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生死攸关

br />     含光、承影俱是一惊，洛青城如被雷劈，惊愕失色。

    霍宸拉住缰绳，回马厮杀。正值晌午，刀锋映着烈日强光，衬得霍宸一张俊脸英气逼人。含光被霍宸搂住腰身，只觉施展不开，便回头道：“快松手。”

    打开房门，承影已经提着弓箭和长枪站在门口，急声道：“去后院，上马车。”

    顷刻之间，洛青穹手下拍马追来。战马良驹，又单骑一人，自然比含光霍宸要快，须臾功夫便追到眼前。

    霍宸点了点头，“吃点东西再走。”

    含光莫名的心里一冷，便道：“看来殿下回京之路异常凶险，东阳关守将可靠么？”

    含光一挑眉梢，“布局？”

    “死在边城的，那是殿下的随从岳聪！等殿下回到京城面圣，一切自见分晓。”

    含光听得霍宸成竹在胸，便也放下心来。细一思量，不由暗自佩服霍宸心思缜密，善用计谋。先是掩人耳目声东击西，再是兵分两路，引蛇出洞。果然是权谋倾轧磨砺出来的人，满腹心机。

    含光惊喜交集，来不及想父亲怎么会突然在此，但心下大安，越战越勇。

    霍宸面色森冷：“我没说不杀。”说罢，对虞虎臣道：“将这些尸首搬至斜云坡废城中烧了，叫你手下换上他们的兵服，随我进关。”

    洛青穹率人已到跟前。

    “本王记性甚好，被人踩过一脚，更是永生难忘。”

    含光揉着面皮干笑了两声，脸上有些发热。

    此刻，她才明白为何昨夜虞虎臣先行离开，原来霍宸一直留有后招，兵分两处，明处是她和承影护送，而虞虎臣留在暗处，以备不测。这一刻，含光无比庆幸霍宸的安排，暗自佩服他的精明谨慎。

    承影赶着马车，似没听见，停了半晌才道：“你别问了，日后自会知道。”

    他斜靠在一张太师椅上，脸色苍白，大腿处一片血迹，正是被洛青城一剑所刺。

    出了过道，她将手中的云卷递给霍三。

    “八百余人。”

    霍三走过去看了看，对虞虎臣微一颔首，“走吧。”

    洛青穹将京中形势一说，霍宸的脸色便如万年陈冰一般。屋里静到极致，含光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如同临阵对敌时的那股杀气，迫人心魄。

    霍宸点头：“声势越大越好。”

    她本以为将霍宸送到东阳关，便万事大吉，却不料形势急转而下，绝非自己想的那样简单。

    洛青穹苦笑：“我自然知道。但若不答应，洛家百余口便遭不测，我独活于世，又有何趣？左右不过是个死与生不如死的区别罢了。”

    “对方知道太子是假，又知我身上有伤，定会在东阳关必经之路布下眼线。医馆，客栈，自然是重中之重。所以洛青城和邵六先去东阳关，我刻意在镇上留宿一晚。带帷帽招摇，请大夫去客栈，再让承影四处买银筷，果然很快引了他们来。”

    含光迎着日光，看着眉目疏朗的霍宸，心里闪过一丝疑惑，如此清隽文雅的男子，真的手握滔天权势，可以一语定人生死么？

    上了马车，霍宸慵慵懒懒的斜靠在小几上，举着竹筷，自言自语一般：“竹筷下端可掏空一个小洞，放上毒药，封口。竹筷置于热汤热菜，封处融化，毒便撒在汤菜之中，轻则毒死一人，重则满座皆亡。”

    霍宸坐在马上，微微一笑：“无妨，我时时提醒你便是。”

    高坡之上，站在三十几骑人马，为首一人，银甲白马，英武不凡。

    霍宸负手而立，凝眸冷视。洛青穹闭上双眸，已报必死之心，也不求饶。

    洛青穹一见，连忙支撑着身体要跪下行礼。

    霍宸移了视线，脱下外衣，将马车里备着的一套男人衣衫换上，虽是青布长衫，却顿显气宇轩昂，风华清逸。

    “皇上病危，康王摄政，京中早就放话，太子已经死在边城，现今再有什么太子出现，皆是假冒，格杀勿论。”

    含光莞尔：“不敢，霍公子三妻四妾的，含光性子烈，一个不顺心，只怕刀下无情。”

