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光蹲下身子,扶正他头上的玉冠,轻声道:“速儿,你身为皇子,不可妄自菲薄。若是自己都看不上自己,又如何让别人看得起你?男子汉大丈夫要顶天立地,江湖上尚有一句话叫:英雄不问出处,只要你有一身好本领,便是草莽乞丐,也不会教人看轻。”
含光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不错,她私心也是猜想此事为皇后所为,一来嫉恨令狐菡的美色,怕她分宠,二来也怕她和钱瑜联手对付她,所以才设计害了令狐菡,断了钱瑜的臂膀。谁知,一切竟是钱瑜所为。
“她虽然出身草莽,却率真正直,温雅恭良,此次回京,又屡次舍命救我,儿臣想赐她妃位,以彰天下。” 因许媛一步封妃已有先例,太后见状,也不再劝说,皇帝请安闲谈完毕,便退了出来。
写春只好将云舒刀捧来。
含光穿戴完毕,只见霍速望着自己,惴惴道:“淑妃娘娘,我不知道送什么给父皇贺寿。”
含光牵起速儿,走到殿门处,只见霍宸已经踏上了台阶,站在了廊下。
晌午时分,皇帝在畅景苑大宴群臣及梁国使者。晚上,又在流华殿设宴与后宫嫔妃同庆。
“你。”她羞恼的捶了他一拳。
含光一怔,突然间想起中秋宴席之上钱瑜身边的那个男孩儿,当即便问道:“可是中秋那夜,坐在钱贵妃身边的那个孩子?”
“钱贵妃自己也是母亲,想必不会如此狠毒。”
含光拥着他,对他讲起宫外的逸闻趣事,速儿睁大眼睛,惊异好奇,自小到大,他从未出过宫廷,含光口中的那些事物,对他来说,怔然如天荒夜谈一般离奇。含光看着速儿的模样,半是心酸,半是心痛,这才体会到当年的闲云寺对霍宸的重要,那时的他,又何尝不是圈禁在紫禁城中的一只鸟?读书万卷又如何?见过的也只是这红墙之内的方寸之天。
“你是说,空一师父?”
“谁?”
座上嫔妃皆鸦雀无声,她们见到的女子无非是大家闺秀,即便心如蛇蝎,面上也端的是文雅斯文,只在暗地里你死我活,似含光这般如烈酒朝阳的女子,磊落洒脱不输于须眉,若是惹急了,只怕一刀立斩,血溅当场。当下众人心寒胆怯,存了敬畏之心。
写春大惊失色,忙道:“淑妃娘娘,皇上交代过,不可动刀。”
邵六立刻捧了一个匣子过来。
“我知她击鼓传花不过是想让你当众出丑罢了,今日借着碧落挫一挫她的锐气与嚣张,也替速儿出一口恶气。”
含光一听许为的名字,立刻心跳加快。
含光挥了挥手,让映雪和写春及身后的宫人退下。
霍宸眼中溢满赞许惊艳之色,望着她,神色缱绻。
含光暗笑,已经知道皇后的用意,便低头对写春耳语了两句。写春神色一怔,略一迟疑便疾步离去。
含光眸光流转,四顾众人,笑着道了一句:“献丑。”
含光食欲不佳,霍宸亲自为她布菜,她却吃不下,霍宸便笑:“这孩子委实架子大,父皇亲自侍候,还这般端着架子不肯吃。”
“什么事?”
