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群青之间，行云而来

  像白老猿这样的人，还算好的。

    黄伞错落，几十名撑伞的美人向两边散开，单膝跪下。

    “巫行云前辈，丁春秋这些年来，四处为非作歹，不知道掀起多少腥风血雨，害的正道人士、无辜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在场的人哪一个不是内力高深，耳聪目明。

    直到方云汉落座，受了所有全真门人一拜，众人都以为这场仪式终于到了尾声。

    而阿紫是星宿派叛徒，改邪归正，拜入全真，也可以算是一桩美谈。

    这几句话声音不小，车外那些行人也有不少听入耳，但都并未因为这白老猿的失态而觉得诧异。

    “之前报上名号的时候，好像有提到，那是杨六郎的儿子。”

    狄书生摇摇头，伸手一指前方，说道，“你们细看这条崩毁的山道。”

    卢总镖头道：“从前没听说过，不过重阳真人三个弟子，有两个女冠，以后，大约是会放开这方面的规矩了。”

    片刻之后，白老猿又逆行在人流之间，回到了卢总镖头身边。

    “杨家子弟，难怪了。”

    卢总镖头点头赞同。

    他目光左右扫视之间，只觉得那些站在山道两侧迎客的全真门人，都对他投来了钦佩的眼神。

    他如今双腿伤势还未痊愈，行走不便，反倒是白老猿这个跛惯了的，一根铁拐在手，来去如风，已经先往前头去探看。

    他仍未动怒，甚至要比之前在台上举行各种仪式的时候，还显得散漫一些，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一下灵鹫宫的这些人，问道：“那这位天山童姥，你想要讨个什么说法？”

    “我明白了。”白老猿说道，“留着这样的场景，正是要叫我们知道，那星宿老怪的实力，究竟去到何等惊人的程度。”

    淳阳道长先上台开口，向众多江湖同道，简述前情。

    方云汉收回那只邀请的手掌，微笑着点头说道：“我听说过，这个丁春秋本来是天山派弟子，还是天山派掌门无崖子的亲传，只是后来，他偷袭师长，早已经叛出了天山派。”

    唯独眉心处，五瓣红梅花钿。

    凛然正气、不平之言，都被她当做无谓蝉鸣似的，不为所动，更叫众人怒气难遏。

    之后小半个时辰里，就是全真掌教传位的各项仪式。

    她挑眉扶腕之间，每一个细微处的作态，都像是下一刻便要夺人性命，又或者已是沉浸在杀气之中的美色。

    甚而，又有年轻道人心中暗想：会不会重阳真人，也真存了这一点用意……

    这样娇艳的颜色，落在她脸上，也只是装点了她的清冷。

    方腊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有当日的那一封信，才有今天的这一行。

    “但又有一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譬如当年诸葛武侯，躬耕南阳的时候，几间草庐便称作卧龙堂，也无不可。”

    其实当天那场大战的情况，在场众人，都打听到了一些消息，甚至有一些人，当时就在几里之外的山头上旁观。

    白老猿不以为意，“只要没有不收女弟子的规矩，以晚笑的灵慧，足以弥补身体资质上的缺陷了。”

    全真教钟楼之中，盘龙清课钟，一连九响。

    最先嘀咕的那人转头看去，面色一凛，略微退开了一些。

    日到中天之时。

    那时候，他们都为穆柯寨的宝物而动，一路追寻而来，只求轻便，哪有可能随身带着重礼。

    这是威慑！

    白老猿也往那书生看去：“原来是他。”

    虽然双腿不能行走，但是江湖中就算是三流高手，单臂一晃都有千斤向上的力道，像卢总镖头这样的人，要用拐杖支撑自己的体重，轻而易举。

    ‘还好有这位狄书生，帮我们做了一番解读。’

    这些道士交换了个眼神之后，再看那个狄书生的时候，钦佩之中甚至带了一点感激。

    那朵云彩，原本离此地约有千丈，这一看之下，人群里立刻传出诧异之声。

    众多座椅被震的微微脱离地面，向四面八方排开。

    众人寻声望去，狄书生在旁解说。

    如若不是要保持仪态的话，就算是让他用拐杖代替双腿，在这种登山石阶上跑起来，一跨十级阶梯，也只是等闲事。

    巫行云皓齿咬字，寒声说道，“但他死在了天山派以外的人手里，重阳子，你难道不该给我天山派一个交代吗？”

