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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 长安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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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喉咙喊得嘶哑,心痛得麻木,前所未有的羞耻席卷全身,可惜就算跳下黄河也还不了她的清白,宫廷很大,人心很小,她将被打上小偷的烙印,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度过一生一世。

    “喜鹊花灯尾巴长,鲤鱼花灯肚子大,还有那只兔子花灯,眼睛长得和你一个样。”

    青儿幽怨:“你年纪小不知道,被男人打骂,好歹也是有男人啊,要是能让我嫁出去,朝打暮骂也甘心。”

    “呸!这种疯话也能拿来说?!你前途迟早毁在那张嘴上。”吕四郎暴怒反驳,“那黄毛丫头有什么能看之处?还能和贵妃娘娘比?贵妃娘娘就是天上的仙女,尊贵无双,无人能及,她不过是地上那朵烂喇叭花,人人得以欺之,要不是那可怜兮兮的受气包脸,软弱可欺的性子,她父亲担心女儿被欺凌,我理都懒得理她。”

    两人明明靠得那么近,却不能言语,不能依偎,不能相爱。

    陆六儿瞪了他一眼:“就你这猴子天天想卖我!”

    贵妃娘娘喜欢歌舞,经常在梨园登台表演,圣人还为她击鼓打拍,所以她并不忌讳大家偷看自己容貌,夸她貌美,以至民间有不少赞美贵妃美色的诗词流传。可惜陆六儿份位太低,待的地方又是冷宫附近,所以从未见过贵妃。

    自见过贵妃娘娘后,张华儿恨不得将贵妃娘娘视为她的菩萨,事事都要学着她,陆六儿想起吕四郎对贵妃娘娘的夸奖,产生了些很莫名的羡慕心态,也奋不顾身地加入了学习大军。

    贵妃娘娘微微皱眉,忽而笑了:“三郎爱打趣,妾身就不要脸地夸,这丫头长得可真俊。”

    青儿打着瞌睡,做结束语:“只有像贵妃娘娘这样美的女人,才会让每个男人都倾心吧?才会有圣人这样尊贵的男人喜欢吧?”

    陆六儿上看下看,左瞧右瞧,才从少年疯长拔高的个头和猴子般的瘦脸里找出几分旧时容貌。吕四郎倒是一眼认出这干扁矮小身材长着受气包脸的黄毛小丫头是过去邻居。宫里遇故知,实属不易,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不清道不明的快乐淡淡绕上心头,都忍不住轻笑了。

    或许是高公公笑得实在太灿烂。

    托在上阳东宫附近当值的福,陆六儿曾有幸见过深居简出的梅妃娘娘。梅妃娘娘虽不算年轻,身材瘦了些,可是好漂亮,而且举手投足都是说不出的优雅和书卷气,颦思间,我见犹怜,比镇上地主老财家那装斯文的小娘子强上一百倍,听说她还精通琴棋书画,是个大大的才女。那么美好的女子,圣人舍不得也是应该的。

    相爱易,相知难。

    陆六儿看着镜子,开心之余有点沮丧。

    他佩着刀,坐在船头,看着滔滔江水,忽而开口道:“圣人对贵妃娘娘情深意重,圣宠不衰,非常人能比。”

    眼中泪水一直在打转,不敢落下。

    老宫女不屑一顾:“老天有眼就该打死那些作孽的,不该打在我们这些好人身上。”

    吕四郎带着侍卫们从梨园那头笑着走来,看见戏台上的她,笑容僵在了脸上。

    浣衣局虽苦,只要她老老实实的过日子,不会再有人害她吧?

    陆家常年养殖蚕桑,有几十亩地,原也是富户,奈何上年阿兄和人相争闹出场官司,虽赢也败了家产,日子过得很紧凑。天使传旨前透过消息,原定被官府选入宫的是陆家五娘,奈何五娘听说入宫后再不得嫁人就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往死里折腾。会闹的孩子有糖吃,阿娘素来偏疼五娘嘴甜,又怕她的犟脾气入宫给自家惹来祸事,便花钱走了关系,让年龄小两岁的六娘顶上了采选位置。

    陆六儿觉得冷风阵阵吹过,头皮阵阵发麻,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贵妃娘娘大发慈悲,没有要陆六儿的命,而是将她打发去浣衣局做苦役。

    “是啊,我就是诛九族的罪名,”陆六儿疼惜地抱着金玉菩萨,忽而笑了,眉眼里竟有了贵妃娘娘的神采,她问,“你们这些下贱的宫人,因疏忽大意,让贼人行凶,导致贵妃娘娘惨死,不知又是什么罪名?”

