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贾宝玉的动作不由一滞,眼见那丫鬟睁着明亮的大眼睛,带着三分疑惑怯生生的看着自己,他下意识僵硬的回了个笑脸,犹豫着退了半步,缓缓坐回了原处,还顺手帮她揭开了茶壶盖。
等那丫鬟走后,宝玉长出一口闷气,有些怏怏瘫在了椅子上,仰着头望着屋顶,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宝玉随口答道:“说是怕薛大哥一人招待不周,所以到后街请焦大哥去了。”
说着,又一指宝玉戏谑道:“似你这样细皮嫩肉的,最多也就是扮一扮那程蝶衣。”
不对!
宝钗如何不知她是在故意夸大其词?
当下又跳着脚抱怨了几句,让袭人顺毛捋了好半天才算作罢。
感受到薛宝钗对破镜重圆的排斥,袭人先是有些沮丧失落,但转念想到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全心全意帮宝玉,又怎么能就此放弃?
他这一捧哏,愈发触动了宝玉的肺腑,絮絮叨叨念起了秦钟的好处,又拿他与故事里的蝶衣对比。
丈母娘领着儿女去了焦家,薛二太太陪着聊了几句,便也借口身体不适带着宝琴离开了,独留一个贾宝玉枯坐在客厅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觉得尴尬莫名。
“孰料鸠鸩恶其高,鹰鸷翻遭罦罬;薋葹妒其臭,茝兰竟被芟鉏!花原自怯,岂奈狂飙;柳本多愁,何禁骤雨!偶遭蛊虿之谗,遂抱膏肓之疚。故樱唇红褪,韵吐呻|吟;杏脸香枯,色陈顑颔。诼谣謑诟,出自屏帏;荆棘蓬榛,蔓延户牖。岂招尤则替,实攘诟而终。既忳幽沉于不尽,复含罔屈于无穷。高标见嫉,闺帏恨比长沙;直烈遭危,巾帼惨于羽野。自蓄辛酸,谁怜夭折?仙云既散,芳趾难寻。洲迷聚窟,何来却死之香?海失灵槎,不获回生之药。”
再往后聊天的范围进一步发散,天南海北朝堂内外,就没有掰扯不到的地方。
听到他的声音,贾宝玉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着有焦大哥在,至少场面不会再像先前那般尴尬了。
在这上面宝玉怎肯退缩,当下激动道:“再说段小楼只是扮成了楚霸王,又不是长得像楚霸王!”
这刚打定主意,就听外面传来了焦顺爽朗的笑声:“劳宝兄弟久等了——不过你既来了这边儿,却怎么不去我家坐坐?”
袭人闻言大喜,她其实也已经放弃了生米煮成熟饭的打算,但只要宝姑娘肯和二爷亲近,多少就算是有些进展了。
袭人听了顿时眉头紧皱,请焦大爷出面这一招,她还真没预料到,如此,当能确保那呆霸王不会暴起伤人,可问题是这一来破镜重圆的计划,也要受到影响了。
薛蟠心中一动,暗道只要把这小子灌醉了,总能找到下手的机会,于是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变得殷勤热切起来。
如此真情流露呕心沥血,便林妹妹,只怕也未必能得他如此!
方才薛姨妈大致交了些底,请他来主要是为了防止薛蟠胡来,但要阻拦薛蟠胡来,有薛姨妈和薛宝钗足矣,又何必找来自己个这个‘外人’出面?
结果刚起身,就见个小丫鬟提了水壶来。
此祭文洋洋洒洒竟有1600余字!
焦顺听了若有所思。
袭人一见宝钗,便急道:“你快想法劝一劝吧,二爷如今已经被灌的烂醉如泥,再喝下去可就要出事儿了!”
因生怕他使性子,这才急急忙忙赶了来。
“焦大爷也喝高了!”
说着,撸胳膊挽袖子就要起身。
半个时辰后,忍不住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咬牙切齿的就往外走。
方才他推测出,不死心的袭人很可能会把宝钗找来,所以才刻意挑动宝玉的情绪,结果果然赌对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色眯眯看向了对面的宝玉。
至于焦顺么……
只焦顺用眼角余光目送宝钗远去,嘴角绽放出一丝笑容。
袭人见状先打个了突兀,没来由的就觉着不妥,刚要扬声呼喊提醒宝玉,便被薛宝钗横臂拦了下来。
两人为此又争执不下。
但这个更大的刺|激又该从何而来?
就见薛蟠挺胸叠肚,洋洋自得:“也只有我这样的,还有焦大哥这样的,才能扮的了霸王!”
宝玉不知他包藏祸心,只摇头道:“还是两情相悦来得好。”
但这不是见了自己人就搂不住火儿么?
贾宝玉激动道:“是鲸卿,鲸卿就是蝶衣,蝶衣就是鲸卿!”
贾宝玉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这也是他方才见了那小丫鬟,讪讪的退回原位的主要原因之一。
刚绕道前面院里,就见门前左侧树下站着三人,两侧是薛蟠和焦顺,宝玉捧着三根筷子站在当中,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是在说些什么。
无论如何,晚上也要尽量创造机会!
贾宝玉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蹭一下子蹿将起来,恼道:“走走走,薛家忒也无礼,咱们还是趁早收拾行李打道回府的好!”
原本是想拿林黛玉为饵,激化两人之间的矛盾,可自从林黛玉化妆成大夫前去探视贾母后,他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风险,反倒不敢随意打这张牌了。
薛宝钗明显也是感受到了什么,吩咐莺儿盯紧了袭人,自己悄然从游廊里绕了过去,竖起耳朵细听宝玉诵道:“窃思鲸卿自临浊世,迄今凡十有七载,而玉得于衾枕栉沐之间,栖息宴游之夕,亲昵狎亵,相与共处者,仅一年三月有奇。”
除非是受到更大的刺|激。
但想到素来最会明哲保身的袭人,却肯为了宝玉不惜主动得罪自己这女主人,她最后叹息一声,道:“罢罢罢,我随你走一趟吧。”
而听贾宝玉把秦钟比作故事里的蝶衣,薛蟠倒是十分认同,更为秦钟的死惋惜不已——多俊俏一小白脸,可惜自己还没弄到手就死了。
果不其然,席间有焦顺居中主持,接下来纵使薛蟠偶有些酸言碎语,整体气氛也还算得上和谐轻松。
“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哪里像是楚霸王?!”
两刻钟后。
薛蟠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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