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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冬至阳生春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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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琛是十七年来第一个令她动心的男子,她曾那样信任我,告知我她的心思。十年来,我和她亦亲亦友,除却师父,她是我最亲的人。可今夜,却是我和她最远的一天,站在她的面前,仿佛隔了万重烟水,这种感觉,我很不喜欢。

    他一心一意听着元宝说话,但不知何故,再也没有朝着桌子这边望过来,面上露出了极不自在的神色。我觉得奇怪,扭头一看,原来是眉妩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眼神比花痴还要直。

    池边燃着沉水香,幽香暗袅,似月下木樨,雪中绿梅,清淡安恬,怡人心脉。被元宝折磨了半宿,我实在是有些累了,浸在温暖的泉水中,竟然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我笑嘻嘻道:“师父你年轻英俊,貌美如花。”

    原来如此。

    我将脚抽了出来,继续看着元昭。

    我像是被一盆冰水泼中,周身的热度瞬间降了下来。

    就着烛光仔细地看,翅膀上的肌肤犹如透明的一层膜,底下好似有许多金色的针尖。

    元昭扭头进了大门,眉妩紧随其后。于是,那几个亲兵和连维便放肆地哄然大笑起来。

    “他们是来做法事,祭河神,海神,保佑出航平安顺利。”

    “一切都已齐备。”

    紧张、忐忑、害怕、向往,诸多情绪混杂一起,我几乎一夜未眠。翌日一早,我和眉妩带着寐生,还有大包小包一车东西,和容琛一起到了京郊运河外。

    想起上回他压在眉妩身上那香艳的场景,我很期待今夜,不知是他将眉妩压下,还是眉妩将他拿下,目前不好说。

    我恍然失神,不知不觉,腰上环上了一只有力的臂膀,回过头,入目是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夜明珠的光莹莹照着他疏朗的眉目,眼中的温柔,深似夜海。

    玄羽走到容琛跟前,微微一笑:“容大人早来了。”

    元昭一看情势不对,掉头要走。

    “谁啊?”

    许是我太激动,摇晃的力道有点大,藤椅一下子翻了,师父一个倒栽葱摔倒了旺财身上,撅着屁股像只滚粪球的屎壳郎,我忍不住笑喷了。

    元昭刻意避开了视线,只和我打招呼。眉妩却毫不介意,直愣愣地望着他:“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一夜。”

    师父瞪了我一眼:“他穿着婚服来伽罗迎娶,你难道没看见?”

    恰这时,容琛从东厢走了出来,一股清幽浅淡的香味扑面而来。夜深人静,狭路相逢,空气中骤然生出一些暧昧之意,恍然有种月上柳梢头,人约汤池后的意思。

    “寐生怎么了?”

    这还用说么?“快放手啊。”公子你这样,让我情何以堪……我用另一只手去推他,手掌放在他胸口,赫然发现,他的心也是噗通噗通的乱跳。他果然比我道行深,这种心跳,我已经全身无力,他居然还能从水里捞起我,托在臂膀里。

    容琛身着官袍,指挥若定。

    我听到这个消息,倒不是很意外,因为那日在太后宫中,昶帝已经表露了这个意思,我已有了心理准备,而京城百姓,满朝文武却是第一次接到这个消息,无异于惊天霹雳。

    容琛叹:“功高盖主,历来帝王都忌讳臣子名声太盛。”

    容琛蹲下身子,握住了他的小手:“寐生,你不是妖怪,你只是和我们不一样而已。你有翅膀可以高飞,你比我们更强大,你有我们都没有的东西,有我们毕生向往而求之不得的东西,你应该感到高兴和骄傲,寐生。”

    我回首看着京城,不知道这一去何时回还,更不知这一去是生是死。

    “真人过誉了。”

    我忿然道:“我只看了你上半身而已。”

    我追了出去。

    我问容琛:“昶帝这是要带数十位道士出海么?”

