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是啊，你可知道丽琦是因他父亲犯了事而没入教坊的？”楚寔道，“当年北虏南下，她父亲身为父母官却弃城而逃，让城中数万百姓惨遭北虏铁蹄所揉虐。你今日同情丽琦，那昔日谁又同情那些百姓？”

    丽琦用纨扇掩住嘴巴，垫脚在季泠耳边道：“可甚少做那档子事儿呢。”

    丽琦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张脸还有几年颜色，所以啊, 我就想干嘛不过点儿舒心日子呢？”

    季泠呢喃，“可这样的决定未免太绝情了。”

    此桃花观却不是都城南庄，却总叫人想起那首诗，想起崔护和那美丽庄户女的故事，两人险些就阴阳相隔了呢，亏得崔护将她哭了回来。只是那姑娘也着实痴情，不过见过一面，读了一首诗，就为崔护而绝食。

    “是楚少卿怕奴说了不该说的话，惹了少夫人伤心。”丽琦抿了抿自己的鬓角，“其实啊，奴与楚少卿的事儿又哪里够得上让少夫人伤心的程度。”

    想到这儿苗冠玉就有些头疼，恨时间过得太慢，恨自己年岁才十二，只能看着别人唱主角。

    苗冠玉道：“却也不用求她，以姐夫的本事，肯定能受皇上重用的。再说了，姐夫在吏部不是还有同年么，姐姐莫要太担忧了。”

    楚寔很明白这种为了他人的崇拜而显摆的做法十分可笑和幼稚，但他就是忍不住在季泠跟前做了出来。

    “这样也好，以丽琦的性子，若真做了你二哥的妾室，只怕你二哥家里就不得安生了。”楚寔对丽琦还是有所了解的，性子很要强。要不然以她的才貌，也不会蹉跎到现在，不知多少人想替她赎身呢。既然都是做妾，江二文就没什么优势了。“所以别想太多了，便是她要重操旧业，你二哥也不会亏待她的。”

    季泠点点头，“姨说她已经同意给二哥做妾，可今日遇着丽琦，她又说她不想再委屈自己，所以……”

    季泠这才知道，这世上啊，可怜人之所以可怜大约都有个可恨的原因。“表哥，对不起，都是我想太多了。”

    楚寔微微摇头道：“既然要成亲在，这些就得是要考虑的。二文自己经商，可不代表他的儿子以后不参加科举，那时候有这样出身的母亲，可会让人大加鄙夷的。”

    “她是想重操旧业？”楚寔一猜就中。

    季泠叹道：“可丽琦姑娘也不是自己想入风尘的呀。”

    “我这样嬉笑怒骂皆由己可痛着呢。”丽琦打了个酒嗝, “倒是你, 年老色衰后, 就只能看着丈夫一个一个往屋里纳新人，却一步都不肯进你的房门, 然后以泪洗面。”

    季泠还是愣愣地看着楚寔，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有人在那么认真的对待她，倾听她说过的每一句话，“表哥……”季泠感动得鼻尖都酸了。

    楚寔搁下笔道：“如今是了。”

    季泠却是没想到楚寔抓的重点在这儿，“不管车夫的事儿，是我急着回来，所以让他走那边的。”谁知道路上遇到了丽琦，反而耽误了功夫。

    京城寸土寸金，不易居，便是丽琦有些积蓄也是不经用的，她想重张艳帜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估摸着丽琦也是不肯再寄身于某位养娘之下的。所以楚寔才笃定，丽琦依旧会和江二文有往来。生活本就如此现实，没那么多转头就成仇人的戏剧。

    “哪个侯家？”季泠印象里却没有和楚府走得近的侯家。

    “那小姑娘瞧着好生机灵。”丽琦道。

    季泠这才想起来那个侯家。楚府的花园当初就是侯家的曾祖造的。

    以才华迎客的丽琦自然也想起了那首诗，陪着季泠在如今已经挂果的桃林里缓缓转悠，“那桃花姑娘可真蠢，这一绝食只怕就真的死了。故事都是后人杜撰的，哪儿有死了的又活过来的。就为个才见过一面的男人，连自己老父都不要了。”

    季泠不敢置信地道：“你把隔壁的园子买下来了？”

    苗冠玉点点头，“嗯，姐姐在前头烧香。”

    季泠才换好了衣裳, 就见楚寔进了门，“表哥, 咱们是要重新翻修园子么？”

    季泠的嘴巴可以塞下一个鸽子蛋了，“这你也看得懂？”

    可见丽琦是个人精。像季泠这样的人，便是应酬也该说几句什么“得空了可以上楚府来找她”之类的话，然她却一句都没提。

    “少夫人不记得我了么？”苗冠玉行到季泠跟前，“我是冠玉呀。”

