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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 刺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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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狗儿却再没流下一滴眼泪。

    “可惜了黄鹂儿那么好的闺女,要不是……”

    “好了,那二流子跑了,大家也可以散了。”

    那天,荆轲终于来了,他在靠江的第一个房间里要了五斤炖羊肉和五斤酒,和一个据说喜欢击筑的朋友谈天说地,两人又说又唱,喝酒吃肉,很是开心,后来那个击筑的朋友酩酊大醉,摇摇晃晃地走了,只道:“今生有约,来生再见。”

    黄鹂儿依旧紧张,眼眶里涌起泪花,不停道歉:“对……对不起,阿姊现在是废人了,也没让你过上好日子,可是阿姊还是想回家,你不要嫌弃阿姊好不好……”

    那位倒霉的美人就是他的阿姊。

    他问少女有何求。

    父亲告诉他:“那是大侠客,大英雄,要去救燕国呢。”

    吝啬的他不再需要花钱给阿姊买银簪,所以有钱讨好师父,讨好馆舍的所有人,他不眠不休地抢着做事。大伙都说他开窍了,活泼了,比以前看着顺眼多了,准许他去服侍贵客们的机会也多了起来。

    “知道阿姊疼你就好。”

    无论生活多险恶,多痛苦,她永远不会向命运低头。

    黄狗儿拖住了她的手臂,猛地把宽大的袖子扯上去。

    秦王求才若渴地看着他,太子丹求才若渴地看着他。问题的答案让荆轲的心再次顿了顿,地图展开,图穷匕见,秦王惊。

    害怕鲜血,让他闭着双眼。

    在他冰冷的注视下,半桶水刺客的勇气终于消散,黄狗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恐惧,身子就如包糠似的不停颤抖起来,上下牙不停磕碰的声音仿佛能听得见。

    凶神恶煞的债主们拿不到钱,便卖了黄家的房子和家具。看着恶棍们冲进门,将熟悉的家抢夺去,将母亲留过的痕迹全部抹消,黄狗儿心里发酸冒苦,抽泣不已。

    黄狗儿趁势追击,挥着扫把恐吓:“再不滚,老子拿刀砍死你!我曾爷爷可是侠客!”

    当时,他心跳加速,忍不住看了少女好几眼,开口赞叹。

    三叔仗义,一口应了下来,又被三嫂扯着耳朵骂了好久,他不敢把黄狗儿留在家里闹得鸡犬不宁,便拖关系,找人情,将他送去认识的一家馆舍里做打杂学徒,说是见些世面,懂点眉眼高低。

    黄狗儿冲入堂屋。

    清晨,雾气很大,易水上的艄公说,他看见美丽的仙女缓缓走入河中,消失不见。

    黄狗儿听着很是羡慕,可惜他知道,自己这辈子也是做不成英雄好汉的了。他唯一的指望是馆舍人多忙不过来的时候,可以去前面帮忙招呼,运气好遇到出手大方的客人,得赏几个小钱,他把这些钱全部存起来,每天都要数上十几遍,只等阿姊回来给她打个大大的银簪子。

    那该死的荆轲,该死的太子丹!凭什么就这样毁了他那么好的阿姊?

    黄鹂儿含笑道:“小春是小春,阿姊是阿姊,阿姊天天想着你,总归会回来的,阿姊还要给你娶媳妇,你说媳妇像二丫那样如何?”

    初出茅庐的刺客的双腿有些颤抖,可他依旧冷静:“壮士,刚走的客人替你要了条鱼,咱们店里的鱼配醒酒汤最好,他叫你醒醒酒呢。”

    自古君主,胸怀天下。

    黄狗儿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他挂着满脸的鼻涕眼泪,不明白这些身材高大的少年们为什么爱欺负他。可是他真的很怕挨打,面对欺凌心里除了恐惧只有逃避。

    女孩叹了口气,捏了把他的小鼻子,笑道:“咱们去井水边,阿姊悄悄给你把衣服洗干净,待太阳下山也晒得差不多了,干干净净地回去阿娘就不会骂人了。”

    黄狗儿哭着跑,跑到易水边,他不敢让爹娘知道自己弄坏了衣服,怕被打骂,心里酸楚难受。虽然家在易水边,他却又不敢回家。直到太阳渐渐西垂,不知过了多久,有少女清脆悦耳的呼唤声传来:“狗儿,狗儿——”

