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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在圣克罗彻,没有带旅游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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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惋惜。”

    露西感到迷惑。她又一次意识到这里面存在着某种新的设想,但是吃不准它将把她引向何处。

    “要是你没有旅游指南,”儿子说,“你还是和我们一起走吧。”

    难道这新的设想就将这样引导吗?她把尊严作为她的护身符。

    “非常感谢,不过我可不敢这样想。我希望你们不会以为我过来是把自己和你们硬凑在一起。我确确实实是来搀扶那个孩子的,还有,要向你们道谢,那样好心好意地在昨天晚上把房间让给我们。我希望这没有给你们带来很多不便。”

    “亲爱的,”老人温和地说,“我想你是在重复你听到的年纪大的人所讲的话吧。你装作很容易生气;其实并不真是这样。好了,别让人扫兴了,告诉我你想看教堂哪个部分。带你去看会是一种真正的乐趣。”

    嘿,这简直是无礼到了极点,她本该发作才是。可是有时候要发脾气与另外的时间要耐住性子不发脾气同样困难。露西不能发脾气。艾默森先生是位老人,当然啰,姑娘家是可以迁就他的。可另一方面,他的儿子是位青年,她觉得一个姑娘家应该对他生气才是,或者不管怎么样,当着他的面表示生气。因此,她注视着他然后回答。

    “我希望我并不容易生气。我想看的是乔托的壁画,如果能请你告诉我是哪一些的话。”

    儿子点了点头。他领路向佩鲁齐小堂走去,脸上带着一种忧郁而满足的神色。他的态度有点像老师。她却感到自己像一个答对一道题目的小学生。

    小堂里已挤满了聚精会神的人群,从中传出一位讲解员的声音,指导大家如何根据精神上的规范而不是根据质感方面的价值来对乔托顶礼膜拜。

    “请记住,”他说,“关于这座圣克罗彻教堂的事迹;它是在文艺复兴污染出现以前,怀着对中世纪艺术风格的满腔热忱的信仰建成的。请仔细观察乔托在这些壁画里——现在不幸因修复反而被毁了——并没有被解剖学和透视学所设置的陷阱所干扰。还有什么能比这更雄伟、更悲怆、更美、更真的吗?知识和技巧,我们觉得,对一个真正能体验感情的人所能起的作用真是微乎其微啊!”

    “不对!”艾默森先生叫喊起来,这样的嗓音在小堂里实在太大了。“这些都不必记住!说什么由信仰建成的!那不过是说工匠们没有得到恰当的报酬。至于那些壁画,我看一点都不真实。瞧那个穿蓝衣服的胖子!他的体重肯定和我差不多,但是他却像个气球那样升上天空。”

    他讲的是《圣约翰升天》那幅壁画。小堂里,那位讲解员的声音结结巴巴了,这也无妨。听众不自在地挪了挪位置,露西也是这样。她确信自己不应该和这些人在一起;但是他们用魔力把她镇住了。他们是这样认真,又这样古怪,她简直想不起来应该怎么样才算举止得体。

    “说呀,到底有这回事没有?是有还是没有?”

    乔治回答:

    “如果真有这回事,事实的经过就应该是这样的。我宁愿自己进入天国,而不愿被一群小天使推进去;而且如果我到了那里,我希望我的朋友们都探身往外边看,就像他们在这里做的那样。”

    “你永远上不了天,”他父亲说。“你和我,亲爱的孩子,将安息在生养我们的大地上,而且可以肯定,我们的名字将会消失,就像我们的成就将永远存在一样。”

    “有些人只看得见空的坟墓,却看不见圣徒登天,不管是哪一位圣徒。如果真有这回事,事情经过就应该是这样。”

    “对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两批人在一起,这小堂似乎太小了。我们将不再妨碍你们。”

    讲解员是一位牧师,他的听众一定也是属他管辖的教友,因为他们手里不但拿着旅游指南,还捧着祈祷书。他们默默地列队走出小堂。其中有贝尔托利尼膳宿公寓的两位身材矮小的老小姐——特莉莎·艾伦小姐和凯瑟琳·艾伦小姐。

    “不要走!”艾默森先生叫道。“这里地方有的是,我们大家都待得下。不要走!”

    队伍一句话也没说就消失了。很快隔壁的小堂里响起了讲解员的声音,在描述圣弗朗西斯的生平。

    “乔治,我确实认为那位牧师是布里克斯顿教区的副牧师。”

    乔治走入隔壁的小堂,回来说,“也许正是他。我记不清了。”

    “既然如此,我最好还是和他交谈一下,提醒他我是谁。他就是那位伊格先生。他为什么走了?是不是我们说话声音太大了?真使人心烦!我要去告诉他我们感到抱歉。你看好吗?这样也许他会回来的。”

    “他不会回来的,”乔治说。

    艾默森先生懊悔不迭,闷闷不乐,还是赶过去向卡斯伯特·伊格副牧师道歉。露西的注意力显然全部集中在一扇弦月窗上,但是听得见讲解再次被打断,听见老人的急切主动的声音和对方简短的、恼怒的回答。那做儿子的把不幸发生的每件小事都看作是一场悲剧,也在倾听。

    “我父亲几乎在每个人身上都会产生这样的结果,”他告诉她。“他总是尽量表示他的好意。”

    “我希望我们大家都这样,”她说,笑得有点紧张。

    “这是因为我们认为这样做能完善我们的性格。不过他对人家好是因为他爱他们;可结果他们发现了,感到生气,要不然就感到害怕。”

    “这些人真蠢!”露西说,虽然心里充满了同情,“我想贯彻良好的用心时如果能注意方式方法——”

    “方式方法!”

