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余芳赶紧将季大丫往前一推，“不是，我就生了两个哥儿，这是我妹夫季厚生家的大丫，季大丫，老太太当时回老家祭祖时还抱过她呢，不知老太太还记得不记得？”

    季大丫看得痴迷，余芳不得不用力地拽了拽她的小手，俯身低声道：“大丫，莫看了，快些走，迟了老太太就该午歇了。”

    季大丫抬起头，扑闪着一双黑白分明，水晶般剔透璀璨的眼睛道：“姨，这宅子我好像来过。”她抬起手指了指那缺了一角的瓦当，“这个，我记得清清楚楚的呢，跟我梦里缺的那块一模一样。”

    季大丫不是不想动，而是她已经完全被眼前的一切给震着了。眼前的一切真的和她昨儿梦里的一模一样，就连今日老太太穿的衣服纹样都完全一样。若说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是她从没见过季老太太，又怎么会梦见她的样子呢？

    老太太点了点头，“前年那场大水，我也听说了。”

    这一跪实在是太实诚了，地砖那般硬，跪下去可疼着呢。老太太身边的丫头手里正拿了两个垫子来，原是预备着她们要跪时可以垫上，结果余芳太心急了，这就跪到了地砖上。

    初秋的阳光洒在院角的那株女贞树上，反射出点点金绿色。顺着女贞树的抬头看，可以看到屋檐下的如意云纹瓦当有一处缺了小小一角。

    “哦。”玉莲又上下打量了余芳和季大丫一眼，这才道：“那嫂子先等等，我进去通传一声。”老太太年纪越大就越念旧，对娘家的亲戚也照顾颇多，隔三差五的就有人上门打秋风，老太太心善，从不拒绝。玉莲听说是老太太娘家亲戚，心里就有些鄙夷，却又不能不进去通传。

    余芳笑叹一声，“哎，这孩子。”

    大丫被余芳带得也有些紧张了，另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衣服下摆，迈着小短腿上了三级台阶，这才到了嘉乐堂的门口。

    “你叫什么名字？”老太太问。

    末了余芳又低头拽了拽依旧慢吞吞到处看的季大丫，有些恨其不争地低声在季大丫耳边道：“大丫，快莫看了，叫人笑话的。”她虽然是乡下来的，但实则乡下人比城里人更讲礼，到了别人家里也是不会乱看的，生怕被城里人嘲笑。季大丫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大概是第一次到这样富贵的人家里来，被晃花了眼。

    周达武家的一炫耀起来就收不住嘴了。也不想想，余芳一个乡下媳妇，别说侯先文、侯祖德了，就是皇帝有个合庆园，她也不知道。

    季老太太点了点头，又看向余芳旁边站着不说话，文文静静的季大丫道：“这是你家姑娘？”

    余芳推了季大丫之后，季大丫这才回过了神，轻轻地走到了老太太跟前。季老太太拉起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感叹地道：“好漂亮的丫头。”

    周达武家的上前一步道：“老太太娘家的亲戚。”

    “原来是厚生家的姑娘，过来让我瞧瞧。”老太太朝季大丫招了招手。

    余芳赶紧拉着季大丫上前两步，跪了下去，口里道：“老太太万福。”

    说罢，余芳抬起头朝一路领她们进来的周达武家的歉意地道：“让你笑话了，小孩子家家的，没见过什么世面，初次到府上，眼睛都不够使唤了。”

    余芳从地上爬了起来，爽利地笑道：“老太太的记性可真好，那都是八年前了，老太太瞧着比那时候倒还更精神了。”

    周达武家的微微抬了抬下巴笑道：“别说孩子了，就是大人第一次进来眼睛也都不够使的。这宅子是老太傅致仕之后亲自监督着营造的，一砖一瓦都是他老人家画的、挑的，园子里那些假山用的石头，可都是前朝那什么皇帝用过的太湖石，那皇帝贪图享乐，不管咱们老百姓的死活，最后误了国。咱们太祖一进去就把他劳民伤财堆的那山给拆了。拆下的石头都赏给了下头的功臣，咱们老太傅拿的可是头一份儿。”

    只是余芳进府不带她自己的两个儿子，却专门带了个长得十分水灵整齐的小姑娘，，显然是得了什么消息，老太太扫了眼周达武家的，周达武家的就低下了头。

    打帘子的丫头玉莲见周达武家的领着一个乡下来的媳妇牵着个孩子过来，笑着道：“周嫂子这是领的谁呀？”

    当然这也是因为乡下人不懂规矩的缘故。

    老太太仔细打量了季大丫一会儿，发现这小姑娘不仅美，而且还灵动，只唯有一宗不好，那就是有些单薄了。老太太喜欢圆润的，觉得那才是有福气的相。

    周达武家的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知道今日要来咱们老太傅府，小孩子自然兴奋，梦见了也正常。”

    不过余芳还是很捧场地道：“怪到这么好看，就跟神仙住的宅子一样。”

    余芳旁边的丫头搬来了个小杌子，余芳却不敢坐，“不不不，老太太跟前哪有我们这些小辈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