    黄鹂儿眼神里的喜色消失不见,她想解释,却不知该从解释起:“我……”

    秦王政二十五年,秦国灭燕。

    黄狗儿忽然发现阿姊的袖子有些不对劲了。

    “老姜头都五十岁的人了,还是个瘸子,黄鹂儿才十五,娇滴滴的姑娘家。”

    父亲死了,他喝醉后失足落入易水,再也找不着了。

    黄鹂儿就是一个那么善良的女人。可是,那么善良的女人因他遭受天底下最不幸的事情。她却至死都没有怨恨。荆轲再次说不出话来了,铺天盖地的愧疚,再次把他淹没。

    荆轲连眼皮都不抬,含糊说:“哈,燕国是不错。”

    荆轲早已半醉,眼神已有些呆滞,正坐在窗边看风景。他的身材是那么高大,长相是那么凶恶,比在街边欺负自己的恶徒更可怕,仿佛一只手就能把人像蚂蚁般捏死。

    屋外那棵光秃秃的梨树会总会再次结满果子,黄鹂鸟在上面歌唱,多么动人。

    馆舍里有好酒,二师父炖的羊肉是极品,经常有达官贵人养的游侠幕僚什么来喝酒,黄狗儿一反往日的低调,想方设法跟着他们身边巴结服侍,刻意将话题往太子丹府上引,偷听墙角什么的。幸好阿姊的事情闹得挺出名,太子丹也没刻意遮掩,所以大伙都有议论,都夸太子丹不重钱财,不爱美色,爱才如渴,待贵客至诚至性,他日必为明君。

    黄狗儿傻乎乎地想,一会觉得可能,一会觉得不可能,心思过多甚至让素来麻利的他打破了碗,挨了好几顿训斥。

    “是她?”出乎意料的答案,让荆轲停下了拳头,脑子略转不过弯来。

    每天除了工作,还要照顾她的生活起居,梳头、做饭、喂饭,弟弟累瘦了许多,躺炕上闭眼就能睡死过去。家里的积蓄来源除自己出来时带的那点,其实也不多,除吃喝穿外,雇佣邻居嫂子照顾她也是一笔开支。

    黄狗儿再问:“你是说秦国会打我们吗?”

    帮忙的人都摇头叹息:“哎,这对姊弟真可怜呢。”

    “不,不是……”黄狗儿在血泊中,果然开口了,可是答案却不是荆轲想象的任何一个人,他说,“是我的阿姊。”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这个问题太尖锐,黄鹂儿也无奈了,她笑着点点弟弟的鼻子道:“谁说的,我家阿弟最善良了,勇敢就慢慢学。”

    黄狗儿尖叫起来:“我阿姊是被你们害死的。”

    邻居也闻声有人出来,看见这二流子在附近鬼混,唯恐东西被偷窃,自家闺女被祸害,纷纷抄家伙要来揍人。刘大川见势不妙,落荒而逃,跑前还丢下话:“呸!好心没好报,除了我,你看还有哪家愿娶你阿姊!除了脸皮一无是处的窝囊废!”

    听着隔壁可怕的对话,黄狗儿害怕极了,他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哭得债主都头晕,过来狠狠打了他几巴掌才肯老实,奈何心里恐惧难忍,只好憋着声音死命哭,眼泪鼻涕满脸,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求饶未果,他抓住黄鹂儿的衣袖,问了一次又一次:“阿姊,我们以后怎么办?阿姊,我不要和你分开,我不要被卖,阿姊救我……”

    “反正都是混蛋!阿姊,你什么也没做错,咱问心无愧呢。”

    他却停了短短的一个刹那,演练熟悉的动作出现了半分迟疑,叫嚣着勇猛的秦舞阳已瘫软如泥。

    少年见他害怕,却哄笑起来,然后挥舞着拳头问:“小狗儿,你胆子肥了?敢不听爷爷的话?认识这个是什么吗?哎呀,好大一个拳头啊!你怕不怕?”