    “喂,四郎,你在看什么?”

    高公公又说:“贵妃娘娘召见姑娘,请跟小的去佛堂。”

    如果有绳,她会毫不犹豫地挂上去。

    幸福是什么?她想要的是什么?

    因为贵妃娘娘被圣人深深地爱恋着,圣人不舍得贵妃去死,所以她要死。

    小小的陆六儿,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着。

    明明陈将军和将士们,被要求去死的人是贵妃!

    “大声点!”

    温柔的贵妃娘娘身边处处都是欢声笑语,她喜欢奢华,出手大方,架子却不大,还有各种有趣的点子和话题,待在她旁边就有说不完的快乐。而梅妃娘娘却孤高冷傲,就知道琴棋书画,笨点的宫女都入不了她的眼,世间俗人多,受不得仙女下凡,待在她身边久了总觉得气闷。现在被打入冷宫,总是哭丧个脸,端着什么骨气,连圣人赐的珍珠都不要,装清高给谁看?

    因为贵妃娘娘高高在上,所以她要死。

    贵妃娘娘的人缘盛至顶峰,不是皇后,贵似皇后,言出令行,万众支持。

    “陆呆子小妹。”某人一边巡逻,一边皮笑肉不笑。

    大宫女说:“舞衣上的红宝石少了颗。”

    宫苑深深,无声的招呼。

    从今往后,每每相遇,目光交错,手指都摆出相同的形状。

    吕四郎再问:“贵妃娘娘,你说小妹子有喜欢过我吗?”

    服侍贵妃娘娘的宫人姐姐们,蜂拥上来,拉着她去屋子里更衣,笑劝道:“娘娘不过是想看个热闹,你就试试吧。”

    听说圣人与陈将军争执不休,几乎翻脸,听说陈将军和将士们杀了杨国舅,还嚷着说祸起贵妃,非要贵妃娘娘给个交代。

    因为女孩子的美丽,不过是想让最在乎的那个人看。

    “嗯。”陆六儿对好友的话一律附和,然后爬回床上,闭上眼却怎么睡也睡不着,眼里晃着的都是吕四郎那张猴子脸,还有观音娘娘的容貌。她不敢奢求和贵妃娘娘一样美,可是让她美得能让一个男人倾心好不好?她不敢奢求有机会在一起,可是让他心里喜欢自己一点点可以吗?会不会太贪心?

    偶尔她还是有机会和吕四郎说几句话,问问家中事。

    她踏着做梦的步伐走下戏台,去屋子里更衣。

    天道不公!

    贵妃娘娘的言行,是大家要夸赞的,贵妃娘娘的举止,是大家要效仿的,贵妃娘娘发明的发型服饰、保养方法等等,更是所有人要争先学习的。

    贵妃娘娘转身离去:“让她在这里好好反省自己的错误吧。”

    陆宫女常说,冷宫有冷宫的好,虽得不到什么好处,但只要认真干活,也惹不上什么祸事,平平安安到老,一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

    “六娘,你想要什么样的幸福呢?”

    “哎呀,小声点,让爷再看仔细些。”

    “我是不要脸的小偷!”

    圣人急忙安抚:“不老不老,娘子醋坛子勿翻。”

    “猴子花灯和你也怪像的。”

    乡下地方,佛堂离宫女住的并不远,陆六儿不经意抬眼,却见陈将军带着满脸怨气的士兵围在外头,有个小太监捧着托盘,快步往佛堂走去,托盘上似乎是条白色的布带?

    陆六儿在他走前,急忙问:“是……是你在一直帮我吗?”

