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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久的女性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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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他摇摇头回答,“你们自从认识以来,她绝对不曾向你谈过自己的事吗?”

    “绝对不曾谈过。”

    “你可知道她犯了一个绝大的错误?”

    “什么?”

    秦枫谷的脸上颜色立刻变了,朱彦儒觉着他的手抖索起来。他握紧了他的手说:

    “我不能不告诉你,她已经订过婚了。”

    秦枫谷张了口不说话,脸上现出了一种绝望的惨白。朱彦儒用一只手扶着他的肩头说:

    “请原谅我说这样的话,我愿意将你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并不是你的错误,也不是她的错误。她并不是骗你,也许正是因为爱你的原故,她才不忍心告诉你,使你失望。这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

    他还要说下去,望见始终不开口的秦枫谷惨白的脸上,慢慢的滴下了两滴眼泪,他也回过脸去了。

    八七、茫茫夜

    隔了好久,朱彦儒才说:

    “秦先生,你过来,请坐下来。现在是该用理智的时候,不是用感情的时候。请坐下来,抑制你的情感,听我向你说更要紧的话。”

    秦枫谷叹了一口气,回过身来在椅子上缓缓的坐下。一时之间,万念俱灰,他觉得自己什么能力都消失,只好听随旁人的摆布了。

    “在年岁上说,我不妨以长辈自居,将你当作我的子侄。”朱彦儒靠在沙发上说,“但是对于你的为人和才学,我实在敬佩你,愿意和你做朋友,做个忘年之交。今天虽然是第一次见面,而且时间并不长,但是老眼未昏,我是颇为自信自己的眼力的。我愿意以肝胆相见,将这件事的真相完全奉告,请老弟给我一个处置的办法,我完全照办,可以吗?”

    “老伯,请容许我这样的称呼罢,不要折煞我了,请说出来,我惟老伯之命是从。”

    “也罢,”朱彦儒说,“请你不要误会,以为小女欺骗了你。自从你们认识以来,你用怎样的一种态度对待她,我相信她也以同样的态度对待你,这是我从她自己的口中听出来的。她所以不拒绝你,又不肯告诉你是订过婚的人,完全是下了更大的决心,这从她连我也瞒住了这一点上,完全可以看出的。她不仅没有现在一般女性的浪漫气息,而且更是孝顺成性,这次突然改变了她的个性,可知你的认识,对于她发生了极大的影响,而她自己也为你改变她的行动了。她的婚姻,原是经过她自己同意的,而且素来双方感情很好。照一般的情形说,即使感情好,解除婚约原也是可能的,但是她的婚约背景却很复杂,爽快的说,就是还有经济背景。这是我最心痛,最惭愧的一件事,虽然事实上并不是出卖女儿,但想到今天的这种情形,完全是老汉的过错了。贤侄是明白人,我不妨将个中情形细细的告诉你,请你给我一个解决的办法。”

    接着,他就将朱娴和刘敬斋的订婚,他和刘敬斋的经济关系,展览会开幕以后,刘敬斋发现了朱娴的画像怎样向自己质问,朱娴对于这件事的态度如何坚决,刘敬斋在旁人面前暗示如果决裂了要采取怎样的处置,以及万一真的决裂了自己全家所要受到的威胁等等,一一说了出来。

    “所以,你看,这事不仅影响女儿的婚姻问题,而且还要牵涉到老汉整个家庭问题。我是年将半百,只有这一个女儿的人,我知老贤侄决不是一个自私自利的浮滑少年人,所以今天才敢冒昧奉访,将这情形的真相奉告,希望贤侄能给我一个妥善的解决途径。我不敢要求你放弃你的爱,我只希望你能以理智来判断,从大处着想,不要使老汉的家庭发生悲剧而已。”

    “我完全不知道这种情形!”这是在千头万绪完全不知道从何说起的当时秦枫谷的心中,所能回答的一句话。

    “我当然知道今天的话,使你精神上很受刺激,但希望你能以理智来克服。不仅她的命运,就是我的命运也操在你的手上。我希望你今晚能仔细考虑一下,最近给找一个答复。我没有别的请求,我只请求你能从彻底爱她的观点上,体念老汉的痛苦而已。”