    “阿爹,宝宝本来就没肉吃啊,呜……”

    风雪漫漫,年关将近,是逼债的日子,数目大得不是两个孩子能承受的地步。父债子偿,那些吸血虫没有同情,也没有宽容的余地。

    就连男孩自己都未曾想过,自己会在十三岁这年,将祖父藏下的匕首取出,磨得锋利,成为一名刺客。

    黄鹂儿静静地坐在梨树下,自被断去双手后已两百七十二天,夜夜都是醒不来的噩梦。她不是没想过将要面对什么,可是却没想过要面对得那么多。闲言碎语句句戳着心窝子难受,她尚可装作听不见,生活的不便每样都让人痛苦得想疯,她尚可装作不在乎,可是狗儿呢?

    第二天,黄鹂儿向债主求情,她发誓自己不会哭哭闹闹,会顺从所有安排行事,只求放过自己弟弟。债主们的唯一目标就是她,黄狗儿不过是附带,像这种年纪小又窝囊的家伙,除了吃饭什么都不会,就算拿去卖也嫌没人要。反而黄鹂儿愿意听话配合,可以卖出更好的价钱。他们斟酌半晌,便半推半就,抱怨着“亏本”,带着“无奈”,做出“慈悲”好人模样,同意了她的要求。

    最后,父母的坟边,多了个小小的新坟。

    “哎,不是那个谁吗?”秦舞阳嚷嚷起来,继而大笑,唯恐旁边人不知道,告诉大家,“他是黄家那头小狗儿,小时候老被我欺负,最是窝囊爱哭,还喜欢听什么侠客故事,稍微吓唬两句就会夹着尾巴逃。今天怎么浑身是伤?爷现在大了,不欺负你了,你该不是又被谁打了吧?哭了多久鼻子?”

    “又是秦家那个不省心的舞阳?上次还没被他娘教训够吗?那胡作非为的家伙,我看他哪天连人都敢杀呢!”黄鹂儿闻言,果然有些生气,然后安慰,“别哭,改明儿姐姐再拿大扫把去收拾他。”

    刘大川惨叫一声,捂着下身,连连退后,五官痛得都扭曲了。

    她曾以为最痛苦的时光已经过去了,伤口也愈合了,只要两人相依为命,就算什么苦日子都能过下去的……

    易水仍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流淌,河畔是女人们洗衣、孩童们戏水的好地方。每当夕阳落下,鱼鳞似的金斑在波光上流转时,赶牛的、赶集的、挑货的、种田的汉子们路过易水,纷纷冲着女人打趣唱歌,却往往遭来女人们强烈的反击,然后这些嘈杂的声音渐渐散去,只留下一个角落里极细微的呜咽声。

    黄狗儿并不明白他为何问这个问题,只失去理智地呐喊:“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阿姊?”

    年仅十五的少女,她很坚强,她很勇敢,可是她再也无力支撑了。

    女孩莞尔,他们携手而行的身影是那么的幸福,那么的快乐。

    “狗儿,”美人儿笑了,忧愁像被太阳逐散的云朵般消失,她笑起来眼睛弯弯,酒窝浅浅,仍是儿时模样,她欢快地说,“阿姊回来了,我将阿娘留下的房子买回来了。”

    黄狗儿听着不像话,赶紧扯着阿姊的胳膊往回走,他悄悄说:“走,咱们别理他们。”

    “哈哈!”少年们却被他痛哭流涕的模样逗得捧腹大笑起来,拿着根狗尾草不停逗他,“再趴地上转几个圈,哭什么哭?你去将你阿姊绣的手帕偷条给爷,爷就放过你。”

    秦王大喜,设九宾之礼,咸阳宫接见,态度极其殷切。

    荆轲知道自己是不会回来燕国了,悲壮的送别中,也有许多跟着父母出来的孩子,满眼迷惘,只是跟着干哭。不知为何,他想起了那名在桃花树下弹琴的少女,阳光下的笑容是那么的甜美,酒窝跳动着是那么的可爱,她的双手是那么的白皙柔软,在琴弦上如跳动的蝴蝶。

    ……

    “别说了!别说了!”黄狗儿疯狂地咆哮起来,就好像晴天响起的那声霹雳,那么的坚决,那么的响亮。他猛地将黄鹂儿拉入怀里,仿佛要发泄所有的心疼般,将她紧紧拥抱,不停重复,“阿姊不哭,以后狗儿会心疼你,保护你,狗儿会做男子汉,会坚强,再也不哭鼻子,不被人欺负,狗儿永远会照顾你的,阿姊不哭,阿姊要坚强,阿姊不哭,我们要好好活着,苦难已经过去了,再也没有煎熬了,阿姊不哭……”