    “你怎么还没睡?”他的声音低柔缱绻,仿佛夜风低捻的一只琴曲。

    说也奇怪,元昭竟然不走了,扭过头对眉妩道:“这段时间我忙于公事,未在府中。姑娘放心,抹药之事我定会放在心上。”

    寐生一听反而嚎啕大哭起来:“大师父我不要翅膀,以前它们还可以藏在衣服里,现在长了羽毛,我再也藏不住了,怎么办,别人会把我看成是妖怪,大师父,求你现在就把翅膀去掉。”

    我对她挥了挥手:“没什么,你和将军快去办事吧。”

    他将我抱了起来,水珠滴落,如空山新雨,珠落玉盘,我彻底清醒过来,这不是梦,是他真的从水中抱起了我,而我,不着寸缕。

    河岸上,玄羽带着数十位道士走了过来。晨光中,俊颜玉色,神清气爽,一身崭新的道袍,飘逸在晨风里,越发显出几分道骨仙风。

    眉妩看了我一眼,不明所以。

    我不由一怔,赫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容琛,他穿得正是一件大红的袍子,灿若云霞,映红了漫天的云。

    “他背疼,你不在,便去叫醒了我。”

    “三千人。一千神威军,二千御林军。相对于西征东伐来说,不过是一只骑兵的数量而已,若不是陛下急着出海,光那一只建造中的巨大龙舟就可以放下二千余人。”

    我解开了寐生的衣裳,惊诧地发现,他背上的翅膀原本是蜷缩在一起的软骨,好似一夜间变硬了,撑开了。

    不得不说,容琛的话很有感染力,连我,亦听得心中暖意如春生,对展翅高飞凭空生出一股向往憧憬。

    “师父怎会骗你。”我将他的衣服系好,翅膀变硬之后,他后背上的驮包显得更大了,鼓鼓涨涨的十分怪异。看来,我需要给他置办几件特殊的衣裳,等他的羽毛全部长齐之后,就把翅膀露在外面,随时可以振翅飞起。

    我脸上一热,小声道:“你怎么知道,他有隐疾?”

    “真的么?”灯光下,她蹙了蹙好看的眉,眉间的美人痣像是我心上的那一点情动,很小很小的一点,我想,我应该可以掐灭。

    这时,八名御林军从帝辇上抬下水晶棺。明慧躺在棺木中,因骊珠和鲛珠的神效,雪肌冰肤,容颜依旧,如同沉睡。

    四野无声,这一句声调不高的言语,让他身后的军队露出敬畏之色,唯有容琛,神色淡淡地微微眯起眼眸,眼神复杂深邃。

    我认真看了他一眼:“你没瘦。”

    “寐生,你什么了?”

    “我身上,瘦了。”

    我故意赞叹:“好气派的羽毛,金光璀璨,好生漂亮,若是飞起来,一定像是披着阳光。”

    眉妩不死心地守着他的房门口,可惜望穿秋水了半夜,元昭也未回来,她只好悻悻地去睡了。没有好戏看,我也悻悻地打算去睡,突然元宝的乳母匆匆跑来。

    月华如水,廊下风灯摇曳,光如流星,照着她窈窕婀娜的背影,步履像是凌波仙子般轻盈。

    端午是寐生的生日,一早我和眉妩各自送了他一份礼物,到了晚上,眉妩又亲自下厨,为他做了一桌子丰盛的生日宴。元宝撅着小嘴极其不悦,对着寐生没好气的哼哼,翻白眼,显然是吃了醋。

    正吃着,容琛和元昭居然一前一后回了府,刚好赶上了晚饭。

    他放开了我,我也放开了挡他眼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起了池边的衣衫,挡住了胸前。被一个男人看光,若说是不羞怯那是假的,但若是露出羞怯的小女儿模样,我觉得局势会更难以掌控,这种情况下,我觉得剽悍一些会让这种尴尬的局面很快平定。

    “好了。”

    “你师父对我说过。”

    法事毕,正是辰时。岸边响起九声震耳欲聋的炮声,龙舟扬帆起航,朝着东海而去。

    “那你还不出去。”难道要我当着你的面,穿衣服?

    河边停靠了十六只海船,船身皆是褐红色。领头的一只海船,高大如楼,共有三层,长约三十丈,有九桅十二帆。船头雕刻了一只张牙舞爪的鎏金巨龙,神气嚣张,耀武扬威,看上去十分巍然雄伟。

    “我在外面等你半天,见你不出来,怕你有事,所以进来看看。你那样睡在水中,会着凉。”

    他哦了一声,“也不知道元昭会不会积食,今晚你给他夹了不少的肉,还有鸡腿。”

    我不由有点奇怪,悄声问容琛:“他居然没有带一个女人?”

