我而已其交也固非道其接也固非礼此所爲不受也盖亦非爲其取之不义之故初亦无害乎交除之恭也万章于此有疑焉谓有人于此御人以兵而得货然交以道餽以礼则君子固亦受与孟子谓御人而夺货者此所谓大憝有国者之所必禁不待敎令而诛者三代之法同不必设辞而可知者居今之世其法爲甚着奈何而可受其餽乎万章谓既以爲不可则今之诸侯以非道取民与此何异而君子以善其礼际而受之可乎孟子谓事固有轻重若以爲有王者作将不待敎而尽诛今之诸侯乎抑亦敎而不改而后诛之也以理论之则必待敎而不改然后诛之明矣然则其可与不待敎而诛者同日而语乎夫谓非其有而取之爲盗者盖充夫非其有而取之之类以极义之所在而比之爲盗则可若便以爲与御人夺货之盗同罪则岂可哉大抵圣贤因污隆而起变化辞受取与皆天下正理过与不及爲失其正理则均也鲁之习俗必猎较而后以?孔子仕于鲁亦不违也而况于受其赐乎万章闻是言则又疑孔子之仕所事者道而何猎较爲也孟子以爲孔子于宗庙之祭先簿正其祭器立之彞典不以四方之食供簿正盖四方之食非簿正之常典故也然于猎较而供祭之事犹有所未废盖由簿正之事而正之其施设则有次第矣而万章以爲既不能遂尽正之则曷爲不遂去孟子谓爲之兆也爲之兆者正本开端而爲可继者也圣人之爲如天地之化不疾不徐虽曰爲之兆而化育之大体已具矣在他人缓则失时速则反害盖非溥博渊泉而时出之是以无序而不和也兆足以行而不行者盖以其兆固可继此以行而有所不得行焉则命也夫然后去之故亦未尝有三年之淹焉其先后迟速皆天理也此所谓圣之时者欤于是遂论孔子之仕有三焉行可之仕谓其兆可以行者也际可之仕谓遇圣人以礼者也公养之仕谓养圣人以道者也遇以礼而养以道者圣人亦岂得而絶之乎读是章者涵泳而精思之亦可以窥圣贤之用而知辞受取与之方也

    孟子曰仕非爲贫也而有时乎爲贫娶妻非爲养也而有时乎爲养爲贫者辞尊居卑辞富居贫辞尊居卑辞富居贫恶乎宜乎抱闗击柝孔子尝爲委吏矣曰防计当而已矣尝爲乗田矣曰牛羊茁壮长而已矣位卑而言髙罪也立乎人之本朝而道不行耻也

    此章言爲贫而仕之义夫仕者岂爲贫乎哉盖将以行道也而亦有爲贫而仕者焉是犹娶妻本爲继嗣非爲养也而亦有爲养而娶者焉然则爲贫而仕与爲养而娶是亦皆义也虽然既曰爲贫矣则不当处夫尊与富居于卑与贫者可也若处其尊与富则是名爲爲贫而其实窃位也处其尊与富则当任其责此岂爲贫之地哉是则非义矣故抱闗击柝亦以爲宜者本爲贫故也孔子尝爲委吏与尝爲乗田矣圣人笃诚虽居下位必敬其事曰防计当而已矣曰牛羊茁壮长而已矣以其职在乎是而不越也盖位卑者言责不加焉言髙则罪矣故可以姑守其职此爲贫而仕之法也若夫立人之本朝则当以行道爲任道不行而窃其位君子之所耻也然则髙位厚禄非所以养贫也后世不明此义假爲贫之名安享宠利而已曽不以爲愧此可胜罪哉必不得已爲贫而仕其思抱闗击柝之爲宜则可矣嗟夫观夫子爲委吏而曰防计当而已矣爲乗田而曰牛羊茁壮长而已矣则夫子得政于天下其所当爲者如何哉事有小大而心则一也亦曰止其所而已矣

