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看向纪以宁,抬手穿过她的发间,一下一下,动作带着某种不明暗示。
苏小猫一把抱住唐劲的腰,痛心疾首:“唐劲我对不住你,你哥哥娶了个淑女,你娶了个流氓。”
苏小猫一整晚都盯着唐易看。
城市中心的某条公路上,一长溜车辆夹杂着人流将马路塞得水泄不通,司机都不得不耐心地以蜗牛的速度缓慢往前挪。这种时候,再顶级的跑车也不及马路边偶尔路过的小京巴跑得快。
我一个男人,谁要看你跳舞啊!
她涨红了脸,对他指控:“你强人所难。”
“……”
苏小猫对唐易,很有崇拜偶像的感觉。多年在唐家的经历,让苏小猫见识过唐易的本色。无论是谁,也无论这个人在唐家的群众基础再怎么好,都比不过唐易一个动作的偶像效应。这样的人,会看上什么样的女孩子?这两年,唐易对纪以宁的保护滴水不漏,连苏小猫都没见过她几次。年末显然是个机会。苏小猫当然不会不怕死地去缠着唐易答应,她狡猾地知道只要缠着唐劲答应就可以了。
他声音不大,恰恰好让在场的各位都听了个清楚。场面顿时很精彩,唐劲扶额,邵其轩低头喝茶,苏小猫“嘿嘿嘿”偷笑。纪以宁脸色绯红,推了他一把:“你都不要脸的吗?”唐易大笑。
“我带你。”
像是被他的动作诱惑了,又像是被他最后那句话震撼了。他用舞步同她说话,这么短的距离,有的却很多:两人的眉睫、浮动的情意、沙哑的低喘、他的深不可测与她的心无城府,还有许多重的猜心以及两年来实质存在的婚姻。连续的节奏里,他进一步,她便退一步,她进一步,他便退一步,就像是这两年来他和她的相处方式,紧紧松松,好好坏坏,忽然有一天她便走到了这一步境地:离开他,她还舍得吗?
礼教禁锢在她身上,沉重坚定,令人感觉乏味之际又现出私情之美,她的心意刚刚好,勾起他的注意,却又高到不落爱情,从此挂住了他的心思,叫他心上有了人。
可是他忘记了苏小猫这货专门给他漏油。苏小猫几乎是立刻叫了起来,一拍桌子答应了:“好好好!我们唐劲没有问题!”她又抱住唐劲用力打气,“加油加油!易哥就是纸老虎!不要怕!”
纪以宁:“……”
“……”
“没有啊。”
“要多少,自己填。”
他扫了一眼旁边的杂志,看到那花里胡哨的封面,明白了。纪以宁这人,竟然以为他好这口?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纪以宁,你刚才脑子里在想什么画面?”
唐劲正在气头上,任人宰割:“你要多少?”
一件男性的黑色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当唐易的车稳稳地停在唐劲家花园时,苏小猫正笑眯眯地站在二楼的卧室窗边,望着从车中走出的两个人。
“哎——”
纪以宁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把火烧到她这边来了,她明明只想做个吃瓜群众,所以就老实地摇摇头,答了句“不知道”。
这男人理所当然道:“我不认识路。”
饶是唐易这么淡定的人也被呛了一下,周围的群众就更不用说了。一时之间吃瓜群众迅速聚拢,纷纷向她投去肃然起敬的目光:看不出来,淑女也疯狂啊。
“跳支舞再走。”
“刚才去倒水,看见以宁在书房看书。”
一阵静默。
这下子,不仅是苏小猫,连坐在他旁边的邵其轩都惊讶地看着他。唐易一笑,有些兴趣了。唐劲这是小情绪上来了啊。
“……”
一曲落幕,纪以宁眼睛微湿。
“你会跳舞吗?”
她被他带近身,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不禁对自己生气,怎么就任他妄为了。纪以宁看他一眼,辩他一句:“轻易不带人?就是说,还是带过的?”
