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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心底漫长的打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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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会发话!

    她率先发现我,跟在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旁边,从人群里跳起来冲我招手,砍断了魏光阴的视线。

    “我知道你是骗子,没关系,大爷有钱。如果你愿意用她的口气和我聊十分钟,我就帮你付十个这样的链接。”

    “被鞭炮炸一下?!”那女孩低呼。

    叶慎寻见我手拙,竟屈尊下身,手把手教我技巧,忘了前一刻他才说,做过最LOW的事,是认识我。

    为了改变又傻又怂的现状,我打算鼓起勇气质问,“光个膀子怎么了?别人都可以为什么你不行?”出口却是:“我明白,年纪大了,动不动就衣不蔽体多有伤风化啊。”

    了解自己的人都知道,他心性寡淡,身边在意的女子没几个。唯独她,有点儿特别。只有特别,才能不露痕迹,引人入胜。

    五分钟后,比刘大壮还壮的手机铃声响起——

    “听说魏氏旗下的新政就是魏光阴提出的,董事会对他初来乍到的表现似乎比较满意,弥补了上次在墓地造成的不良印象。这次他们的‘Go’项目吸睛指数爆表,不止我们,连老牌乐扣商场也被抢走客户流动源,达到百分之五十。”

    盛杉是学生会的人,被安排监管舞台道具,有的忙,没空管我俩,风一阵消失了。我力不如前,气喘吁吁喊暂停,他神气活现叼根烟,冲着路过的一新生妹子吹口哨,演足了纨绔子弟的模样。

    她压低声音,却没说什么刻薄的话,强撑礼貌,获得齐悦英眼神激赏后,又侧头问身边人,“你没事儿吧?”

    难为我心理活动如此多,她已转身找她爸。

    “师兄!”我尴尬地将腿从男生胳膊里撤出,冲他挥挥手。

    魏延去世头晚,像是预感到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竟抽空到岛上找他,也不是什么节日。两父子多年不曾促膝长谈,大多时间魏延说,他听。

    三十六计里有一计,叫树上开花。是指树上本来没有花,但可以借用假花点缀在上面,让人真假难辨。如果自己力量薄弱,可以借别人的势力,使自己看起来强大,以此虚张声势,慑服敌人。

    我嘁一声,“她不就给你送了瓶宝宝霜吗?至于你惦记十多年?我要是好淑女,就划烂你的脸,再带你去整容,恐怕你得记我一辈子。”

    舞台中央,朝气蓬勃的大学生们正挥洒青春,叶慎寻往这头挑了挑下巴,我才注意到盛杉正隔空将我呼唤。估计呼唤的时间有些长了,盛小姐眼光欲将我杀之,最后没动手,因她实在缺人手。

    当然,骗子反应比我快,他是不会放过刘大壮这傻二代的,当即答应,于是两人热火朝天聊了起来。

    “……”

    痛苦的爱?

    不是跟着别人的引导走吗?

    我坐在最后一排,还沉浸在“五千万买辆火车算个啥”的意境里。

    “魏氏打算开拓环保领域,高层自然对我与何家姑娘的恋情尤为看重,一旦照片流出,” 魏光阴抚了抚额,“且看谁坐不住。”

    “现在理想实现了。”

    礼堂前后位置留得宽,位高也设计合理,供一人直立行走。我和另外一女孩和分别从大厅的前两排行进。中途,第一排的姑娘发现茶叶快没了。恰好,还剩几个人就到滨城刚上任的二把手,顿时慌得不行。

    顾父是滨城有名的出版集团负责人,顾圆圆作为杰出校友家属跟随前来。听说,那位何姓主编果然公报私仇,当天晚上回去便要人事部开了顾圆圆,哪知引火烧身。

    那人一默,眸光暗了,“我别无选择。”

    眼角余光瞥见几个学生会的妹子,扯了裙子跑去迎。我抬眼,便见齐悦英。她单薄的背一闪,露出魏光阴的侧脸。

    自古来,下面的大臣肯举荐你、拥戴你、承认你,最后服从你,才能成就帝王之路。怎样让大臣拥戴承认?就是各方势力的互相平衡。不能让这方长,也不能叫那边消,互相连系也互相牵制。

    飘摇目光中,我抱着球跟抱着自己的头似地,站起来,视死如归说。

    集团出现内鬼是必定的。他刚提出‘go’项目,慎周没过多久便推出了应对政策。叶慎寻的斤两他并非不清楚,再加个周印,能快速作出反应不奇怪。奇怪就在于,慎周推行的新政,不止防了眼前,似乎还对他后来的计划也了如指掌。明看不打眼,可他是策划者,比任何人都清楚‘go’的优势,也比任何人明白它的劣势。

    如果我分一点注意力过去,兴许他会捶胸顿足地向我吐槽,“这魂淡居然盗用了穗晚的QQ,来骗我钱!”

