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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抢珠人,求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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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门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我一怔,这声音,并不是云洲,有些象他父亲云知是的声音。今日在摘星楼,我未见其人,只闻其声,虽寥寥数句,但我对他的声音,印象已极其深刻。

    我是强弩之末,他却是势如破竹,这种势不均、力不敌的局势,我自然是被非礼的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羞恼之中,我想起师父说的一句话,就是,喝醉了酒的男人,千万不要乱招惹。

    起月楼前大红色灯笼高高挂起一排,明辉如皓月。我站在廊下情不自禁回头看了一眼。

    唇齿分离之际,我顾不上讨伐也顾不上报仇,先长吸几口气缓缓再说。我终于体会到了溺水之人浮上水面呼吸一口空气的那种幸福。等我稍稍平缓气息,打算秋后算账的时候,一抬眼就是他的嘴唇,红润饱满,唇角微翘,带着一股得逞后的坏笑,像是刚吃过小鱼的老猫。

    “小末,你看她们的右臂下侧。”

    “多少儿媳见了婆婆都是讨好不及,拼了命将最好的一面淋漓尽致的表现,你却故意示拙,我自是明白你心里想些什么。知儿莫若母,我并不是护短,只是心疼辰儿,他一片痴心,却不得法子,被你折磨的欲仙、欲死。”

    他的言辞一扫方才在床上的轻松戏谑,丝毫没有半分的调笑之意,声音低沉严肃,带着患得患失的忐忑和紧张,夜晚的静谧,让这一声低问格外的震人心魄。

    我在心里无奈苦笑。那一回讨要是因为不想让大家误会我送他的是定情信物,而这一回,我想要回这个信物,去一趟金波宫。

    步下鹊喜桥,抬眼可见等候在轿旁的归云山庄的轿夫。

    “你看月亮出来了,飞的再高些,就离的更近。”

    戚夫人冷笑一声:“凭什么要我先放下身段?他有本事永远别回来。我一个人将归云山庄打理的天下尽知,如今,我有儿子有儿媳,过两年再抱孙子,谁稀罕他个半老头子。”

    再走一步,他就要转过屏风,我冲口而出喊住了他:“云,师兄。”

    江辰自斟自饮,和我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往日在逍遥门的旧事。他刻意拣些有趣的事来讲,刻意跳过云洲。我心里凄苦无奈已到麻木,通常这人,心里纠结于某个人、某件事,大抵是因为还有种种可能,或多或少的希望,可今日云知是的一番话,可真是开天辟地的一记斧头,将我心里残存的一丝希望或是不甘,砍劈的齑粉不剩,他果然是剿倭出身。

    云洲,他要对我说什么?他若是真的说了什么,我又该怎么做?

    “我,不会。我只想要回剑谱,还给江家。如果,如果你愿意,我更想将剑谱送给你舅舅,让他和云知是用于剿灭倭寇上。”

    我有点奇怪,自我那日将卖身契给她们之后,戚夫人便将她们调到了她的房里,说是给她们留意婆家然后再嫁出去。今日为何又送到我的房里?

    晚饭间,江辰依旧是面容沉静,话语极少,看着我的时候,目光格外的深沉,我似是做了亏心事一般竟然不敢坦然迎视。

    “你做人与师父一样,规矩周正,万事理为大,他人为先,自己的感受却置之一边,顾的上便顾,顾不上便割舍。”

    他似是猛然一怔,剑眉如秀峰,微微蹙起。

    他叹了口气道:“我年岁已高,不再计较当年旧事,知非也有过错,即便我再见慕容俏,也不会再为他报仇。只是,云洲是我的独子,我对他寄予厚望,不想他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更不想他为了此事与我反目。这件事事关云家名誉,二叔在他心里又是个英雄,所以,我瞒着他来对你说明其中缘由。往事已逝,我身为长者,对你并无什么成见,你如今已是江家儿媳,我真心希望你和云洲,有各自的幸福。”

    江瑞阳?我心里猛然一跳,莫非,他是江辰的父亲?

