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我为什么要卖呢？”他笑起来，情况已经好转，未来的一切都是可期的。

    终于，四楼那个房间的窗开了，她从里面探出头来，看着他问：“你干吗？”

    “怎么了？”丁之童问，眼前只是一条路，左右都是工厂的大门，亮着冷调的灯光，远处隐约有人走动。

    甘扬指着前面说：“你看到那里没有？”

    那一天，有个IPO阶段的投资人找到他，换句话说，也就是他的债主。

    “那还真挺辛苦的。”甘扬附和，眼睛看着丁之童。

    “下去干嘛？”她双手抱臂，没动地方。

    她接了，然后听见对面说：“你下来一下。”

    他自然以为是来要钱的，整理了季报和一肚子的理由，结果人家听他讲完，又客客气气地对他说：“陈博士想约你见一面。”

    的确，甘扬知道这也是大实话。

    他明知不应该，但却还是控制不住地要去想，她现在在哪里？过得怎么样？

    甘扬不答，只是看了看她，说：“这里很小的，几分钟就到了。”

    天已经黑了，雪飘飘摇摇地落下来，一层层铺满了地面、树木以及所有建筑物的屋顶，在夜色里泛着莹莹的蓝光，又被路灯撒上一团团的暖光。

    听到别人用第三人称说起自己是有些怪异的，丁之童没想到，却正是这句话撞在她心口上。所幸，驾驶室顶上的灯亮了片刻，又暗下去了。她躲在黑暗里，似乎忍了很久才开口，努力控制着自己声音：“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还有上次你在香港跟我说的那些话，我后来也仔细地想过。我能理解你这么做，而且挺佩服你的。如果你那个时候告诉我，我可能不会立刻跟你分手，但也时间长了肯定也受不了……”

    “丁之童，你干吗谢我啊？”她只是实话实说，甘扬却突然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

    “我是真的想谢谢你，虽然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但说清楚了总是好的。”她飞快地结尾，不带任何情绪。

    就是在这个时候，手机震动起来，果然。丁之童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加上一个“果然”。

    甘扬没出声，只是看着她。

    医生听过主诉，见怪不怪，说像他这样吃饭不规律，大量饮酒，再加上巨大的压力，胃出问题实在是太常见了。

    他看到自己站在西区宿舍楼下，双手拢成个喇叭鬼叫：“丁～之～童～丁～之～童～”

    丁之童笑了一声，直接挂断，套上一件运动衫，下楼去了。

    车一直开到新区，在一条小路上停下。

    那边解释：“明天去见陈博士，有些事我得先告诉你。”

    “会是什么问题？”他问，有点庆幸没让柳总进诊室。

    丁之童替他补上下文：“最后决定不告诉我。”

    他噎住，缓了半天才反问：“丁直筒，我们这么久没见，你就关心这个？你有没有良心啊？”

    他也看着她，轻声地说：“你还要我吗？”

    但从那个时候开始，一个念头便盘踞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那动作做得理所当然，丁之童也只好松了手，装作很正常。

    “你下来一下。”他朝她招手。

    陈博士和蔼地回答：“你想想你几年才能还本？再想想我？规模不一样的。”

    但检查的时间约了，他却没去。

    甘扬回头看到丁之童，起身过来，接过她手上的拉杆箱，说：“走吧，车已经等在外面了。”

    甘扬听着，这些都是他想过却又不得不冒的风险，脸上还是笑着问：“那您为什么要买呢？”

    “什么？”她又问。

    丁之童只是望着窗外玩笑，说：“所以我现在学乖了，休假出去旅游，只去没网的地方。”心里却在想，人都变了，矛盾倒是还在，她过的仍旧是他从前看不惯的生活。

    “干吗？”她问。

    “我就想问你一件事……”他在她的手底下含含糊糊。

    三个人一道出去，在机场门口上了一辆GL8。李佳昕话多，一路说着。但丁之童听得出来，甘扬才是掌握着聊天方向的那个人，却又做得不着痕迹。他问起他们平常的工作，在香港什么样儿，出差又是什么样儿，好像很感兴趣似的。

    车开到小城，已经晚上九点多，一行人直接去酒店办了入住。甘扬在大堂跟他们道别，说好明早再来接他们去见陈博士。

    他用了两年多的时间，把一个行将倒闭的企业变成现在的样子，最好的设备，最好技术，最好的劳资关系，而且还解决了股东纠纷，不再有亲戚跟他指手画脚，拐杖怼到他脸上。

    他也是豁出去了，抹了把脸反唇相讥，说：“你长成这样也想当拜金女？”

    电梯上行，到了高区的行政楼层，两人分别进了房间。酒店的陈设总是那个样子，床，写字台，电视机，从落地窗望出去正好是一条景观路，照得灯火通明，路的两边有市政府、大剧院、公园和体育场，是这几年新兴小城市的标配。

    龙梅在旁边看见，以为他不记得了，过后还跟他解释，陈博士就是那个曾经叫他“少年郎”，说“人生海海”，问他为什么这么想不通要来还债的老人。

    “丁～之～童～丁～之～童～”他又叫，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

    在时间的面前，人就是这么脆弱，改变得飞快而彻底。

    “什么？”她看着他问。

    丁之童和李佳昕走进电梯，轿厢的门关闭之前，她看到甘扬正在走远的背影，感觉这人自有一种笃定的态度，好像不是她跟他尔虞我诈，倒是他作东请她来的。是因为不介意？还是另有打算？丁之童不知道，也不想妄下判断。

    但那之后的日子呢？

    一路下到底楼大堂，再往外走，那辆GL8就停在酒店正门的廊檐下，前灯对她闪了闪，车窗降下来。丁之童走过去，看见甘扬坐在驾驶座上，显然司机已经让他打发走了。他探身过来开了车门，示意她上车。丁之童坐进去，他便发动引擎，驶上了她刚才看到过的那条景观路。

    她却呵呵笑起来，嘴里铮铮有词：“我早就告诉过你我是拜金女。”

    甘扬说：“我那个时候每天就在这条路上来回，自己问自己，是告诉你，还是不告诉你，告诉你，还是不告诉你……”

    甘扬静了静，才又道：“柳总说，宁愿我不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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