    “好的,我明天来答复老伯罢。”秦枫谷咬着牙齿回答。

    走出了旅馆,他一时觉得在茫茫的夜间,无垠的世界中,无处可以容身一样。

    八八、疯了

    实在的,走出了一品香旅馆,秦枫谷觉得一时之间,偌大的世界好像真没有自己容身之处一般。他低着头用最快的速率,穿过了热闹的西藏路,沿着跑马厅的后面,拣了一条僻静的小路走去。

    他只知道向前走,也不辨东南西北,心里更昏昏乱乱的不知道想些什么。他只知道遗在后面的,刚才旅馆里的空气太紧张,太沉重,他如果再迟走一步,完全要失去统制自己的能力了;他说不定要抱头痛哭,或者跪在朱彦儒的面前。

    他知道残酷的并不是朱彦儒,而是统制着自己的命运。无情的命运的铁手,毫不顾惜的将一朵美满待放的花,从他心上摘去。他突然之间觉得自己梦想中的七宝楼台,被摧毁得丝毫无遗了。

    ————为什么不早点对我说呢?为什么不说她骗我,她恨我呢?不认识不是更好吗?不画那幅画像不是更没有这回事吗?

    他不仅恨自己,恨自己的艺术,他更痛恨这世界上的一切。走在路上,他觉得一切都在嘲笑他,每个人都恶意的望着他,都是他的仇敌。

    ————死了罢!什么都不要了,毁去了那幅画像死了罢!

    一点朦胧的意念浮上他混乱的心上,他现在即刻要到展览会场去,要在那幅画像面前,在朱娴的面前,去决定自己的一切。

    至于在这晚间,法文图书馆的门是否开着,能不能实现他的愿望,他这时完全没有想到。

    这样想着,他抬头向四面望了一眼,昏乱中他似乎已经走在威海卫路南成都路的交叉中,路口停了一辆人力车,他一声不响的坐了上去,指着前面叫车夫向南拉。

    ————等着罢,我要为我报复,我要为你报复,我要毁去敌视我们的一切!

    灯影朦胧中,迎面来了一辆人力车。车子拉近了,车上的人忽然向他喊着:

    “枫谷!枫谷!阿秦!”

    他不禁一惊,车子已经拉过去了,他回头一看,后面车上的人像是罗雪茵。车夫停下来了,他顿着脚说:

    “拉,快点拉!不要管她!”

    他不要见任何人,他不愿向任何人谈话,他觉得一切都是他的仇敌!

    但是罗雪茵的车子却从后面追了上来。

    “阿秦,阿秦,喊你怎么不答应,你到哪里去?我正在找你找不到!”

    车子赶到他的面前,罗雪茵跳了下来,他也只得停住。

    “你到哪里去?我刚才到张晞天家里找你。”

    “对不起你,我今天有事!”

    “怎样?发脾气吗?”罗雪茵睁大了眼睛说,“怪不得喊你不答应?谁得罪了你呢?”

    “谁都得罪我!————拉!”

    他高声命令着车夫。

    “不行!”罗雪茵一手拖住了车杆,“你喝醉了酒吗?为什么这样说话?你从来不是这样态度对我的,你疯了吗?下来,一定不放你走!”

    她拖住了车杆不放,秦枫谷只得走了下来。

    八九、原谅我罢

    下了人力车的秦枫谷,匆匆的掏了两毛小洋给车夫,便将双手插在衣袋里,负气的立在街沿上。

    罗雪茵也跟着走了过来。

    “对不起你,我今天有事,请不要睬我。”

    这时候的秦枫谷,在他的眼中,一切都是他的仇敌,尤其是近来将朱娴当作了敌人而向他追逐着的罗雪茵,更使他厌恶。

    “为什么呢?枫谷,人家得罪了你,我又没有得罪你。你难道真的喝醉了酒吗?”

    罗雪茵走过来立在他的面前。

    “不要理我!”秦枫谷突然旋转身,独自向前走了。

    罗雪茵追上去,拖住他的大衣袖子。

    “枫谷,你今天到底为什么?你从来不是这种态度的。难道有谁向你说过什么话吗?难道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吗?你为什么这样对待我呢?”

