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子，对准圈圈颇有技巧地吹出一个大泡泡，一阵风吹来，泡泡在夕阳中泛出五彩斑斓的光彩，然后落到草地上，碎了。

    蓁宁看得高兴，又吹出一连串的小泡泡。

    杜柏钦没有说话，漠然一张脸端坐着，就足以让房内温度直降。

    蓁宁细细看他，他在屋里他仍然穿着大衣，深色外衣衬得他瘦削脸孔苍白得几乎要跟衬衣领子融成了一色，明明还是糟糕脸色病容明显，不知怎么出院了，还要坐到这里来，他房间明明还在好远的尽头。

    蓁宁心有不舍，偷偷转头正打算再望他一眼，却瞬间吓得心脏都要跳停——他在门前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等到醒过来，才感觉到四肢都舒舒服服地摊在柔软温暖的被褥中，她蓦然睁开眼，这才看到身下的床宽大得过分，身上盖着的浅灰色被子，上好的丝绸幽幽地散发出暗沉的光泽。

    蓁宁吸了一口气：“你出院了？”

    蓁宁没好气地拿着一件干净的上衣套住他的脖子往下扯：“不许动，抬起手来！”

    司三又吓得心头一个惊跳，末了只好恳切地好言哀求：“蓁宁小姐……”

    杜柏钦低着头皱紧眉头，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蓁宁发现他的声线沙哑得不成样子：“没事，下去。”

    待到她推开实验室的玻璃门时，看到庄园的山脉天际，粉红的落霞满天。

    司三说：“蓁宁小姐……”

    寒夜里庭院的树影憧憧，路面的积雪已经被打扫干净,但仍有些滑,司机小心翼翼地踩下了刹车。

    蓁宁叹了口气，认命地转身走回房间里。

    杜柏钦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终于乖了，任由她折腾，人又睡过去了。

    杜柏钦说：“你要胆敢再走到半山去，我就把你捆起来丢到结冰宿密河床去。”

    蓁宁重新握住他的手，撑起他的胳膊，将他拽着往主卧室走，动作可没那么温柔。

    蓁宁一时愣住了，忘了继续吹气，大泡泡在她嘴边碎了，有一滴液体溅到嘴角，咸咸的。

    蓁宁感觉到身后有两道目光黏住她的脚步。

    蓁宁就站在门口，看着他站直了身体，仍然是笔直英挺脊背，他一言不发地走过她的身旁，往门外走去。

    蓁宁从隔壁的更衣室取了衣服给他换。

    他的肺部反复发炎，医生不得不静脉滴下大量的抗生素。

    蓁宁下楼吃了午餐，回工作室专心工作了一个下午。

    蓁宁趴在他的床边看一本小说，看着看着迷迷糊糊眯了一会儿，到了半夜忽然醒来，发现床上的人辗转难安，身上又出了一身的冷汗。

    蓁宁不是娇弱的女孩，可是杜柏钦太高，抱着他也颇为吃力，他要是真的晕倒，只怕她也抱不住他。

    蓁宁一手拉住他的胳膊，探手一摸，在这样冷的天，他额上都是寒凉的虚汗。

    司三踌躇不安地道：“他从来不要人陪，何医生去卫生部开会了，他也不要医院派人来。”

    果然是他，永远爱独自坐在黑暗里，真是存心吓死她。

    杜柏钦只好扶着床沿慢慢地起来，他本来出院就是勉强之举，一路回来又开始发烧。

    杜柏钦只晕眩了数秒，很快清醒过来，咬着牙动手扶着墙。

    蓁宁只觉背上压力骤减，轻轻缓了口气走进去。

    鲁伊欢快地叫了一声迎上去。

    黑发凌乱中露出一张小巧精致的脸庞。

    一对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恋人在乱世中分散，多年后女孩长大沦落风尘，在战时的伦敦街头一群流莺之中，她接待的客人竟然是旧时爱人，那男人有一张极其动人的脸孔，军服笔挺英气逼人，一夜风流后在简陋的战地小飞机场，女子看着她爱的男人驾机离去，一头金发下的秀丽面容，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她后来怀了他的孩子，男人最后却为国捐躯。蓁宁捧了杯酒，眼眶默默地发烫，她一动不动地坐着，一直看到片尾最后一个字母在黑色的屏幕上滚动到消失不见，又独自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才缓缓地站起来上楼去。

    蓁宁说：“他好像睡下去了。”

    距离她被找到押送回泛鹿庄园，已经过去了一个礼拜，这一个礼拜庄园的警备如临大敌一般，蓁宁连到山上散步的权利都被剥夺，只好百无聊赖地走到门廊前，坐在台阶上开始吹泡泡。

    杜柏钦人都病到神志不清了，却依旧别扭得很，蓁宁给他脱衣服，遭到了强烈的抵抗政策，蓁宁同他撕扯许久大为光火，甩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

    鲁伊从草地的另外一侧跑过来，靠在她的脚边，讨好地摇了摇尾巴。

    蓁宁昨晚一夜都没睡的安稳，一觉睡到中午。

    杜柏钦睁开眼，看到睡在他跟前的女子。

    蓁宁抬头望他：“罗特开玩笑说，我要是再跨出一步这个台阶，他就打断我的腿。”

    杜柏钦冷冷地说：“他不是开玩笑。”

    蓁宁当时又伤心又绝望，因此对它很生气。

    蓁宁木然着脸毫无征兆地松手，杜柏钦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床边。

    杜柏钦似是昏倒，被她一扯，微闭了眼整个人无力地往她这一侧软倒。

    蓁宁习惯地抬手推门，手却落了空——门是开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