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昆山之玉经霜年

    老道士大步向前，几步的功夫，就走到了那铜像旁边，转到了那块不知名的石碑前。

    方云汉道：“不错，而且闭关的时间长度，我难以预料，所以，我本来是想，这边接到贺兰的死讯之后，必有一些激愤之辈，我就先杀一批，再由道长辅助，给……”

    刘青山不语。

    “我是说……”都白土半蹲下身体，把配刀捡起来，刀刃收回鞘中，放在这名将领身上。

    因为可汗被杀而败战，这种事情在北漠的历史上不是没有出现过，但是可汗被杀，麾下三十万控弦之士却几乎全无折损，在这种情况下就要承认失败，就真的是寻遍古史也未有一例。

    金杵大祭司问道：“难道你认得这石碑？”

    等到那只手掌彻底放松下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像是憔悴了不少，这才慢慢抬头，看向了方云汉的背影。

    碑身斑驳，看不出到底是何种材质，但有不少风化的痕迹，如果凝神感受一下，石碑那些意义不明的纹理之间，更有一种远比这些风化痕迹深邃的沧桑感。

    昏黄的霞光落在军营之间，都白土他们半边身子被西天的晚霞照着，却像是沉浸在最压抑的昏暗之中。

    一名胡须花白的北漠将领拍案而起。

    公孙仪人摇头，她心思敏锐不同一般，听到这一问，便也会意，补充了一句：“梦中所得的功法，虽然可能源自道长家乡，却是直接以我最熟悉的文字和图画形式，表现出来。”

    方云汉也看着那块石碑，似乎是联想到什么，向公孙仪人问道：“你认得那石碑上的字吗？”

    他一手抓起佩刀，绕过桌子，就想走出营帐。

    西方的太阳在云层之间半遮半掩，在狼饮海上，照出一片金光粼粼，模糊了日与云的轮廓。

    刘青山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方云汉的询问，他目光呆滞的看着那块石碑，伸手抚在石碑上那三个模糊的符号之间，愕然失语，良久之后，突然叫道：“这、这怎么会在这里？！”

    虽然试出了对方的身份，表现的非常恭敬，但是都白土到现在根本没有抬眼去看方云汉。

    “这些东西，会有军中的人跟你们谈。”方云汉走的不快，随口说道，“我来是看看你们是否真有认败的诚意，刚才我已经看到了。其他的，我就只对两样东西感兴趣。”

    回答这句话的，是一个身材格外高大，手持一柄金杵的光头老者。

    伤势没完全恢复的情况下，就直接从荼利城赶到王城这边，说是要看一看诚意，却更像是要抓紧时间彻底定下局势。

    广场中心的铜像，也已经有漫长的历史，铜质的表面充满岁月的刻痕，但是跟这块石碑一比，甚至显得有些浅薄、新近。

    “我不信，我要见可汗。”这老将冷哼了一声，“虽说正面作战是你们四个的事情，大军都得听你们的指挥，但这种荒诞的命令，我想不通你是怎么杜撰出来的。”

    方云汉细看了一眼那块据说已然屹立千年的石碑。

    “方……海皇？”

    此时日近黄昏，距离贺兰与方云汉的那一战，已经过去了大半天的时间。

    “还有五个。”都白土说道，“可汗留下的名单之中，还有五个也同样是完全认不清局势的。”

    就在他与都白土侧身的时候，那个往日他极其佩服，今日却不知犯了什么昏的后辈，用很低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说话间，他们已经踏入祖庙主殿前的广场，方云汉停步，直视都白土，说道：“好，那你去吧。我会在这里留到明晨，刚好可以看看你们这祖庙之中的风景如何。”

    祖庙前的大街上走出三个人来。

    “可汗临走之前给我留下的话中，并没有把你们两个划入需要说服的行列，你们应该跟我一起去说服其他人才对。”

    本欲离开的都白土，听到原图南的声音，背对着他们闭了下眼，道，“可汗的考虑没有一点错误。既然连可汗都失败了，那么，我们这边没有任何一个头领能够抵挡得了对方的刺杀。如果继续下去，不过是让我们的兵士流更多的血，让荒诞变成血腥。”

    脸色绷紧，都白土快走了几步，跟上那三个人，低声说道：“我等暂且议定，会向大齐赔上五千匹战马，三万张劲弓，牛羊……”

    能给他这种感觉的人选不多，应该说，会出现在这里的，其实也就只有那一个了。

    铁齐双臂环抱在胸前，也低着头，闷然出声道：“贺连草原广大，天阴山脉横绝千里，我们的祖先本就逐水草而居，大不了舍弃这些固定的城池。他一个人，难道还能穷搜天下……”

    “这已经是第七个了。”原图南往营帐之中看了一眼，身边最为亲近的士兵进了营帐，“一日之间，连续七个骁勇的将领受令留在王城，他们的士兵却要被遣回部族中去，这种事情，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其中的蹊跷。”

    咚！

    按照贺兰留下的命令，降表的事情，除了现在代掌可汗兵符的都白土之外，还需要跟大祭司共同商议。

    此时夜幕将至，祖庙之中已经燃起了数百处灯火，这里的庙宇风格，刻意保留了北漠祖先粗犷的建筑风貌，照明所用的灯火，实则是燃烧在铁锅之中、经过特殊处理的油脂。

    “雪山、近海？”刘青山又回头看了看那块石碑，语调之中含有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深沉，比从前任何一刻都更像是一个老人。

    铁齐语塞，这凶残的北漠大将，也不由得露出了一点茫然的神色。

    “我知道，理智可以接受的事情，情绪上未必可以接受，被称之为勇武的将领当中，无法做到这一点的人太多了，但是，你们两个也不能做到吗？”

    “是在天暖峰。”

    不过都白土离开之前转身下了严令，那些祭祀一脉的人不得靠近，还要派人来，侍立在这三位身边。

    半个时辰之后，都白土离开了军营，进入王城，走向祖庙的方向。

    都白土不受影响的说了下去：“把这一批人安置好，由大祭司和我们出面，召集其余头脑清醒的将领，把聚集的大军遣回各部，之后，可汗的事情才能公布，这件事情才有可能平稳的过去。”

    这老者跟着都白土走来，眉宇间深含吞忍之色，却主动答道：“根据记载，祭天石碑是初代大可汗在北方雪山近海的一座悬崖上寻得，传说祖先得到这块石碑的时候，在冰雪之中拥碑而不冷，得以借此走出雪山，后来那座悬崖所在，就被称作天暖峰。”

    直到失去意识的时候，他都没有看清站在他旁边的都白土是什么时候动手的。

    都白土走出营帐，原图南与铁齐候在外面。

    他们站的位置其实并不算隐蔽，祖庙前的守卫，只要目光稍微扫一扫就能够看到，可是，在这三个人居中那个少年开口说话之前，根本没有人发觉他们的存在。

    方云汉与公孙仪人对视一眼，眉心蹙起，口中运了一丝真力，唤道：“道长，你到底怎么了？”

    “另外五个，是哪些人？”

    花白的头颅向后一晃，半出鞘的配刀落地，老将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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