    那些原与星宿派有仇的，大哭大笑之后，都已经纠集起来，直接杀往星宿派总坛去了。

    先不谈贺礼本身的价值，光是这一番八百里加急、长途奔波的折腾，其中耗费的人力物力就已经不少。

    最后一句反问落下，他们寻声看去，却见那是一个矫矫不群、书卷气十足的俊美少年，而站在这个少年身边的蓝袍男子，更叫众人眼熟。

    当日，曾对终南山，对穆家宝物有所觊觎的那些人，心中如此确认道。

    白老猿听了巫行云的话，也心气难平，此刻故意嘲讽，“碧血丹心，忠义之后，难怪初生牛犊，也不怕某些老妖婆！”

    大日凌空，暖光融融。

    白老猿看到方云汉目光落在他们这边，还点了点头，连忙拉了卢总镖头一把，二人拱手致意。

    她成了全真派新任掌教的弟子，等于是明说这件宝物已经落在全真教中，重阳真人主动揽上了这件麻烦。

    “请！”

    只是，无论他们要为这番动作付出多少资财，也绝不肯在一个打杀了丁春秋的绝代高手面前失礼。

    他一手摊开，腰背挺拔，半侧过身体，做出邀请的动作。

    重阳子斩丁春秋所造成的影响，往后数年甚至十数年内，都未必能彻底平息。

    白老猿把那铁拐在车壁上敲了敲，一把年纪，居然像个小孩子一样，七情上面，脸上满是喜悦之情：“虽然知道恩公武艺高强，但没想到，就连星宿老怪也不是他的对手。”

    “若不是狄兄点出来，我们只怕要走到山顶，才能后知后觉，想透这一层意思。”

    只是他点头的时候，眼角余光一闪，总觉得有许多目光，刚才都落在自己这边。

    他们两个虽然在岭南一带有些名气，但是放到整个大宋江湖之中，最多只算二流。

    各方的车马，都在全真教，山门前停下，各留弟子门人，看守这些东西。

    至于虚竹，身负少林最后的传承，这下入了全真，若是日后武功大成，不管是就此将少林传承融入全真，还是在全真扶持之下，重立少室山一脉。

    谁料那巫行云，根本不曾理会这些人的言论。

    这个书生姓狄，看起来四十上下，脸庞微圆，但在宁州一带却有一个夺命书生的毒辣称号，他那一套白骨剑法，深得剑走偏锋之精要。

    待回去斟酌一番，择人拜入全真，一旦学有所成，自家帮派声势自然随之一涨，岂不美哉！

    “不过，你可知道，被你用来扬名的丁春秋，也是有师门的。”

    众人都已经快要离开，广场上，只剩下一排排座椅的时候。

    “哪里是不上心，简直是刻意为之。”

    “须知三教九流，各家帮派但凡是有了些实力的，都爱把自家总坛门庭修的广阔气派，这其实也是为了先声夺人，叫旁人一看就知道他们底力雄厚，不敢小觑。”

    笃！笃！

    他的外孙女林晚笑聪颖过人，饱读诗书，外冷内热，更有一份寻常的女子远不能及的智计与胆色。

    青草之间的道路上，车马如龙。

    少林被灭，更使各方人心惶惶，近乎不可终日。

    卢总镖头拿了一双新制的木头拐杖，与白老猿一同上了台阶。

    相形之下……

    她们手中的大伞飘行风中，隐约好像结成阵势，罗袜行雾。

    云床四面，刻有仙人尸解，老者骑牛，天师仗剑斩蛟，正是一副道家做派。

    “那咱们回去之后，就把晚笑送来全真吧。”

    那些前来祝贺的江湖中人，有些还不明所以，其余人便为之解释。

    白老猿的这个提议一出，卢总镖头大是心动。

    就算是那些不在邀请之列的，听了风声，都要携厚礼赶来一见。

    穆桂英，是之前星宿派追杀的目标，身上还带着那一件跟边关天门阵有关的宝物。

    实际上，那些道人心中正自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