    霍宸道：“岳聪被擒我早已料到，不过是拖延一点时间而已。我入了商境便已被人识破，杀出重围，身边只剩下洛青城和邵六，且都负了伤。万般无奈，洛青城和邵六让我扮作女人掩人耳目。但我明敌暗，处处被动，是以，昨夜我和你父亲布了个局，想引蛇出洞。”

    含光笑眯眯的望着他：“我还知道，你将来不止三妻四妾，太子殿下。”

    虞虎臣所带手下尽是虎头山武技高强之人，片刻之后，将追兵斩杀，便去接应承影。

    她莞尔一笑：“一时被殿下美色所迷，便不疑有他。”

    她不知道怎么了，想起了那一夜的惊风城，那一夜的梁军。母亲绝望而悲怆的容颜，霄练恐惧而苍白的小脸。

    白马银甲将率人紧随其后，此人想必就是东阳关守将洛青穹。

    含光一惊：“怎么了？”

    霍宸眉梢一颤，脸都僵了。

    霍三眯起眼，突然嘴角一弯，笑道：“怎么，你还想着让我以身相报不成？”

    虞虎臣带着手下将尸首运到斜坡之上的废城之中。

    承影问道：“你做什么？”

    那一声轻笑，转瞬即逝，竟如绕梁一般。

    承影站在过道里，拿起弓箭，簌簌射了几箭，箭无虚发，墙头上三个弓箭手栽倒在地。

    承影大急，和含光一左一右护着霍三。

    含光听到喊叫，下意识的心里一怔，这怎么可能？虎头山的人，从不下山来镇子里打劫。

    “冒充太子，罪当灭族。”

    突然一阵马蹄声踏碎苍穹，黄沙漫卷，从东侧高坡上斜冲下来一支人马。

    “洛将军可想过，今日若是置太子于死地，他日那人继位，为正视听，洗清自己，洛将军必定会是替罪羔羊，不得善终。”

    这才是他的心里话吧？含光默默停住脚步，已然明了，那日水中的一念救人，已将自己一生改变。

    洛青城面含喜色，回头对洛青穹道：

    她掰着霍宸的胳膊，大喊：“放开我。”

    突然，院门外杀进来十几个人。火光之中，为首一人，铁面浓须，正是虞虎臣。

    含光长舒口气，这才觉得胸口隐隐有点痛，低眉一看，胸前衣衫已破，露出内里翠绿抹胸，胸口上一点殷红，竟是刚才被一剑刺破。

    霍宸催马从缺口冲出，含光反手一击，拍在马背上，“我不走。”

    含光怔然无语，只觉得面前这人深不可测。

    “不送。”

    含光知道两人要谈论正事，便要出去，霍宸一抬手，示意她留下。

    说到这儿，霍宸顿了顿道：“却不想遇见了你！”

    承影回头，见霍三也在厮杀，急道：“快躲入马车。”

    承影一枪横扫，将豁口扩开，大喝一声：“含光，带殿下先走。”

    含光听到这一句话，便舒心的笑了一笑。此刻天光大亮，一帘晨光，悉数撒在她身上。霍宸微微一怔，只觉得从没见过如此笑颜，晨曦万缕，光华尽数凝于她笑颜之间，清丽无俦，夺人心魄。

    霍三不答，接过宝刀，跃出马车。烈焰红光之中，他的眸子亮的惊人，英猛刚烈，杀气横生。

    马车行了一会儿，天光渐明。道旁路过一片竹林，含光跳下马车去砍了颗小竹子，截了一截拿到马车上。

    含光一把夺过来，和云舒合在一起，放在腿边。

    含光大喜，拿起刀便跳下了马车，只见洛青城策马扬鞭，腋下生风般奔了过来。

    老汉将馄饨下好，端到小方桌上。

    “你速去速回，明早入城之后，立刻启程往庆州。”

    洛青穹立刻闭嘴。

    含光好气又好笑：“霍公子，我刚才可是拼死护着你呢，算得上是你的救命恩人。”

    过了一会儿，洛青城来叫含光和洛青穹同到前厅议事。

    霍宸又道：“况且，带着三万驻边将士回京，是兵变还是谋反？只怕立刻引得康王调兵来剿。”

    “你欠了我的。”

    邵六喜道：“殿下这主意绝妙！可以名正言顺的带着人马回京，而且洛青穹还得派兵押送这队人马，如此一来，殿下可带两千人马回京。康王那些暗地里的把戏，咱们也不用惧了。”

    含光摇头：“我不要前程，我喜欢当山贼，逍遥快意。”

    含光揉了揉额头……看来此人喜欢记仇，不过，这事是个男人，只怕都会记仇。

    霍宸默然回头，看了一眼含光，“你告诉他，他仍是东阳关守将。”