    “我从去了逍遥门,见了你,便上了心,当时年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我只好点头:“我让你和我同去,总成了吧?”若不答应,就无法让他放开我,我总不能这么和他僵到明天吧。

    “那年她五岁,跟舅舅来京,爬树摔断了门牙,哭天抢地谁也劝不住。我哄她道,长大了没人娶她,我会娶她,她这才不哭。你说,这可算是约定?”

    我正欲离开,突然江辰从床上坐起来,一指弹灭了地灯。

    “怎么了?”

    他猛然一怔,静静的看着我,沉声道:“小末,我不管你的身世如何,你如今是江家的儿媳,过去不知道身世,过的很好,今日知道了,应该过的更好才是。”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小小的地灯,放在书桌脚边,像是月光投射到了地上,晕染开温润的一片浅淡微光。

    好久么?是,好久。半月,已如前生今世般漫长。

    “她想看看衣服。”

    我失魂落魄般的坐了下来,挨着椅子便觉得虚脱了一般。此刻,我才发现,江辰竟在檀木几下一直握着我的手。我知道我不该如此失神,我知道我应该恬淡微笑,我知道左边坐着戚夫人,右边站着江辰。我知道,这摘星楼上坐着很多人。

    “那,那你呢?”

    他朝卧房走去,步子略有点轻飘,看来他的确是有些醉了。

    以前的非礼都是蜻蜓点水,一挨就撤,这一次却是长驱直入,所向披靡,这种诱敌深入,后发制人的手法实是可恶至极!可是,我这人和师父一样,越是气恼,越是言语不能,瞪着眼闷着一肚子气,估计样子像只气鼓鼓的青蛙。

    云洲父亲在皇上面前三番两次如此费尽心力的阻拦,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他知道云洲想求的是谁,他当初不肯答应,如今也绝对不能让步,即便是皇帝做媒,他也无法接纳。

    他身上有淡淡的酒香,象是细雨霏霏浇淋过的桂花,若有若无的香味里还含着一股清新的男子气息,丝丝缕缕在夜色里不动声色的入侵着,萦绕在鼻端。

    我的身世,果然是如此不堪,江湖上人人不齿的邪派金波宫,江湖人口中的妖女慕容俏……

    他哎呦叫了一声,跳着脚道:“这,这不叫非礼,小末,你真是没有情调。”

    一阵静默。

    来时路,归时途,指向的都是归云山庄。我与云洲,注定就是错过,连当今皇上都无法成全的婚事,我终于可以彻底死心了。

    片刻之后,皇上叹了口气道:“云洲,朕封你为中郎将,近来沿海倭寇猖獗,你协助父亲回福建剿匪。等你立了功劳,将来朕再为你另指一位佳人。”

    他要见我?见有何用?他父亲的反对如此明显激烈,连皇上都不能让他允口接纳我。我心里一片凄苦黯然,说不出话来。

    江辰低声道:“是,舅舅。”

    我对他点点头,心里莫名的一紧。

    “好。”我暗自松了口气,巴不得他赶紧睡着了,我好下手。

    他怔了怔,蹙起的眉突然展开,似有一道明光落在眉梢之上。他微微眯眼,紧抿唇角,道了声好,转身朝东侧而去。

    “什么事?”

    我在房中坐了小半个时辰,料到江辰此刻必定已经酣然入睡,便轻手轻脚的推开他的房门。

    “我今日找你来,是想说说几十年前的一些旧事。”

    他话音刚落,我的手猛的一疼!这股痛感顿时让我悬到喉间的心骤然一落,江辰,他紧紧握着我的手,力气大的惊人,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戚夫人站起身走到门边,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笑道:“对了,云师兄不是约你去起月楼么,晚上让辰儿陪着你去吧,不然我不放心。”

    云洲和那少年谁也没有松手,齐齐落到龙舟之上,我险些惊呼,因为,少年稳稳占在了船头,而云洲却只站了一个脚尖,惊险之极!