    “没有,什么都没有。”秦枫谷不耐烦的回答,脚步走得愈快了,“我请你原谅,并不关你的事。”

    “那么,为什么这样对待我呢?我不是你的朋友吗?有什么事也可以告诉我,何必这样侮辱我呢?”

    刚从张晞天那里走出来的罗雪茵,完全不明白秦枫谷今天晚上为什么有这样的态度。她在张晞天那里,知道秦枫谷在傍晚就出去了,自己便坐了人力车预备转搭一路电车回去,却不料在胳上遇见他。她心里正高兴,但是奏枫谷这种态度却使她莫明其妙。她不知道秦枫谷真是喝醉了酒,还是故意对她侮辱。

    在罗雪茵的心里,因了早几天秦枫谷向她所表示的好感,决料不到他今晚的这种态度,是因了她的敌人朱娴。她以为秦枫谷今晚这样,也许是受了什么人的挑拨,所以秦枫谷愈是负气,罗雪茵也愈驯服。

    见着秦枫谷不开口,罗雪茵更紧张了地说,“枫谷,请告诉我,你今晚到底为了什么事?你这种态度,使我无论如何不放心,你好好的告诉我,我可以走开,否则我是无论如何不肯离开你的。”

    秦枫谷叹了一口气,望着罗雪茵说:

    “谢谢你的好意,请你放心,决不是为了你,你原谅我的举动罢。”

    在薄暗的街灯下,秦枫谷望着罗雪茵几乎要哭下来的脸,紊乱的心中,不禁深深的浮上了一种伤感:如果当前的人,不是罗雪茵而是朱娴,那将是如何的幸福呢!

    “那么,你到底为什么对我这样?”

    “原谅我,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实在是向我自己发脾气。”

    “那么,何必拿我出气呢?何必拿我不当人呢?”说着,眼睛一红,满腹委屈的罗雪茵真的哭了起来。

    秦枫谷更感慨的抚着她的肩头说:

    “对不起你,决不是拿你出气,你原谅我罢!”

    说着,他不禁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九○、人道主义

    “枫谷,”罗雪茵用手帕揩着眼泪,头紧靠了秦枫谷的肩头说,“你心中有什么不高兴的事,不妨向我说说,我也许能给你帮助。只要你用真心对待我,我们之间是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这种话语,使理智渐渐恢复起来的秦枫谷听了,不觉动了怜惜。他想着自己如果不是为了朱娴的事,罗雪茵的这种态度,或许能使自己的心软起来,渐渐的对她发生感情也说不定。

    “实在没有什么事,是我自己的心情不好。不要说了,你原谅我罢,我向你道歉!”说了,秦枫谷又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

    “只要你好好的对待我,我决不怪你的。你想,自从我们相识以来,我始终当你是我惟一的朋友,我几时怪过你?就是今天晚上,我也是诧异你为什么变了,你从来没有那种态度的。我心想也许你讨厌我了,所以才对我这样,想到自己的一番好心,叫我怎不伤心呢?”

    “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秦枫谷只好苦笑着说。罗雪茵的这样态度,使精神上的刺激还未平静的他听了,真有点哭笑不得。一种人道主人者的感情又在他心上现了出来,他觉到自己即使不爱罗雪茵,朱娴的事原与她毫无关系,也不该拿她出气,况且她又对自己这样好,自己也不该拒人于千里之外。今晚的态度实在也太使她难堪了,于是他安慰她说:

    “你刚才是去找我的吗?他们怎么说的?”

    “他们说你下午就出去了,同了一位老先生,我只好一人预备回去。”

    “就在路上遇见了我,是吗?”

    “是的,人家心里正高兴,想不到你拿出那种脾气!你说,你告诉我,”罗雪茵更紧贴了他走着,“你告诉我,今天到底为了什么?”

    “他们说我同了一位老先生出去吗?”

    “是的。”

    “那么你猜!”

    “我猜不着!”

