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含光干笑:“皇上,其实,你可以和,邵公公一起分享……”
这日送走林晚照,含光正欲在后院中活动活动拳脚,突然前殿在太后跟前侍候的柳公公走了进来。
不大工夫,林晚照来了。
邵六陪着笑道:“公主殿下有所不知,虞含光会武功,还能帮公主上树抓猫。”
含光心里一动,我那里不一样?
含光刹那间陡然生出一种敬畏,也说不出他那里变了,或许是因为这一身龙袍,衬得他尊贵英气,但也生出俯瞰睥睨的居高临下。
“我一定要好好赏你。”他语气坚决,握着她的手,也用了几分力气。
霍宸松开手,笑了笑:“嗯,你去吧,等那一日想起来往事,来告诉我。”
霍宸挥了挥手,身后的几名内侍立刻退散到数丈之外。
写春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出了后殿,过了许久才回来。
林晚照抬头瞥了她一眼。
含光忙道:“皇上,林御医想必此刻已经到了,我先回去了。”
近在眼前的是一片流光溢彩的明黄,随着视线上移,八宝立水、如意头、蝙蝠、五爪金龙盘于五色云间,再往上,便是一张清俊的脸,比月前清减了些,越发显得轮廓明晰,坚毅刚愎,容色似比前些日子多了些深沉。
她下意识的就不敢多看,视线又挪到了他胸前的团龙上。
含光哀哀的看着霍宸。
林晚照面无表情,“虞小姐总听过一句话,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永宁笑嘻嘻的望着含光:“你会武功?回头教教我。”
“含光,你用掌风将它震下来。”
含光兴冲冲赶去,远远看见湖边柳烟袅袅,一个高挑的身影负手立在树荫之下,一湖碧水,两岸青绿,承影俊逸得像是画中之人。
掌风震它下来……你当我是雷公电母么?含光扶额,咽了口唾沫,干笑道:“公主,我虽然会些功夫,但也只是刀枪拳脚,这飞檐走壁,隔空打物,我实在是无能无力。”
含光:“……”
林晚照的神色看上去很紧张,和平时淡漠的样子截然不同。
一只手托起了她的胳膊,力道不弱,她就势站起身来。
含光这几日和写春映雪玩得如亲姐妹一般,写春和映雪也不避她,躲在里间对她悄声嘀咕了几句内情。
原来永宁并非太后亲生,她自小丧母,被魏贵妃养在膝下,如今安王谋反已被正法,魏贵妃自缢身亡,永宁公主生怕自己因魏贵妃之事而受牵连,每日都来太后跟前请安讨好,听说太后喜欢猫,她便重金买了一只波斯猫,经常抱到太后跟前讨太后高兴。而太后为示自己心胸大度,更对永宁慈爱有加。外人眼中,和睦一团,胜于亲生。内里么,谁又知道谁有几分真心……
含光欲哭无泪,自己一日想不起旧事,霍宸便一日不放自己出去,这可如何是好?
含光心一横,豁了出去:“不然,我就求皇上赐婚,这样你给我瞧病,可是方便得不能再方便了。”想起方才,霍宸的眉眼与笑意,她陡然觉得紧张。
“林御医,你怎么了?”
太后道:“写春,映雪,你们领着虞小姐去后殿,好生侍候。”
太后道:“可别教她,本就性子刁蛮,回头嫁了驸马,再闹出什么痛殴驸马的事儿来。”
含光一听这话,顿时一头冷汗,真的是应验了自己心里的猜想么?
霍宸面色一喜:“是么,你都想起来了?”
霍宸重重咳了一声。
含光:“……”
含光匆匆回到安泰殿,林晚照给太后请过平安脉,正候在后殿正堂。
上面半晌没动静。
含光对着她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眸不由心里一动,第一个念头就是,霍宸好艳福。
太后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吃得哪门子干醋,难道你不想多个玩伴?”
老太监催促含光上了轿子,径直将她抬到了宫门外。
邵六喝了几杯酒,便对着含光说了起来。
“这玉匣是母后赏你的?”
“那你知道邵六为什么对你不满?”
邵六也不客气,倒了两杯酒,对着含光一举杯:“今日怎么想起请我喝酒?”
含光赶紧挑开鲛绡帐,跪了下来:“皇上。”
含光重又回到安泰殿,邵六先进去禀告太后。片刻之后,将含光领了进去。
身边的女子娇嗔道:“母后是嫌弃阿宁说话无趣喽?”