    陆六儿行事更加小心了,虽然她不想去怨恨任何人,不说任何人坏话,可她觉得自己的心有点变了,她并不喜欢这样的变化,尽力压抑,依旧很温顺很努力地完成所有的工作,这份老实和厚道渐渐让大家接受了她,也愿意相信她是被陷害进来而不是真正的小偷,开始有说有笑起来。

    陆六儿的指甲掐入肉里,拼命地忍着痛,忍着不出声。

    “真他娘的不要脸。”

    陆六儿差点给她噎死。

    “四郎好。”

    吕四郎匆匆走了。

    陆六儿好想回家。

    陆六儿回掖庭后,拿出铜镜翻来覆去地照,镜中是个很清秀的小姑娘面孔,虽然打扮朴素,却并不难看,这些日子干娘对她很好,宫里的日子也过习惯了,她很久都没掉眼泪,哪里像受气包了?

    陆六儿迟疑片刻,脸色露出期待之色,有些紧张地问:“奴婢自幼信佛,听闻贵妃娘娘有金玉菩萨,听说摸一下就能实现人的愿望,最是尊贵无双。六儿出身卑贱,自知无资格见菩萨尊容,如今替贵妃娘娘上路,也算沾了几分贵气……可否让奴婢临行前拜拜菩萨,让他们保佑奴婢能因功劳转世投个好胎。”

    如今她觉得在宫里怎如出宫好?更何况去贵妃娘娘身边做近侍,是全部宫女都想要的福分,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会落在她头上?无功受禄,陆六儿快被馅饼砸晕了,迟钝如她都觉得里面有些不妙,满心是不安和猜测。

    仙女又是什么模样?

    错有错着,青梅竹马相遇,都愣了愣。

    “想起昨日贵妃娘娘在梨园跳的霓虹羽衣舞,那才是天仙,你说天下怎会有如此美好的女子?圣人和我们说,只有这样雍容贵气的女子才当得起我大唐贵妃的地位,圣人说得实在有理!再看看你,粗看皮相是有点像,可是骨子里……哎,你说人和人怎么就差那么远?可惜贵妃娘娘是不可亵渎的高贵仙女,不是我这种身份的人可以随便看的,算了,我看两眼你这个村妇好了。”

    “你胡说!”

    最后一次无声的招呼,隔开最远的距离。

    欣喜中稍稍有些失望,陆六儿赶紧停下要追的脚步,深深地行了一礼:“六娘谢谢四郎的大恩了。”

    繁重的工作,让她的气力很大,求生的欲望,让她的速度很快,积年的怨恨,让她瞄得很准。没有犹豫,没有迟疑,没有停顿,她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瞬间风云变色,贵妃娘娘连声都没吭一声,直直倒地,芙蓉花钿满地,涓细的血流从发间缓缓流出,白皙纤长的手指微微抖了两下,再也不动了。

    如果有毒,她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

    吕四郎愣了愣,仿佛听见什么不敢置信的笑话般,毫不留情地往死里嘲笑:“哎,梦还没醒啊?!你还以为有两分像贵妃娘娘,打扮花枝招展点,贵人就会看上你吗?算了吧,你是放风筝断了线——没指望了,乖乖做你的小宫女去吧,粉涂那么白,丑死了,还妄想攀龙附凤?”

    牡丹即将栽种完毕,观舞者依依不舍。

    圣人放下羯鼓,休息时他扫了眼四周,忽然,目光停留在看着贵妃娘娘发愣的陆六儿身上,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出声问贵妃:“娘子,你看那小宫女长相,长得像谁?”

    吕四郎交代完毕,也不停留,转身要走。

    “你说疯话了,我不听。”陆六儿不敢和疯疯癫癫的她再说下去了。

    陆六儿天天都在祈祷。

    天下所有男人都会喜欢贵妃娘娘的。

    老宫女拍拍她肩膀,安慰:“认命吧,皇宫就是恶人才能活好的世界,良心什么,统统要抛下,你长得那样好,又不聪明,命是不长的。”

    他应该知道,那原本善良厚道的小妹子,手上已染满鲜血,不再是好人了。

    可是,当她欢天喜地谢恩离去的时候,忽然有大宫女黑着面孔拦下了她。

    贵妃娘娘知道大家都学她,不以为忤,反觉很有趣,她还更刻意地想新花式打扮,以此为乐。

    天底下,是不是没有比这更悲惨的事了?

