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阶主管陪同一位年轻的男子来到我的工作室——那位神秘访客，我不关心时报财经，可是也知道他，那样美的东方男子，如同天上遥不可及的浮云，见到他，我才知道，你画上的男人，竟然是他。如果我没有猜错，我想，他是你的爱人，映映，他那样气韵风度的男子，当真是世上罕见。”

    劳家卓抬手将领带略微松了一点，淡淡疲态就无可掩饰地露了出来，他将头靠在后座上闭上眼睛休息。

    “亲爱的映映，得知你人在康斯坦茨，并已联络上默德萨克，我非常高兴。杂志出来后我回到伦敦本想看望你，可是却再也联络不到你，我一度非常的担忧，现在知道你一切安好，感谢主的眷顾。”

    “映映，”劳家卓挽住我的手臂：“彼德说你在康斯坦茨这几年……”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直接与他摊牌：“我已一无所有。”

    “映映，要记得将爱长存于心，爱是我们最后的救赎和恩慈。”

    我看见他暴怒神色，闭上了嘴巴不再挣扎。

    我问：“谁？”

    她抽出面纸吸了吸鼻子：“映映，我下次再来找你，我们好好聊聊。”

    我拉开后厢塞进箱子，坐进车里时无意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劳家卓立在街边，一动不动地望着我，他只穿了一件浅灰色衬衣，身体显得那么消瘦单薄。

    车子驶入住宅区的大门，司机回头：“江小姐，哪一幢？”

    司机眼观鼻鼻观心端坐在前面。

    九月底，我此行的最后一站，是肯尼亚的首都内罗毕。

    我皱着眉有些不耐烦：“不然你要我怎样答你？”

    我直视他的双眸，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而残酷：“劳先生，请放开我，你若要再纠缠我，我保证让你一世再也见不到我。”

    “你拍摄的那组照片刊印上市之后的第二天，劳通集团的公关部门就通过出版商即刻联络上了我，非常恳切托我寻找你的去处，我最初见到你就觉得你气质不像是住东区白教堂巷的女子，可是你的神情却完全是一种认命般的自我沦落，我曾和尼可私下说过，不知你遭受了何种变故以至于变成了这么尖锐对峙着的矛盾体，我本来亦觉得你再这样下去始终不妥，如今有亲友寻你回去再好不过，只是那时我尚未来得及知会你就先听到了火灾发生的消息，事发后我即刻返回伦敦，可是没有人再见过你。”

    他声音有些低哑：“你怎么会在这里工作，不再做设计？”

    劳家卓不知何时醒来，轻声坚持着说：“太晚了，开进去吧。”

    等了一刻钟之后，门诊主任拿着验血单进来，劳家卓站了起来迎上前。

    我们带着采购来的药品和粮食，负责照顾计划区里的艾滋病遗孤和贫困家庭。

    非洲一年四季都是夏天，让人丝毫感觉不到季节的变化。

    我看着电脑屏出神很久，最后还是忍不住点开。

    我拉开门将她送出，点点头目送她搭电梯下楼。

    我注意到她的视线不时地瞥向台下的一个位子。

    我在非洲一呆就是半年。

    香槟色的豪华轿车停在楼下。

    他望着我的目光明灭不定，沉吟了许久，终于开腔问：“你后来为何未和唐乐昌一起？”

    和同事告辞，走出屋外，展馆外也是一派热闹，不时有宾客高声谈笑经过。

    “他后来结婚是正式知会了媒体的，我一直很担心你该有多难过。”

    黑暗之中他脸庞的秀硬轮廓缓慢清晰地突显出来。

    我在酒店房间中浸入热水中将身体彻底清洗干净。

    他伸手握住我的胳膊，吼了一声：“江意映！”

    “我要做事了，韦小姐。”我平和地说。

    劳家卓的眉心又深深地蹙了起来。

    “等一下——”他拉住我，转身从司机手中接过袋子：“要是有发寒和发热的情况，马上去医院，要不然就打电话给我。”

    我走到街边拦计程车。

    我随口答：“还好。”

    我往楼上走去。

    他的司机已经将车缓缓开来，停在了绿荫旁的车道。

    我摇摇头无力地阻止他：“够了。”

    “我派司机过来，你按时去做治疗。”他命令式的语气。

    惠惠低声说：“我签了一份稳定合同，后来升职，现在做了编辑部副主任。”

    我推开门：“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这些年来盘踞在我心底的那个困兽，它吸取我的心头的荆棘血肉长成了一个恶魔，我诅咒它，它折磨我，我想我们是时候谈妥了。

    我不耐烦地说：“我何时与他一起过？”

    我看着他，白色衬衫领口微敞，手插在黑色长西裤兜中，白皙脸孔高瘦身形，眸光又温柔又深情。

    她坐在我对面的沙发：“映映，这几年你过得好不好？”

    我拖着箱子绕过他。

    “愿主保佑你。”

    “我可以照顾自己。”我说。

    “映映——”她红了眼。

    我问：“什么事？”