    她半真半假脱口而出,笑容被开在天上的花朵团着,簇着。小女儿家的娇态似水,禁不住握,令周印的心,也陡然潮湿一片。

    叶慎寻咬咬牙,“比这更LOW的事情我还做过呢,例如认识你。”说完,转身就走。

    刘大壮好奇万分地与我盯着同一个方位,发问,“那女的究竟什么来头?”

    你看,你看,豺狼望过来了……

    “我是穗晚。”

    何伯接了他后来的话,“坐不住,反而实打实为集团着想,坐得住……”

    辣眼睛。

    原先在网络,要借别人耳朵来倾诉的相思,忽然如鲠在喉。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压抑住心中惊天巨擘,接过她的行李,像个引路者,拉着她,穿越汹涌人潮,屏蔽世间纷扰。

    周印与叶慎寻合创的慎周,最初是效仿华尔街著名投资银行kkr模式,专业从事并购,刘大壮的父亲就是被慎周并购的企业之一。现在慎周掌握的资源已足够多元化,开始投资商场和各线中端品牌,也研发自家产品,主打现代工业,和魏氏涉足的领域多处重合。

    细雨丝像珠帘,断断续续拍在玻璃窗上,何伯将刚收到的信息递给魏光阴。他轻描淡写扫一眼,正是篮球场之景,和无数烟云炸开时,程改改裹着秀气的侧脸。

    头顶将好的日光,突然被镰刀割成一块一块,往骨架厚实的男孩身上砸。

    魏光阴很懂得奥林匹克精神,尊重对手,过招之间,压根没想让我,处处占上风。偶尔,他也会流露小小骄傲,侧头瞧我那因气急败坏而鼓动的眼珠,眉峰横斜,开出笑意。

    程穗晚:……

    看见盛杉,她也有了印象,“这不是?不是那条围脖热门里的天山童……”

    她忽然露出和程改改一样花痴的表情,“和你看烟火。”

    刘大壮怎么会被这样的小伎俩欺骗呢?立马发挥脑洞:你说你在机场,机场有派出所,可以打免费电话你不知道?!需不需要我送你过去。

    礼堂陆陆续续来人入座,叶慎寻也不知什么时候被引去了贵宾席,我忙里偷闲和顾圆圆八卦了几句。

    好开心呀。

    从来没个正型的男孩,忽然两眼湿润。

    对父亲的芥蒂,大约是从那刻少一些的。可很多事情,我们都以为还有机会改变,机会兴许有,人却不重来。

    “打篮球还行,但看我光膀子的愿望估计难以实现了。”魏光阴跟着蹦达的球一起靠近我,语气不疾不徐,却明显夹着揶揄。

    校内出名的终南山巅,盛杉对身旁男子绽出比烟火更慑人的微笑,“知不知道我十二岁的梦想是什么?”

    待球入筐,我原地跳起,仿佛命中的不是篮筐,而是追逐多年的心。

    刘大壮:你好吗?康复了吗?

    周印很配合,“什么?”

    “海棠的花语,是痛苦的爱。那人送你的时候,估计特别希望你快消失吧?”

    见我,两人不知说了什么,那女孩转身走了。叶慎寻不咸不淡靠近时,我费解的目光还停留在她的背脊,“你俩什么时候……”她是魏光阴的人啊。

    那头的骗子也萌萌哒,做幡然醒悟状:哦?我怎么没想到乃。接着头像黑了。

    失落间,我没注意一旁的刘大壮正兴致勃勃给谁发消息。

    “那十三岁的梦想呢?”