    他不屑地仰起了头。显然她答题答错了。她注视着这个不同于一般的人在小堂里走来走去。拿一个年轻人来说,他的脸显得粗糙,而且——在阴影蒙上他的脸时——显得严峻。在阴影笼罩下,这脸上却突然显出柔情。她想象在罗马看到他,在西斯廷教堂的天花板 [16] 上,抱着许多橡果。虽然他看起来身体健壮、肌肉发达,但是他给她一种灰色的感觉,一种也许只有夜幕才能解除的悲哀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快便消失了;她很难得有这种如此微妙的感觉。它是由于静默和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所产生的,等艾默森先生回来时,这种感觉就消失了,她能够重新和大家流畅地进行交谈,而她唯一熟悉的正是这种交谈方式。

    “你受到了斥责吧?”他儿子平静地问。

    “可我们扫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兴。他们不肯回来了。”

    “……生来富于同情心……善于发现别人的优点……人人都是兄弟的理想……”关于圣弗朗西斯的讲解断断续续地从隔墙的另一边传来。

    “别让我们扫了你的兴,”他继续对露西说。“你参观过那些圣徒了吗?”

    “参观过了,”露西说。“他们都很美。你知道哪一块墓碑是罗斯金在他的著作中热情赞扬过的?”

    他不知道,不过建议他们可以猜猜。乔治不愿走动,这使露西感到相当宽慰,于是她和老人愉快地在圣克罗彻教堂内溜达起来。这地方虽然看上去像一座谷仓,却收藏着许多珍品。他们还必须避开乞丐,绕着柱子躲开导游,还有一位牵着一条狗的老太太,此外;不时有位神父谨慎而缓慢地穿过一群群游客去主持弥撒。然而艾默森先生对这一切并不太感兴趣。他望着那位讲解员,以为自己破坏了他的讲解取得成功,接着,他焦虑地望着他的儿子。

    “他为什么老盯着那幅壁画?”他不安地说。“我看不出有什么名堂。”

    “我喜欢乔托,”她回答道。“那些关于他的壁画的浑厚坚实的质感的论述精彩极了。虽然我更喜欢德拉·罗比亚的赤陶雕塑的婴儿那一类东西。”

    “你应该这样。一个婴孩抵得上一打圣徒。我的宝贝儿可以抵得上整个天堂,可是就我所知他却生活在地狱里。”

    露西再次感到这样谈话不行。

    “在地狱里,”他重复说。“他不快活。”

    “天啊!”露西说。

    “他这样强壮,生气勃勃,怎么会不快活?还能给他什么呢?想想他是怎样长大的——丝毫没有受到以上帝的名义使人们相互仇恨的迷信与愚昧的毒害。受到了这样的教育,我原以为他长大起来必定是幸福的。”

    她不是什么神学家,可是感到这个老头十分愚蠢,而且对宗教很有反感。她还想到她母亲可能不会喜欢她同这类人谈话,夏绿蒂就一定会坚决反对她这样做。

    “我们该拿他怎么办呢?”他问。“他到意大利来是为了度假,可他的行动——却是这样;就像那个原来应该好好玩耍的孩子却在墓碑上摔痛了。呃?你刚才说什么?”

    露西没有发表意见。他突然接口道:

    “得了,别为此感到不知所措啦。我并不要你爱上我的孩子,不过我认为你可以设法理解他。你和他的岁数比我和他接近,如果你能放开自己,我相信你是通情达理的。也许你能帮助我。他认识的女人极少,而你有的是时间。我想,你要在这里停留几星期吧?放开你自己。你的思想容易被搞得混乱,如果我可以就昨晚的事作出判断的话。放开你自己吧。把你的那些搞不清楚的想法兜底翻出来,在阳光里摊开来,弄清楚它们的含义。通过理解乔治,你很可能学会理解自己。这对你们俩都有好处。”

    对这一番离奇的话,露西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回答。

    “我只知道他有什么问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问题。”

    “那么是什么问题呢?”露西怯生生地问,意识到将听到什么惨痛的经历。

    “老毛病;不适应。”

    “什么不适应?”