    “大哥,你这次回京,皇上怎么说?”

    “刚才我去茅房,看见姑爷和少容表妹坐在秋千上聊天。”

    两次落泪,他不问,不提,装作不知缘由。透过雾雾的双眸,我知道他心如明镜。这份情意,我不是不感动。

    我略想了想,的确如此。自从师父将我和他定亲的事公布之后,他对我的态度的确明朗的天人可鉴,一些话,一些动作都,都让人脸热。

    他这性子,实在让人揪心。我实在琢磨不透,招架不住。

    “我送你去见他一面,是真心诚意,并非虚伪违心。我虽然自负骄傲,却也自恃是个心胸开阔的男儿,若是连这个都容不下,又如何配得上你?”

    我忐忑的走进去,他顺手关上门,指了指桌前的椅子:“坐。”

    江辰起身施礼,低声道:“舅舅。”

    龙舟上同时跃起三个人影去抢玲珑珠。一个虬髯大汉,一个年轻少年,还有一个,是云洲!

    小二敲了敲门:“云大人,您等的人到了。”

    他总算翻个身让到一边,我身上骤然一轻,脸红耳热的从他床上狼狈的爬起来,下定决心以后再不干这深夜采花,险些被采的糗事。

    他蹙了蹙眉,问道:“你并不是小气的人,往年的金锁拿去当了买酒喝也未见你心疼过一分一毫,为何送我的这一个,三番两次的要讨回去,你对我,真的这么抠门么?”

    江辰轻声道:“此刻月隐于云,咱们不妨以酒邀月。”

    “少夫人那里话,这是江家的店铺,少夫人什么时候来都不叫打扰。”

    我身子一僵,心里的一只小小归鸿瞬间被惊飞而去,我真的有这样的想法吗?我心慌意乱的摇头:“不是,不是。”

    轿子停在起月楼的时候,江辰将我扶出轿子,柔声道:“我在下面等你。”

    当下,此时,我与他只隔着一张檀木几,却依旧隔着万水千山一般。我的身份,他的身份,师父的恩情,江辰的深情,封疆大吏的家世,逍遥门的清誉,诸多丝线织成网,如一张大茧将我的心事重重包裹,无法挣脱。

    “他,都说了什么?”

    “云爱卿,你说。”

    有时候,我也很奇怪,江辰各方面都很优秀,为何我心里一直未曾想过和他在一起?也许就是因为,我心里一直缺少归宿感和安全感。每当中秋、除夕这些举家欢聚的日子,逍遥门里有家的师兄师叔们都欢欢喜喜的回家去,我却无家可归,通常被师父带到舅公家去过节。

    “你连酒气都不能闻,如何饮酒?”

    他似乎要吸尽我肺里的最后一口空气才肯放开。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之际,我象是溺了水的旱鸭子,拼命地想抓住一根稻草救急,可是,眼前只有一根大稻草,就是江辰。我要是抓住他,这一场实打实的非礼,立刻演变为实打实的投怀送抱,岂不是连性质都变了?

    他轻轻一跃落在地上,回头对我笑了笑:“我先去睡了。”

    云洲一向淡泊从容,举止有度,今日肯为我如此出格,豁出一切拼力争取。我不去,便对不起他的这番心意,也对不起自己。我去了,便对不起江辰,对不起师父和戚夫人。

    我长舒一口气,手心竟全湿了。

    我抬起眼帘,正对上他的眼眸。我生怕沉溺,匆匆看了一眼就掉开视线,推着他的胸膛道:“我,我怕连累你。”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我似是坐在一叶小舟之上,经历了惊涛骇浪滔天洪流,峰回路转之后,却没有柳暗花明,小舟出人意料的飘进了一潭死水之中。

    “小末,人心都是肉长,我一向嘻嘻哈哈,你只道我,心是石头,不会痛的么?”