映雪好心道:“小姐刚进宫,一言一行都要千思万想,千万不能惹怒了太后,皇上,皇后,永宁公主,钱贵妃,还有,邵公公,柳公公……”
永宁怔怔的看着承影,微微红着脸,接过胜雪。
“你怕什么,朕又不会吃了你。太后挺喜欢你的,居然赏赐了这么多东西,她一向节俭,今儿可真是大方了一回。”
天色渐渐晚了,宫里上了灯,遥望开去,便如广袤黑海之中泛出的星星点点渔光……
含光噗的笑出声来,笑完又重重叹了口气。
皇上瞥了她一眼,换了个话题,“陈年旧事就不予追究了,听林御医说,你正在筹备承影的婚礼?”
含光恨不能转身跳进太液池潜水而去,虽是青天白日,可是单独面对他,她总是不由自主的紧张。他和往日已经不同,贵为天子,可以为所欲为。比如眼下,他堂而皇之的握着她的手,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
“哎呀,那怎么办。”
含光长吸了一口气,抬起步子踏上汉白玉石阶。
含光跪在地上,听着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从龙案后响起,心里便也随着那脚步声开始跳,越跳越急。心里不住的懊恼邵六,为何将人都叫了出去。
含光一听这话,心里直叹气,这不是吃了睡,睡了吃么?这宫里虽是金玉满堂,满目琳琅,可是不得自由,像是金丝鸟笼,委实憋闷。难怪这里的女人,没事就斗来斗去,不找点事做,真会闲出毛病来。
含光愕然:“……”
含光朝里面飞速扫了一眼,依稀见龙案后一团明黄,便跪下施礼。
太后哦了一声,赞道:“倒真是个孝顺孩子。”然后扭头对钱瑜道:“看来,这媒人哀家是做不成了。”
含光滔滔不绝:“就连这门口的宫女,都比我温柔好看,皇上你守着这么多美人,就别吓唬我了。过去我做的那些子错事,虽然不记得了,如今一并给你赔罪。”
放眼看去,后殿正堂明亮开阔,碧纱橱外立着一架苏绣屏风,绣着花开富贵,内里两间卧房,收拾的精致洁净,珠帘玉钩,金玉满堂,一派的雍容大气。
老太监放慢了步子,对含光交代了几句,然后躬身进了殿里,片刻之后,让含光进去叩见太后。
“好奇怪啊。”
“我,我还没想过。”
承影道:“我也觉得奇怪。”
“你们退下。”
殿内有一股莫名的清香,清淡好闻,依稀像是新雨之后的栀子花。地砖光可鉴人,正中铺着红毯,走在上面悄无声息,但心却跳得砰砰作响。
“方才我见到承影,你是来找他的?”
含光一愣:“为何?”
含光恍恍惚惚的出了御书房,掐了自己一把,这不是梦吧?
含光骤然醒来,一惊而起。隔着薄如蝉翼的鲛绡轻纱,只见熟悉的身影身着一袭深蓝衣袍。
她只等听他的好消息。承影望着她低声道:“他说,眼下京城尚不安定,他身居要职,不能为了私事而欺君罔上。”
一夜春雨潇潇,翌日醒来,满庭落红。
永宁立刻捂着心口:“不要射它。”
“我那儿知道。”邵六白了她一眼,仰着头小孔雀般的走了。
含光这才敢抬头,看向上座。
含光低头走了几步,跪在地上行三跪九叩大礼。
“你多大了?”
含光正在观景,突然迎面过来几个人,为首正是邵六。
“承影的婚事准备如何了?”
太后笑着问含光:“你今年多大了?”
含光脸色又红了,心说,我是没合适的人,不然一定赶紧的嫁了自己,免得被你惦记。
太后颇为遗憾的点了点头:“钱琛那孩子我见过,倒是和这丫头看着很般配呢,可惜啊。”
一脸不悦,半晌哼了一句:“起来说话。”
他脉脉含情的望着她,“我那时就想,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呢?”
宫门守卫验了太监的出宫腰牌,放人进去。
太后直起身笑道:“起来吧,再要拘礼,倒显得生疏了。方才听邵六说,皇上要将你安置在安泰殿,这样正好,你从宫外来,又生得这般伶俐乖巧,正好陪哀家说话解闷。”
她身边还坐着两个孩子,约莫四五岁,皆是粉妆玉琢,娇美可爱,一男一女,容貌相像,大抵是龙凤胎。
“因为,在闲云寺的那半年,是我这辈子最愉悦的一段时光。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提心吊胆,没有算计谋害,还认识了你。从小我就见惯了心机算计,你和我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太后噗的笑了:“这孩子怎么还不知道呢?有人思慕你,央哀家做个媒呢。”
“虚岁都二十了吧?在京里,你这岁数都是老姑娘了,像你这样的,可是不好找。脾气也不怎么好,动不动的动刀舞枪,河东狮你知道么?我看你将来和她有一拼。”
含光心里猛一跳,“皇上召我何事?”
