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送你，无数个省略号

，不时有车主此起彼伏的按着车喇叭。傅寒声的脸上并未有情绪起伏，收回手，并解开了安全带，开门下车时，他说：“乖乖坐在车里，我下车看看。”

    那一年跨年夜，萧潇许愿萧暮雨一世无忧安乐。也许连萧潇本人也不知道，或许萧潇是知道的，那个叫萧暮雨的男子竟和她心思相通，书写孔明灯祝福语的时候，纪薇薇偷偷瞄了一眼萧暮雨，只见他在上面写道：“惟愿萧潇无忧快乐。”

    是真的睡着了。

    傅寒声不说，她知道他是不想影响她的情绪，所以她便装作不知，如今手在他的掌心里安放着，车内虽无声，但她却觉得很安心。

    想必是万佛寺信众所放。

    一辆私家轿车停在了道路中间，车头创伤严重，轿车旁倒着一辆白色电动车，在距离电动车五十多米处，有一个女子躺在地上，已有医生赶过来急救。

    纪薇薇合上了经书，为逝者点上一盏酥油灯吗？深思怔然间，只听有人喊：“祈福供灯了——”

    “暮雨——”她怔在原地，怕是一场梦，所以只敢轻轻的唤。

    纪薇薇喉间一塞，忽然说不出话来。

    挡风玻璃提醒她，她还在车里。

    她成功了。

    她感觉到了，所以沉默。

    同样是人潮汹涌的寺庙，纪薇薇的面前是一片人来人往。恍惚中，她似是看到了萧暮雨的身影，他放飞手中的孔明灯，仰脸望着那盏孔明灯越飞越高，越飞越高……

    萧潇注视着窗外，却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傅寒声眼眸闪了一下，这般主动倒是难得，但他只紧了紧她的手，并不说话。

    到了04年，纪薇薇方才醒悟：萧潇是一个病态的女子，在父亲去世后，她和萧暮雨相依为命。萧暮雨就是她活下去的勇气，而萧暮雨呢？萧暮雨也亦然，他们就像是两只走投无路的小刺猬，因为被现实拔光了刺，所以他们相互依偎，相互需要。萧潇为了萧暮雨，在校期间不锋芒毕露，宛如最寻常不过的女大学生；而萧暮雨要的恰恰是这份平凡……

    等她再醒来，并非是被傅寒声叫醒的，而是有温热的气息在她脖颈和锁骨处打转，眸子初睁开，有些迷蒙，视野里她最先看到的不是傅寒声，而是熟悉的山水居景致。

    纪薇薇性子直爽，和萧暮雨在孔明灯上写祝福语的时候，见他心不在焉的在人潮里寻觅萧潇，反而宽慰他：“萧潇已经17岁了，你就是太宝贝你这个妹妹了，放心吧，不会有人带走她的。放完孔明灯，我们就去找她。”

    那夜，百盏孔明灯升向高空，人潮汹涌，纪薇薇拉着萧暮雨去放孔明灯，萧潇步伐不前，她立身在大雄宝殿门口，当时人潮汹涌，萧暮雨一边被纪薇薇拉着走，一边不时回头去找萧潇，他喊：“潇潇，潇潇——”

    车停二十多分钟，方才疏通通行，傅寒声再开车，车速慢了许多，他专注的看着路况，清俊的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突如其来的死亡和生命里潜伏的脆弱，让他莫名烦躁。

    她想起了老家南京，在她的印象里，南京是一座四季如春的城，就算是春节前后，气候也是极其温和的，因为不似北方城市那么冷，所以日子总是被她过得晕头转向，一度不思喜悲，直到她后来认识了萧暮雨。

    这一晚，唐家的男女主角是傅寒声，是萧潇；C市电视台跨年夜的女主角却是江安琪，身为主持人，当晚江安琪共计替换四套晚礼服，观众直呼赏心悦目。

    傅寒声眸子软了，他这位小妻子甚少有脸红的时刻，所以生活中每一次脸红在他看来都是极为难得的。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他伸出另一手碰了碰她的脸，隐隐发烫。

    萧潇摇头：“不热，就是有点闷。”