    顾嫂哦了一声,忙笑着将我们迎进去,领到后堂。我走到上回试衣服的地方,顺手拿了几件衣服,仔细看了看,果然。

    “我不知道。”

    “天色已晚,我派人送你回去吧?”

    江辰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脸蛋,笑的风情万种:“小末,外人之间才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咱们这种关系,无论如何也不能用这个词,你说呢?”

    “也好,你带些礼物回去。”

    他的喃喃低语,如小楼一夜听风雨,沉香亭北倚阑干。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同是在刻板上认真细致的篆刻,再提笔沾磨以蝇头小楷细细的临摹,深刻清晰。

    门“咯吱”一声开了。

    突然小荷包急慌慌的从院子里跑过来,火烧眉毛一般:“小姐,大事不好了。”

    我缓缓伸手,轻轻撩开他的衣领。此刻月黑风高,悄然无人,我此刻的行径怎么有点像采花贼?虽然他睡着了,我仍不免有点紧张羞赧,手指似轻微在抖。

    “然后呢?然后,你就不欠我什么了,可以潇洒离去?”

    “是你成全我,还是我成全你?”

    他停住步子,回头奇怪的看着我:“小末,你不是不能闻酒气么?”

    原来她打他的主意,指的是这个意思?

    秋千缓缓平落,他在我耳畔低语了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云洲,好久不见。”江辰的一声轻语似是一把利刃,将我崩到极致的神经,砰然一声割断,心上转而是重重的一记闷痛,这不是做梦,真的是他!

    他搂着我的腰身叹了口气:“小末,你为什么非要去金波宫?是想确认自己的身世吗?确认自己和云洲究竟是不是兄妹,究竟还有没有可能在一起?”

    我拿着衣服走进戚夫人的卧房。

    我心里涌动着一份沉甸甸的感喟,再也无法沉默下去,低声道:“江辰,你不要再说了。”

    我的心猛的一跳,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她都看出了什么?

    他笑嘻嘻道:“那,你先撩我的衣服,现在又捏着我的手,算不算非礼?”

    “当时朝局不稳,北有女真,南有倭寇。戚冲将军随着远照大师打女真,我在福建剿匪。一南一北,各负盛名。世人皆称他枪法第一,我剑法第一。我与他虽未谋面却英雄相惜。他从北疆回来之后回到浙江,我专门带着二弟知非前去拜访,想和他切磋切磋。当时,我们二人功夫相当,但兵器之上他却略占上风,因为剑短枪长。切磋之后,我灵机一动,想起了一件事。”

    “皇上过奖了。”

    “江辰,你能将那个金锁还给我么?”

    “他日慕容俏若来找你,你问问你的父亲是谁,若是知非,我来接你回云家认祖归宗。”

    而后,我耳垂上温温热热的一软,是蜻蜓点水般的一个轻吻。

    我硬撑着从楼上下来,扶着楼梯的扶手,一步一步拾级而下,脚步虚浮的象是踩在云朵之上。短短的一小段路,步出起月楼,我似乎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过了片刻,一行人的脚出现在红毯之上。黑色靴子,土色靴子,红色绣鞋,然后是明黄色的靴子。我心里一动,这便是当今圣上了。

    “不,要。”我明知道他在逗我,却还是忍不住又羞又急。

    云洲之父一声厉声呵斥:“还不谢恩!”

    “你想来拿回金锁是不是?你道我为何不还你金锁?”

    知道真相的痛苦如同一支利剑,一直刺|激着神经,想要麻木都不可能,就那样一路清醒的痛着。

    我恼道:“咱们这种关系是什么关系?难道,难道,亲一下就改变了?”

    他哦了一声,眨了眨眼意味深长地笑道:“小末,莫非你是嫌我们刚才的那一点改变,还不够么?”