两人正在笑闹,却听外间通报,“林御医求见。”
“因为他的长子身份。立储君非嫡即长,皇后自被素嫔所害,一直无所出。”
自从入宫,已有数日不曾见到他。想起两人之间十数年的情义和那些清淡如菊的旧日时光,含光心里有点艰涩,迎着他走了过去。
含光谢恩落座,对皇后微微笑道:“含光不会吟诗作画,只会舞刀弄枪,让皇后娘娘见笑了。”
“正是因为谁都觉得不会是她,所以她才这么做,想要嫁祸给昭阳宫。”
“此人素喜结交江湖人士,仿效春秋四君,门下养了不少食客。许志昂若是敬慕他,大可明目张胆前去拜访,为何私下偷偷摸摸约在一处茶楼见面,且让他儿子许为守在门边,这其中必有玄机。”
霍宸嫔妃不多,梅昭仪,谢才人,许贤妃,钱贵妃先后进了殿,依次落座。片刻之后,只听殿外朗声传报,皇上驾临。
承影点头,“义父当时便让我看,可是时隔多年,小孩子容貌变化较大,我无法确认。义父却觉得很像,那少年的眉间有一颗黑痣。”
含光点头:“今日皇后和钱贵妃都送了东西来。”
“此次生辰,梁国派了使臣许志昂来给朕庆寿,此乃示好之意,。不想此举还有内情,驿馆使节来禀,许志昂私下见了一个人,此人你猜是谁?”
含光笑问:“是什么?”
此时,座上之人才纷纷从一场惊梦中醒来一般,神色松动。
含光心里暗叹,只因他母亲一念之差,这孩子虽生在皇家,地位尊贵,暗地里却受人鄙夷冷落。太后先帝自然是不会喜欢他,皇后对素嫔恨之入骨,对他自不必提,便是霍宸,恐怕也是能不见便不见,以免思及那段被人设计陷害的不堪往事。
十月初一是霍宸生日,这是新帝登基以来第一次生辰,自是办得隆重之极。朝臣群贺不说,便是梁国也派了使者前来,带着重礼朝贺新君以示友好。
含光突然生出一份羞赧,柔声问道:“那你呢?”
含光听罢这一段分析,心里也不安起来。
含光让宫人将霍速的衣服用具搬到关雎宫,将他安置在偏殿,每餐与他同桌而食。
霍宸私下派人查明,给霍速下药的宫人果然是明岚宫的人,但再查下去,幕后指使却是昭阳宫皇后身边的侍女碧落。正如霍宸所料,不过是一出嫁祸于人罢了。
突然,含光扬手一挥,云舒刀径直砍向站立鼓旁的碧落。
众人一声惊呼。
“此话怎讲?”
含光打开匣子,只见匣中竟然躺着那一对鸳鸯宝刀,不过刀鞘已经焕然一新,镶嵌了宝石,流光溢彩,光华四溢。刀把下垂着两只玉璜,新月弯弯合成一轮满月。
霍宸缓缓道:“康王不除,朝局不稳,早晚会有内忧外患。”
太后得知含光有孕大喜过望,免了她每日早晚请安,只让她安心养胎。霍宸子嗣甚少,霍速在她眼中,压根算不得孙儿。因此对含光寄予厚望。
“你看看便知。”
“他母亲呢?”
霍速点头,将白日里写的一幅字拿在了手里。这幅字,他练了数日,今日整整写了百十张纸,食指都写的扁了,含光心痛不已,牵着霍速,带着宫人到了流华殿。
含光听了这个缘由,虽然感动他处处维护,但心下不安,“让她做挡箭牌,我于心何安?”
“那钱贵妃岂不是冤枉?”
含光笑道:“速儿正要去睡。”说罢,便将速儿交给一旁随侍的宫人。
晚宴结束,众人各自回到宫室。霍宸翻了许贤妃的玉牌,却在半个时辰后,悄然来到关雎宫。
霍宸笑道:“在梁国边城,我几乎丧命,身边侍卫死伤殆尽,我是真的想回来杀了他。但他拿出那份手谕来,我便不得不留他一命,所以当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比如眼下,我心里想着你,却只能偷偷摸摸来见你。”
“谁?”
含光见他默许,便打开匣子,取出一把刀来,顿时宴席之上后妃皆是花容失色。
“没有么?”
含光笑着将刀递给他,他个子高,却力气很弱,那柄刀他双手拿着,似乎施了很大的力气。
“林御医说,饮食调理,服药解毒,再让他习武锻炼经脉,将那些毒素排出体外,应该无大碍。”
霍宸捏了捏她的鼻子,宠溺道:“我自然是痛爱不及。”
霍宸抿着唇角,强压了一抹笑意,低头饮酒。
含光弯下腰身,牵起他的手,柔声笑问:“速儿,你今年几岁了?”