    万章曰士之不托诸侯何也孟子曰不敢也诸侯失国而后托于诸侯礼也士之托于诸侯非礼也万章曰君餽之粟则受之乎曰受之受之何义也曰君之于氓也固周之曰周之则受赐之则不受何也曰不敢也曰敢问其不敢何也曰抱闗击柝者皆有常职以食于上无常职而赐于上者以爲不恭也曰君餽之则受之不识可常继乎曰缪公之于子思也亟问亟餽鼎肉子思不悦于卒也摽使者出诸大门之外北面稽首再拜而不受曰今而后知君之犬马畜伋盖自是台无餽也悦贤不能举又不能养也可谓悦贤乎曰敢问国君欲养君子如何斯可谓养矣曰以君命将之再拜稽首而受其后廪人继粟庖人继肉不以君命将之子思以爲鼎肉使已仆仆尔亟拜也非养君子之道也尧之于舜也使其子九男事之二女女焉百官牛羊仓廪备以养舜于畎亩之中后举而加诸上位故曰王公之尊贤者也万章所谓托于诸侯盖以爲士虽不得行其道而托禄于诸侯以自养宜若可也而孟子以爲非礼以其无是礼故也然周之则可以受周之与赐所以异者盖居其国则爲其民君以其饥饿而餽焉受斯可也若欲以自托而虚享其禄赐则于义何居乎名不正则失其序而不和故孔子论之至于礼乐不兴而民无所措手足君子之于礼乐不斯须去身者其动未尝不当名正而言顺故也曰不敢者以其无常职而受赐陷于不恭故不敢也虽然此士之所以自处者当然也在国君之待士则有养贤之礼焉故举子思之事以告之夫子思受缪公之餽者周之而受之之义也至于餽之之乆而仆仆然亟拜则是徒爲餽而已徒爲餽则与养犬马之道何异乌有君子而受其犬马之畜者乎及其乆也则再拜稽首而不受盖缪公虽有恱贤之名不能举而用又不能以礼养之也贤者其肯处乎以礼养者继粟继肉是也盖不敢以是而数廑之故使继之而已虽然此及乎养之之礼而未及乎举之之道也若尧之于舜则尊贤之极而养道之尽也事之以九男女之以二女百官牛羊仓廪备而养之于畎亩之中惟恐不得当其意一旦举而加诸上位如是而后可以谓之王公之尊贤也孟子每以尧舜之事爲言者语道者必稽诸圣人所以示万世之准的盖圣人人伦之至故也嗟乎爲士者于辞受之际可不思夫名正而言顺者乎爲君者之待士又何可不深思所以养之之道乎

    万章曰敢问不见诸侯何义也孟子曰在国曰市井之臣在野曰草莽之臣皆谓庶人庶人不传质爲臣不敢见于诸侯礼也万章曰庶人召之役则往役君欲见之召之则不往见之何也曰往役义也往见不义也且君之欲见之也何爲也哉曰爲其多闻也爲其贤也曰爲其多闻也则天子不召师而况诸侯乎爲其贤也则吾未闻欲见贤而召之也缪公亟见于子思曰古千乗之国以友士何如子思不悦曰古之人有言曰事之云乎岂曰友之云乎子思之不悦也岂不曰以位则子君也我臣也何敢与君友也以德则子事我者也奚可以与我友千乗之君求与之友而不可得也而况可召与齐景公田招虞人以旌不至将杀之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孔子奚取焉取非其招不往也曰敢问招虞人何以曰以皮冠庶人以旃士以旂大夫以旌以大夫之招招虞人虞人死不敢往以士之招招庶人庶人岂敢往哉况乎以不贤人之招招贤人乎欲见贤人而不以其道犹欲其入而闭之门也夫义路也礼门也惟君子能由是路出入是门也诗云周道如底其直如矢君子所履小人所视万章曰孔子君命召不俟驾而行然则孔子非与曰孔子当仕有官职而以其官召之也