    “你,你怕我去金波宫。”

    我了无心思,怅然失神,云洲在东,我在西,中间隔着皇帝的鸾椅。

    真的么?

    摘星楼上有了窃窃私语之声。只听见屏风东侧传来惶恐的告罪之声:“皇上,老臣惶恐,犬子云洲莽撞,老臣事先并不知情,请皇上恕罪。”

    旧事?我心里莫名一紧,立刻有一种预感,那些旧事应该与我和云洲有关。

    “江辰,我用一用,将来还你,成不成?”

    我尚存着最后一丝幻想,也许不是慕容俏。

    我默然不语,心有戚戚。

    他抬步之际,我的心悬于一线,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你便是云末吧?”

    “无妨,且看看他的身手,若能夺了玲珑珠,朕重重赏他,哈哈。”

    我连忙低声致谢,情不自禁的紧张不安,他约我来,想要怎样?

    饭后,我回了房间,愣愣的坐在那里瞪着沙漏,我去?还是,不去?

    这句话如一击重击,瞬间将重逢的震惊,喜悦,遗憾,感伤,难以置信等难以说清道明的情愫悉数击碎。现在,所有人的眼里,他的眼里,我是江家未来的儿媳。

    “他说,我是金波宫慕容俏的女儿。”

    “好啊。”他爽快的一口答应了,倒让我一愣一愣的不敢相信。

    他的手,我的手,此刻都粘着潮潮的汗,已然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我的。

    “多谢皇上。”

    他拿起酒杯酒壶,牵起我的手走到庭院里。秋千前有石桌石凳,凉悠悠的晚风吹拂着树叶,簌簌轻响。

    我只好抬眼去看,四个姑娘的右臂下侧,雪白的肌肤上竟然都有一颗红色的守宫砂。更奇特的是,兰儿的肩上刺了一朵兰花,小竹的肩上刺了一片竹叶,小菊的肩上也刺了一朵雏菊。唯独梅儿姑娘,肩头什么都没有!

    我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可是我难以决断究竟让不让他同去。金波宫一直在江湖人心里神秘莫测,连云知非和师父当年都被困在里面,可见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进能出的地方,万一江辰去了有什么不测,我如何对戚夫人交代?江辰可是戚夫人的独子,她的心头肉。

    “知非死后,我想找到慕容俏为他报仇,不料,几个月后我派人找到她,她却身怀有孕。我顿时无法下手,因为那孩子,不知道是不是知非的遗腹子。我一直派人跟踪她,想看看那孩子到底何时出生,以此来推算是否是知非的孩子。不料,几月后她突然从江湖上消失了,而石景却捡到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孩子的包袱里,只有一张纸,写了生辰八字,石景告诉我,那字,是慕容俏的笔迹。”

    我紧张到极致,心弦绷紧得几欲昏厥,然而还没等云洲说完,他父亲再次急切的拦住了他的话头:“皇上,皇上,容老臣私下禀告一件事。”

    小荷包在我背后使劲推我一把,低声道:“小姐,头一次可得拿出点威风来,不然以后更收拾不住。”说完,掉头就走了。

    开门的顾嫂见到我和江辰怔了一下:“这么晚了,少爷少夫人怎么来了。”

    “你知道么,我借酒浇愁夜不能寐,只有熄了灯,黑暗中看不见你的眼睛,我才能问出这样的一句话。我怕问了,你生我的气,觉得我小气,可是,不问,我彻夜难眠,心如火煎。小末,你究竟能懂我几分心思呢?”