    “对世界上的事情不适应。真是这样。不适应。”

    “啊,艾默森先生,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的声音与平常讲话声音一样,因此她没有觉察他在引用诗句,他说的是:

    “从远方、从黄昏与清晨,

    风儿来自四面八方,

    生命材料编织成我

    向这里吹来:我来到世上。 [17]

    乔治和我都知道是这么回事,但是为什么这使他感到苦恼呢?我们知道我们是从风里来,还要回到风里去;知道所有的生灵也许只是永恒的平静中的一个缠结、一团纷乱、一点瑕疵。那么为什么这要使我们不快活呢?我们还不如相亲相爱、努力工作、尽情欢乐吧!我可不相信这世界性的烦恼。”

    霍尼彻奇小姐表示同意。

    “那就使我这孩子和你我具有同样的想法吧。使他认识到在永恒的问号 旁边,总是有个肯定 ——一个短暂的肯定 ,如果你愿意那么想,但总是肯定 吧。”

    她突然笑出声来;当然任何人听了都应当笑的。—个青年人抑郁寡欢,只因为世事难以适应,因为生命呈现一团纷乱,或者像一阵风,或者是个肯定 ,或者是某种东西!

    “非常抱歉,”她大声说。“你会以为我缺乏感情,不过——不过——”接着她变得像一位庄重的太太了。“哦,你的儿子需要找事干。他没有特殊的爱好吗?嗐,我自己也有烦恼,不过我一弹钢琴,烦恼一般就给忘了;而集邮对我弟弟的好处可大啦!也许意大利使他感到厌烦了;你们应该到阿尔卑斯山区或湖泊地区去。”

    老人的脸色显得很悲哀,他伸手轻轻地碰了碰她。这并没有使她惊慌;她以为自己的劝告对他起了作用,他不过就此向她表示感谢而已。说真的,他根本不再使她感到惊慌了;她把他看作一个好心肠的人,不过相当傻。她这时心情十分舒畅,其程度和一小时前她还没有失去旅游指南时心里充满美感一样。那位可爱的乔治这时正从墓石间向他们大步走来,看上去既可怜又可笑。他走近他们,脸蛋被阴影遮盖住了。他说:

    “巴特利特小姐。”

    “哦,天哪!”露西说,突然垮了下来,又一次从新的角度看到了整个人生。“在哪里?在哪里?”

    “在中殿。”

    “我明白了。那两位矮小的喜欢饶舌的艾伦小姐一定——”她没有说下去。

    “可怜的姑娘!”艾默森先生迸发了一句。“可怜的姑娘!”

    她不能就这样算了,因为她的自我感觉正是这样。

    “可怜的姑娘?我不懂你说这句话的用意。我认为我自己是个非常幸运的女孩子,请放心。我非常快活,玩得非常开心。请不要浪费时间为我感到悲哀。即使不编造烦恼,世界上的烦恼已经够多啦,是不是?再见。我非常感谢你们两位的好意。是啊!我表姐真的来了。真是个愉快的早晨!圣克罗彻真是一座了不起的教堂。”

    她又和她表姐在一起了。

    * * *

    [1] 即指圣米尼亚托教堂,它坐落在佛罗伦萨东南的克罗彻小山上。

    [2] 乔托(1267—1337),意大利文艺复兴初期画家、雕塑家和建筑师。

    [3] 葛伦迪太太是英国剧作家托马斯·摩顿(1764—1838)的剧本《加快犁地的速度》(1798)中的一位拘泥世俗常规、爱以风化监督者自居的人物。此处指巴特利特小姐。

    [4] 据传说,圣乔瓦尼·瓜尔贝托曾放弃为兄复仇的机会,一个大十字架为了表示嘉许,向他倾斜来吻他。该十字架在今圣三一教堂。

    [5] 格莱斯顿(1809—1898),英国自由党领导人,维多利亚女王时期曾四次出任首相。

    [6] 在伦敦的南面。

    [7] 古自然地区,在英格兰东南端,包括萨里郡的南部,古代由大片森林所覆盖,现在是农业区。

    [8] 该广场东南部有一家过去的儿童医院,其拱廊上有十四座赤陶制的圆形雕像,为中世纪意大利雕塑家德拉·罗比亚所作,其形象为襁褓婴儿。

    [9] 欧洲大陆式的早餐为一种简易的早餐,通常包括面包卷、咖啡或茶。

    [10] 英格兰东南端一城市,为横渡英吉利海峡到法国和欧洲大陆的必经之地。

    [11] 这是罗马天主教会的两大托钵修道会。该教堂实为方济各会修士建造的。

    [12] 罗斯金(1819—1900),英国作家、文艺评论家。他访问佛罗伦萨时第一天早晨就去观光圣克罗彻教堂,在《在佛罗伦萨度过的一些早晨》一书中赞美这些墓石。

    [13] 马基雅维里(1469—1527),意大利政治家、政治理论家。

    [14] 这里指神学上的三大美德:信仰、希望、博爱。

    [15] 原文为Niente,意大利语。

    [16] 在罗马梵蒂冈的西斯廷教堂内,米开朗琪罗曾作天顶画,上面有二十个裸体的青年。露西把乔治想象为其中之一。

    [17] 引自英国诗人霍思曼(1859—1936)的代表作《西罗普郡少年》第32首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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