    万章问不见诸侯何义孟子告之以庶人之常分既不传质爲臣则其不敢见宜也万章谓既自比于庶人庶人固有召之役而往役矣岂有君欲见而不往见者哉孟子谓召之役者是以庶人待之可以贵役贱理之常也故往役爲义若君欲见之则欲见之之意果何爲乎爲其多闻与贤也爲其多闻则将资之以成德天子且不召师而况下此者乎爲其贤则当尊之而不可慢盖在我则当守庶人之分在彼则当隆事师之礼也故曰往役义也往见不义也有往役之义而无往见之义也缪公以千乗之君而欲以友士宜亦可取也而子思不恱盖曰友之则犹爲有所挟而骄吝之心未尽降也子思岂尊已而自大乎以爲尔之望于我者欲以成身也一毫未尽则是私意所横乌能以从善乎故以位言则贵贱之势殊在我者固不敢言友也以德言则道义之爲重在彼者亦岂得而言友哉盖君臣之相与独有贵贵尊贤二者而已贵贵分也尊贤德也分立而德尊天之理也夫君欲与之友而不可得古之人无一毫屑就之心如此虞人不敢应景公之招者爲其所以招之者非其物恪守常分而不敢逾是以夫子取之夫可召而至可得而爵禄者此固不贤者之所常也而以此招贤者是以不贤人之招招贤人贤者其肯就乎曰犹欲其入而闭之门也谓非见贤之道故尔义之所以谓之路者以其宜之可推也礼之所以谓之门者以其节之不可越也二者人性之所有譬之路与门有足者皆可以由可以出入也而君子独能之者何哉众人迷于物欲而君子存其良心故也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君子所履小人所视诗人之意以爲大道坦然君子则能由之而小人亦将视以从也万章又以孔子不俟驾之说爲疑孟子谓孔子仕于朝君以其官而召之是以不俟驾也立其朝而任其事则有常守固与在草野异矣不俟驾之义微孟子孰能明之

    孟子谓万章曰一乡之善士斯友一乡之善士一国之善士斯友一国之善士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以友天下之善士爲未足又尚论古之人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是尚友也

    善士虽有小大之不同皆志于善道者也一乡之善士斯友一乡之善士非惟取友固然而其合志同方自相求也所见者愈大则所友者愈广矣故一国之善士斯友一国之善士而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也至于天下之善士则其立心髙其执德固必不肯安于卑近而小成也故以友天下之善士爲未足又尚论古之人焉其求道之心盖无穷也自友一乡之善士至于尚论古之人每进而愈上也夫世有先后理无古今古人逺矣而言行见于诗书颂其诗读其书而不知其人则何益乎颂诗读书必将尚论其世而后古人之心可得而明也尹氏曰尚论其世谓论其所遇之时盖古人所遇之时不同故其行事有异而其道则一而已必攷其时以究其用而后其心可得而明如尧舜禅让而汤武征伐禹稷过门不入而顔子居于陋巷又岂可不尚论其世乎尚友之道至此而后爲尽矣

    齐宣王问卿孟子曰王何卿之问也王曰卿不同乎曰不同有贵戚之卿有异姓之卿王曰请问贵戚之卿曰君有大过则谏反覆之而不听则易位王勃然变乎色曰王勿异也王问臣臣不敢不以正对王色定然后请问异姓之卿曰君有过则谏反覆之而不听则去贵戚之卿与异姓之卿有亲踈之异故不得而同论也贵戚之卿谏君之大过反覆而不听则有易位之义盖任宗社之责故得更择其宗族之贤以易之然非谓贵戚之卿谏君反覆而不从便可以易位盖极其理而言之有可以易位之道所谓以正对也宣王闻斯言而惧是以勃然变乎色则其所以警之者亦切矣若夫异姓之卿见君有过则当谏反覆之而不听则可以去或曰孟子易位之论不亦过矣乎盖对宣王之言不如是无以深警其心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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