    “我告诉你,”秦枫谷笑着说,“是我家里来的人,他们要给我订婚了。”

    “真的吗?”罗雪茵睁大了眼睛问。

    “当然是真的。”

    “你骗我。”

    “我决不骗你。”

    “那么,订婚是喜事,你为什么生气呢?”罗雪茵又问。

    “你要知道吗?我告诉你,”秦枫谷微笑着说,完全忘记刚才的刺激了,“我因为自己有个要好的女朋友,不要家里过问我,所以生气了。”

    “谁?女朋友是谁?”

    “不告诉你!”

    “你告诉我!”罗雪茵用手肘推着他说。

    “你真的要知道吗?”

    “真的。”她的心有点跳了。

    “就是你。”

    “坏东西!”虽然这样骂着,罗霄茵却觉得眼前突然光亮了起来,她认真的问着:

    “你说的是真的吗?你家里真要给你订婚吗?”

    “真的,当然是真的。”

    这样说着,秦枫谷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她问。

    “你看我们要回去,却几乎快走到徐家汇了!”

    这样,借着眼前的欢笑,秦枫谷将自己的痛苦深深的埋在心底。

    九一、麻醉剂

    坐在一路公共汽车上的秦枫谷和罗雪茵,各人都沉在一种特殊的感情里。

    秦枫谷觉得今晚旅馆中的遭遇,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是在梦中一样。一个可怕的噩梦,距离现实太远了,你真不愿相信那是真的。不遇见罗雪茵,自己现在会做了些什么,他简直不敢想象。

    也许仍旧在路上走着,也许自杀在那幅画像的面前了。想到这里,对于坐在身旁的罗雪茵,他不觉于怜悯之中,更生出了一种谢意。

    同时,罗雪茵的心中,却觉得今晚的秦枫谷,无论在哪一方面,向自己所表示的态度都是第一次见到。以前不曾对自己这样不客气过,也不曾对自己这样亲切过。刚才的话,刚才关于他家里要订婚以及女朋友的话,是如何的富于暗示哟!

    ————不怕那个姓朱的了,最后的胜利将非我莫属。他如果不是有意,何必将家里订婚的事告诉我呢?又何必大胆明说那个女朋友就是我呢?努力罢,胜利是我的!

    一缕笑容展开在她圆润的脸上,她将身体紧靠了秦枫谷坐着。汽车微微的颤动,她从这上面感到了一种新鲜亲切的快感,几乎触接到秦枫谷的呼吸了。

    ————我要再试他一试,看他的态度到底怎样。

    这样想着,她乘着汽车在高速度的行驶中,颤动得最厉害的时候,故意将身体紧贴了秦枫谷,用手肘碰了他一下。

    “什么事?”沉思中的秦枫谷侧过头来问。

    她只是微笑着。

    “到底什么事?什么事好笑?”

    “你猜!”

    “我猜不到。”

    “我也快订婚了。”这样说着,她望了秦枫谷的脸,希望从他的脸上看出对于这句话的惊异和焦急,哪知秦枫谷却微笑着回答:

    “真的吗?那么,我要恭喜你了!”

    罗雪茵将嘴唇一努:

    “你这人没有良心!”

    “我没有良心?”秦枫谷笑着问,他突然明白罗雪茵的话了,连忙的说,“只有你才没有良心。你订了婚,难道反而不许我恭喜,要我自杀吗?”

    这话使得罗雪茵十分满意了。她张开了满涂着口红的嘴,更重的在秦枫谷的身上碰了一下。

    “要我送你回江湾吗?”车到北四川路的时候她问秦枫谷说。

    “不用,我也不下车送你了。”

    “那么,明天见了,我明天下午来看你。”

    “明天见罢。”

    望着她的背影,秦枫谷咬着嘴唇暗暗叹了一口气。他不明白自己的感情为什么这样的执拗。愈是罗雪茵向他亲热,他愈唤不起自己的感情。所有的只是一种怜悯,一种辜负了旁人盛意的歉疚。

    像酒醒了一样,像麻醉剂消失了效力一样,罗雪茵一走出,刚才的事立刻涌上心头,他又踩入痛苦的深渊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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