    云洲叩首谢恩,一字一顿道:“臣,想求皇上赐婚。”

    我忙不迭的抓住他的手,急惶惶道:“等等,我走了你再脱也不迟。”

    听到重山剑法几个字,我心里顿时一紧,这件往事,果然与我有关。

    我,我真不是故意要非礼他,我此刻紧紧握着他的手,主要是怕一放开,他就去拉那腰间的衣带,那带子一拉,定会哗啦一下,春光涌现,刚刚好现在我眼前……光想一想那香艳的情形,我都羞赧的想要撞墙,于是,我更紧的抓着他的手,非礼就非礼,想开点,非礼他,比他非礼我强。

    室内顿时一片漆黑静谧,如山中静夜,万籁无声月色入帘。我一阵紧张,忽然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靠着他的胸膛和臂弯的那一瞬间,竟然有一种极想依赖依靠的感觉油然而生,如同是江海寄余生的一叶小舟,突然遇见了渡口。

    云洲先对戚夫人施礼,而后抿了抿唇角看向我,再看向江辰,微微笑了笑:“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们,一家人。”他的话语在中间稍稍停滞片刻,带着涩涩的尾音。

    我一心想找师父那样的良人,让我安定安心,江辰却总是这样一惊一乍的让我无法看清。我刚刚感动他的守身如玉,转眼却又糊涂了,他到底是在为谁守身如玉?莫非是为了少容?

    去?不去?我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皇上将我从浙江调到福建,协同云知是治理海防,剿灭倭寇。”

    云洲急唤了一声:“皇上!”

    他的话让我想笑,唇角一翘,眼泪便顺势滑到口中,苦苦的味道。

    “皇上,臣有事容禀。”云洲尚未说出是谁,云洲之父的声音急急响起,硬生生打断了他。

    “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起来。”

    我讪讪的点点头,不知道戚夫人到底想说什么,是说江辰为了我,一直守身如玉么?我的脸不由自主开始热。

    “谁说我讨厌女娃娃,你看云末,斯文秀气,大方得体,那里象你这样。”

    “云爱卿,这是你的公子?”

    我弱弱的问:“你真的醉了么?师父醉了都去睡觉,你,要不要去睡?”

    “哎呦,小姐,你可沉得住气啊!这,这筷子都伸到你碗里了,眼看肉都被人夹走了,你还吃什么呢?”

    “敢问夫人,江辰的父亲,名讳可是瑞阳?”

    “小末,时辰已经过了,去吧。”他牵起我的手,温暖干爽的手掌,没了下午的潮热。

    突然,我腰上一紧,被一双胳膊环住,然后翻云覆雨一个翻身,我被江辰压在了身下。

    “啊,我想,你喝酒,我在一边,闻闻酒气,啊,说不定,大抵就能醉了。”

    “我写信去如何?”

    戚将军剑眉深敛:“这恐怕要看剿倭的情势如何了,我若是不能抽身回来,让你嫂子回来一趟吧。”

    我暗舒一口气,眼睛紧盯着云洲,他手中的箭已如流星离弦而去,与此同时,其他龙舟上的人也开始放箭射向玲珑珠。

    我恍惚的苦笑:“是,的确是。”

    秋千越发荡的高,我越发的紧张。他果然和别人不一样,喝了酒还荡秋千的人,我头一回见,我紧紧抓着他,生怕他一个不稳掉下去。他却反手揽着我的腰身,力道稳健,实不像是醉了。

    秋千,微微荡起,幽幽回落,像是温柔的水波,一起一伏。婆娑的树影中,那人如画中之人,朦胧迷离,镜花水月一般。

    我长叹一口气正欲上轿,突然,身后传来一声低呼:“敢问这位姑娘可是云末云姑娘?”

    江辰默不作声,缓缓走到我的面前,负手而立。

    玲珑珠从栏杆上掉了下来,七色彩带缠绕着飞旋着如一团飞火流星,明亮灿烂,夺人心魄。

    “那,大哥后日启程便直接去福建,不再回杭州了吧?”

    他默然不语,仔细看了我几眼,道:“小末,你有心事一定要告诉我。无论什么事,我都乐于为你分忧。”

    我父亲若是云知非,那云洲便真的是我哥哥了,我一直叫他哥哥,真是一语成谶。我心中绞痛,扶着桌子站起身告辞,生怕再多待一会就要昏厥。

    真哥哥?假哥哥?

