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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开始,沈上时便和楚楚的外公外婆生活在了一起。楚楚听妈妈讲,沈上时曾是外公的学生,而他在那年失去了双亲,于是外公和这个家便收留了他,他成为了外公的义子,这个家的小叔。
不过这并没有减少两人之间的沟通,一是这俩抬头不见低头见,二是沈上时不仅不像楚楚小时候那样总是哄着她,反而总拿话逗她,嘲笑她的傲娇和愚蠢,楚楚这么怎能不还嘴?只要两人能碰面,就会充斥着一股浓郁的硝烟味。
渐渐地,她和沈上时熟了起来,也越来越粘他。那时她觉得,每天能有沈上时陪她玩,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儿。
6岁的楚楚躲在外公的身后,只敢露出个小脑袋,偷偷看着眼前长得太过漂亮的男人。
彼时正值初夏时节,天边烟霞烂漫,金橙色夕阳从浓密翠绿的树叶间渗下来,洒了一地斑驳。红砖老墙的旧楼前,用篱笆围着的小花园里,铺满粉白的花瓣。
然而越美好的时光就越是短暂。
也许楚楚这辈子都想不到,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这样的身份再次相遇。
温暖的阳光落满教室,将他侧脸轮廓勾勒得完美无瑕,那轻轻敲着讲台的几个手指白皙修长,手背蜿蜒的蓝色静脉如同山峦起伏。
“小叔看看画的是什么。”沈上时趴在她身边,看着她拿蜡笔涂着一个奇怪的物种,“这是狗吗?”
隔着一层薄薄的烟幕,楚楚看着他,有些出神了。
同学们和他们的小伙伴都惊呆了!
他一把抱起了楚楚。她在他怀中,可以清晰地闻见一股干净清澈的香气混杂着淡淡烟草的味道。
藤椅上面放着老旧收音机,古朴的京剧唱腔婉转浓郁。半空中流转着旖旎光色,夏天的燥热弥漫在四周,蝉声拉得很长,聒噪而缠绵,美丽得不真实。这令多年后的楚楚都在怀疑,那天所看到的一切是不是都是梦境。
楚楚猛地抬起头,看向站在讲台后双手撑着桌子的那人。
边说着,他从裤兜里掏出了一盒烟,拿出一根,点上,顿时烟雾缭绕。闻到烟味的楚楚被烟呛得不停地咳嗽。沈上时见了,立马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沈上时被楚楚的外公白了一眼。
他的衬衫洁白得一尘不染,袖口轻轻挽起,黑色短发在夕阳余晖中晕染成淡棕色。这个男人的皮肤细腻白皙得不像话,简直像是女人的。他很瘦,下巴削尖,五官精致秀气,眉宇间飞扬着恰到好处的风流与风情。他的唇瓣很薄,看起来有些薄情寡义,一边的唇角稍稍勾起,带着玩味的笑意。他看着她的那双狭长眸子稍稍弯着,并散发着淡淡的、柔软的光,让人觉得他那么和蔼可亲。
“因为老师您长得太凶了?”
他右手扶着她的肩头,对学生们道:“从今天开始,楚楚同学就是物理课代表,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沈上时刚来到楚楚家那会儿,楚楚总会扒着门框偷偷地看他,看他谈笑风生,看他听戏时陶醉的样子,看他帮外公打理花园。每当沈上时发现楚楚的时候,他便对她笑笑,然后让她过来。可楚楚很害羞,便红着脸跑开。
“……”
几年后,她慢慢长大了。逢年过节时,外公家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那如海水般汹涌的麻将洗牌声音令楚楚感到那么安心,好像在告诉她,这一切永远都不会改变。
楚楚呆呆地望着沈上时,有点发愣,她见他在看着自己,脸颊涨得通红。
逆光中,一双骨节分明细腻纤长,又长着老茧的手向楚楚伸去,揉了揉她细软的发丝。
这是楚楚看到沈上时的第一个念头。直到很久以后楚楚才知道,今天她在他身上发现的一切美好都只是假象。
“我是你们的新班主任兼物理老师,很不幸,今后三年中你们每天都得看着我这张老脸,不过别难过,我人很好的。我叫沈上时。”他转过身,一手插着西裤裤兜,一手用粉笔在黑板上写着“沈上时”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温雅的声音带着点玩味的意味。
而楚楚最讨厌他的一点是,他在外面总惹上桃花债,经常有女人找上门要他负责。她平生最恨渣男了,只要看到电视上或者生活中有这样的生物出现,就恨不得将他们一个个都阉了。渐渐地,沈上时在楚楚童年的仅有的那么一点好感,便荡然无存了。
这么漂亮,一定是画里的妖孽。
“哎,这孩子,怎么哭了?”
说罢,他又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三个大字:“仁、信、义。”
“叫啊,楚楚。”
有时楚楚问外公:“小叔是不是永远不回来了?”
“要两个甜筒。”她用她肉乎乎的小手比着“二”的手势,又吸了吸鼻子。那双漆黑的大眼睛眨了眨,眼角挂着晶莹的泪水。
他坐在楚楚外公的藤椅上,跷腿,侧身,纤长秀美的手指夹着一根香烟,在扶手上轮流敲着,随着收音机播出的京剧唱腔,陶醉地摇头晃脑。
“啪”的一声,楚楚的手机从她手里滑落,摔在了地上。
外公轻抚着楚楚的头顶,笑道:“这是他的家,他不回来能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