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安娜和丈夫在旁絮絮地低声交谈。

    安娜走到门口：“亲爱的，不知道今晚还会不会下雪，恐怕会更冷呢。”

    杜柏钦手举起来示意自己两手空空，客气地道：“先生，打扰，可一位来自市区的小姐投宿此地？”

    此时脸上更是白得可怕。

    蓁宁气得眼睛又鼓起来。

    再开口，他的声音又轻又嘶哑：“你在南部救了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蓁宁打了他，心里的伤痛却没有丝毫缓解，只有情绪发泄过后的疲累，颓靡不堪地倒在位置上。

    安娜的丈夫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杜柏钦，这时说了一句：“您是——”

    蓁宁在车上，杜柏钦开得慢了一些，饶是如此，车子有好几次还是原地打滑，杜柏钦紧紧地把控着方向盘，万分惊险地开了过去。

    到傍晚，蓁宁被叫下来，安娜用木头烧火取暖。

    他身体这段时间病发，人消瘦憔悴许多。

    蓁宁已经明白过来，只低着头不说话。

    杜柏钦蹲下来低下头，执意解开了她的袜子，她昨天在雪地里走了一天，冻得脚趾头又红又肿。

    杜柏钦晃了一下，车子向右一歪，杜柏钦左手熟练一转，车身又直了。

    蓁宁无奈地望了身后一眼。

    安娜暧昧的笑容里都是满意神色，趁机紧紧地拉着杜柏钦的手：“有的有的，熏肉，地窖里还有马铃薯卷心菜，哎哟，姑娘，这年轻人真俊俏，是我们墨国的男孩子吧——”

    他的气息在唇齿中搅动肆虐了数秒，蓁宁回过神来，伸手一把推开他，愤怒地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蓁宁盖着外套刚刚睡得有点迷糊，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蓁宁说：“换过雪地轮胎没有？”

    蓁宁犹在发愣。

    蓁宁说：“晚上怕不安全。”

    坐到十点多，蓁宁开始犯困，安娜拖了把椅子，给她趴着打盹。

    杜柏钦声音是深深压抑着的平静：“回泛鹿，回我身边。”

    蓁宁顺势一脚踢向他，踢在了他的左边肩膀，杜柏钦轻轻皱了一下眉，人毫无防备差点往雪地里倒，他及时撑住了车门，然后一手握住了她的脚踝，手指轻轻地按了按，他手指也不暖，蓁宁却觉得浑身流过一阵酥麻的电流。

    蓁宁笑靥如花，带了淬毒的讥讽，她一字一字地说：“杜柏钦——你觉得——你的所作所为，对我来说还有一丝一毫可以信赖的地方吗？”

    杜柏钦已经给蓁宁穿上了外套，拉着她的手客气地说：“我们先回去了，多谢你们照顾蓁宁，帐结了吗？”

    杜柏钦温文尔雅地答：“小心一点开车，还是能上来的。”

    杜柏钦笑着将手抽出来，又说：“注意保暖，你们需要出去城里避避风雪吗，我安排人开车送你们出去。”

    安娜是位四十岁左右的强健开朗的女士,她和丈夫经营着这家山间的小旅馆，夏天用来招待前来登山游玩的游人，收益颇丰，冬天游人稀少,夫妇俩或则围炉读书，或则出门度假，蓁宁有好几年都是这个季节上山，安娜也认得她了，攀谈几句，原来安娜还认得她过世的外婆。

    也许是相隔太远而又太过艰难的一次见面，见到他时蓁宁竟也生出了几分感动，待到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两人各怀心事，车内气氛不知不觉已经悄悄地沉闷起来。

    车辆停了下来，天地一片空茫。

    杜柏钦专心看着前方，低声示好：“饿吗，后座应该有吃的。”

    眼下没有药物，杜柏钦也只能重新替她穿好袜子，又将她的双脚小心地套进雪地靴。

    杜柏钦愣愣地望着她，自嘲地扯出一个惨淡的笑：“我如今竟然有些不敢面对你。”

    蓁宁骤然惊醒过来。

    杜柏钦浅浅笑了一下：“肿得跟胡萝卜似的。”

    杜柏钦唇角微掀，竟然是一抹微微笑意：“我心里难过，堵得几乎透不过气来，这一刻才舒服了一点点。”

    蓁宁不喝酒，只捧了杯热开水，和他们闲聊。

    男主人拿了壁橱里的枪，靠近门口往外看：“谁？”

    一天很快过去了。

    杜柏钦转眸凝视了她一眼：“回来，好吗？”

    到了早上起来，大雪压垮了山上唯一的通讯基地，手机信号也没有了。

    安娜忙说：“不用不用，路上也不好走，我们待家里挺好。”

    杜柏钦轻咳：“不会。”

    声音不咸不淡。

    杜柏钦喘了好一会儿，才平缓了呼吸。

    杜柏钦静了一会儿，忽然说：“今天有一辆旅游大巴在这一带翻车了，我担心。”

    就走了这么几步他都看得出来？蓁宁摇摇头：没什么。

    昨晚睡到半夜被冷醒，裹着棉被还是冷，蓁宁走到窗前一看，雪下得如扯絮一般。

    杜柏钦修长手握着方向盘，指骨都透着白，他狠狠地吸了口气，声音带了深深的蛮横和恨意：“束蓁宁，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残忍？”

    安娜完全没注意到丈夫的反常神色，只顾着抢着说话，眉花眼笑地答：“结了结了，去吧去吧。”

    车子又行驶了一段路。

    蓁宁扫了一眼手机，依旧没有信号,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大雪已经停了，山上的云朵灌铅似的灰暗低沉,积雪快要淹到了门槛。

    蓁宁不再说话，只低着头缩在座位中。

    安娜这时回过神来，笑眯眯地打量着他们俩：“姑娘交男朋友了啊。”

    白天男主人烧了两大桶热水，将结冰冻住了的车门打开，油缸也结了冰，又用热水暖了半天。

    杜柏钦幽幽地望着她。

    蓁宁弯着腰揉着发麻的膝盖：“杜柏钦？”

    这一次蓁宁过来，自然也留宿在了这里。

    安娜的丈夫开车出去兜了一圈，村庄里附近的几户人家都跟他们一样，大家只好相互接济了点儿食物，等待政府的救援。

    屋子被冻成了冰，只有壁炉燃烧着的带来暖意，安娜点着蜡烛，夫妇俩喝酒驱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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