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幕

    她的父母几乎崩溃。

    他垂着眼，睫毛轻轻颤了下。他的嘴角并没有向下撇，可卓燕却觉得那里正在映射出垮垮的忧伤弧度。

    心里微微一动。

    卓燕胸口闷闷的，鼻子一直在发酸。

    很想反驳他自己一点也不傻，可是转念想到今天是对方的悲伤日，她应该对他忍让呵护一些，于是生生压下已经顶到喉咙口的话，一副被噎到的样子，对他呵呵地干笑。

    卓燕觉得自己实在有些粗心。现在回想，一整晚那三只妖怪说过好几次，今晚主要是陪张一迪。

    卓燕呼呼地喘着气，撅着嘴巴皱着眉，“喂你！我可真要想不开了啊！”

    张一迪微笑问：“打算生气？”

    卓燕眨眨眼，“第二糗！”

    “也许苦难熬完，老天爷会垂怜可怜人。突然有一天，我爸爸出现在我面前——他回家了！”

    有一天，她把自己用不上一点力气的手搭在他手背上，哀切而小心地问：“你会嫌弃我吗？”

    “真男人，是不流泪的！”他轻轻说。

    很久很久以后，卓燕回忆往事时，迟钝的她——或者说，是有心迟钝的她——终于发现，在那一晚张一迪对于他的女朋友，并没有说过——他喜欢她。

    卓燕想了想，一拍手，“有了！就讲讲你的女朋友吧！”

    而母亲又恶疾复发，很快就在对丈夫的牵挂和儿子的眷恋中，不甘心的离开这个世界。

    她这份纠结，真让他觉得……

    卓燕的心，陡地一沉。

    卓燕吁口气，有些放心的拍拍胸口，“还好还好！我刚刚是真的担心得要命呐！让我哄女孩子不要哭完全没有问题；可是换成男的我就挫了！我是真的没有任何经验去劝一个落泪少年不要忧伤啊！”她边说边摸自己额前的刘海，一脸“真是走运”的庆幸表情。

    张一迪断然拒绝掉这要求，“换一个！”

    卓燕呆了一呆。

    听了她的话，张一迪再次弯弯嘴角。

    很可爱。

    他眼底像有微光在幽幽流动。

    她对他据理力争着，脸上是一副很像模像样的委屈范儿。

    “高三那年，我爸爸和他朋友一起，去了那个世界上最盛产金矿的国家谈生意。本来一切都好，可是突然有一天，我和妈妈就再也联系不上他。我妈身体不好，我小时候她得过淋巴癌，虽然控制得不错，但一直有复发的机会。在我爸失去联系的第十七天，我妈妈说不舒服。送到医院以后大夫说，一直以来我们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实在挨不下去这种沉默的尴尬，她“霍”地站起来，悠荡着手臂朝学校方向指啊指，干笑着说：“那个，出来好半天了，我们是不是，呵呵呵……该回学校了啊？”

    他沉默不语。

    他解释得一派天经地义，她听完不由笑起来。

    她已经清楚知道，今天是他母亲的祭日，因此就算“问女朋友却以妈妈做开头”这事让她很感迷惑，却也不敢把它直接提问出来，就怕会触动他的伤心。

    她正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眼底没有一丝杂质，纯洁得就像初出生的小婴孩。

    医生宣布一个很坏的消息。

    她在很努力地、尽量不着痕迹地调动着他的情绪。

    这个当初被人痛殴时没有求饶一声的刚毅男人，却在听到妻子去世的消息时，再也无法坚强，悲泪横流。

    张一迪喘口气，开始收尾。

    两人一时无语。

    卓燕一脸纠结地说：“同学，真的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践踏我的躯体、折磨我的灵魂，但是请一定不要贬低我的智慧！我是靠脑子生活的人呀！你这样做，我会因为想不开给自己寻找三长两短的！”

    “呃，这个……”她抓抓头，看看学校方向，又看看张一迪带着期冀的脸，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卓燕怔住。

    卓燕的眼珠滴溜溜地转，“让我想一想……恩，这样吧，就告诉我你小时候发生过的最糗的事！”

    卓燕静静听着张一迪说下去。

    “后来她家里听说有类似她的病患，在国外一家医院做复健治疗以后伤患得到痊愈，就在高中毕业后全家移民去了欧洲。她想我也出国读大学，可是我想多陪陪我爸爸，所以和她约定，考A大，到大三时做交换留学生去找她。”

    “呵呵呵……我好像问了个很蠢的问题啊……从逆境中相扶相持走过来的两个人，怎么会不喜欢呢？请你不要大意的无视我好了！”

    他的手掌再也无法落下去。

    下一秒，他的笑容突然收敛不见，双眉也微微蹙起。

    “再换一个！”

    他知道，她的父母在殷切的看着他，眼底充满恳求；她也在殷切地看着他，眼睛里除了泪水、期望，还隐藏着恐惧。

    张一迪继续拒绝，“再换一个！”

    这伤口，只要别去发现它，那么也就不会晓得痛。

    “你一定很喜欢她吧？”她不知不觉发出一问。

    她昏迷时，一直在叫他的名字。

    “妈妈的淋巴癌复发了，大夫说，她想吃什么干什么，尽管由着她的意思去，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张一迪仰头看她。

    卓燕有些吃惊。

    想到张一迪失去母亲，卓燕心里一下软得什么似的，刚刚充斥心间的犹疑不定此刻已通通消失；现在在她心里，只剩下对眼前少年失去母亲的怜惜。

    女孩从小学习小提琴，经常到国外参加比赛，频频斩获大奖，被业界前辈称赞为当代中国的帕格尼尼。

    她虽然颇张牙舞爪，可是一点震慑力都没有。

    却在到达她额前的刹那，猛然转醒。

    张一迪看着她，点点头。

    张一迪飞快抬手，制止她自虐的举动，“别敲了，”他看着她，掀动嘴唇，“再敲就更傻了！”

    她醒来之后，不肯见任何人，一直哭一直哭。

    她指指自己，张张嘴巴又和合拢，合拢以后又张开，反复几次却说不出话。

    好在，这时有个女孩子发现了他的异样。

    原来张一迪竟然没有了妈妈！

    像摔破了哪里流了血，自己却并不发现，只不过是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的感觉罢了。可是无意地低头一看，居然看到从自己身体某处正向外涌动着汩汩殷红，那么下一秒，疼痛会不由分说的漫卷上来。

    卓燕好半天没出声。

    于是他们，成为男女朋友。

    回味一下后，意识到什么，便抬眼问：“呀，你大三就要走了吗？”

    她完全体会得到，那段时间的张一迪该有多么彷徨无助。

    他忍不住稍稍翘高了嘴角笑起来。这次的笑容看上去，总算不太勉强。

    他的语气几乎算得上是在“恳求”。

    看着她一下一下摸着额前那排直直的黑刘海，他一时有些怔忪，也...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