    我抵达吉布提完成了拍摄任务之后，在去贫民区看望一处学校时，遇到台湾世界展望会的丁九华，他告诉我他们的资助机构非常缺志工，我懂得一些护理常识，因此当下决定跟随着世展会的援助队伍，经埃塞尔比亚深入非洲内陆。

    医生翻着病历卡：“血液检查没什么问题。”

    “我打过好多次电话给唐乐昌，他将我狠狠骂一顿，什么也不肯说。你一走就是这么多年……”

    劳家卓再次从香港过来时，正好碰到我提着行李下楼。

    我摇摇头：“不了，玩得愉快。”

    我心神骤然一震，召回最后一丝理智，避开他的手说：“我上楼了，今晚谢谢你。”

    她似乎是压抑多年，话一开就再也收不住：“唐乐昌送你出国的报纸出来时，我才意识到你们关系出了问题，那时候我以为登出来也没关系，你走了我去你家找你，可是你家里无论如何不肯说，我试图联络劳家卓，可是我根本见不到他，他助理说，他也在找你——”

    劳家卓的声音竟然有一丝惊慌：“映映，你不可以再走——”

    我不耐烦地从口袋中抽出左手，将手指上溃烂的伤口递给他看：“不用检了，已经一个月，还未收口。”

    惠惠张大了眼，仿佛前面站着一个怪物。

    我甩开他的手。

    他神色一再变化，英俊脸庞浮起一层霜白惨痛，我肩上几乎是痛楚的压力开始减轻。

    我一句成功令他白了脸色呆立当场。

    “放开我！”我奋力挣扎，却抵不过他的力气，劳家卓直接将我塞入车中，我愤怒地尖叫：“劳家卓，滚开！即使得艾滋，我也不会死在你面前——”

    他抬起头有些意外：“为什么，有几个欧洲的设计师对有很兴趣，我们正在谈。”

    我看了一眼，四周反常的安静，人来人往走动的人不知何时都已消失不见。

    医生又说：“红外细胞查出有寄生疟原虫，此外，她还有轻度营养不良的情况。”

    太阳穴一抽一抽地剧烈跳动。

    他随即强硬地扳回我的肩膀，双手紧紧地扣在我的肩上，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周五的夜晚，我被指派和摄影师阿卡去参加一个商务宴会，是某国际高端电子产品发表会，在我们公司外调了好几个一线模特去做产品展示。

    劳家卓下车来，有些抱歉地望着我：“映映，我这两天要出差，没有办法陪你去医院。”

    时光倒流了。

    接待小姐说：“是一位小姐，已经来了几次了。”

    下午在我办公室思索良久，临近下班时，我敲开了Fredy办公室的门进去。

    片刻后他低下头，双手垂在身侧，计程车越开越远，只剩下劳家卓形影相吊，无依无靠地站在原地。

    他加重语气：“听到没有？”

    阿卡问：“还早，不等一下待会的酒会？”

    九月底，我在内罗毕登上了回国的飞机。

    我死死盯着他，嘴角慢慢浮起一抹冷笑：“劳总裁，我受不起。”

    劳家卓嘴角抿成深刻纹路，声音是异常的严厉：“告诉我，你又要跑到哪里去，欧洲？美洲？还是哪个我找不到的无名小岛？”

    这时阿卡过来拍了拍我肩膀：“做事。”

    我只觉得疲倦，渴盼找个小餐馆吃碗面回去洗个澡。

    在楼下餐厅吃晚餐，几个月来的第一顿饭有新鲜的肉，我配菜吃了一杯白酒，饭后返回房间，用酒店的电脑打开邮箱。

    我点点头走下去。

    他挡在我身前：“映映，等一等。”

    “劳先生，你我如今有何关系？”我冷淡笑笑转身上楼。

    在回去的路上，途中车停在高档酒楼的外面，司机下去带回了大盒包装精美的食物。

    我被他拽着走进门诊大楼，徐峰去挂号领回了一张体检表格，劳家卓即刻按着我去包扎手指的伤口，我跟他说那不过是我不小心割破的，他冷着脸不理会我，直接将我推进了验血室。

    默德萨克教授说，如果我能重新进入社会并能在适当范围内进行交际活动，这对我的恢复将会有一定帮助。

    该死的头痛。

    我挣开他的手望外面走。

    我盯着那个熟悉的人影怔怔失神良久。

    半场宴会过去，我派发完名片，做完事看到阿卡的照片也已拍得差不多，足够交差应付一篇报道。

    劳家卓替我拉开车门，扶了扶我的手臂将我送入车内，然后绕过另外一边坐进来。

    我说：“我在门口下车就好，走进去很近。”

    晚宴正式开始之后，在海蓝色的梦幻舞台上，关心怡被主持人邀请上台试用产品，她和那位明星代言人一唱一和将新品热情夸赞了一番，随后大方在台上走了一圈，步履轻盈姿态曼妙，赢得了一片热烈掌声。

    她仔细看我的脸：“真的吗？”

    他轻声但坚定地说：“让我照顾你。”

    我径自转身，推开了公司大楼的旋转玻璃门。

    我将她请入办公室。

    我说：“我喜欢去非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