“以宁。”唐劲忽然唤了她一声,到底是兄弟,顺手推舟帮一把,“试试哦,不错的。他轻易不带人的。”
唐易笑着揉了揉太阳穴。他就知道,她会的,果然都是千金小姐参加宴会时规规矩矩的那一套,其他的,恐怕她连见都没见过。
唐易在心里把唐劲和苏小猫千刀万剐了几百遍,以龟速挪了又挪,终于挪出了公路。唐易方向一拐,把车子停在路边。
“我去开车过来,你在这里等我。”
苏小猫是个不安分的家伙,拿来几个骰子和牌,绕着唐易团团转,左一句“易哥教教我吧”,右一句“易哥理理我呗”。唐劲看不下去了,几次把她拖了回来,可架不住脚长在她身上。这货虽然腿短,跑得倒挺快,一不留神又转去唐易身边了。苏小猫对唐易有点崇拜,从她问的问题就看得出来:“易哥有人去赌场砸场怎么办?剁了他吗?”“日本山口组和纽约黑手党哪个厉害?”“唐家是不是和他们平起平坐?”……
唐劲也有些诧异:“嗯,你的确人品了。”
纪以宁连忙道:“忘带钱了吗?没关系,我包里有。”
落幕的时候,他忽然扣住她的腰将她带向自己,贴着她的唇说了一句话:“我只想你在我身边快乐。”
一阵沉默。
这货对美色毫无抵抗力,平时又见不到唐易,这会儿好不容易见到了,简直像个小色狼,直勾勾地盯着真人,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刚才唐易连杀唐劲两局,杀得苏小猫都舍不得了,急红了一双兔眼。
“我今天忘带东西了。”
“四百万。”
手里的书掉落在地,纪以宁下意识揪住来人的衬衫。她认得他的手感,这是她最熟悉的一个男人:“你怎么过来了?”
唐劲接完电话,苏小猫立刻委委屈屈地哼哼:“易哥哥还没女朋友哦?”
唐易这个人其实有那么一点散漫,一身的少爷病,能坐着绝不站着。
唐易大笑,遥手一指唐劲:“我就带过他。”
纪以宁很汗颜:“刚才应该问小猫的,你走前怎么不问小猫?”
她从未想过,她这一生,会遇上这样一个人。
纪以宁:“嗯……”
“不怕我厌恶你?”
赌局开始。
纪以宁震惊了:“你不认识路还开车?”这是要开到哪里去啊……
唐劲微笑,笑容有点僵:“以后买菜这种事,我去做就可以了。”
唐易冷不防从后视镜里看见纪以宁审视他的诡异眼神:“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换了人,胜负毫无预料。
纪以宁一下子拿掉他手里的行动电话,真是被他囧到了。
玩情,玩欲,玩人心。
唐易曾经带她去参加过一个私人酒会,但那天纪以宁的一袭露背晚装不知触动了唐易的哪根神经,中途反悔不准她进去,开了个酒店套房就让她在里面等,还发神经地不准她睡觉。当唐易凌晨回房时,发现纪以宁当真独自等了他六个小时,手里拿了本《新华字典》,显然是看了一整晚。
唐易搂过纪以宁的腰,转身就走:“走,陪我去买菜。”
唐劲心里奔过一万头草泥马。
“怎么了?”
唐易坐在车上,拿出了行动电话。
她下意识拒绝:“我不擅长这些的。”
“为什么要问路?”
男人站了起来,示意离开会儿,暂停半小时,留给唐劲一句话:“但你还真就成功了。”
“很久以前的事了。唐易心里有一个缺口,只容得下一人。他放了纪以宁进去,就不会再让别人进去,相对地,也不会放她出来了。”
她有点发窘地回答:“没有。”
唐易听不下去了,再听下去,他的形象几乎也就毁了。他悠悠地解释:“跟你说一下,我刚才是去问路的。”
她涨红了脸:“你够了哦,这里是公共场合。”
她看了看他:“可是你会冷。”他的穿衣风格绝非正常人能承受,再冷的冬天也只穿一件衬衫,再加一件外套,似乎并不觉得冷,至少,她从未见他生病。
唐劲双手抱臂,似笑非笑:“你不怀疑我跟她有一腿了?”
纪以宁有些汗颜。认识他这么久,都不知道他竟然还有这嗜好……
邵其轩压低声音:“因为苏小猫她……长得矮啊!”