    含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捂上胸口，不过是惊鸿一瞥，怎知那一眼便如同山刻斧削一般。

    虞虎臣和承影将几个蒙面人逼在院角，正欲生擒。突然，那几个人口角流血，气绝而亡。

    霍宸望着不远处，冷冷道：“那些人不必留活口。”

    他双眸含血，大喊一声：“为什么？”

    霍宸转过身子，淡淡道：“承影，将马车上的伤药拿出来于他覆上。”

    几十个蒙面人提刀把着客栈前院门口，守株待兔一般，砍杀了几个想冲出去的人。

    霍宸望着她，淡然一笑：“是真事，宫里有过。”

    洛青穹已经易主，这个世界，已经没有谁可以相信。霍宸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挥起云卷宝刀，一刀斩断马车缰绳，翻身上马。

    洛青穹惨笑：“你以为，太子还能安然回京么？”

    含光忍不住好笑：“我欠你什么了？”

    霍三上了马车，对含光道：“还不走，等着官府来人呢？”

    霍三停手站在一旁，喊道：“留两个活口。”

    “是。”

    此刻，客栈里火光冲天，人喊马嘶。住店的人都被惊了起来，乱成一团，慌乱中有人声嘶力竭地叫着：“虎头山的山贼来了，快逃命啊！”

    洛青穹已经听见霍宸话语，眼含泪光道：“殿下仁厚，青穹当粉身碎骨以死相报。”

    含光一怔，顿时脸上飞起红云，呐呐道：“你，你不是晕过去了么？”

    霍宸下了马车，施施然坐下，将汤匙从碗里拿出放在桌上，然后，拿出含光所做的竹筷。

    洛青城手指一抖，长剑落地。京城局势竟然已经如此。

    不多时，虞虎臣带着人马从斜坡下下来，俱已是军中打扮。

    含光点头，回到屋内。

    含光斜睨他一眼，“非亲非故非友，为何送你？”

    霍宸默然不语，望着她若有所思。

    “快参见太子殿下。”

    蒙面人蜂拥而上，含光挥刀如电，血溅到手上，脸上，温热。这是她第一次真真正正的杀人。

    也不知是太饿，还是馄饨太香，含光坐在车里，竟也闻见了一股香气，便侧目笑问：“殿下，你饿么？”

    霍宸扫了一眼含光，“去马车上，将衣服换了。”

    洛青城道：“殿下，岳聪一死，康王便给各州府下了禁令，若有冒充太子者，格杀勿论。我们如何顺利回京？”

    “本王本想轻装简从隐秘回京，但现在，本王必须让朝臣和父皇知道本王还活着，让康王不敢妄动，朝臣不敢妄从。须得做一件轰轰烈烈之事，让附近州县震动。”

    “爹，你真的要重回朝堂？”

    含光急道：“爹，你去那儿？”

    虞虎臣立刻起身：“殿下，罪臣这就动身回虎头山，明早便带齐人马过来。”

    众人沉默。

    “后知你身边带有太监，含光便知你不是寻常百姓。加之父亲半生狂傲不羁，却在你面前低眉俯首，可见你身份之贵重。”

    此刻，洛青穹手下已经全军覆没，洛青穹大腿受伤，躺在地上。洛青城一剑直指他的心口，手指哆嗦，却刺不下去。嫡亲的兄弟。

    含光道：“昨夜我们遇险，想必是岳聪已经被擒，对方知道太子是假，便来寻你这真太子了。”

    含光笑眯眯道：“听不懂。”

    虞虎臣立刻对手下一挥手，转身便走。

    “我出使梁国，接到密信皇上病危，便带人从梁国都城回京，不想在边城遭人伏击，侍从死伤惨重。因随从岳聪和我有几分相像，便让他穿着我的衣服走官道去东阳关，惑人耳目。我绕道虎头山，”

    承影正欲让含光警戒，突见洛青城打马从坡上冲了下来，承影暗舒一口气，回头便道：“公子，洛将军来接应了。”

    “我若是洛将军，便会想个迂回之策，对那边隐瞒实情，对太子以实相告。此去京城，千里之遥，那边并不确定将军是否得手，将军拖得一时便是一时，等到太子回京，自然洛家人无恙。”

    霍三敛起笑：“你怎知我三妻四妾？”

    含光问承影道：“大哥，爹怎么突然来了？”

    含光打着哈哈：“殿下日理万机，还是不要惦记这些小事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