    我低下了眼帘,心里闪过汤池里的一幕。

    我好奇而激动:“让我看看。”

    “那,公平起见,要不,你全看了?”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众人上前叩拜昶帝。

    她停住了步子,背对我站在一盏灯下,海棠花娇艳慵懒,睡在迷蒙的光里,我看不见她的面容,却从她略带寂寞的背影上知晓她此刻的心情。

    晨光高照,河面上金光跳跃,像是洒满了宝石,一点一点都是斑驳零散在时光里的记忆,泛着撩动心绪的光芒。

    “灵珑神医,小公子发烧了,请你过去看看。”

    这时,河岸上响起了切切如雨的马蹄声。

    数千全副武装的士兵纵马而来,神威军是黑色战甲,御林军是金甲银盔,正中是一辆帝辇,金碧辉煌。车马停住河岸上,昶帝从帝辇上下来,轻裘绶带,看上去十分俊逸冷酷。

    想到那一刻,我十分兴奋期待,因为展翅高飞其实是人类的梦想。

    “眉妩,你听我说。”

    这个滋味,我终于懂得。

    我赫然想起寐生曾给我看过的那根金色羽毛,恍然道:“寐生,不要怕,你背疼应该是新羽刺破肌肤的疼。”

    “没事,他是要生出羽毛了。”容琛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身后,拦住了我的手。

    半个时辰后,他跑了三趟茅房,烧这才是退了,终于安安稳稳地入了睡。

    “眉妩你扶着他。”

    元宝见到哥哥,立刻亲亲热热地偎依上去,肥嘟嘟的小圆脸,愈加映衬着元昭容颜清瘦,我不由想起了他的病,心里愁绪顿生。

    眉妩立刻两眼放光,牢牢盯住了他。

    我一向自诩自己事业心很重,责任感很强。眉妩比我更甚,力臻完美,近乎苛求。可惜的是,她这一次遇见的是对容颜毫不介意的元昭,根本不予配合。看来不光是情侣关系,便是这医患关系,也是一物降一物。

    容琛回了一礼,客客气气地笑着:“是,虽然昨日一切都安排妥当,但还是不大放心,过来看看装货的情形。”

    这时,我已经被折腾了一身汗,精疲力尽地回到房间,拿了两件衣衫走到汤池。

    我点点头,握住了她的手:“没有人能动摇我们的感情,不管将来你嫁给谁,我嫁给谁,我们都是最好的朋友,姐妹。”

    ……公子,你身上瘦了,我如何看得出来。除非你脱了衣服,或是让我摸一摸。这个自然而然跳将出来的念头把我自己也吓了一跳,自打看了那个房中术的秘册,我的思想境界俨然大大地滑坡……心里的正义小人跳将出来将我霹雳巴拉地一顿教诲,于是,我羞愧地给元昭又夹了一根鸡腿以转移绮念。

    元昭眉尖一颤,面色有点泛红。

    我急忙穿好衣服,出了汤池。

    我一边开了方剂让乳母去煎药,一边揉着他的肚子,给他按摩,他捂着肥胖胖的小肉,嗷嗷喊疼不肯让揉,我好说歹说给他捏脊,他又喊得杀猪一般嘹亮。等到药汤煎好,他又嘤嘤喊苦不肯入口,我好说歹说求着哄着,只差跪下,他才哼哼唧唧地喝了半碗,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啊,整的我几欲崩溃。

    他仿佛算好了时间,我将将把衣服穿上,他回过身来,笑如春|水:“你要我负责么?”

    初八这日,昶帝禅位于太后,整个京城惊闻这个消息,如同炸了锅。

    我再次怀疑,他是听见了眉妩的话。

    此刻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昶帝此行居然没有带一个女人,除却明慧,我和眉妩竟是整条船上的唯二女性。

    寐生佝偻着身子趴在床边,一双小手紧紧地抠着床柱,背上的驮包把衣服都快要撑破了。

    这一晚,元昭也从营中归来,送了元宝去安国公府,将元宝托付给安国公照顾。听容琛说,前日,元昭抽空和安国公定下了婚约,如今元宝成了安国公倒插门的小女婿。

    我领着寐生,和眉妩一起出府买布,巧极,在大门外,碰见了从外面归家的元昭。

    寐生偏偏又要气他,拿着我和眉妩送的礼物给他看,于是,元宝在饭桌上,左右开弓,生生要将满桌佳肴都独霸了去。

    他小脸苍白,泪光盈盈:“大师父,我背上好痛,快要死掉了。”

    眉妩恍然不觉,直愣愣盯着元昭,对我挥了挥手:“灵珑,你带着寐生去吧,我和将军有事要办。”

    人生并非可以率性而为,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不可以。

    我激动地扑过去,摇着他的胳臂:“师父你可算回来了?这些日子你去那里了?”

    元昭的脸色自不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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