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别来无恙

念大学，将来……”陆景酝酿了很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叶嘉打断了。

    陪伴的路途总是短暂的，巷子尽头，是一栋矮小|逼仄的出租楼。

    与意中人下厨，自然是心猿意马，神志不清，全身发热，病入膏肓。

    傅知延点了点头，切藕，他的动作并不算熟练，但是神情却颇为认真，他的手指尖，一节一节，修长若笋，指甲盖圆润饱满，沿着指腹肉整整齐齐地剪裁，近看，看能看见饱满的月牙，一双难得好看的美人手。

    调子微扬，仿似盛夏的晚风，叶嘉的心便跟那鼓风机似的，呼呼呼地躁动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叶嘉嘴里，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

    叶嘉窘迫。

    良久，傅知延缓缓屈身，捡起了菜刀，拿到灶台边，顺手扭开水龙头，将菜刀清洗干净，滑滑的水流声交杂着锅里炖煮的声音，叶嘉心里一团乱……接着，就听到一声低沉的冷笑，他看了看菜刀，又看了看她的紧闭内扣的脚，略带了嘲讽，反问：“大厨？”

    傅知延没理会她心里的兵荒马乱，拿着刀，兀自走到了案板前，挽起了袖卷，伸手拨了拨板上的两根粗壮莲藕，漫不经心地问道：“藕切块，还是切片？”

    徐老闷哼了一声，出了厨房，没多久，又将立式电风扇搬了过来，放在厨房门口，正对着叶嘉吹。

    陶荻和唐飞顺路一块儿走，陆景和叶嘉住的比较近，便走了一道儿。

    菜刀“砰”地一下落地，离她的脚，不过三五寸远。

    第二天一大清晨，叶嘉便匆匆出门，去市场采购材料。

    以二八比例挑选的老荷叶与嫩荷叶冲水洗干净，然后将嫩鸡肉切成了小块，用米粉加入茯苓粉，搅拌均匀之后以荷叶包之，放在砂锅里蒸熟……

    一双湿润的大掌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腕，突然被接触，叶嘉神智顷刻涣散，下意识反应，傅队该不会又要铐她吧！

    “你爷爷，身体可好？”

    叶嘉的手臂猛地一抬，快速甩着手掌，刚刚出神，想去关火来着，结果直接摸上了砂锅外壁。

    叶嘉，陶荻，陆景和唐飞是苏南区这一带的小混混，关系很铁，混迹于街头巷尾，大恶不作，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没消停过。除了陆景今年考上了S大以外，其他三人，都早早就辍学了，陶荻在酒吧当驻场歌手，唐飞在餐厅端盘子，而叶嘉，开着电瓶车，街头巷尾，送外卖。

    “哎，人家现在是清白之……”

    ……

    “清白之身？”他轻声地重复，果然是局里常客的脑回路，时时刻刻想的都是如何抵赖，如何脱身。

    见着徐老脾气又上来了，叶嘉将口袋放在了厨房柜台上，低眉顺眼连声道：“是是是，嘉嘉再也不敢了，下次再犯，您拿鞭子抽我，抽得皮开肉绽，我绝不哆嗦一下！”

    一样大菜，配两件儿珍馐小菜，尤其是这河鲜冰碗，开胃最好……

    就在她正忙碌的时候，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听见徐老爽朗利落的笑声传来：“小延来了，快进来坐，热着了吧，进来吹吹风。”

    不曾想，有朝一日，竟还能与你相见。

    叶嘉给徐老去了一通电话，询问身体和近况。

    叶嘉盯他，入了神，一心一意琢磨着，怎么把那些藕粒搞回去留个纪念，不知不觉，两根藕已经切好，傅知延拂下刀背上的藕粒，回头又看向了叶嘉，正巧与她，来了个电光火石的对视。

    “为毛你们不去。”叶嘉回过神来，耸耸鼻子，鼻子上还镶着一粒闪亮的水钻，夕阳下，格外璀璨。她没好气地干瞪了他们一眼：“干坏事儿，你们上，挨骂顶锅，全赖我……什么人啊你们！”

    原来你叫，傅知延……眼里，泛起了一层雾蒙蒙的水色。

    “切颗粒……”她的脸，胀得通红，舌头都快打不直了。

    烫烫烫！烫死啦！

    父母的财产，因为她年纪小，全归了她的监护人舅舅和舅妈，唯有这一方厚厚的笔记本，是父亲留给她最宝贵的遗产。这里面，详细地记录了父亲半生食客的心得，以及四方美食的做法，叶嘉很早就开始钻研这本笔记，想完成父亲此生未尽之志。

    “徐老您说这话，嘉嘉就委屈了，哪一次您馋嘴了，嘉嘉不曾来跟前儿伺候着。”叶嘉拿捏着老人爱听的腔调，笑说道：“明儿还来，老爷子您想吃什么，嘉嘉给你做。”

    他就站在叶嘉的身后，前身贴着她的后背，握住了她的手，甚至，她还能感觉到他克制的轻柔呼吸，打在她的耳畔，痒痒的，像晚夏的风。

    “臭丫头，我不提，你倒是自己提起这茬儿来了。”徐老说起来就是一肚子气，加大了嗓子：“整天跟着唐飞陶荻那些个死娃子鬼混，不学好，光学坏，我要是你亲爷，能拿大马鞭子抽你！”

    “嘿。”唐飞嘻嘻一笑：“徐老一看见我们，就撸拐杖撵人，也就你叶嘉做那一手好菜……最能得他欢心，自然是应该你去的。”

    是他！

    “你这次过来，可算是有口福了，我这儿有位大厨，她的手艺，天上地下，独一份儿！”

    她低着头，细数着自己脚下的步子，如果不是陶荻拉着，已经撞上了前面的电线杆子。

    夕阳也为她的大志向镀上了一层光辉……

    “叶丫头来了？快进来，瞧瞧着满头大汗的，进来吹吹风儿。”客厅里，徐老将电风扇打开对着叶嘉。

    “傅队，傅知延。”

    一个转身，就看到身长玉立的傅知延，远远站在那儿，目光深邃，略带了那么点探究之色，盯着她……

    叶嘉琢磨着，胃口不好，翻开笔记的某一页，几行字吸引住了目光，上面记注着叶则夫的笔记：什刹海的荷叶粉蒸，配上河鲜冰碗与水晶肘，滋味难得，余常午夜梦回，思之念之，难以忘怀。

    夕阳斜入，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光辉。

    她不住地呼气，吹着手指尖，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