    季泠拖着下巴看向旁边喝茶的楚寔，不由想若是楚寔变心了，那她能做到丽琦那般决绝么？想到这儿，季泠就觉得自己简直是做白日梦一般。她身上的束缚可比丽琦身上多太多呢。

    “去了姨家。”季泠将楚寔脱下来的外袍仔细整理好搭在了衣架上，又递过去一件家常穿的宝蓝平安吉庆纹杭绸袍。

    可转念一想，她又生怕季泠太懦弱了，若是丽琦在季泠手里入了门儿，将来想撵她可就难了。毕竟那会儿丽琦都年近三十了，还能用琵琶曲勾着楚寔的魂呢。

    “那表哥也看不懂？”

    可丽琦却没接受，退了回来，又借着芊眠的口邀请季泠去东郊的桃花观游玩。她现在还没重新竖起艳帜，所以季泠见见她却也无妨，但季泠为难啊，她出个门得跟很多人打招呼呢，首先就得先问楚寔，省得自己犯蠢。

    丽琦疑惑地看向季泠。

    苗冠玉脆生生地道：“姐夫差满来京候令。”

    丽琦自斟自饮道：“少夫人也不必同情我。我还过不来你们那种拘束日子呢。”

    所以还是出身么？季泠心里有思苦涩。

    “嗯，冠玉从小就聪慧。”季泠道。

    楚寔的眉毛动了动，却没说话。

    季泠羞得立即后退了半步，嗔眼看向丽琦，这人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因是不认识的闲人，两人也就不再提突然冒出的冠玉了。

    回到府中，水晶迎上来说：“少夫人, 今儿你出门的时候，侯家的人来了呢。”

    两人沿着桃树林又走了会儿，丽琦道：“早就跟少夫人说过，不用同情我，所以那银子也很不必。”

    楚寔道：“在书院时，闲来无事翻过一些营造的书。”

    “咦。”看到最后季泠吃了一惊，“表哥，侯大师这是要把曲水池拓宽？”

    季泠听丽琦言语间，似乎对所有男人都开始不屑了。季泠轻声道：“这可能就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吧。”

    楚寔道：“你今日怎么这么巧就遇到了丽琦？然后她是主动跟你提及了我与她的过往的吧？”

    只因为她弹得一手出神入化的琵琶，连对女色素来不萦于心的楚寔都捧了她好些次场，要不是楚府规矩严，苗冠玉很怀疑楚寔当初会将丽琦纳为妾室。

    “呀。”苗兰香听了顿时来了兴致，她才来京城便已经听过楚寔剿灭义教的功绩，如今最受皇帝看重和信任。“你同她说什么了？”

    丽琦笑了笑，“实话跟少夫人说吧，今日奴邀你出来，也是楚少卿授意的。”

    苗冠玉跟季泠打招呼时，眼睛却时不时地瞥向丽琦，显得十分好奇。

    那一刻季泠深切地体会到了丽琦的痛苦，却又想起了自己。楚寔却没嫌弃她呢。

    楚寔可没季泠那种菩萨心肠，他素来都是实用主义者。“如今看着的确是绝情了点儿，但总好过将来两人互相怨怼好。再且，你难道愿意看着将来的侄儿侄女因为有一个教坊出身的母亲而抬不起头？”

    可苗冠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梦想差点儿就折在丽琦手里了，想到这儿她到现在都还愤愤呢。只是不知丽琦怎么会提前了好几年出现在京城。

    楚寔如何能不了解季泠爱多想的性子，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道：“毛病又犯了吧？疑心我指桑骂槐？”

    季泠指了指楚寔的画，“可这一片不是咱们府里的地儿啊。”乃是隔壁人家的园子。

    季泠清了清嗓子，抬头看向楚寔，有些迟疑地道：“表哥，如果以前你和丽琦不认识，你说江二哥他最终会娶丽琦么？”

    苗兰香低叹一声，“哎，都怪咱们当年做事儿太不仔细了。”

    “原来如此，你们如今却是住在哪里？”季泠问。

    谁料这次楚寔却一点儿没阻止，“你若想去就去吧，毕竟她跟你二哥也有些情分。”

    “你和你姐姐怎的来了京城？”季泠问。

    楚寔看着美目盼兮的季泠，满脸都写着希望他也看不懂的字眼，让他不由好笑。“我若是看不懂，拿回来作甚？”

    季泠道：“我不是同情你，只是想帮帮你。”

    苗冠玉算着年份，丽琦这会儿不该在京城啊。说来这扬州花魁丽琦也着实有些本事，当初跟了个富商，以为人家能娶她为正妻，所以巴巴儿地来了京城，结果那富商却变卦了。于是扬州花魁又在京城迎客，也混出了不小的名声。

    季泠没想到楚寔会把自己的话当真，“是为了我？”

    “就是造园子那个侯家，听说可有名了。京城里等着请他造园子的都排到郊外去了。”水晶道，“大公子亲自陪着他看的园子。”

    楚寔拉了季泠的手将她带出内室，“我说的出身仅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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