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生气。我只是担心你。林宇杰他们球队上好像传得不太好听。”

    我想我是喜欢他。

    我看他，霎那间还不太相信我所听到的。

    “想到过去的事情。”

    “张恺君。”谁知道我才刚蹲下，沈文耀又折回来了。

    林宇杰偶而会来高雄找我。不同的是，他总是飙着机车下来。我说危不危险呀，他总是哈哈大笑说不会啦，一个小时多而已。

    “怎么了？”他忽然开口问。

    我笑出来。但是隐约觉得不对。

    “哈哈。”林宇杰又笑了，然后他就这样推了我一把，把我推倒在地上。

    我再低头，看他半眯着眼睛，似乎要睡着了。

    他穿着白色衬衫身影奔跑着，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打在他背后，让他看起来忽然很远，越来越远似的。我心一紧，用力握住他的手。他没有察觉，只是持续跑着。

    沈文耀盯着我看，然后他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恺君……”他开口。

    “你、你、你啊……”沈文耀忽然结巴。“反正你啊……你不要跟林宇杰走太近。”

    沈文耀摇头，闭紧双唇。

    城市光廊的地板铺着白色的塑胶板，下头垫着灯，这一块在十字路正中央的小岛，就这样发着光。

    他摆摆手，“不用谢，大家都老朋友了。只是……”他忽然转过身，“我不懂，你跟孙力扬……孙力扬……不好吗？”

    阿桃曾经说过爱情可以是很单纯的。

    他快速地消失在停车场，机车扬起的沙尘好像吹进我眼里，我抬手揉揉眼睛，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强忍住那股想哭的冲动。

    我几乎每个周末都会打电话跟他聊天，偶而用电脑在msn跟他谈些五四三的东西。

    “恺君这餐你要请喔，我们教练说要请我们吃日本料理耶。”他边吃沙拉边开玩笑。

    “如果有葡萄就更好了。”他找个舒服的位子，得寸进尺。

    会飞？

    “你找死！”我念他。

    “你头发飞起来了。”说着我放开手，伸手去替他压发发。

    他也没多问，点点头，仿佛在说他知道了。

    “我知道感情不能勉强，可是他是个好人，至少他从不会欺骗你什么。算了，这也不是我的事。”沈文耀耸了肩，转头离开。

    等他又啃完三盘沙拉，才终于满意地宣布吃饱。

    我喝了一口才刚端来的咖啡，“女朋友？”然后我看着爱河河面，斜阳的橘红光芒洒在上头，闪闪发光的。

    我往回看，原来是沈文耀边不雅地擦着汗，边丢了瓶饮料给我，挺没诚意。

    “我不说了，你自己……你自己小心点吧。”他转身欲走。

    我们如期到了旗津，吃了四五盘海产，然后到海边吹了吹风。太阳下山，天空澄黄，好漂亮。风吹起来，扬起了我的长发，我伸手按了按，转头也看见林宇杰被吹起的短发，我笑了出来。

    “我们只是朋友。”脑袋乱慌慌的，我没来得及吸收沈文耀的话，只是直觉地替自己辩解。

    “没问题呀。”我看着他的嘴角沾着沙拉酱，傻傻笑着。

    “朋友，最好是朋友。一个男的不会无缘无故台南高雄这样跑好吗？小姐，是一个半小时，不是半小时。几乎每天来找你吃饭，我把妹都没那么勤劳好不好。”沈文耀说得又急又气。

    这时候我就会庆幸我喜欢的人是林宇杰，若是别人的话，一定会怕死了。被这么一个爱钻牛角尖、个性阴沉、根本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脑袋怎么运作的女人喜欢上，那是多么可怕的事啊！但是我知道林宇杰不会这样想，因为他知道我的过去、他知道我的背景，如果有哪一天，喜欢变成两人的事情了，我想他一定可以更从容地包容我……他也说过他会一直陪我的，不是吗？

    “唔，超麻的。”我搓搓大腿，连忙住手。那感觉真是无法形容。

    或许就是这样，我抬在半空的手，最后还是收了回来。

    我有点害怕，那秒钟，过往的一些事情刷过心头，别人怎么为爱摔个支离破碎、怎么因为爱四分五裂情景袭上我心。

    我不禁脸红。

    就在他的唇快贴上我时，他的手机响起，我们都僵了一下。他有点狼狈地放掉我的手，慌张地接起手机，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躲得远远的，避开我的视线。

    “你跟林宇杰很熟？”他又问。

    而再一次，我只是傻傻浅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们去了爱河，在爱河旁边的露天咖啡馆聊天。