    这年头,拒绝人都要这么烧脑了吗?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刘大壮嘴角自嘲的笑容扬起了:看吧,就算你不是你,也不愿意接受我的心。

    我这动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却足够叶慎寻周边的人发现异样并投来视线。

    尝到甜头,我兴奋地跑过去拾起自己的‘武器’,回头朝不远处隽朗无双的人招招手,“再来再来!”抬起的胳膊却在放下时愕然一软。

    呵呵,你站在班级门口说,被听到很意外吗?

    周边有五彩气球,在他视线里滚啊滚,连带印得眼波都五颜六色了,霎是好看。我正无下限花痴,突然人潮攒动,好像第一波嘉宾提前入场了。

    从前吧,我认为,作为一枚合格的富家千金,端茶倒水的活儿,盛杉必须没有做过,结果她又刷新了我对豪门认知的新高度。

    浪费?她这一浪,浪出了周印的真心。我倒也想浪一回,看谁会千里迢迢为我奔赴。谁来,我就嫁给谁。

    到了食堂还不见刘大壮,给他打电话也提示无人接听。难道因为铃声太丢脸不好意思回来了?平常不是这么要脸的人啊。

    刘大壮说他邀请过,魏光阴以课业为由拒绝了。

    再细瞧,气球爆炸后的尸体,就残留在男子手心,他却不动声色吩咐刘维,“怎么回事?找个质量好的来。”

    “Q大要建新校区,所以今天的场合不止为庆祝,也是引资,像这种百年老校的项目,自然许多建筑企业也想分一杯羹。”

    城市另端,刘大壮连司机找补的钱都忘记要,匆匆奔向机场里的肯德基。有个人和他约好,在这里重逢。

    有些人禁不住多看一眼,也无法做朋友,因为想拥有。就像你,之于我。

    是我食言了。

    心里那个年轻小人儿又倏地冒出来呼喊:别算了啊!欺负我吧!人生在世,谁还能不被欺负啊?被亲人欺负!老板欺负!被编辑欺负!被朋友欺负!时运不济还会被路人甲欺负!既然都是被欺负,不如,被你欺负。

    面前人眼底盛着烟火与流光,媲美星辰与大海。我像受到蛊惑,五指鬼使神差紧扣着他前襟一角,声如蚊蚋。

    后半夜下了雨,灿烂的痕迹悉数没了,只有热闹过后的寂静,带着微微冷清。

    但谁说打篮球一定要淋矿泉水撞胸膛咔咔做引体向上的?!

    我赶紧捂了她的嘴,生怕她被盛杉当场灭口。

    程穗晚:别担心,都恢复了。

    叶地主瞧着我假意卑微的模样,还促狭地眨了眨眼,不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慢条斯理打开,里面只有一个啼笑皆非的问题,“我今天漂亮吗?!”

    看我抱着球迟迟不动,魏光阴生疑,却不打算勉强,“算了,莫名有种欺负你的感觉。”

    女孩若有所思点点头,“嗯,所以二十三岁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换个理想。”

    盛杉从背后拉我一把,将我弄到工作人员的位置,和刘大壮一起,顺便小声告诫我们不要弄出什么幺蛾子。

    百年庆烟花还在继续,红的,紫的,蓝的,震耳欲聋。

    一时间,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拉扯,互相赏耳光。

    盛杉适时打来电话,问我在干嘛呢,买个彩带那么啰嗦,“宾客已经陆续到了,入场时要站在门口发胸花,我们人手不够,你赶紧回来。”

    同样的照片,他手边也收到一份。男子眸底有片刻灰色,很快又被鹰隼似地锋利取代,手机短信尚停留在与周印对话的界面——

    当我用深情款款的目光,成功博来那人眉目一怔时,并未察觉,已经有记者拍下这一幕。

    程穗晚:……我只是想说,你早点帮我付款,我就能给你打个电话,当面把钱还给你。

    男孩狠狠吸了口烟草,说,“其实还有更狠的,你没讲吧?你想说,即便她回来,也无心于我。”我才忽然发现,刘维不傻。

    煎熬并未结束,壶里的热水没了,我去幕后换,再出来,已不可避免和魏光阴打交道。

    刘大壮:呵呵。虽然全世界都看出来我喜欢你,可我一直不敢亲口告诉你。你发生意外躺在医院,我也只敢隔着玻璃远远看你几眼。穗晚,我很想你。

    像这样的百年庆祝会,上万学生里,有资格能进内场打下手的,也就这么几个。想到这儿,我稍有安慰,起码她还可以打杂倒水不是吗?!