“那宫人挂了个素嫔的虚名在素雪阁住了几年,生性越发孤僻怪异,皇后有孕,她竟然丧心病狂谋害皇嗣。太后自然不能容她,便将她赐死了。”
“没。”
含光也深深回望着他的眼眸,低声道:“愿今生今世,恩爱两不疑。”
这时,写春捧着一个匣子过来,霍宸脸色一变,正欲出言制止,却见含光对他嫣然一笑。
他的手指纤细冰凉,声音极低,怯怯的说着话,眼神不大敢直视含光。
九月十六,是钦天监定下的吉日,封妃仪式之后,含光前去拜谒太后,皇后。
霍宸笑赞:“虞家刀法果然精妙,这一招朝花夕拾,有惊无险,风流大气。”
薛婉容牵了牵唇角,勉强显出一丝笑意却没有作答。
“那皇上打算怎么办?”
含光点头:“若是将他杀了,只会让世人以为,先帝手谕让皇上心虚,所以杀人灭口。皇上慢慢将康王余党清除,留他性命也无妨,不过是个空架子,还能落下仁厚宽宏的美名。”
霍速睁大了眼睛,怔怔的看着,渐渐,眼中有了惊羡之色。
“义父也正是因此才不敢确定,这两日他心神不宁,四处打听却没什么结果,便想让你见见那许为。”
“康王妃的哥哥,华澜。他是永和六年的榜眼,文采风流,为人桀骜,曾在兵部任职,后来父皇将他调任户部,因持才傲物,得罪了不少人,后来请辞在家。”
皇后站在阶前,领着众位嫔妃施礼贺寿,宫人匍匐一地,山呼万岁。
霍宸坐在上首,含光和钱瑜对面而坐,皇后坐在皇帝身侧,神色端庄,唇角含笑,目光不时扫过在座嫔妃。
含光听到这里,默默反手握着他的手掌。这宫里的事,是是非非,孰对孰错?人命如草芥,算计如家常,听起来让人心口发闷。
“皇上打算怎么处理?”
九月初九,天子下诏,御侍尚仪虞含光,温良贤德,于社稷有功,册封为淑妃。
“正是他。”
霍速点头,怯怯的伸出手指,“我可以摸摸这刀吗?”
含光笑道:“无妨,我并不用力,只是摆几个招式让速儿看看,他若是喜欢,日后便不怕吃苦。”
“我正是此意。”
含光一刀惊艳,翌日嫔妃宫人见她便是又敬又怕,特别是碧落,含光去昭阳宫请安时,她见到含光便神色惊慌闪躲。
太后也赞道:“虞将军教女有方,我看须眉男儿也未必有这样的好身手。”
含光如今身怀有孕,最听不得残害孩童一事,顿时气愤不已:“这是谁,竟然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含光左手一抄,将那朵红花接住,纤纤玉指托着那朵绢花,回眸一笑:“这一招,叫朝花夕拾。”
含光走到殿中。因她身怀有孕,出招根本没有施出力气,只是舞了个花架子而已,但即便如此,后妃何时见过真刀真枪在眼前飞舞,只觉得刀光惊心动魄,寒气逼人,含光英姿爽爽,豪放洒脱,宴席之上,顿时静如空谷,后妃皆是大气不敢出,被那一道白光刺得微微眯眼,不敢正视。
“含光,你错了,入了宫的女人,宁愿当箭靶享尽三千宠爱也不愿被冷落平安终老。她们的争斗,并非只是帝宠,而是背后所带来的权势富贵及家族利益。若我是个叫花子,你道还有这数个女人争来争去只为我瞧她们一眼么,那一个不是对我避之不及?你到底心软,只想着她们可怜,却瞧不见她们害人之时的可恨,也瞧不见她们的势利薄情与心狠毒辣。”
她心里一刺,抬头对皇帝右侧的太后道:“母后,今夜良宵吉日,不如来个击鼓传花的游戏助兴,鼓声停了便让嫔妃即兴赋诗一首,替皇上祝寿。”
满座皆惊,顷刻之间,竟是静的仿佛连风都停了。
他略一思忖,便默然不语。
“当日我出使梁国,所带随从不少,皆是从京畿大营挑出来的精兵,结果在边城遇袭,几乎死伤殆尽。我那时只道是康王设了埋伏,现在想想,未必不是梁国出卖了消息,和康王两下勾结。康王定是许了梁帝不少好处。”