他忽然停了下来:“纪以宁。”
唐易没有动,指尖轻翘起牌面一角,没有翻动它。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在牌面上,眼里没有一丝波动。
唐易拿着水杯的动作一顿。
纪以宁看不下去了。
邵其轩哈哈大笑:“这货就一米五八,死活没过一米六,又瘦得跟个猴子似的,才能整个人趴在唐劲后面不掉下来,换了其他人试试?哈哈哈……”
众人一囧。
苏小猫长叹一声:“祸害啊。”
“我是不认识路,又不是不会开车。”唐易指指刚才那份动漫杂志,“问了附近书报亭的老板,才搞清楚路线。作为感谢,我随手买的。”
他解开安全带,忽然一个人下了车:“你在车里等我。”
“……”
纪以宁有些气息不稳:“你、你要做什么?”
不过——
纪以宁有点被吓到,不自觉后退一步。他快她一步搂住了她的腰,一个用力,就把她带向了他。
唐易从小被人供着长大,背景又是那种隶属不良的,买过军火,也买过女人,就是没买过菜。一听到苏小猫要他去买菜,整个人都觉得诡异非常。一句“不去”刚要说出口,唐劲出现了,对他挑了挑眉道:“你过来一下。”
意料之中。
“……”
纪以宁看着他的表情,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她忍不住想逃走:“刚才那本书,我还没看完……”
“不用了,”纪以宁摇头,“小猫的单子呢?她都写好了,当然是照她的买。”
唐易:“你去睡觉。”
唐易不理她。
“……”
这么好的手法,一看就是玩惯了的老手。邵其轩看了唐易一眼,似笑非笑:“你这是存心欺负唐劲啊。”
唐易看了她一眼。
苏小猫更好奇了:“说嘛说嘛,你长这么大,不赌又不嫖的,那都玩些什么呀?”
“我对钱没兴趣,”唐易笑笑,存心占人家便宜,“你跳支舞给我看看啊。”
唐易:“……”
就这样,唐易和纪以宁为了去买个菜,光荣地堵在了路上。
唐劲也清楚,用美人计来乱他的军心,实在不是君子之举。可是他又一想,对唐易这货,还秉持君子之风,他是不是傻!
她因他的动作泛起一阵战栗,又因他的话而使这阵战栗经久不退。她猛地推开他,连耳根都红得滴血:“我不跟你说了。”
他摸了摸她的脸:“你真是不可爱。”
唐易不怀好意地朝唐劲笑:“五局三胜,你输了的话……”
可是她这打电话的时间,挑得却不太好。
纪以宁不说话。
十分钟后。
唐劲和邵其轩同时喷了一口茶。
“欺负苏小猫这么有趣的事你也没兴趣?”
“胡说八道,”唐劲笑笑,“他喜欢她,才会缠着她欺负。换了别人,他连看都不看。”
纪以宁局促了下,这才见不知什么时候邵其轩来了,也看了一眼厨房,正对她宽慰。
他咬了下她的耳垂:“我喜欢你吃定我。”
年末,商家都使尽全力打折促销,买年货的人熙熙攘攘,整座城市沉浸在人挤人的热闹景象里。
她柔柔地问他:“那,我是第几个?”
晚饭由唐劲和苏小猫亲自下厨。当然,确切地说,是唐劲做,苏小猫负责晃悠,增加节日的气氛。
还是纪以宁率先打破了沉默:“不要开玩笑,你知道我不会的啊。”
唐易笑了下,慢条斯理地抬手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三颗水晶扣。她看着他的手指滑过他衬衫下的肌肤,一颗一颗水晶扣被他勾手解开,然后是手腕处的纽扣,衬衫袖子被挽至手肘处,动作诱惑,撩人心弦。纪以宁看着这个男人这个样子,存心诱她,不给她活路。他分明要她生死都记得他。就在她转身想走的时候,他伸手环住了她的腰,轻轻一钩,揽她进怀。
问苏小猫?开什么玩笑!堂堂易少,连买个菜都不会,被苏小猫知道的话,岂不是要被那个小王八蛋笑死!
邵其轩很无语:“你这个家伙……”
这就是唐易。
桌上静静躺着一张花色K,宣告唐易的败局。
纪以宁摇摇头:“为什么?”