    我耸了肩，跨上机车跟他说再见。

    他楞了一会，才含糊点了头，我听不清他说什么。

    我只能傻楞楞地跟在他身后。

    然后他掉转车头，不知道怎么，他骑走的速度，居然让我感觉狼狈踉跄。

    “怎么了？”他问。

    “我便秘行不行？”沈文耀哼了声，举动真的很怪异。话说完，他转身又走掉，整个气氛诡异到不行。

    我不想打扰他的睡眠，如同我不想打扰现在这份感觉，不论它是什么，不论林宇杰感受的，是不是跟我一样。

    我不知道沈文耀在耍什么脾气，但是他的脸色总是在看到林宇杰后变得很僵硬，又带点迷惘。

    我抬手，想把那绺盖在他眼睛上的头发拨掉，只是手举在半空中好半晌，就是没有勇气碰触他。

    “好亮、好亮！我们快过去看。”他二话不说，执起我的手，兴奋地往那头跑去。

    然后他忽然靠近我，把我拉近。

    “传……传每次林宇杰跟他女朋友有疙瘩，就会跑到高雄找你。你说这样只是好朋友？我不信林宇杰只把你当好朋友。我知道你一定跟林宇杰有什么误会，不然就是林宇杰误导你。我知道，可是他们不清楚。”沈文耀解释着。

    林宇杰把球袋塞给死党，然后跷了回台南的队伍，留在高雄。

    因此我淡淡地问他是不是有事情回台南。

    “他打球耍小动作？不干净？还是上次你们去台南比赛发生什么事情？有什么摩擦？我可以跟他们那边沟通，我……”我想到沈文耀唯一会跟林宇杰有交集的时间跟地方，猛然想到台南那次联谊赛，是不是他们打出什么火气？还是……

    踏出牛排馆，即使是五月中旬，扑面而来的风却卷夹着热气。

    三十几分过后，就在我脚麻掉了，完全没知觉时，马路传来紧急煞车声。林宇杰被这声音吵醒，他揉了眼睛，抬头看到我的脸。

    “累？”我轻轻问。

    他也跟着我坐下，没多久，干脆半躺下来，也不管旁边来来去去的人。

    女朋友？

    其实我清楚感觉到，林宇杰每次来找我时，总是心事重重。虽然他总是不说，虽然他总是大笑，可是我可以清楚感觉到，他有心事。只是我一直没勇气问，他背后到底背着什么，他又到底隐藏了什么，我不太愿意知道。

    “我咖啡还没喝完哩，一杯八十很贵的，你先走没关系。”我尽量保持微笑。

    “很累，”他没有睁开眼睛，模糊地说着：“你们学校那个沈什么的，好难缠，打得我全身都软了。”他抱怨。

    我点点头，让他拉着我起身，但是这次他没有再牵着我的手，只是在我站起后，放开。我有点失落，那瞬间。

    “传什么？”

    “还算熟，怎么？”我站起来，打开饮料，“你今天吃错药啊，怎么一脸大便？”

    曾经，那部分的我死掉了，不知道怎么去爱、怎么去喜欢；而现在我想开始，我想学习，所以……我就单纯地喜欢一个人，这样就好。

    沈文耀楞了一下，脸色和缓些，他叹气。

    我知道你会陪我啊林宇杰，你说过的，两年前在疗养院你就说过的，怎么会是第一次？

    他稍微睁开一只眼睛，然后一咕噜钻过来，把头靠在我脚上。

    如果要我学会用这个词，我想我会把它放到林宇杰身上。

    “我好喘。”我忍不住抗议，干脆一屁股坐在发光的地板上。我摸着那塑胶板，感觉到手心传来的热度。

    我不懂，可是又不敢问。普通人应该不会注意这种细节吧？啊，是不是？恺君别钻牛角尖，就是钻牛角尖害了你的喔！说不定他只是一时口误而已，对不对？

    “哇，我躺多久了？完蛋了，你脚肯定废了。”他夸张地大喊，伸手就摸上我的膝盖。

    后来我干脆坐在地板上，手抱着膝盖，静静等着。没过多久，林宇杰打电话来，我才勉强撑起身子，走到外头和他约定的地方。他还是说说笑笑，一丁点不对劲也没有。

    “你不会带我来这逛百货公司吧？”他指指对面的大立伊士丹，笑着问。

    他一脸讶异……受伤，那是我离开之前，孙力扬印在我眼里的最后表情。

    他点点头。

    他住了手，哈哈笑着，又伸手揉揉我的头顶。

    然后我们穿过最后一条马路，踏上红砖地，来到城市光廊。

    六月初时，他又来找我。

    他干脆整个人躺下，把手垫在脑袋后，看着天空。我学着他抬头，无奈灯光太强，我只能看到黑暗的天空，并没有半颗星。

    再笨的人也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说没什么没什么。

    “今天那个林宇杰来不来？”他忽然问。

    我笑了笑，转身就往停放机车的方向走去。他没吭声，顺服地配合我的动作，递过安全帽，发车，然后骑回中山。

    他来找我，我乐得很，但我总是故意不去想他来找我这层面底下的真正用意，我总是期待着，却又害怕着。所以我选择不闻不问。让他来找我、让他来找我。

    “做什么？”

    我总是这样一遍一遍地说服自己，这样跟自己说。

    我不难把他现在的态度，跟这些日子他看到林宇杰时的一张臭脸连在一起。但是我并没有太在意，整个心思都丢在等一下要吃什么身上。

    让他把头枕在我脚上，是不是很暧昧？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喜欢看见他疲累的模样，因此我忽然就那样说了，只想让他躺得舒服些。原本也七上八下的，但是看他坦然成那样，直接枕上来，我反而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