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迎接

    我再问，“莫非他的伤是从万花谷的台阶上一直滚了下去？”

    洛水镇的日日夜夜，恍若如梦，一梦醒来，我已不是我，他也不是他，每个人的生活都被改变了。

    瑶池云雾飘渺，天妃穿着不复往日华贵，素净白裙，乌油油的髻上没有半点钗环，眉间是掩不住的忧色。侍女通报，她仿佛从梦中惊醒，猛地起身，差点撞翻桌上玉。

    屋里藤花仙子忙忙碌碌，麻利地从东收拾到西，帮我将各色物品打了几个大包裹。我走到她身边，尚未道谢，她已碎碎念道：“别嫌我多管闲事，是阿瑶你丢三落四，若我不帮你看着，也不知会漏什么东西忘了带，到时候再托人传话送去，就很难了。”

    我弱弱发问：“牢头弄错人了？还是……”

    我回到了朝思暮想的故乡，又要永远地离开了。

    这便是我的天道。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师父倚着梨树，将我抱入怀里，在耳边说的话，声音虽轻，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我低着头，任由听好友一声声“呆子”唤着，直到她的声音不再活泼，正如跳跃的火焰被冰冷海水浇熄，只余一丝余温，却强颜欢笑道“呆子，你的解忧峰和梨园，我会替你好好收拾，等你回来，保管还和以前一模一样。”

    我问他笑什么。

    他期望的事情，我来完成。

    周韶听完后，一直在笑。

    直到再看不到解忧峰的山头，直到再看不到解忧峰的河流。

    我惊愕地看着藤花。

    周韶猛地起身，大步走出屋子，甚至不愿回头再看一眼。

    我一步一步地走向黑暗。

    后面的话，他不说我也明白，宽慰道：“陛下放心，玉瑶明白事理，自当以大局为重，苍琼姐弟未除，是不会哭哭啼啼，寻死寻活的。”

    玉阶下，我弯腰行礼。

    我不明白，继续缠着师父问：“你的天道是什么？”

    天妃望着瑶池外满园繁花，装没听见，高贵冷艳地继续说：“瑾瑜上仙对天界功劳极大，如今下落不明，很是可惜。天帝念及旧情，不愿处决他唯一的徒儿。”

    秋千仍在，石头上乱画的痕迹仍在。往事历历，欢乐时光犹在眼前。

    他思索片刻，歪歪脑袋，表情带着三分狰狞，缓缓说道：“如果这便是天道，我宁可成魔！”

    周韶胡乱“哼哼”，算是应了。

    解忧峰上梨花花瓣缓缓飘落，悄无声息。我忽而想起很久以前，也曾站在树下问师父什么是“天道”。师父拉着我的手，指着我的心说，“这就是天道。”

    “大逆不道！”我又惊又怒，想也不想就甩了他一巴掌，严厉斥道，“这种胡话，也是你说得的？”

    最后一眼，看不腻解忧峰上万年春色。

    我平静地回答：“好。”

    “闭嘴！不要提那孽障！”天帝的怒喝打断天妃的恳求，“他已经死了！”

    师父啼笑皆非，他说孩子长大总会有很多不习惯的地方。

    我拍拍他的肩膀，想说几句饯别话，却什么都说不出。

    我陪她一起挑灯，说悄悄话，度过在天界最后一个夜晚。

    我更不喜欢以后听不到她骂“呆子”。

    这孩子的玩笑开得太大了，成魔这事别说去做，就连念头也不应转。我满肚子怒气，可看他哀声求饶很是可怜，又心疼起来，拿出雪灵膏给他涂，一边涂一边啰嗦：“以后我不能在天界看顾你，你自个儿要懂事些，别给藤花仙子添太多麻烦。这个地方处处都讲规矩，可是只要你不做错事，日子还是很舒坦的……”

    “不除苍琼，天下难安。”帘后传来天帝沉稳的声音，“玉瑶仙子，你可愿为苍生除害？”

    “宵朗……”我痛苦地轻声呢喃。

    我重重点头。

    我停下手，低头道歉：“对不起，我以前做你师父，不但没给你任何好处，还增加了许多麻烦。可惜世上无时光流转，否则我宁可不识你……”

    我算是把他送对地方了。

    可是我不在乎。

    氛围变得沉重，我不敢说话，因为我害怕，若是开口，眼泪就会掉下来，让她发现我的难受。

    三个徒弟，我最重视白琯，他背叛了我。我最不重视周韶，有时还觉得他是麻烦，可他依旧对我死心塌地，甚至不惜性命，擅闯天宫，为我说话。

    这是她最心爱的发簪，平时连碰都不舍得给人碰。

    我见好友心情不好，附和道：“说得也是，魔界的东西确实不太好。”

    往日交好的仙子听说我要去魔界，纷纷避之不及。唯藤花仙子带着周韶，在解忧峰等我。手里带着百花蜜酿和甘露酒，和以前一模一样。周韶的身上则青一块紫一块，到处都是伤痕。

    我是再也回不来这座山峰，看不到满园梨花了。

    天妃的眼角抽了两下，勉强笑道：“天帝从未打算处死你，本来是打算丢在监牢里好生照料，拖到战事结束再从轻发落。”

    周韶怒问：“天道为何物？”

    我不加思索道：“愿意，可玉瑶能力低微，恐不是对手。”

    我挤出一个微笑，尽力像往常那般说话：“何事不明？”

    他贯彻的理念，我会继承。

    “我乐意，就算你不找我，我也会缠上你。”周韶的声音有点怪异，就像被喉咙里塞了个核桃，吞不下吐不出的感觉。

    周韶恢复原来憨憨的表情，揉着面颊讨饶：“哎呀，别生气，我开个玩笑而已，也就师父你这呆子会当真，痛死我了。”

    我不喜欢被她骂“呆子”。

    男人稀缺的地方……登徒子倒是个宝了。

    藤花摊摊手，无奈道：“谁舍得收拾他？百花园连个公的都没有，他嘴甜脚勤脸皮厚，哄得上上下下都欢喜，百草仙子高兴得连压箱宝贝都送他了，连我都没这待遇。”

    藤花仙子泣不成言，湿了衣襟。

    天妃轻轻“咳”了一声，打断我的话，表情换做痛心疾首状：“天帝是千不肯万不肯杀你的，都是镇魔将军胡乱上书，说要斩勾搭魔界的乱贼以振军心，天帝给缠得没办法，无奈先下诏令，应付过去，可诏令上是没盖印的，做不得准。恰好魔界派人来谈判，指名要你，镇魔将军也没办法了。”

    周韶低声问：“师父，我不明白。”

    我怀疑地再看她一眼，小声问：“我好像收到死刑批文了？”

    是藤花仙子的眼泪，忍不住一滴一滴先落下来。

    天帝移下视线，看着台上棋局，为难道：“天下为重，有些事情非我愿为，而是不得为之，玉瑶仙子，宵朗残暴……”

    天妃笑得和蔼可亲，拉着我亲热道：“本宫相信瑾瑜上仙教出来的徒弟，是不会私通魔界的。若你真和宵朗好上，何苦回来受死？天下哪有这样的傻瓜？”

    她转身，紧紧抱着我，不顾往日形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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