    荆轲斜斜看了他一眼,醉醺醺地没有说话,示意放桌上,扭过视线继续看江水月色。

    “不,你上次的问题,我回去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也对,我那么好的阿姊,天底下谁不喜欢她呢?”黄狗儿察言观色,轻轻笑了,漏了风的嘴里,忽然冒出一个毫不相干的答案,“我阿姊或许有过怨恨,却从未说过你半句不好,她说你是大侠客呢。”

    刘大川继续劝:“你阿姊嫁了我,你便是我大舅子,以后街上没人好欺负你。”

    “咱们燕国的山水最美了。”黄狗儿悄悄将手伸向鱼腹。

    黄狗儿的眼里忽然流露出恶毒,他吐出被打断的牙齿,很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把话往外吐,“我的阿姊是在太子府,被砍断双手的美人。”然后死死地盯着荆轲,看他的神色。

    易水畔,梨树果实累累,燕人着白衣,戴白帽,太子丹泣不成声,高渐离击起了筑乐,为刺客送行,乐声里都是悲壮与别离。

    黄狗儿看着高大的梨树,懵懵懂懂问:“真的?”

    “我阿姊的事用不着你操心!谁娶也轮不到你这二流子娶!”黄狗儿气得肺都快炸了,他才不相信刘大川的话,他的阿姊从小善良聪明,被那么多男孩喜欢,好多人家都念叨着要娶她回去做媳妇呢。

    公元前227年,荆轲带燕督亢地图和樊于期首级,前往秦国刺杀秦王。临行前,许多人在易水边为荆轲送行,场面十分悲壮。“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这是荆轲在告别时所吟唱的诗句。荆轲来到秦国后,秦王在咸阳宫隆重召见了他。荆轲在献燕督亢地图时,图穷匕首见,刺秦王不中,被杀。

    不,阿姊会回来的。

    黄鹂儿转身,迅速跑出院子。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悲伤,眼泪如掉线般的珠子,疯狂汹涌地滚了下去,打湿了地面。哪怕是被债主卖走,哪怕是在太子府上被欺负,哪怕是接受酷刑,哪怕是面对冷言冷语,她也未曾如此大哭过,可是当认识到自己已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时,她终于忍不住绝望,号啕了起来。

    他当时很震惊,勃然震怒。

    “打下会怎么样?”

    如果谁说这样的家伙会杀人,大概会被所有人捧腹大笑上三天三夜。

    荆轲再次觉得腿上伤口隐隐作痛。

    他的速度,是那么的快……

    黄狗儿死命地点头,然后又哭:“阿姊……衣服破了,阿爹会打我呢,他还会打你。”他怕煞了阿爹的棍子,敲在身上痛得很,打起来就连阿娘都不敢拦,只有阿姊还敢冒头说几句,往往却被连带着一块儿打,可是阿姊很勇敢,不像他,挨打从来不哭的。

    “不哭不哭,待会阿爹给你买块肉吃。”

    黄狗儿坚定地相信,她是不会被命运打败的。

    不是没求过,但黄家亲戚们都是穷苦人家,精打细算过日子,对两个孩子的恳求都如火炭般避之不及,都说这对姐弟可怜,但这年月可怜人那么多,谁又帮得上谁?唯三叔心存不忍,悄悄塞来几十个大钱,饶是如此,他还是被三嫂扯着耳朵痛骂了一整晚。

    你见过幸福破裂的景象吗?就好像被狠狠摔落的名贵陶瓷,支离破碎,碎成一片又一片。

    荆轲原本想多等几天,等朋友到了再动手,奈何燕人心焦如焚,催了又催,迫于无奈,只好按原计划行事。今天是他们生命中最后一顿晚餐,太子丹唯恐他们不敢动手,再次派人给他们送酒饯行,言词间尽是捧杀,这杯断头酒,喝着格外香醇。

    黄狗儿不在乎。

    黄狗儿抱着膝头,痴痴地在心头画着一个又一个的美梦。

    刘大川也找上门来,搂着黄狗儿的肩,死皮赖脸地说:“把你阿姊嫁给我吧?看在她脸皮长得嫩,长得好,还能生娃的分上,你给点嫁妆,我就不嫌弃她是个废人,娶她回去养着如何?”

