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来。

    女孩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望着他，眼睫微微濡湿。

    “你跟我说这些，是想说明什么呢？”

    小孩子总认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是可以改变世界的，可随着不断长大的过程，终于一点点认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也终于看到自己的尽头。

    他的声音像有某种魔力，瞬间摧毁她勉强构筑的冷漠冰墙。

    肖让大概也觉得站不住脚，想了想，改口道：“好吧，我确实是临时有事回嘉州，但出现在这里不是偶然。我是来找你的。”

    他抱着自己都不确信的想法走了进去。

    “我觉得你很聪明。你唯一不聪明的地方，就是你觉得你上北大是为了你爸爸。”

    肖让沉默一瞬，“你现在还想上北大吗？”

    沈意有些不信，他突然回来已经很奇怪了，还大晚上一个人在外面，还遇上了自己，这概率得多小啊？

    那有没有可能，她去的地方，和他有关系？

    沈意终于扑哧一声笑出来，眼中有一滴泪落下。

    再后来的事情，连沈意都知道了。

    然后，在人群中央，看到了她。

    男生的神情昭然若揭，沈意忽然觉得难堪。他看到了自己的失败，看到了自己的狼狈，而她最不希望的，就是被他看到这一面。

    下了飞机已经快午夜了。他坐在出租车上，嘉州的夜风吹拂过他面颊，他这时候才发现，最难的不是过来，而是找到她。

    “我一直很想考北大，从我八岁那年就想了，我很努力地学习，也是因为这个。但我之所以这么执着，只是因为爸爸和妈妈离婚前陪我过的最后一个生日，我曾经答应他，会考上北大。

    “我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能够有今天的成就，不为别的，恰恰是因为我的执着努力。”肖让凝视着她，认真道，“你以为我就很有天分吗？也许有一点吧，但在这个圈子里，有天分的人多了去了，我为什么可以出头，不就是因为我比他们多了几分努力、几分坚持吗？如果不是我离家出走，那个导演不会记住我，如果不是我在和他合作的过程里表现得非常吃苦耐劳，他不会对我有好感，我也就不能得到那个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的机会。

    “我……不知道。”

    肖让忽然抓住她肩膀，逼她直视自己双眼，语气今晚第一次变得严厉，“我演戏，是因为我喜欢演戏，喜欢当艺人，你要上哪所大学，也该是因为你心里真的想去，而不是为了和谁的约定。你是我见过最该上北大的人，你为它努力这么多年，这是你应得的回报。但如果你只是因为你爸爸就不想去了，那也许这就不是你想要的。”

    整个过程出纰漏的环节多到他头皮发麻，如果让姗姗姐知道，恐怕真的得以辞职威胁。

    其实月考考砸那晚她就该崩溃了，月光照见了她的平凡。

    男生声音轻柔，说着关切的话，她的心却无法在这声音中平静下来。

    这话有点奇怪，沈意知道他不懂，慢慢道：“还记得我在北京那晚跟你说过的吗？那一天，我爸爸本来答应要来接我，但他失约了。”

    沈意吸吸鼻子，走到路边的台阶坐下。这个时间了，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连车辆都很少，肖让也在旁边坐下，两个人就这么看着空荡荡的街道。

    她转身想走，肖让却又抓住了她的手，“我知道你的心情，但……”

    “努力不是可耻的事。这世界上真正的天才能有多少？我们大多数人都只是普通的凡人，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奋斗、付出心血，这本该是让我们骄傲的事。”

    肖让不敢多看，避开目光道：“我临时有事回嘉州，凑巧看到了你。”

    不知多了多久，她的哭声终于小了。他松开她，她低着头用手擦拭眼泪，他却递过来纸巾。

    这么巧？

    肖让这才想起自己当初没能认出她的“前科”，卡壳两秒，镇定道：“我不记得你是谁。但我记得我的班长，是个很厉害的女孩子。”

    城市这么大，她会在哪儿呢？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终于忍不住变得激烈。

    沈意的鼻子撞上他肩膀，男生穿着黑色的大衣，布料很凉，带着风雪的寒意，像是奔波了很久。

    “不，你不知道。”沈意打断他，像是再也不想忍耐了似的，重复道，“你不知道我的心情。没有人知道。”

    肖让忽然话锋一转，“不过，你说自己不聪明，我还是很惊讶的。你知道在之前两年，我对你是什么印象吗？

    肖让也笑了，抬手碰碰她头发，“对啊，你比我想象的爱哭。”

    他大概是想缓和一下气氛，沈意沉默许久，偏头道：“撒谎。之前两年，你根本记不得我。”

    肖让不语。

    肖让看着她，没作声。她却又露出个笑容，“但，这都不是我最难过的。

    《妈妈日记》当年红遍全国，重播无数遍，肖让也因为这部剧被全国人民记住，成为了最火的小童星。

    她真正想要的，永远也不可能得到了。

    肖让沉默，片刻后轻轻一笑，柔声道：“我不知道。那你告诉我，我就知道了啊。”

    “我当这是我们的约定，一直把它记在心里，希望等有朝一日，我真的做到了，可以自豪地告诉他，答应他的事情，我一天也没有忘记过。

    “可是他忘了。”

    其实有些话他还想讲得更明白，但以他的立场，实在不方便对她和父亲的关系置喙太多，最后只是道：“你如果是为了你爸爸考，那即使他还记得你们的约定，你也如约考上了北大，然后呢？这能证明什么？你想要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