    我只能说出一句这样的话,我知道这句话并不能改变我的身份,他的家世,也不能改变我此刻已与江辰订婚的事实。但我若不说,便觉得此生遗憾,永世不安。这句话什么都不能改变,我只是微渺的希望着他能明白,我当时并非是与他开玩笑,我对他,曾有一份最真最诚的心,可惜,阴错阳差……

    “你,怎么知道我的生辰?”

    “皇上,她是………”

    江辰神色一凛,低声问:“你见的不是云洲?”

    良久,江辰低声问道:“你要还他,什么匕首?”

    我不敢看他,脸上一直升温。

    我长吸一口气,缓缓踏上台阶。

    我急的出了汗,紧紧抓着他的手:“师父说,非礼勿视。”

    云洲一掌击向虬髯大汉,虬髯大汉身子一偏,接力推着云洲的胳膊,将掌力悉数引向了少年,又顺势送去一腿横扫。少年上下受敌,身子一倾落了水。顿时,一片可惜唏嘘之声。

    我猛然一怔,不由自主停住了步子。

    戚冲将军先是含着笑打量了我和江辰几眼,然后收敛了笑容又叹了口气:“这些年他音讯全无,我看不如将辰儿的婚事大事张扬一番,他若是能听见消息,若是还惦记着点辰儿,想必一定会回来看一看,到时候,你再与他解释清误会便是。”

    戚夫人笑着看向我:“这四个丫鬟打小就被我从戏班子买来,精心调,教,也的确是存了心思,想将来放在辰儿房中,江家子嗣单薄,我也想早些能抱上孙子。大户人家多是如此,许多男儿十几岁便当了爹爹。不过,辰儿自打去了逍遥门,眼中却再也容不下其他女子,这几个丫头放在府中几年,至今仍是处|子之身,你方才也亲眼见了的。”

    戚夫人顿了顿又道:“其实,你既然知道色即是空,也应该知道不该以貌取人。他虽然外表风流,其实却很严谨,轻易不动真心,若是动了心,便极是认真。”

    我似是被定住了,移不动一寸脚步,说不出一句话,甚至不敢回头看他一眼。他似是自言自语,每一句都轻声轻气如在梦境。那些话轻柔悠远的如同天际浮云,花间私语。然而落在我的心里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怒涛磅礴。

    他神色一变,似是生了气,反手握住了我的手掌放在枕头上,低头就吻了下来。

    橘色光影中,他姿容淡定,仪态从容,一如小楼观明月,春山看云起,可是我莫名就是知道,他的心里并非如此,他背在身后的双手,定是紧握成拳。

    上了轿子,江辰低声道:“这件衣服,你都不试?”

    戚夫人神色一怔,沉默片刻低声道:“小末,是我送的。”

    “这几日,我思来想去,觉得你对辰儿可能有误会,定是以为他风流不可靠才不肯托以真心。所以,我特意将这四个丫头叫来,让你亲眼瞧一瞧。”

    眼看时辰已过,我心里越发的痛苦挣扎,不知所措。

    “我陪你去。”

    “大哥,他是个男人,凭什么要我处处让他?”

    这,委实算不得。

    戚夫人含笑进来,坐下之后,让梅儿姑娘把门关上,然后道:“你们把外衫脱了,将右臂抬起来。”

    他的几步,似要决断我的一生。我,该怎么做?我该叫住他,我该放走他?从来没有这么为难的时刻,这么痛苦的抉择。

    他那模样真是让人好气又好笑,我无奈只好说道:“我想拿着它去见一个人,回头定会还你。”

    他一副恍然的模样,忙道:“哦,云大人交代过,小的知道。姑娘这边请。”