    “嗯。”黄鹂儿的脸上风平浪静,看不出喜怒,似乎早知道大家平时是如何议论自己。

    黄狗儿将脑袋垂得更低了,呜咽声却略大了两分。少女循声而至,松了口气:“果然在这里,让阿姊好找。”

    黄狗儿把阿姊捎回来的钱全部藏起来,怎么被欺负也不交出。

    他靠着柱子,疯狂大笑……

    积蓄越来越少,总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鲜血染红了衣襟,撕肉的剧痛让荆轲愣了,他退了两步,犹豫半晌,终于放开这两眼发红的少年,问;“她可怨恨我?”继而摇头自答,“她必须是怨恨我的。”

    黄狗儿回头扫了一眼街坊,他记得赵三郎从小最喜欢偷偷看阿姊,可是他低下了头;他记得吕嫂子天天夸阿姊人品好,可是她挪开了视线;他记得牛家小二郎在阿姊被卖走后整整哭了七天,阿姊刚回来那几天他还上门帮忙做过点事,如今他也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母亲狠狠一把掐在腰间,恶狠狠地使了个眼色,最终动动嘴唇,什么话也没敢说。

    “好弟弟。”黄鹂儿轻轻替他掩上薄毯,又掖了掖被角,抚着他的头发,仿佛唱歌般轻吟,动人又温柔,“乖狗儿,不要哭,好好活着,苦难总会过去的,到时候每天能吃面起饼,还有肉吃……”

    男孩破涕而笑:“阿姊最好了!”

    “窝囊废!”少年的哄笑声却更大了。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原来阿姊过得还好。

    又过了大半年,黄鹂儿托人捎了些钱和口信给黄狗儿,她说自己每天吃得好穿得暖,每天能吃饱,三不五时还有肉吃,又因为聪明勤奋,学东西学得快,所有人都喜欢她,日子过得比在外头还快活,让阿狗放心。

    黄狗儿没有哭。

    黄狗儿心里直发苦,他安慰:“人家说人家的,我们过我们的。阿姊才不嫁混蛋,狗儿会对你很好很好的,我们姊弟以后相依为命过好日子……”

    “小狗儿,你怕不怕爷爷的拳头?”

    可是少女的手柔软温暖,就像春天的阳光。

    男孩扭捏:“那太阳没下山前,我不是光屁股了?”

    或许是因为他父亲是个酒鬼,人品极差,名声极坏,在外闷葫芦,在家窝里横,每每喝醉就乱打人,还吹嘘自己祖父是鼎鼎有名的侠客,这话连鬼都不信,满大街的人,谁不知道他祖父不过是个装模作样提着刀装样子的蠢货?

    “原来是她。”荆轲有些晃神,他再次想起桃花树下那名姣好的弹琴少女,春日正好,她穿着绿纱裙,白皙的手腕在琴弦上跳动,音符仿佛都变得不一样,有水样的柔软,也带着水样的坚强。她的嘴角挂着笑容,在姬妾众多、怨妇成群的贵族府中,这种笑容里有不一样的坚强和乐观,仿佛不把苦难放在心上,双颊上那对酒窝的跳动,是那么的特别,那么的可爱,在这个污浊的世间就好像从云缝里透下的明媚阳光。他甚至可以想象与这样的女子成为夫妻,举案齐眉,日子该有多么的惬意……

    黄狗儿不眠不休在易水边找了三天三夜,呼唤到喉咙嘶哑得无法发声,直至绝望。

    害死阿姊的敌人有两个,刺客只有一条命,太子丹出行声势烜赫,呼朋引伴,身边永远不下数十人,难以下手。荆轲却自由散漫惯了,不太喜欢规矩,时不时会独自出府四处闲逛,由于馆舍的酒肉好,老板会做生意,还建了有几间面向江水好风景的清静单间,所以他偶尔会来独斟,是相对容易下手的好对象。

    秦王政二十六年,秦国灭齐,六国统一。

    黄狗儿只发抖,不说话。

    “五十岁又怎么了?年纪大的男人会心疼人啊!”

