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一切早已不是他能掌控，所有他任性的时光，都在这之后变成一把利刃缓慢又坚定归来，凌迟对他，加倍以偿。

    眼泪从她眼眶里滚落下来，落进蛋糕里，她却完全没有察觉。

    “我会一直喜欢她，一直对她好，一直等待她。”

    “我知道你说伤人的话是因为你害怕，”她伸手，温柔回抱住他，“我知道你说你不在意，是因为你怕失去。阿哲，我知道，其实你骨子里很好，我一直知道。”

    “阿哲，你知道吗，”她声音里带了几分温柔，“其实从一开始认识你，我就知道，有一天，你一定会成长为一个很好的男人。”

    “我会学着对你好，我会学着体谅你，”他轻轻抽噎，抱紧了她，“你所有为我做过的，我都会学，我会学着对你比你对我要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我帮你做饭，我照顾你，我再也不会说伤人的话了，我会学着夸你，杨薇啊……”

    “宋哲，”周文深吸了一口气，“杨薇现在过得很好，你要是……”

    长大是说，你学会了把一份感情放在心里，不打扰任何人的消融。

    杨薇没说话，她抿了抿唇，宋哲看着她，感觉自己每个细胞都被痛苦填满，他努力支撑着自己，让自己站在原地，将话说完：“可我受着。”

    是他要站在这里吗？

    盒子里的蛋糕已经看不出样子，奶油和蛋糕混在一起，或许还夹杂着玻璃渣滓在中间。一个定做的人偶被奶油包裹，杨薇伸出手去，抹开奶油，那是两个手拉着手的小人，穿的是他们中学时的校服。

    周文低低出声，杨薇明白，如果今天周文进了医院，明天就要上报纸。她开始检查周文有没有什么伤口，而宋哲就在一旁，静静看着。

    杨薇静静看着他，宋哲整理了思绪片刻，迅速道：“当初那些绯闻是我放出去希望二叔麻痹。武纶那件事是武纶找我，说她需要一个热点绯闻……”

    说完，杨薇送着方淮和周文出去，等他们走了，她关上门，走到宋哲面前。

    杨薇笑着出声，眼泪不自觉落下来：“如果你这是努力，我过去那十三年，你说那到底是什么啊？”

    就像这分感情，分开的时候没有察觉，等分开后那鲜血淋漓的伤口展现出来，才觉得疼得覆地翻天。

    杨薇没说话，她安静给他包扎着手上的伤口。

    他伸出手，将这个人揽进怀里，杨薇的额头抵在他肩颈，他轻轻拥抱着她，感受她身体小小的抽搐。

    “哪怕她不喜欢我，哪怕她不爱我，哪怕她有新的喜欢的人。”

    “那武纶呢？”

    “杨薇，”说着，他小声开口：“蛋糕是我做的。”

    “我明白。”杨薇叹了口气，“文哥，麻烦你了。”

    “可是……”

    杨薇听见这声别哭，突然感觉是那积累十几年的委屈奔涌而上，她咬紧牙关，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听他小声诓哄着她：“别哭了，都是我的错。”

    “是我不懂事……”

    “我没出轨！”宋哲骤然开口，他带了些愤怒道，“谁和你说我出轨？谁和你说……”

    她感觉那被她封闭起来的情绪，在这无人的时刻，尖叫着冲撞着那道禁锢它的大门。

    “一个女人可以大方，可是她不能对一个觊觎自己丈夫的女人大方。大家都是二十多岁的人，就因为我脾气好，我要让着她？”

    然后在旁人无知时，悄悄把那个人那一点好拿出来，反复品尝。

    宋哲扶着周文跟着杨薇进了房间，杨薇让周文躺在沙发，她从房间提了医药箱跑出来，这时候周文缓了过来，宋哲的血从手上滴到地板上。

    他呆呆看着杨薇，他才发现，回顾往事，无论怎样的解释，其实都是伤害。

    “是我……都是我的错。”

    “我和她的事轮不到你管！”宋哲猛地出声，“你他妈算什么东西？给我滚出去！”

    然而她看不到了。

    杨薇没说话，她垂下眼眸，将他的伤口处理好，宋哲见她不否认，不由得又急又怒道：“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

    宋哲听她没声音，低着头，艰涩开口：“你以前和我说，你想让我给你做饭，我可以学的。”

    杨薇看着那个小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就觉得在这没人看到的地方，眼眶有些发酸。

    “你不喜欢我不是你的错，所以你不回应我的努力、你对我不好、你不关心我，都不是你的错。我们都是受害者，你是遵从你妈的意愿娶的我，你出轨是不对，可这场婚姻本来就不对……”

    “杨薇跟我走。”

    “你没有给我选择，你给我的，就是一条千刀万刃的绝路。”

    他不自觉站起身来，半跪在杨薇身前，杨薇痛苦闭上眼睛，克制住自己落泪的冲动，可是眼泪却仍旧像蓄势已久的洪水，在他跪下那瞬间奔涌而下。

    “宋哲你现在难受吗？”杨薇打量着他，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他坐在她对面，一言不发的时候，她内心居然莫名升腾起一种奇妙的快|感，这种快|感让她为自己这份狭隘作呕，可她却依旧难以自控。她把自己埋葬了那么多年的恶心一一描述出来。