钱瑜似有些失望,勉强笑了笑:“虞妹妹孝顺父亲也是应当的,此事就算了吧。”
含光忍不住腹谤:你才傻呢。
“都准备好了。等国丧过了,就迎娶新人。”
含光低声哼哼道:“皇上,我能说,住不惯么?”
林晚照慌忙移开眼神,“啊,没什么。”
“起身吧。”
含光施了一礼:“公主殿下。”
含光起身进了内室,推开窗户,只见天色湛蓝,层云万里,一只飞鸟从空中掠过,入了青穹。含光望着那只小黑点,微微叹了口气,百无聊赖的躺下。
霍宸立刻道:“不能。”
含光看了看自己身上太后赏赐的胭脂罗裙,继续干笑:“我,不大会。”春光很好,自己不用趴在树上锦上添花了。
不大功夫,承影来了,一身飞鱼服,腰佩绣春刀,英气勃勃,风神俊朗。他望了含光几眼,目光灼灼。
含光沿着湖边的柳荫慢慢踏上清波桥,徐徐步下台阶,一抬眼便见到一行人拥着一道明黄身影朝着清波桥而来,含光一时避之不及,只好硬着头皮下桥,迎上去施礼。
含光满心欢喜,到了跟前就问:“爹怎么说?”
含光一愣:“真的?”
霍宸上前两步,扶起含光,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我正想去看看你。”
映雪和写春互看了一眼,松了口气。
他摊开手,递到她眼皮下。
“我昨日一时急恼,和你开了个玩笑。今日不同往日,你不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我也不再是虎头山的女匪。”
含光偷偷抬眼看了看霍宸。
含光满心的欢喜期待被冻成了冰,咬着嘴唇,委屈的说不出话来。父亲明知道自己最怕受约束,却不肯撒个谎给自己一个回家的借口。
含光顺着永宁的纤纤玉指一看,果然,那只名叫胜雪的波斯猫,正悠然惬意的趴在一棵梧桐树上。
含光此刻才明白过来,原来不是霍宸,是钱琛,虚惊一场之后,她只觉得周身都放松下来,再看太后和钱瑜,也不觉得紧张了。
含光极为不解,在承影下落不明的时候,柳同仍旧坚持一女不得二嫁,眼下承影圣眷正浓,柳同为何如此?
含光……咬牙。
霍宸挥了挥手:“朕政务繁忙,你下去吧。邵六会安置好一切。”
“哦,既然这样,那你这段时间就住到宫里吧。林御医天天两头跑,也委实辛苦。”
承影手握刀上,急道:“他对你怎样了?”
含光笑道:“公主金枝玉叶,我怕累着殿下。”
含光坐在床上好一阵神思恍惚,方才梦里的一切,是真是假?
永宁哦了一声,回身对柳公公道:“速去叫人。”
含光撅着嘴不吭。
和风旭日立刻变成乌云滚滚,霍宸瞪了她一眼,起身拂袖而去。
承影欲言又止,最终道:“好,你等我消息。”
含光一时无话可说。她总觉得柳家退亲无缘无故,必有内情,是否与霍宸有关?但细看他的容色,却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是一味的深沉宁静。
含光眼巴巴的望着霍宸,盼他恩准。
“那你还是没想起来,还是得让林御医继续给你治。你就住在安泰殿的后殿吧,林御医每日给太后请平安脉,随便给你瞧病,一举两得。”
含光笑着站在廊前:“邵公公,里面请。”
邵六果然如约前来,还带了一壶酒。
“含光,还有件事——”
“不是射猫,是让哥哥用弹弓射那树杈。”
林晚照脸色一红,低眉不语。
“我新加了一味药。”
含光心里想说我没喝多,然而身子却轻了起来,仿佛是被人抱起,裹在一团温软之中,那团温热像是被阳光晒过的棉絮,舒服之极,她抱着那团温热蹭了蹭,过了一会儿,却又偏过头去,用手挡开了,太热,她想要凉快些。
两人中间,也就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含光莫名的有些俱,低垂着眼帘,浑身绷紧像只一张拉开的弓。来时这一路,她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已经准备好了说辞,只等他发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