“……”
唐劲从身后抱住她,在她耳边温声软语:“有些事,我不能告诉你。”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不要去理苏小猫那个野人,你玩不过她的。”
最后一张底牌,不见红心A。
她摇摇头:“没兴趣。”
岁末最后几日,苏小猫缠住唐劲不放,像只勤劳的小蜜蜂围着他团团转,再加上这家伙的作息时间和正常人不太一样,睡得比小姐都晚,起得比鸡都早,唐劲被这一块牛皮糖黏得简直头疼。
他忽然叫了牌,姿态闲适地接手最后一局。
“不要怕嘛。”唐易扫过去一眼,“我输了的话,也跳给你看啊。”
唐劲被忽视得太厉害,忽然开口:“不要缠着他了,你要玩牌,我陪你啊。”
唐劲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在纪以宁面前的。那一天,她和唐易又陷入僵持,似乎也没有特意为了什么,他最见不得她有心事瞒他,而他这样子让她更想逃。一个女孩子,连心事都不能有了?唐劲过来找唐易,一进门就看到了这个场面,感到匪夷所思,这都能吵起来?真是太闲了。于是唐劲叫了声唐易,找了个借口把他叫走了,离开前对纪以宁礼貌地点了下头,纪以宁对这个男人感激在心,明白他替她解围的好心。
“就算代价是你被对方欺负,你也不后悔?”
不晓得他懂不懂?
唐劲匪夷所思:“你脑子进水了啊?”
他顺手一钩,拥她入怀:“要买什么?挑你喜欢的。”
她抬头,看向唐易。
她太了解他了,这个男人一旦兴趣上来了,就会无所顾忌,为所欲为。纪以宁抬头,一本正经道:“我妈妈从小教育我不能欺负别人,所以对欺负你这种事,我也没有兴趣。”
两年前,唐易伤天害理,逼良为妻。纪以宁嫁给他以后,很是痛苦了一阵。唐易这个人,喜怒不形于色,对她的兴趣又刚起来,全部心思都压在她身上。这样强势的感情是很累人的,而他也不是唐劲,没有唐劲那种“月色之下倾听少女心事”的好耐心,于是纪以宁在刚认识他的那段日子里,两人间的相处基本处于以下状态——
邵其轩看看桌面,再看看唐易,最后看看苏小猫,挤出一句和唐劲一样的话:“小猫人品了。”
唐易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她深受重创的心灵。
唐易带着纪以宁刚到唐劲家门口,就看见苏小猫拿了个锅铲像枚炮弹似的冲了出来,边跑边嚷:“哎呀不好啦!今天菜不够,易哥帮帮忙去买菜好不好?”
纪以宁有些气馁:“都说了不会啊。”
“……”
唐易放开她,随口问:“她要什么?”
“陪我吧。”她放慢了脚步,低着头挨在他身边说,“我喜欢你这样子陪我。”
唐易摸了摸下巴。虽然他对买菜没兴趣,但对鱼肉唐劲这种事可是非常有兴趣。这货往车旁一靠,很不要脸地打劫:“那就看唐劲你的诚意了。”
唐劲喝了口茶,淡淡道:“不一定。”
唐易放下水杯,忽然一笑:“唐劲,不错啊,懂得用纪以宁来让我分神。”
“谁告诉你他是单身的?”
本事了啊,居然敢和他谈条件了?
“刚才什么?”唐易像是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摸了摸她的脸,“这下糟糕了,我输了呢。”
于是,岁末这一天,唐家现任少主人的世爵C8缓缓出现在唐劲家门外。
纪以宁这家伙,联想力也是挺惊人的……
唐劲心里在滴血:小姐,这种“有意思的事”我可让你玩不起几次,你当唐易他傻啊?多少血汗钱就被他打劫去了。
他那样疼一个人,是会叫女子有爱的。
没错,苏小猫对纪以宁的态度,可是经过了一番“肯定——否定——再肯定”的矛盾变化的。
唐易好整以暇,存心欺负这小情绪:“那你要不要跟我试试?”
“……”
苏小猫在那边伸长了脖子:“时间就是生命!翻牌翻牌啦!”
纪以宁不去看他。这烟火众生给了她勇气,敢这样子评价他。换了在唐家,她和所有人一样选择明哲保身,不会对他有一个“不”字。想到这些,她生出些留恋烟火的情绪。
没错,明明今天是去做客,现在却沦落到在马路上堵车,全拜苏小猫所赐。这世上恐怕再找不到像苏小猫这样厚脸皮的人,请人吃饭居然连菜都要客人去买。这事还要从一个小时前说起——
这就是纪以宁的可爱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