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八角木台，唱死声

    可是在今日，在这不知道发生了何种变故的伏虎镇中，在街道两边那些姿势古怪的活死人的对衬之下。

    铜锣之后，大堂鼓击节，隆隆作响，咚咚敲击，二胡拉起，弦乐悠扬，勾动人心，其中夹杂着几声枣木梆子。

    “众太保，小子无礼，还不为孤王速速把他拿下！”

    一个边境林中，突逢巨变的镇子里面，一大群丧失理智、狂野如兽的人。

    他话说到一半，白袍将军右手一抬，他就立刻闭嘴。

    宏亮繁杂的曲调像阴云一样扑卷而来，淹没其他的声音，充斥在士兵的耳朵里。

    他们有的是爬开，有的是滚开，让出了一条宽敞的大道。

    肃穆庄严的曲子像是变了调，回荡在两侧房屋的阴影间，飘飘于黄叶浮动的秋风里，传的越远，越令人悚然。

    他简单的把几个师兄弟的尸体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先带着大姐离开这里，到外面那些安全的地方去寻找救治的办法。

    不过，这里已经没人了。

    转眼之间，就有三百持盾精兵，随他入镇。

    皮是死灰，眼是死白。

    那铁叉的柄也是铁制的，靠近尖端的地方，还绑了两把镰刀，刃口朝向两边，乍一看去，有些像是一把方天画戟。

    金色秋跳跃的轨迹被强劲的力量改变，硬生生折向右边，划过街道，落在大街右边的屋顶上。

    嘭！！！

    黑色的发丝从他眼前扫过，又扫向另一边，阴影晃动的脸上，泪痕逐渐干了。

    有气虚体弱、脸上虚肿的中年，似是力大如牛，撞破了门板，冲出屋子，呼吸喘的像是风箱，嘴边不断有血丝混杂着口水溢出。

    梆子一敲，其他乐器的声音都暗了下去。

    金色秋颤声欲呼，一句话却哽在了喉头，眼睛盯住了指向他的那只手。

    一个脑满肠肥的富商最先靠近了他，却突然肚子向下一凹，腰背向后弓起，整个人滑退出去，撞在墙上。

    只有血还是红的。

    夕阳光辉映照之下，几道不太明亮的灯火，从街尾处拐出。

    他的那些兄弟姐妹，有两三个死在了这里，身上满是被撕咬抓挠的痕迹。

    但走进了门之后，二楼一楼的上百张座椅、茶桌，放着各式干果的碟子，还可以看出这个园子正常时候是有多么的热闹气派。

    将军听了几句之后，脸色数变，凝望镇中。

    但他不能。

    做富商打扮的人撞开了门口的小摊，不顾那些存放东西的凉席边角刮破自己身上丝绸外袍。

    他肚子上多了一个脚印。

    又，更加悠扬。

    有一座八角戏台从街道移入这条大路。

    金色秋脸上泪痕犹湿，对这些吼声充耳不闻，认定了一个方向，疾走而去。

    旁边一个右眼下面有刀疤的将领说道：“镇子里的活人，当时应该都被我们疏散，送到铁衣城去了，就算当时有所遗漏，过了这几天，也……”

    “那城下，来的是何人？”

    金色秋势不可挡的穿行于大街小巷之间，一路走到了挂着金字招牌的园子外面。

    将军侧耳倾听片刻，凝声道：“就算不是活人，镇中有变，也该一探。”

    伏虎镇虽然不算多大，但对于孤身一人的金色秋来说，想在这个镇子里找到他那些兄弟姐妹，也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那是一个八角木台，大约九尺见方，被多个死灰色的壮汉扛着，平稳的往这边走来。

    戏台上的人，两边眉毛都涂成了白色，斜飞入鬓，油彩描绘出来的脸谱，使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表现出深刻到有些夸张的情绪，但配合着他气势万千的走步挥袖，只让人觉得有一种深入骨髓，动人肺腑的威武。

    他们走的不稳，但速度不慢。

    轰隆隆！

    嘭！

    街道上奏乐的声音愈发的高昂，犹如刀光剑影，从那些乐器的丝弦、孔洞之间流淌出来。

    他是保持蹲着的姿势向前走，但是走起来的速度不逊于正常人狂奔的步速，而且在他前进的同时，宽大的袍子底下，一道道残影向四面八方踢开。

    这也是威虎王点将里面的戏文。

    伏虎镇外。

    呼！

    他们还能够活动，而且非常凶悍勇猛，但是，在某些方面又像是已死的人一样。

    听起来是很可怕，可是，他们除了不知疼痛，能够舍生忘死的飞扑撕咬之外，力量、速度都没有超出常人的范围。

    蓝色脸谱的活死人独踞台上，向镇外看来。

    他已经不是那个刚被捡回戏班子里的小金。

    一双长腿在肥大的袍子底下撑直，灰色的裤脚塞进了靴子里面，使得裤腿的布料略显紧绷，紧贴着皮肤，勾勒出了肌肉的线条。

    这场面喧嚣热闹，一如昔年镇子里最热闹的节庆之时。

    有顽皮的孩子从屋顶上跳下来，一条腿明显出现了不正常的弯折，还一瘸一拐的嬉笑尖叫，扑来。

    刀疤将领连忙开口，立刻点人。

    一人，一击罢了。

    边军的士卒已经把整个镇子包围起来，银甲白袍的将军站在整个镇子最大的入口，也是那一条贯穿全镇的大路上，手扶刀柄，脸色沉冷的盯着镇子里面。

    戏台上千军万马罗列，城头上大风飘扬的氛围，也就被这几道简单的曲调勾勒出来。

    木台上只站了一个人。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腿，带着一点希冀的表情抬头。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王侯戏服，面上勾了一张蓝色脸谱的人。

    他左脚的靴子踩在瓦片上的时候，脚趾头已经露了出来，没有鞋底了。

    金色秋的步子放慢了很多，把被捆着的大姐暂且放到一边，踩着一地的干果脆壳，走到了这些凌乱的桌椅前方，跳上了戏台。

    烟尘弥漫，戏曲的声音逐渐变调，不再是精心编导出来的点将配乐，而变得怪诞，惊悚，尖锐。

    这些人很古怪，不仅是无法交流，行动如同野兽，而且好像不知道疼痛，在这一点上比野兽更加迟钝。

    金色秋两眼直勾勾的看着那木台。

    如果那还是他的师父，如果他的师父还有一点清醒，对他破了规矩站起来这件事，绝不可能只是这样的反应。

    “师……”

    而在那段戏文里面，威虎王麾下，有神将八太保。

    金色秋脸上的表情已全然麻木。

    可是这道曲子传过来之后，分明已经丧失了理智的活死人，却全都退散到一边，像是听到了不可违抗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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