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
“这就是你对生命的诠释?”
“对,这样,然后从这边拉出来,”他抬高我的下巴,把领带从中间的圈圈拉出来,“怎么突然想起台湾?多久没回去了?”
“你要到我家?”我有点不太相信地重复他的话。
也许是外面风雪大,咖啡店的人显得异常冷清。
真的,很高兴。
“你的血腥玛丽好了!”猛然我睁开眼,大吼一声。
我走过去,“当然可以。明天圣诞节嘛。你有没有红衬衫绿领带?”我开玩笑地对他说。
小马被我气焰吓到,缩了缩“我又没说我信。问题是,你跟夏飘雪没在一起,他为什么要跟Sherry分手?”
小马抓抓头,“其实也没说什么。她只是来问我,你跟夏飘雪怎么走在一起的。”
我眼睛又一红,“为什么你不敢回去……”
“至少让你妈妈知道是谁送你回家的,这样以后她会比较安心。”他缩了缩,“快下车,很冷。”
“所以就说红上衣绿领带,唉唷,别打我头。”我抱著头抗议,夏飘雪笑了出来。
“就是这样绕过来……想什么?眼睛都红了!”夏飘雪弯身拍拍我的头,打算把领带解开。
我试著去拆开那个领带,无奈飘雪缠得太紧,搞了很久,它还是闻风不动。一抓狂,连牙齿也用上了,又啃又咬,然后突然下一秒,领带在我手上松开了。先前的死缠,这一秒居然这样简单的打开。
瞬间,我只觉得窒息。
“所以,这是你的选择?”
“想他?打电话回去给他呀。”这次他松了领带,转身抽了一张卫生纸给我。我再也撑不下去,大力地抹去眼泪,折对半继续跟鼻涕奋战。
站起身子,突然想大叫。
“不是,这是生命给我的经验。”他手上那条领带快被他揉烂了。“我弟弟接受过化疗。到最后搞得不像个人。已经完全没有了尊严。他曾经告诉我,如果可以回到重前,他不要化疗。他只要活的有尊严,活的像人,即使只剩下短短的几天。”
“为什么?”我惊讶地问。对我而言,只不过今年暑假没有回台湾,就已经像要我的命一样难过。
“洛心。”飘雪突然叫住我。
他声音中带著笑意,“你调酒调昏了吗?这样都能说梦话。”
我沉默,看著他握紧手上的领带结。
飘雪叹气,“他们是一个死结,我没有力气解开了。就搁在那里吧……”
我摇摇头,“我国中的时候只有一个可笑的红色蝴蝶结。”因为实在太可笑了,所以大部分女生总是喜欢拿下来,等到要服装仪容检查的时候才会意思意思挂上去。导师们大概也了解挂著那个蝴蝶结有多难看,所以也几乎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马!”我抢过话,“你非得要分段说话吗?一次说完好不好!”
圣诞节的前一个夜晚,人说的圣诞夜。我不但没有感恩的心情,还无聊到溜到夏飘雪家,在他让人眼花撩乱的大书柜前挑几本世界名著来培养气质。
他依然用很微不足道的口气说著。我却再次泪流满面。
“洛心,你怎么会变这样。一点都不像你。”小马拍拍我倒在桌上的大头,叹口气这样说。
因为我知道,即使我的出口找到了,他的,却永远会在这片永恒的枯凉消失。
我的气势马上像被戳了一个洞,全泄光。“唉…我哪知道。”没力地把头趴在桌上。
“你呢?你又为什么不敢打电话给你爸爸?”他反问我,然后又叹了一口气。“因为我们都有相同的问题。”
而我却无法高兴起来,只能很难过的悲哀。
“洛心,你欠打?”他果然恐吓状的拿著领带甩了我一下,我赶忙住嘴。
这时候的我,只是这样看著夏飘雪。就好。
他没有发现我的窘相,只是很自然地又把手放回方向盘。
“打领带?你不会吗?”他有点讶异问我。
我沉默了三秒,才难过地开口,“我们都在,逃避。”
我点点头,代表我了解。
“我说过,我想留些什么给你。”
“我知道不能全怪你。但是,我只是不希望让你有一个破坏别人感情的名号。你也知道夏飘雪跟Sherry在这台湾圈算是有点名气的人。传出去,会很难听的。”
他放好其他的领带,拎著刚刚那条棕色的又走回来,“台湾学生制服不是要打领带?喔,我忘了你没在台湾念高中,国中呢?国中没有吗?”边说,他边把领带圈住我脖子。
老妈有点惊讶夏飘雪的出现,但是还是让他进了门。我随意地请夏飘雪在客厅坐,自己上了楼卸妆。并不害怕老妈问东问西,也不害怕飘雪会不自在。我深知老妈的个性,不是那种三姑六婆型,而我更知道飘雪绝对不是那种会尴尬的男人。
“说什么事情?”我眯眼看著小马。
“等一个希望?”