    红宝石不在戏台上,莫名其妙地在她袖中。

    “六娘六娘,你真是个不开窍的呆瓜。”

    家里大郎娶亲了,二郎跟人出去学做生意了,阿爷阴雨天的关节痛越发严重,阿娘一如既往地偏心五娘,经常给她私房钱贴补,结果和嫂子有些闹不和。七娘也定亲了,听说是户好人家,夫君还是个读书郎。

    大宫女提议:“宫中偷窃者,应杖杀。”

    陈将军带人来要验尸,奈何他是禁军头领,只远远看过贵妃娘娘的容貌,何曾走近细看?如今看着很相似,确实也是真货,也没什么可说的。圣人“不忍”观,远远看了眼,并未走近,只派心腹近侍去验。

    月光下,他的身影,是那么近,又那么远。

    幸福仿佛迷雾重重的路上飞过的麻雀,抓不住也看不见。

    陆六儿不能说话,只能含泪轻轻点点头。

    吕四郎对她很好,偶尔不经意间,会见他看向自己这方,被发现后,又迅速扭回头去。让人不由产生些错觉。有次她壮起胆子,鼓起勇气,害羞地问他为何看自己。

    好男人,坏男人,除圣人外的男人都和宫女们无关。

    直到那位在牡丹花中,韶华怒放的美人,雍容华贵地朝大家笑了笑,施施然缓步而去,让所有人都回不了神。

    过了好几天,贵妃娘娘回来了,还亲自来问候梅妃娘娘。

    烟雨迷蒙,陆六儿觉得很冷,骨头冷。

    那日贵妃梳的是反挽髻,只插了数朵细小的珍珠花,配着珍珠长耳环,点缀得格外清雅。偏巧陆六儿梳的也是反挽髻,插了几朵小银花,同样的发型,再加上本来就有好几分相似的容貌,除掉差异甚大的服饰与气质,有几分像双生姐妹。

    夜深人静,乌云蔽月,她会偷偷躲在被窝里想爷娘,想兄弟,想崇仁坊的芝麻胡饼,想阿姑做的羊肉馄饨,想着想着就能把眼泪勾出来。可是她又觉得大明宫里好神圣,顿顿都有白面吃,穿的是她家过年都不舍得穿的好料子,里面还有高高在上的皇帝,有贵妃,还有许许多多站得比云端还高的贵人们,只要和他们在一起,身上都觉得多了几分高贵气味,说不定哪天能为父母争气长脸呢?这份小小的心愿,助她在日日夜夜辗转反侧的思乡中不断鼓励自己入眠。

    陆六儿有点不甘:“大家都说我长得和她有点像,特别是上了妆,上次贺公公还夸我长得有造化,说不定将来会有福气……”

    根据《新唐书》的记载,在开元二十八年十月,以为玄宗母亲窦太后祈福的名义,敕书杨氏出家为女道士。道号“太真”。

    再后来,大家都在宫里混熟了,发现宫规虽多,执行起来却没想象中那样严。吕四郎和同僚关系混熟了,说陆六儿是同乡妹子,和她在光天化日下,偶尔说上几句家常话也不是大不了的事。而司苑没什么油水,陆宫女负责的地方出不了头,宫女们勾心斗角也少许多,倒是挺团结,而陆六儿年纪小,脾气好,人缘好,去和男人说上两句话,也很难传出什么闲话来。大伙还趁机拜托她帮忙打听家里的情况和外面的新鲜事情,以解寂寥。

    大伙见她如此懂事上道,倒不好急着动手了。

    贵妃娘娘握着手心的红宝石,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

    直到遇见了他。

    众宫人差点哭了,就连高公公都脸色难看,坐立不安。

    过了没多久,听说老宫女就暴毙了。

    她们注定是不会有男人了,所以她们最喜欢聊男人。

    陆六儿想了想,坚持:“我爹说,做人要诚信为本,老天有眼看着,旁人做坏事是旁人的事,自己依旧要做个好人。”

    陆六儿也顾不得宫规了,像看救世主般的目光看着他。

    吕四郎轻轻抬起头,眼角有些发红:“我也有过一个青梅竹马的小妹子,她善良又温柔,最是可爱,无论打扮和他人再相像,我都能在人群里一眼认出她。最是好脾气,每次我做错事,她总是会帮我遮掩。小妹子长得可真俊,她对我可真好,我心里对她稀罕得紧,偏偏嘴巴臭,脾气破,心里明明想说几句好听话,脱口而出的却是胡说八道,尽惹她生气,让她受委屈。贵妃娘娘,你说我是不是笨蛋,蠢货?”