含光抬起眼眸,含笑不语,心里却是一阵柔情脉脉。
邵六语气有点泛酸:“皇上特赐,淑妃娘娘可在后宫佩刀,这可是闻所未闻之事,淑妃娘娘只怕要青史留名了。”
含光回到关雎宫,心里久久未能平静。惊风城外的山崖,高约数丈,唯一生还的希望便是挂在树上,霄练那时年幼体轻,也许真的上天眷顾……一念及此,含光更是坐卧不宁,恨不得立刻就见一见那位许为。
霍宸似乎觉得她不如中秋那夜热情,越发的想要挑拨起她的情致,于是更加用力,也换了姿势,她被他撩拨的身上着了火一般,紧紧咬着唇才不让呻|吟溢出来。她越是压抑克制,他便越是攻势猛烈,她实在忍不住了只好低声讨饶。
含光听出他话语中的厌弃憎恶之意,便笑着戳了戳他的胸口,“你这般精明,又有谁能害的了你?”
“邵六,去叫林晚照来。”
含光嫣然一笑,心里极是甜蜜。
此时,乐坊司仪呈上一面鼓,皇后对身侧的碧落点了点头:“你去击鼓。”
承影道:“此事我和义父来安排。”
含光莞尔一笑,“天色不早,皇上早些去歇着吧,今日许妃大喜,皇上总该与她同度良宵才是。”
含光故意又道:“山寨里都是从战场上厮杀出来捡了一条命的人,性格豪放直爽,有什么便直来直去,言语不合动刀动枪也是常事。这次护送皇上回京,我这鸳鸯宝刀不知弑了多少血。蒙皇上恩宠,特赐我可在宫中佩刀,这宝刀本是一对,名叫云卷云舒,回头我再演一套双刀的刀法给皇后娘娘看看。”
皇后柳眉一动,微微侧目看着皇帝,只见他端着酒杯,又放下了。目光垂下,似乎是一种硬生生忍住想看淑妃的冲动。
含光噗的笑了。
不知不觉夜色深了,含光哄了速儿去睡,殿外传来通报之声,皇帝驾临。
太后将钱瑜的一对双生子召到跟前,一左一右揽在怀里,眉眼之间皆是痛爱。霍宸本就容貌出众,钱瑜更是艳如桃李,这一对双生子便生的粉妆玉琢,仙童一般无可挑剔。钱瑜正在禁足,今日特许出来,便格外的低调。皇后不时扫她一眼,面露得意。
“这是朕送你的礼物。”
翌日上午,宫人将霍速领到了关雎宫。
“我不过是看着旭儿和曦儿的份上。你看速儿,为他母亲所累,小小年纪便少年老成,心事重重。我不忍让旭儿曦儿再沦为如此田地。是以,只在私下警告了钱妃。”
含光摸着自己的脸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有孕之后,她的身子一直不爽利,害喜的厉害,每日吐得天昏地暗,自然消瘦。
一阵环佩叮当声中,皇帝,太后进了流华殿,上到玉阶之上落座。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薛婉容这时才呼出一口气来,竟像是一直悬着心肺,不曾呼吸一般。
鼓声响起,众嫔妃便都收敛了笑意,一边飞快的将手里的珠花传到下首,一边赶紧在心里苦思词句。
思之速儿处境,含光心中极是不忍,拉着他的手道:“你父皇见你近日个子窜的很快,越发显得瘦弱,便让我教你些武功,让你变得强健些,你愿意学么?”
“回淑妃娘娘,速儿八岁。”
太后忙道:“皇上,淑妃这是何意?”
“薛家是太后的娘家,权势不可小觑,而且皇后长兄薛明辉是拱卫司指挥使。康王没有解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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