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再看后来楚寔嘴里说着哄人的话, 最后却将她弃养至蜀中而另娶成康县主, 季泠当时眼泪就出来了，她的心好像跟门中的季泠连成了一条线, 她们的喜怒哀乐都是共通的，所以那种被欺骗的难堪、心碎也让季泠几乎痛入骨髓。

    季泠看了长歌一眼，“别哄我了，我同皇上置气，你少在里面插手，否则我这儿也就留不下你了。”

    “楚寔，我跟你没完。”季泠娇嗔道。

    当时楚寔的脸色就灰败了下来，眼里甚至冒出了恐惧之色。

    她不明白，为什么都是她和楚寔，为何相处的结果却那般不同。可她到底还是没有抵住好奇心的引诱，推开了后面的门。

    “我瞧皇后这是做梦还没睡醒，想把你扔池子里醒醒神。”楚寔笑道。

    但季泠读得出来，她没有大笑，也没有大哭，她的心那么平静，平静得一点儿波澜也不兴。

    退出那扇门之后，季泠还久久回不过神来，一直在深呼吸，楚寔的呼唤越发急躁，可她偏就不理他，就让他着急去好了，自己要是死了才和他的心意呢。

    季泠缓缓地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身体无力地倒在喜房的门口，泪流满面的蜷缩着, 恨不能再见不到那人，听不到那人。

    天下敢这么连名带姓骂楚寔的，大概也就只有季泠了。

    突然，床上的季泠好似窒息的人被人突然灌入了空气一般，拼命地吸了口气，睁开了眼睛。

    季泠看着自己说着伤人的话，逼着楚寔退出了她的生命。她以为只要没有楚寔，她的一生就能如意。

    楚寔摸着季泠的头发并没反驳，他知道自己如果一口咬定季泠那是生死之际的幻觉，她最终也会相信。可有些事压在他心里沉甸甸的，他也实在想知道结果。

    楚寔再不敢多言，只能道：“那我明日再来看你。”

    门内，她看到还在襁褓中的自己就被楚寔抱在了怀里，可她的眼睛那么清亮却又那么悲伤，她记得一切，所以也无法原谅一切。

    而这一次，四面八方似乎都有楚寔在呼唤她。

    季泠缓缓地闭上眼睛，觉得自己飘在了浮云里，有些分不清真假来，无数个季泠的影子朝她汇聚而来，每一个都是她，也每一个都不是她。

    “再用点儿力，孩子就出来了。”楚寔将手喂到季泠的嘴边，“你要是耐不住就咬我。”

    疼痛顿时席卷了季泠的全身，但力量也渐渐在她身体重新蓄积，她自以为在怒吼地道：“楚寔，你这个混蛋！”

    劫后余生的楚寔轻轻理着季泠汗湿的头发，一手抱着新出生的皇子递到季泠眼前，抑制不住欣喜地道：“阿泠，我们有孩子了。”

    楚寔抬手用拇指替季泠揾了搵眼泪，“阿泠，才出月子呢，别哭，伤眼睛。”

    她看着她嫁给了韩令。

    突然间一阵响亮的哭声从产房里传了出来，那声音洪亮得响彻宙宇，也撕开了天上那一层阴暗的幕布，让万丈晴光倾泻而下，驱散了笼罩在新朝的阴霾。

    那个声音又出现在了季泠的耳朵里，“痴儿，痴儿，该醒醒了。”

    因为心里乱糟糟的，身子也没养好，季泠正好借着坐月子的机会冷静一下自己。那些门中的季泠的选择，每一次季泠都觉得自己能认同，这一生她也无数次升起过那样的念头，可最终还是跟自己妥协了。

    季泠努力地想睁开眼睛，可她忽然有种感觉，她这一睁眼却不知会回到哪一扇的门背后去。

    别的不说，就说她本是楚宿的妻子最后却假死成了楚寔的妻子，这样的没有人伦的事儿，季泠至今都不愿去想，每每想到就自己都瞧不上自己，然而她就是没舍得这世间的繁花，没舍得那个哄她护她的楚寔，所谓蝼蚁尚且偷生，她就这么活到了现在，还觉得有滋有味，没白来一次这人世。

    季泠嘴角噙着笑，说出来的话却很“无情”，“你走吧，我们没什么可说的。”

    季泠吸了口气，转眼再看看襁褓中的小胖儿子，忍不住戳了戳他嫩嫩的脸，又点了点他的鼻子，“有你这个小东西在，表哥是有恃无恐得很呢。”季泠才不觉得楚寔会如长歌说的那样“没个人样儿”，楚寔多会拿捏人心的人啊，知道她肯定要举手投降的。

    她当初还不如自杀呢。

    那人对她的好，一丝一毫也不压于楚寔，甚至更甚。她的日子也的确如她所想的那般宁静安乐，她脸上的笑容也总是那般温柔冲淡。

    渐渐的季泠只觉得浑身冰凉，她能感觉到生命的力量从她的四肢被抽去，可她却没有任何想反抗的意思，万念俱灰地想着，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只是越看越生气, 楚寔竟然那么对自己，她那么小心翼翼地讨好楚寔，楚寔对她的好意却是爱理不理的。

    “阿泠！”

    “是，我是混蛋，我是混蛋。”楚寔几乎喜极而泣，“等生下这臭小子，你随便怎么罚我都行，好不好？”

    等浑身清爽后，季泠觉得自己只怕洗个澡就瘦了三斤，推开窗美美的吸了口气，尽管外面夏日炎炎，可她依然觉得真是好天气。

    “你，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因这一惊，季泠早就把自己还要跟楚寔赌气的事儿望到了九霄云外。

    季泠不得不低声怒吼道：“表哥，你想憋死我吗？”

    哪怕楚寔每每在窗下低声下气地许出无数愿来，季泠也不为所动。

    季泠也知道自己有些矫情，可她生产的生死之际，看到的那些事儿，就跟她亲身经历了一番似的，那种铭心刻骨的疼痛让她至今也心有余悸。她醒过来时，不过是诈一诈楚寔，谁知道他会有那般大的反应，以至于让季泠都觉得自己看到的是真的，楚寔也曾经经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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