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小吏虽已过而立之年，但是个娃娃脸，不显大，加之皮色天然白细胜过妇人，他又姓薛名皎，平日同僚玩笑时常被戏称做雪娇、雪雪、娇娇，愤懑之余，便精心蓄养了一部浓须，更在某些方面格外留意。遂忙道：“双床。”

    门吏袖手瞄了瞄张屏：“到这里来作甚？可有文书否？”

    小吏一阵眼晕，数着粥里的米粒勉强吞了几口馒头，吃罢饭张屏付了饭钱，小吏都拉不下脸为了这几个铜子儿与他假意争抢，便随他去了。

    几个护卫早在柳桐倚和张屏招呼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看来这个小官真有些来头。

    门卫撤开门槛，那官轿直入门内。

    小吏不让张屏休息便启程，本打算难为难为他，叫他受受罪。没想到张屏穷孩子出身，苦惯了，就算让他走去京城，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何况是骑马。

    张屏遂又回身，寻思要不要去不远处的某个茶摊坐坐。

    薛皎终于撑不住了，待到太阳刚上中天，瞅见个勉强像样的小店便翻身下马，撞进店内，报出一串菜名，总算有那么几道店中能做出的汤菜，再要了一壶好酒。

    掌柜的与小伙计早发现小吏脚上穿的是官靴，且是京官款式，故而迎接得十分热情，未曾想这两人竟如此抠门，但跟衙门相关的，能送情面便送情面，就依然笑着应下。

    当晚住得是官家驿馆，各自有房间，晚饭早饭都可送到房内，薛皎也不客套，就在房内吃了，不再多看张屏那张脸。熬过次日那顿午饭，快傍晚时进了京城，薛皎向张屏道：“此时过去衙门那边，都该没人了。”抬了抬袖，“张大人，明日上午吏部衙门见罢。”也不告知张屏必须的衣装和必带的文书，更不安排他去驿馆，径绝尘而去，把张屏晾在大街边。

    张屏在路边树下等了又等，数度到门口询问，又被赶回。

    罢了，就往街上转转，喝个茶吧。

    柳桐倚脱口喃喃道：“大伯在啊，姑父怎么也来了？”

    验封司的郎中来深亦已经到了。张屏一个县丞升知县，本属文选司的升调科管，但张屏的这个知县乃皇上下旨亲封，有圣旨加持，这事便归到了验封司处。去接他的薛皎亦是验封司的承典。

    离开宜平后的第三天快傍晚，张屏与那吏部小吏便到了京城。

    这张文书，张屏有。但在薛皎那里，薛皎提都没提过，因此张屏不知道。

    薛皎更加气堵，他本打算到了客房后，让小伙计送点酒菜做夜宵，不曾想竟跟张屏合住了一间，夜宵没了，澡都不能洗。

    守卫牵过柳桐倚的马，张屏随柳桐倚进了门，柳桐倚道：“正好，我是去稽勋司，在升调司院子的后一层，恰能与张兄同行。”

    柳桐倚又道：“那怎么不进去？”

    张屏侧首看看小吏，小吏望着他深邃的双眼，忽而浑身一凛。这厮，二十余岁了，尚未成亲，该不会，有某些别样的癖好罢。

    其实薛皎已经到了。他知道张屏必然来得早，行至路口时远远一瞧，一眼看到一个穿着从七品官服的二楞子杵着，立刻改从侧门进了衙门。

    掌柜的道：“有。”

    门吏在心里乐，敢情又是个傻子。一地方小县的破官，竟以为自己调个任，有资格进吏部大门，懒得再理会他，袖手要走，张屏赶上前一步，被门前守卫拦住，只得一件件掏出文书向小吏背影扬声道：“文书在此，烦请……”

    他相信自己没有认错。

    张屏回过身，见竟是柳桐倚坐在一匹马上，在不远处望着他。

    小吏正要问床帐如何，送不送洗澡水之类，旁边的张屏摸出钱袋：“要一间。”

    门槛又被放回，张屏再往大门处走去，还未待他靠近，门卫便摆手道：“没有没有，再等等吧。”

    张屏没奈何就又转到路对面。

    张屏点点头。

    张屏道：“有位姓薛名皎的大人带某来京，着今日到吏部。”

    张屏道：“未有文书，接引的那位大人没来，因此在这里等着。”

    张屏不由得向路边走了走。

    张屏道：“是奉命来此。”解开包袱，“文书在这里。”

    张屏点点头，立刻点了两碗稀粥，几个馒头，端起空盘子，到大堂那头的桌案旁装白送的自取咸菜去了。

    张屏瞧着，虽然瞧不见，但能想象那人下轿的模样。

    张屏顿了顿，过了衙门点卯的时辰后，薛皎还不露头时，他就已经想到，这十有八^九是故意的。

    小吏赶紧打断道：“天还不算暖和，沐浴怕会着凉，拿干净盆巾来，洗洗脸烫烫脚便可。”

    但张屏想，既然有这个事在，既然吏部让薛皎去接，那么自己必然还是会踏进这个门的。

    待到要客房时，小吏已发现张屏是个狠人，真有些怕他一来劲，点两个大通铺的空位，便抢先道：“寻常的干净客房还有空的否？”

    柳桐倚笑道：“哦，邓大人现在没事还时常念叨张兄呢。正好今天衙门里有些事，我就来这里跑趟腿。要不，张兄你和我一道进去吧。接引的人虽未到，办你这事的司部不可能一个人都没来。进去问问比干站着强。”

    拦住张屏的门卫有一个倒是个热心肠，道：“说的文书，是进这门的文书。让你来，应当发给你张文书凭据，可进门的。”

    等了约两三钟，官轿络绎，张屏专注打量，一直未曾看见薛皎。官轿渐渐稀少，张屏便择一空当再凑到门前，问那门卫：“薛大人可到了？”

    门吏头也不回，径直回门房内喝茶去了。

    张屏往旁边站了站，但吏部门前墙边闲杂人等都不能靠近，遂又被守卫赶到路对面的大树下站着。

    等等，就再等等吧。

    还未走回大树下，他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道：“张兄？”

    张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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