    杨贵妃,世人多称以杨玉环,诗家多唤为杨太真。是唐玄宗之宠妃,乃中国古代四大美人的“羞花”。

    “必保他们一世荣华。”贵妃连连点头,命宫人记下,交给圣人,再问,“还有吗?”

    吕四郎不管她们,依旧自顾自地说:“小妹子被送去高门大户做侍女,她越长越漂亮,越来越可爱,可是我总爱说她丑八怪。她在高门大户里受了好多莫须有的委屈,吃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苦头,我好恨自己嘴笨不会说话,不会安慰人,还惹她生气。我总是想,让她再忍忍,我总会找到办法将她弄出去,到时候天空海阔任鸟飞,我就上门提亲,大红花轿娶她进门,一辈子对她好,让她再也不受委屈,带着金簪子,穿着绫罗绸缎,生两个乖娃娃,等老了,白发苍苍,两人带着儿孙春天去看桃花,夏天去看游船,秋天去看花灯,冬天去看冰雕,那该多快乐啊?”

    陆六儿怕得怯怯发抖。

    嘲笑的、同情的、鄙夷的、冷漠的,所有目光焦距在戏台上,她跪在正中间。

    “大胆!”瞬息之间,贵妃毙命,宫人们有些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有些都惊呆了,有清醒的纷纷上前要擒拿她,喝问,“你就不怕诛九族的罪名吗?!”

    她是长安所有女人最崇拜的对象。

    她只有一条能一眼看到头的道路,和大部分宫女一样,入时十六今六十,花颜不在,青春如流水,然后葬入野狐落。可是在花期凋零之前,她还是有个小小的梦想,她希望那个人开口夸她一句漂亮,至少让喜欢的人喜欢过,也是一种幸福。

    这番有些像民间夫妻的行为,看得司苑众人都有些震惊,长期在梨园服侍的宫人倒是见怪不怪。贵妃娘娘似乎心血来潮,她搁下圣人,起身饶有兴趣地看了陆六儿半晌后,悄悄吩咐宫人几句,然后抬手将她召来,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难得你和我有缘,不如去台上也试跳霓虹羽衣舞如何?”

    若在往日,这是块天大的馅饼。

    “谁稀罕你看了?!笨蛋!你去宫外看你美人去。”

    她站在船头,轻轻抬起手,伸出四根手指,挥了挥,正是一个“四”字。

    “可惜晚了,一切都晚了,永远晚了。”吕四郎艰难地说,“我是那么的无能,明明已经很努力了,还是救不了她。我最喜欢的小妹子要走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回过头,直直看着船舱里的那面帘幕,轻轻说,“贵妃娘娘,我对不起小妹子,你说小妹子会原谅我吗?”

    陆六儿壮着胆子,偷偷抬头看了贵妃娘娘一眼。

    所谓的反省,就是承认自己是小偷。

    话已至此,所有人都醒悟过来了。

    吕四郎却打击她:“谁稀罕看你?我是觉得你确实有点像那个人。”

    他叫吕四郎,原是邻居酒坊的儿子,与陆家门当户对,来往很是亲厚。吕家大娘还曾开玩笑要让陆家女儿给她做儿媳妇。吕四郎从小便是整个村里的孩子王,仗着身高体强,最好打架,最爱欺负女孩儿,尤其喜欢欺负陆六儿,不是抢她的簪子,就是拿草虫老鼠来吓唬她。六儿天性胆小,再厚道也撑不住他乱来,忍无可忍告了几状,他被阿娘扯着耳朵过来道歉。六儿总是躲在阿兄背后,赌气不见他,又惹得他嘲笑捉弄,爷娘只笑是天生的冤家,造孽的青梅竹马。