    傅寒声走过去的时候，家属在一旁失声痛哭，再看女子，因为创伤太过严重，医生抢救无效，女子早已没有心跳和呼吸，被判定当场死亡。

    那时，纪薇薇和萧暮雨已经在一起多月，三人同在一个学校，偶尔食堂遇见，或是外面小聚，多是会同桌吃饭。

    2008年，纪薇薇获知萧潇是唐家长女，那时候她再回忆往事，她才知道：其实一直以来，萧暮雨面对萧潇都是自卑的，他怕她锋芒毕露，怕他和她之间的差距会越来越大，所以他一直都很努力，在校时凡事力求完美。但他也并非是那么自私的，他一方面希望她过好的生活，却又想把她永远的留在身边，留在南京。说到底，他无非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尘世男子，面对喜欢的人，会心存私念。而他，就是在这种煎熬和痛苦里，竭尽一切的对萧潇好，他要让她习惯他的好，他要让她离不开他。

    偏殿二楼，萧暮雨一步步走向萧潇，而萧潇的眸光却专注的望着那些缓缓上升的孔明灯，好像她只是因为贪看美景，所以才会忘记家人的坏孩子。

    后来走进禅房，和几位义工一起帮老和尚整理经文，那些经文多是信众闲暇时抄写的佛经原文，其中有一本佛经，上写《大悲咒》，因毛笔字字迹太过华美，纪薇薇好奇心起，干脆坐在蒲扇上翻看起来。

    纪薇薇心口一惊，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看到步履匆匆的萧暮雨，当萧暮雨正在人群里为了萧潇焦头烂额时，殊不知萧潇却没心没肺的站在偏殿某一角冷眼旁观。

    闻言，萧暮雨却是笑了：“那是别人放飞的孔明灯，不作数。”

    “倒也虔诚。”纪薇薇低头翻看着，毛笔字这么好，那个女子必定是一个心思灵慧的人。

    就连周围光线也在夜色中略显朦胧，她认出来了，这里距离山水居主宅还有五分钟车程，车停林荫大道旁，周围有假山……

    男子回头，只见有女子立身人潮，但却呆呆的看着他，片刻间已是泪流满面。

    停了几秒，萧暮雨问她：“那你许的是什么愿？”

    这是一种劫，逃不掉的。

    这话竟透着孩子气。

    她也笑：“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纪薇薇当时只觉得，萧暮雨有些草木皆兵了，所谓关心则乱，他……

    那是2003年12月31日。偏殿二楼，有少女穿着黑色盘扣上衣，同色牛仔裤，同色运动鞋，她静静的倚身在廊柱旁，就那么双臂环胸，冷眼看着寺庙庭院。

    傅寒声抱着萧潇，是从唐家偏门离开的，来程途中，原本是周毅开车，华臻独自开车赶赴唐家，与之汇合。夜间22点左右，周毅留在唐家善后，华臻也要前往医院做好危机公关处理，另外还要给程父打电话说明缘由。不管是因为什么，自家老板把程家公子打成那样，最起码的慰问是避之不掉的，这时候如何讲话就显得尤为重要了窄。

    但，纪薇薇不急，萧暮雨却急了，他慌了，他暴躁了，他在人群里惊慌失措的寻找着他的妹妹，他不顾别人诧异的目光，他一声接一声的喊：“潇潇——”

    流氓。

    纪薇薇一直很好奇，一个男人，怎么能长期容忍一个心理病态的女孩。2008年她终于明白了，因为萧暮雨的心里也生了病。

    老和尚点头：“是很虔诚，她来万佛寺并不频繁，但每次过来必定会点上一盏酥油灯，共计三盏，说是代表她三位离世的亲人，只希望能够长明不灭。”

    31日深夜，C市的夜景格外壮美，触目所及，皆是霓虹世界，彩灯五彩斑斓。傅寒声行走在车流之中，到了前方岔路口，便见那里围了一群市民，正是因为这群市民阻挡了车队前行，也许……阻挡车队前行的，并不是围观市民，而是车祸现场。

    “薇薇——”萧暮雨却打断了她的话，他看着她的眼睛，而她只愣愣的看着他额头上的汗，缓缓的往下滑，似是这一路，他跑得太累，也找的太累，所以就连声音也是疲惫无力的，他说：“找到就好。”

    有些事，傅寒声不说，但萧潇是知道的。就在他下车不久，她开窗透气，周旁有车主谈及路况，说是有少女爆了头，不过花季青春，却在2007年最后一天香消玉殒。

    31日深夜，四方信众在主持的带领下祈福、供灯。正殿里，伴随着厚重的诵经声，一盏盏酥油灯被点亮。生者点燃酥油灯，只为和已亡逝者获取灵魂上的交流。

    萧潇不回话，她看着孔明灯笑容清浅，她说了一句跟“失踪”毫不相干的话：“我刚才对着满天孔明灯许了一个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