逃避。是啊。我们都在逃避。心中的那到墙,越筑越高,根本忘了是什么时候达到那个高度,没有力气攀越过去,只能选择漠视。而偏偏,墙,依然在那里。越来越高,偶而,就算只是偶而回头去看到,都会像心中的一根刺一样,狠狠地扎的更深,更入心头。亲情是一个很大的包袱,隔著一片海洋,什么都变了。也许,很多人无法了解这样的感觉;无法了解,只是一通电话就可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弄得这么复杂。其实说穿了,连我自己也不懂。为什么打电话给父亲变成如此沉重的举动。我只知道,每一次电话,每一次冷漠的三言两语,就会让我更想哭,更举丧。其实我知道,父亲跟我一样,也是无力攀越过那道墙,我们都无力去证明些什么。只能很用力的逃避,回头,逃避,回头,如此如此反覆的挣扎,直到麻痹。
“试试看。你能够解开的。”他站起身,朝我著个方向走过来。
不过有些习俗,还是无法真正的融入。我草草地写了一张卡片给住温哥华的亲戚,就没有其他祝贺的打算。除了在店里说了不下上百次的圣诞快乐,没什么让人值得回忆的片段。还记得回家时,累死在飘雪的车上,连作梦,都梦见一杯又一杯的饮料追著我跑。
我没有接住,弯身捡起领带,愣楞地看著他,“我……我不知道……”说著,我无法说出整句话,只能哽咽。
后来他手上拿了两条,嘴上咬著一条,走出房间,看见他皱著眉头的样子,我差点笑到把整个书柜给推倒。(人类的无限潜能?)
“拿著。”他把一直紧紧捏在手上的领带丢给我。“我没有力气解开那个结,你却有。懂不懂?”
这样的小马,很陌生。印象中,小马是很活泼的。一张嘴从来没有停下来过,我说一句话,他可以冒出十句。一分钟不说话,就会要了他的命一样。没什么神经。其实看他这样,我多少能清楚他想说什么,或者问什么。只是现在的我,也太累了。我并不排斥跟他打开那个话题,我只是没有精神去自己翻开。小马对我的感情,我即使不怎么清楚,也不是完全不了解。而在这之间,我不知道怎么做,才叫做减少到最低的伤害,因此我选择保持沉默。
说完这四个字,我终于再也忍不住的大哭出声。
“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总之,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受伤,这样你懂吗?”小马两只手在桌上搭啦搭啦地敲著,最后做了这样的结论。
“你妈妈还没有睡吗?”飘雪侧身看了一眼我家,“那我下去打声招呼。”
我哇哇反驳,“我调了至少上百杯的饮料啊,呜呜,手都废了。”我心疼的亮出红掉的双手,这就是冬天碰水又干,干了碰水的结果。
圣诞节,店里很忙。
大概是他语气太暖了,被他这么一问,我差点没哭出来,哽咽的说,“两年了,呜,我好想我爸爸。”
我抓住领带,示意他继续绕,“没有,只是突然想到在台湾的日子。这样绕过来吗?”
“你笑什么?”他没好气的把领带丢到我脸上,害我手忙脚乱的丢了书接住那一条不知道几百块的高级玩意。
不是这样的,他的生命,我的花样年华。不是这样挥霍的。
“好啦。黑上衣配冷银的领带,这样够配合节日吧?”我把冷银色的领带绕过他的脖子,耸耸间,一脸痴儿怎么连这样都不懂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