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媚的大街上,大街上的人多了起来,“非典”疫情已经有所控制。
“笛子……”她抚摩着那颗深褐色的痣,听见自己嘴里发出喃喃的声音。
她蓦然起身,看过去,空无一人。她顿了顿,慢慢地向前方走去。
靠在汽车站的一个柱子旁等汽车,太阳照在她的脸上,长久以来没有过白天的生活,让她脸色苍白。她眯着眼睛,看耀眼的阳光,十分寂寞的初夏的阳光。这里是他们曾经碰面的那个汽车站,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来了这里。
“秧秧,帮帮我。”
“找一个人得要时间啊!不行,秧秧,你起码要等到我们找到人才能走。”莲开始撒娇。
上车的刹那,敏感地觉得自己的包动了一下,回头,看到一张惊慌的年轻的脸,那眼睛里更是充满了恐怖。
十八天,现在看来,是个漫长的等待,焦虑煎熬着她,她要回去看她们,她知道她是她们唯一的安慰,她要带给她们快乐和足够的安全感,从离开父亲的家的那一天起,她就这样告诉自己,那么,将来她要做到这点。她还要重新开始画画,继续她的学业,或许她已不再要求三十岁之前的成名,但颜料和调色油的香味,她不想再离开。对所有这些,她都已经迫不及待。
但她心里隐隐明白,这是一场无法告别的告别。
他的目光散漫地在启事上游移:
她扑在那里,许久才重重地喘出一口气来。
“一个星期。”
“……
“莲,我要回家了。”她淡然地回答。
“一天顶什么用!”莲有些气急了。
她要回家。
一切,都归于平静,只隐隐听见一首老歌,不知从哪个角落,幽幽地飘来,又漫无边际地飘散……
她摘自己耳朵上的耳环,一个一个地摘,直到把耳朵上的七个耳环都摘了下来,她慢慢地梳头,梳那卷曲凌乱的头发。
夜晚的地下室里,她在台灯下为自己细细地化妆,墙角放着收拾好的简单行李。
他转身的瞬间,她看到他耳朵旁边小小的一个肉坨,她呆了呆,震惊地扑到玻璃窗上,看着那个个头小小的男子。男子头发长而凌乱,穿着灰色的衣服,这是他给她的所有信息,但她很快发现,这个男子的身形像极了章一牧的父亲。
母亲叫了她“笛子”,外婆说:“笛子,回来!”秧秧说:“笛子是失散不了的,这颗痣就是一个记号,不管跑到那里,一看到这颗痣,一下就能认出,这就是笛子。”
“……
汽车进站了,那个年轻的男子看到从附近赶来的同伴,两个人交换了眼神,然后和着人群向车门挤去,在拥挤的人流中,只看到他有一头乱发。
醒来时,那种失落的怅惘还停驻在心里,她回味着她对他说的话:“以往的那个我,曾经,非常,非常的,爱过,以往的那个你。”那句话同样像雷一样的击中了她自己,“以往的那个我”,以往的那个我……而如今的她,更像个已经冬眠的小动物,所有一切都沉睡在她肌肤的深处,假寐一样地沉寂着。她希望的未来,绘画带给她的快乐和希望,她和秧秧一样不知天高地厚的目标——三十岁之前,一炮冲天!还有她的爱情,虽然加重了她的不安全感,但她毕竟还是爱了。
她下床趴在墙上仔细地看镜子里的自己,看着眼睑下方那颗深褐色的痣。
她穿上高筒的皮靴,转身开门离去。
初夏的天气已经热了,她把那黑的外套抱在手里,跟着人流上了刚刚驶进车站的汽车。
走廊里的灯光透过门上方的小窗户照进来,打在墙上,一个规整的方格,方格停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害怕时间也会这样一动不动,而她现在不能离开这里。地下室里有一个人检查出得了“非典”,在以后的十八天里,这个地下室被隔离了。
她买了后天的火车票,排了六七个小时的队买到的——一刻也不能等待了。
走出电话亭,她仰头看初夏晴朗的天空,久违了的天空。她上了天桥,在秧秧和她的感觉里,桥离天空会更近一些。
受惊的年轻男子眼睛里涌上了一些狠狠的表情,仿佛是在威胁,然后仓皇地下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