    我居然能提出这样无理取闹的无理要求,我暗自佩服自己,羞愧的话都说不利索了。其实,好吧,我想让他喝醉了,我去把他脖子上的金锁偷了来。唉,明明是我的东西,如今要去偷。

    回到归云山庄,我对江辰道:“我想去见见夫人。你先回去休息吧。”

    “小末,什么时候,你才能对我坦诚相待呢?唉,你说个谎也说不囫囵,依你的性子,只怕热死我,你也不会好心来给我脱衣服的。”

    我在屋子里整整纠结了一个下午,日暮时分,突然,门口传来戚夫人的声音:“小末,我有事想和你聊聊。”

    我一直感觉江辰是个风流性子,虽然相处四年未曾见他和别人有过一丝半缕的不清不白,但我总觉得这是因为逍遥门只我和小荷包两个女子,所以他才英雄无用武之地。刚才亲眼见到他房中四个女子都是处|子之身,我觉得自己误会了他,颇为内疚,不料这内疚还未在心窝里暖热,又亲耳听见他正与表妹花前月下重提当年风流往事!

    我将手里的衣服放在桌上,指着领口道:“从我有记忆起,每年的生日,我都收到四件衣服。用料做工都是上乘。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衣不舍,也拿了三件衣裙。我向来粗心,若不是小荷包无意提醒,我并未发现这些衣服都有一个相同之处,就是在领口处,都绣了一朵祥云。想必是代表归云山庄的意思。如果我没猜错,以往那些年的衣服,是从归云山庄送到逍遥门的,我想知道,是你让人送的,还是另有其人送的?”

    戚夫人嗔道:“大哥,我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你也真狠心,居然叫他去虎狼之地涉险。”

    翌日早饭间,戚夫人对戚冲将军道:“大哥,辰儿的婚期,你看定在何时合适?”

    数声惊呼在河面上响起。

    “小末你难道不知道,每个人醉了的样子都大不相同。师父喜欢蒙头大睡,七师叔喜欢鼓盆高歌,何小乐喜欢将私房钱摆到床上翻来覆去的数。”

    “好,日后你只能要我送的东西。归云山庄送你也无妨。”他笑呵呵的看着我,不知为何,我觉得他的笑与往日不同,似是有点牵强,似是有点紧张,眼中全无笑意,只是翘着唇角而已。

    我回过神来,忙起身施礼。

    秋千高高低低,起起落落,他揽着我的腰身,说了这几番话。我今日受了诸多刺|激,好像也敏感聪明了些,大抵听懂了他话里的深意。我对云洲的倾慕,大概就是如此这般。

    皇上在座,摘星楼上很快又恢复了鸦雀无声的静默。

    我暗暗感动,又有点内疚,这么瞒着戚夫人私自前往是否合适?

    江辰对我挤挤眼睛,我明白过来,他是想找个借口陪我去一趟金波宫。

    他笑着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迟。”

    我尚未来得及考虑要不要小擒拿手反抗反抗,他将我拦腰一抱,跃上了秋千。我情不自禁“啊”了一声,紧紧抓住了他的衣服。

    我愣了愣,低头羞愧不语。

    云洲清朗坚定的一句请求如同是轰然一声惊雷,惊诧之余,瞬间有种奇妙而令人心慌的预感涌上我的心头。摘星楼上,似是山雨急来,风波欲起。

    戚夫人挥手道:“你们出去吧。”

    我要眼睁睁看着他走过,眼睁睁和他错过,眼睁睁将上天恩赐的这一场重逢当成是镜花水月一场幻梦,雨打风吹自飘零么?

    “我,有件事也小气的很。”

    我被这股气息包围着,象被催眠了一般,突然有些累,有些困,有些象要靠着背后这个支撑,这一日的风云变幻,九曲回环,比我以往十五年的所有岁月的波澜都要汹涌,我有点心力交瘁。

    小荷包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气的直翻白眼。

    “小姐,你赶紧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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