    孤身穿过缤纷的焰火,不阅万千奔腾的河流,十年心底漫长的打坐,只求一刻。

    礼堂,一切秩序已恢复如常。

    “想想也是,平常举手投足都跟幅画似的人,突然来和我们打篮球,又淋矿泉水又撞胸膛,再露出肌肉咔咔做几个引体向上,这画风……”

    魏光阴倾了倾嘴角,似乎特别喜欢我口不对心的样子,“倒不是,怕你看见下午给我造成的伤口,会愧疚。”我这才注意到,他的衣袖长度,恰好将贴近手骨的那块红痕掩住。

    滨城的税收贡献,多少是叶氏和其他几家的功劳,不用多言。我刻意扔纸条,表现出和叶慎寻相熟,对方自然不会因小小一点茶叶的事情发难。

    魏光阴闭了闭眼,“敌人在暗,挨个试的方法虽然笨拙,却是目前最有效。”至于程改改……

    顺着那道娇小的身影望去,视线无可避免地接触到魏光阴挺直的背脊。

    “可刚刚买东西的时候,我看见她和叶慎寻站在一起,该不会在密谋什么不可告人的……”

    奸计得逞,我火速朝后台开溜,罔顾叶慎寻在我背后怎样地怒极,到生笑。

    刘大壮凑热闹,听说我要以身相许,蹭蹭地,“婚姻大事怎能如此儿戏?万一人家只是路过呢?不生生把别人耽误了吗?”敢情他担心的不是我,是别人。

    晚饭过后,我步行出校门,一路踢着小石子诅咒盛杉,经过篮球场,被一道身影留住。

    离开慎周后,他不再是我老板。看情况,也没闲心和我做朋友。我不知该怎样称呼他比较好,干脆随了盛杉的口,叫师兄。

    篮球场有长椅,离他不远不近,我坐下,看他投过一个三分,落地的篮球像有意识般,跳到我面前。

    “刘维。”

    我耳朵一尖,看盛杉秀气地皱着眉头回:“我也不清楚。不过从周印那儿听说,魏氏和叶氏都打算进军环保,似乎是某国际环保巨头的女儿。常年在国外,所以国内媒体也不甚了解。能入了齐悦英的眼,那必须身份不能低。”

    “我回来了。”

    “以前总不明白,改改为什么对肯德基情有独钟。现在有些了解了,这里的浓重烟火气息,会叫人有平淡却幸福的错觉。”

    “我本来不打算找他麻烦,毕竟一个人单枪匹马闯荡不容易,只要他息事宁人,我也就当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可他恶人先告状,拿着鸡毛当令剑,我不能忍!”

    “做你的新娘。”

    盛杉为我多留了一份糖醋里脊,见我哼哧哼哧地,说我吃相太难看,明目张胆地端着碗要跑去周印那桌。临走前,她说晚上有焰火表演,问我要不要留下来观看。

    见我捏着花发呆,叶慎寻眉心蹙了蹙,“你瞧得那样认真,该不会有谁送过海棠。”他话中有话,我浑然不觉,忽听一声恍然大悟,“看来是了。”

    学生表演结束,还有系列活动,晚饭就在校内解决。暮色四合,人潮大军开始往外涌,我举目寻找刘大壮的身影,却扫到周印和叶慎寻。

    盛杉努努嘴,“理想这东西,没实现以前,就是努力的目标啊。”

    惧怕魏光阴生疑,我努力想稳住自己,步子果然凭着固执定了下来,假装是忽然腿滑。

    全场视线唰地过来,凝固了,吓得他额头青筋暴起,以光速跑出礼堂接,出口便是:“大爷你!还真敢打过来!!”

    对叶慎寻他们那样的人来讲,当然不算什么。对环保巨子的女儿来说,也不是个事儿。武侠小说里讲究棋逢对手,否则高手连打都懒得和你打。偏偏我和魏光阴,从来不在同个等级。我助不了他前程,更制不住对魏氏虎视眈眈的叶豺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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