    这是无言的默契。

    缘,今生已了,来生未卜。

    陆六儿有些后怕,鸡皮疙瘩起满身。

    哪怕是千刀万剐,哪怕是五马分尸,她也不要被他看见这样的丑态。

    “六娘好。”

    她想亲口去问问他自己的猜测对不对,可是深深宫墙,相距咫尺,他们却再也见不到了。

    海上宝船扬帆起,海风吹起她的面纱,吹干她的泪水,她看着码头上送行的男人,怎么看也看不够,仿佛要将他永远收入眼底,刻入心里,一生一世。

    陆六儿犹豫许久,不顾阻挠,再次点了点头。

    无论答案是哪个,陆六儿的心都无法平静。

    圣人摸着胡子,含笑点头:“是啊,有娘子年轻时的模样。”

    白饭大米吃得饱,陆六儿的身子就好像春天的竹笋,猫了一冬后,猛地抽条了。她不再是那个瘦瘦小小的黄毛丫头,开始有了女人的丰韵韵味,暗哑枯黄的头发在细心的保养下,散发出乌泽靓丽的色彩,小女孩的青涩眉眼长开,竟带上几分动人色彩。刻意学习过的仪态,也大有长进。

    老宫女说:“娘娘觉得依有,依就是有。”

    不过是贵妃不乐意看见圣人夸她比自己年轻,打翻了醋坛子,又嫌杖杀和自己长得很像的她挺不吉利,又不乐意别人说她不善良,于是弄个小圈套把她丢浣衣局,用繁重的工作把她的模样磨损掉。贵妃预计得也挺正确,在这里面一年,她的容颜足足老了十岁。

    杨氏十六岁时嫁给唐玄宗的儿子寿王李瑁。李瑁的母亲武惠妃是玄宗最为宠爱的妃子,在宫中的礼遇等同于皇后。开元二十五年武惠妃逝世,玄宗悼惜良久,有人进言杨氏“姿质天挺,宜充掖廷”,于是唐玄宗将杨氏召入后宫之中。

    他对圣人那么忠心,想必知道圣人下令处死的是自己而不是贵妃吧?他见惯了贵妃,又对自己那么熟悉,细看之下总能发现破绽。可如今,他是检查太过随意而没看穿真相,还是察觉真相在庇护自己?

    素色月季被挖走,艳色牡丹种下,台上是贵妃娘娘在练霓虹羽衣舞,舞衣是用百鸟羽毛绣成,镶嵌十二颗绝美的红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伴随着她的轻盈舞步,端得是优雅动人,宫人弹奏乐器,圣人在其中持羯鼓打着拍子,琴瑟和鸣,两人目光交流,偶尔商量几句舞曲穿插,语笑嫣然,含有千般情意。

    如何形容贵妃的美?后宫三千,美女如云,牡丹芍药各有所爱,没有人能说是最美的。若说梅妃娘娘是天上谪仙,美得不食人间烟火,贵妃娘娘就是凡间的菩萨,美得可敬可亲。她浑身有一种天然的慵懒风韵,带着火般的热情却没有侵略性,就像温暖的炉火,让所有人都愿意停留在她身边。还有那对顾盼生兮的眸子,波光流转间就是温柔,仿佛会说话,只要一眼,就能把你魂勾走。

    这是她九死一生的机会。

    木已成舟,大祸临头,一边是可能平安无事,一边是必定受罚,几乎所有人都做出同样的选择,就连以忠心号称的高公公都不例外,他抹着眼泪道,“若让圣人知道贵妃娘娘去了,必肝肠寸断,伤了龙体也是不好的。”这番大义凛然的话,让剩下几个良心还有些犹豫的宫人立即倒戈相向。

    幸福曾触手可及,却被狠狠分开。

    “活干完就走了吧?”陆六儿正待接话,却听见吕四郎的同僚低声说话,“四郎,你那邻居家的小妹身量未足,小脸长得还颇标致,眉眼里还有几分贵妃的风采,相信大哥眼光,我可是看惯了美人,等这小家伙长开,必定是个绝色!你现在对她好点,说不定有天她入了什么贵人的眼,前途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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