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目光

    梁宇琛没言语，只把身边人搂得更紧些，轻轻捏了捏她的肩头。

    远处一行三人并肩而行，就像这熙来攘往的机场里任何一个行色匆匆的家庭，梁宇琛和肖依伊各自拉着行李，梁千雅挽着肖依伊的胳膊走在两人中间，她抬手指了个方向，三个人便拐了过去，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你怎么也来了。”她向他身后看了一眼，没有人跟上，就他一个。

    肖依伊浅浅一笑，问说：“你怎么知道我上这儿来了。”

    左母笑说：“长生不老有什么好？变成个老妖精？你没看现在房子都贵吗，那边儿没准儿也贵，我先去了能占上好房，你老不去，到时候排队都排不上，睡大马路去，我都不管你。”

    她只是假装不知道、不在意他的目光罢了。

    “不用。”肖依伊拦说，“我自己就行，也走不远，就附近转转，丫丫和阿姨、欣妍姐她们打游戏呢，要是看见咱们都不在也不好。”

    梁宇琛感到对面有一道幽怨的目光望过来，不是肖依伊，是女儿梁千雅。肖依伊坐在女儿右手边，这会儿正低头捧着自己面前的玻璃茶杯，茶杯里是新蓄的滚水。

    如果可以，梁千雅很想与老人说一句“有机会再来看您”，不是出于安慰。松手的那一瞬，她不为人知地轻轻捏了捏老人的手。感到了女孩儿的这番心意，老人嘴唇翕动，大概也是想说“有空再来”，不过这话终也只是化作一个慈祥的笑容。

    左欣妍帮保姆收拾完厨房，也进了屋来，远远地坐在一旁和肖依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待渐渐无话，肖依伊起身去了趟卫生间，回来时，在窗口看到左欣妍也走到了电脑旁看着，伸手指着电脑屏幕说了句什么话，似是在给出谋划策。

    肖依伊没再说下去，双手握在一起贴在胸前，静静地揉搓，倒也不是真的冷。

    她很少提起那段往往事，偶尔提了，也不过轻描淡写的几句。梁宇琛凝着肖依伊的侧脸，她的目光直直地望着前方，似乎并不知道他在看她，可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看她。他能明显地感到她的身子有些僵硬，能看到她贴在胸前的双手紧紧地捏在一起，按在手背上的四个指尖因用力而有些泛白。

    肖依伊转过身继续看风景：“这儿风景还挺好的，我要是老了也想找这么个地儿住下。”

    左姨妈握着筷子啧了一声：“好好的说什么丧气话。”

    肖依伊望着远处的农田有感而发：“我妈和我姥姥去世的都挺突然，我都没能见个面说句话，挺遗憾的，所以看见欣妍姐他们能陪着她妈走完最后的时间，说一说平时可能说不出口的心里话，就挺羡慕……也羡慕左阿姨，能在死前见了想见的人，完成未完成的心愿，我妈就……咳……”

    谈不上后悔，但那一刻，左欣妍也会有些感慨，如果当初她做了另一种选择呢。

    兀自站了没几分钟，身后有脚步声，肖依伊回头看去，是梁宇琛。

    左欣妍和左欣鹏把三人送到机场大厅时，左欣鹏又想说要不和你们一起在机场简单吃个晚饭再多待一会儿，却被看出他意图的左欣妍抢先向三人开口道了别。

    “没有……”肖依伊下意识地否认，明明已经锤炼了这么多年，却还是能被他轻易识破情绪，怕他误会自己是吃女儿亲妈的醋，只好坦白，“就是有点儿触境伤情……昨天晚上丫丫跟聊天儿，她说有点儿害怕这种生死离别的氛围，我还安慰她，其实仔细想想，我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这也是我第一次经历这种告别，只不过是和一个没什么关系的陌生人，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小径初时比较平缓，待穿过了民宅，便现了一条向上的石阶，两旁是竹林和一些不知名的灌木，山坡并不很高，三几分钟便到了坡顶。

    返程的路上，左欣鹏问说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梁宇琛答说不了，时间有点儿赶，我们在机场凑合吃一口就得了。

    梁宇琛站在她旁边，抬手揽了她的肩膀，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挤出个无所谓的笑容：“我没事儿，不用安慰我。”

    梁宇琛露了一个勉强的笑容，没言语，同桌人也都没人吭声接他的话，假装没听到。意识到自己好像又嘴快说错了话，左欣鹏咳了一声含混过去，张罗着给肖依伊和梁千雅倒饮料。

    左姨妈佯嗔着瞪了姐姐一眼：“你这老太太，还咒上我了，我还就长生不老一个给你看看。”

    互道珍重，各自离开，走出送机大厅大门前，左欣妍到底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你不会喜欢的。”梁宇琛说，“湿气重，而且有山有水的地方，蚊虫蛇鼠什么的也多。”

    左欣鹏一边站起身腾挪盘子，为保姆新端上来的一盘菜找位置，一边玩笑说：“我看就是再来八个人也够吃，我今天是借着咱们丫丫的光，吃点儿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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