    黄狗儿开始号啕大哭,哭得稀里哗啦,转身就想跑。少年伸出脚尖,轻轻一勾。黄狗儿扑倒在地,摔了个满头包,嘴唇擦破了,沁出几滴血。

    “傻孩子。”黄鹂儿笑了,她站起身,踮着脚走进屋,想再一次悄悄为最疼爱的弟弟重新盖上被子,掖好被角,免受伤害。可是当她弯腰伸向被子的瞬间,所有的动作都停住了……

    “燕国,终归是你的故土,是你的祖国。”荆轲在他的痛苦面前退缩了,他艰难地回答,然后失魂落魄地走了,嘴里反反复复地说服着自己,“秦王和太子丹总归是不同的,秦王和太子丹总归是不同的……”

    黄狗儿乖巧地点头,眼睛看着地面不敢挪开。

    这是个胆小怕事的男孩,他这辈子怕血,怕痛,怕凶悍的人,动不动就红眼睛。

    不需细问,强烈的喜悦瞬间充斥心头,心跳开始加快,泪水不争气地涌上眼眶,他想也不想就丢下正在洗的菜叶,无视想揍人的厨师,撒开双腿,脱缰般地向儿时曾住过又卖给别人的老房子跑去。房子因位置不佳,被倒过几次手,翻修多次,现在的主人因事搬去其他地方将房子搁置许久,如今被再次买下修缮,外表依稀还有当年的模样。

    馆舍的人听见动静,没人敢进房间,反而退避三舍,连听都不敢听。

    秦王政二十年,荆轲刺秦,败。

    在他迫人的目光注视下,荆轲不由解释道:“秦王野心,已经打下了韩国、赵国,燕国危在旦夕,太子为了国家日夜忧心,不惜代价地想办法,他原本也是礼贤下士、很仁厚的人,或许这事做得有些急躁,可是他也是急得不行了,我不该犹豫的……”

    秦王政二十一年,秦军攻破燕国,太子丹逃亡辽东,被燕王喜斩首献与秦国。

    刘大川何曾将他看在眼里,卷起袖子,怒道:“你他妈的找打是不是?老子今天就把你打死,再把你那废物阿姊抢回去……”

    今夜月光格外明亮,透过窗格,影子映在灰白墙上,手腕处是光秃秃,就像根枯萎没有枝杈的树丫,恶心丑陋地停留在空中,被子静静地躺在地上,仿佛在嘲弄她的无能。

    白皙细腻的手臂尽头,光秃秃的是恐怖伤疤。

    秦舞阳忽然怯场,瘫软在地,荆轲献图,燕国地图徐徐展开,易水如蜿蜒美丽的丝带延伸开去,两个国家的景色仿佛出现在眼前,不知为何,他突兀地抬头看了眼秦王。

    “那丫头聪明,什么事都一点就通,一学就会。”

    再稍微大一点,他开始知事,到处打听阿姊被卖去的地方。磕了很多个头,赔了很多次笑,他终于知道自己阿姊没被卖去脏地方,而是有大人物家里要买小女孩做歌姬,他们一眼在缩得像鹌鹑、哭得像泪人般的小丫头片子里看中腰杆挺直的漂亮阿姊,点名高价把她买了回去。

    荆轲带秦国叛将樊於期之头及燕督亢地图进献秦王,相机行刺。

    可是外头的粗布衣服哪有绫罗好?粗面窝头哪有白面好?高门大户里的日子和神仙似的。他不知道梨树开花后,阿姊还会不会回来?

    秦国都城格外繁华,市井喧哗,馆舍酒香四溢,人们依旧为生计奔波劳碌。

    黄狗儿在这样暴戾的父亲和懦弱的母亲的照料下成长,身材仍瘦小得像猴儿,胆子小得像鼠儿,动不动就哭鼻子,那双眼睛总是闪闪缩缩的,带着不自信和恐惧,仿佛看见什么都会被吓一跳,然后钻洞逃跑似的。因为这份窝囊,满条街的大孩子都爱欺负他玩,他们总是成群结队,相约去游戏,然后把他在巷口拦下,为首少年道:“喂!小狗儿!哪里走?”

    荆轲夺下匕首,狠狠将他摁倒在地,喝问:“谁派你来的?”

    重重的压力,像一座座山砸下,黄鹂儿越想越心焦,那是她唯一的弟弟,乖巧懂事,只恨不得挖心窝子来待他好。

    男孩开始哭鼻子:“大毛追我,我摔了,大毛坏,我乖,阿姊,我不是故意的。”

    黄狗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努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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