    他慌忙低下头去，怕杨薇看见自己这分钟的软弱和动容。

    这是迟来太久的告白。

    是他想要为一个人、为一份感情低头认输到这一步吗？

    她把宋哲推到一边，低头查看着周文的伤势，询问道：“文哥，你感觉怎么样？需不需要救护车？”

    他漂亮的眼睛里带着委屈和水汽。

    话没说完，宋哲就顿住了。

    周文抿了抿唇，他看了一眼宋哲，宋哲笑出声来：“怎么，还赖着不走？”

    是他想低头吗？

    他把目光落在边上那碎得不成样子的蛋糕上，声音小了下来，沙哑着声道：“我在学的啊……我在努力……你怎么能一次机会都不给我？你怎么能……”

    宋哲没说话，杨薇平淡开口：“你们从小青梅竹马，她一直喜欢你，只是你妈不太喜欢她。打小你就护着她，她小公主一样长大，我们结婚后，她对我一直有敌意，可不管发生多少次冲突，你都和我说，她小孩子脾气，让我让着她。”

    “文哥，”杨薇在宋哲出口前，同周文道：“你先去医院，不用担心我。”

    “可这都没关系。”

    “你说啊！”宋哲不满于她的敷衍，愤怒道，“你怎么能这样？你知道我为你做了多少吗？你说我不懂你，我不关心你，我在学着关心了。”他感觉委屈铺天盖地而来，他抓着她的手，认真看着她，“我送你花，我给你发信息，我不干涉你的生活，你看，我还为你做了蛋糕……”

    “宋哲你知道为什么，离婚之后，我还能和你好好说话，还能和你当着朋友，还能在南城留下来吗？”

    宋哲没敢说话，他觉得杨薇的眼泪像是落在他心上，那眼泪带着灼热的温度，一路侵蚀他的心脏，让血肉滋滋作响。

    “你看，”他沙哑出声，“我学会做蛋糕了。”

    杨薇没说话，好久后，她终于开口。

    然而无论什么原因，无论哪一件事，都是伤害。

    “那时候我就知道，有那么一天，我的阿哲，一定会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她替他写作业，她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她偷偷画着他……

    “等一个人成长的路太累了，而你长大了，我也不想要了。”

    她突然发现，自己那些不甘，那些愤怒，那些暗藏着的怨恨，在这一声声对不起里，慢慢平息下来。

    好久后，她才反应过来，过去扶周文，同宋哲道：“你让开。”

    “对不起……”他哭出声来，“对不起……”

    “你管我怎么了？”宋哲嘲讽出口，“终于和你男神在一起了，你还管我死活？”

    不会因为失恋痛哭流涕和所有人说这辈子不会再爱了，不会因为喜欢那个人哭天抢地不肯放手，而是哪怕内心惊涛骇浪，却仍旧在面上，平淡如常。

    尖锐的疼爆发而出，他突然想起过去的杨薇。

    “别说了！”宋哲猛地怒喝出声来，他看着她，咬着牙关，“我没有，在外面乱来。”

    “宋哲，其实我不想和你说这些，这是我的伤口，说起来我也觉得难堪。”

    他没说话，就一直坐在沙发上，看杨薇跑到周文边上，仔细询问了周文情况。

    “我愿意相信你没有真的出轨，可是我也永远心存怀疑。我不想让自己活在这份患得患失里。”

    宋哲僵住了身子，杨薇转身准备去给他倒杯水，他抬手一把握住她的手，抬起头来看她。

    说完这句话后，杨薇沉默着，好久后，她将手放在宋哲头上，温柔道：“阿哲，你再遇到一个人的时候，这样对她就好了。”

    他低喃着，完全没给杨薇任何说话的机会，杨薇轻轻抬着他的手，仔细检查着他的伤口，宋哲声音微微颤抖：“就算我努力改变了，我重新追求你，你也不在在意。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回头。”

    “可是我等不到了。”

    这个蛋糕他废了很大的功夫，为了看上去精美，他用的是玻璃盒子盖在蛋糕外面，玻璃盒子上还用荧光粉画了星星月亮。

    她轻轻咀嚼着，感觉蛋糕里的甜味。

    他现在做的，算什么啊？

    “我不用你管。”

    “那我能怎么办……”他背对着她，克制着声音，沙哑出声，“我又能怎么办？”

    说着，方淮跑了上来，冲进门激动道：“文哥没事儿吧？”

    “我在学，”他沙哑着声，“我真的在学，我在努力了，你别放弃我，好不好？”

    他沙哑出声：“你当年能走过去，我也能。”

    杨薇扶着周文踉跄起身。宋哲也撑着自己站起来，他走到周文身边，将蛋糕递给杨薇，低声道：“我来吧。”

    “你觉得你今天很努力了吗，宋哲？”杨薇轻笑，她眼里不自觉盈起雾气，“你发个短信，你送个花，你为我做个蛋糕，你就很努力了，是吗？”

    周文已经缓得差不多，他同杨薇摇了摇头道：“没事儿，你别担心。”

    “因为我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