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他看着她笑，摇头：“现在不能说。”

    话说得这样暧昧，这下轮到丁之童笑出来，尬得要掉开头去远望露台外面月色下的海景。

    “晚餐吗？我去定地方？”李佳昕跟她请示。

    桌上只有一盏小灯，照亮近在咫尺的一隅。此情此景，再加上这样的措辞，甘扬猜不到她要说什么，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等着下文。

    甘扬无奈笑起来，知道她还是不谈私事的态度。

    甘扬看着她说：“我回去之后反省过了，这种事只能从自己做起，不能强求别人。等你什么时候想说，再告诉我吧。”

    她啜饮一口酒，说：“我拿了最高分，排在第一。”

    甘扬却一本正经地问：“你笑什么？”

    从前此地生意很好，但这一阵游客少，再加上不是周末夜，连向来满座的露台也只坐了零星的几桌，店堂里根本没人。

    甘扬看着她的背影，只好自己笑自己。他从来不觉得这会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要说不失落，肯定是假的。

    “两年都是吗？”甘扬又问。

    08年6月石油和天然气价格冲到最高点的时候，XP能源成功完成了定向增发，股价最高涨到1.4万美元一股。没错，1.4万。当时公司里每个高管都拿了几千万的奖金，总裁一个人拿一个多亿，买船，买岛，还买了一支NBA球队搬到自己家门口，打球给他看。然后，这只股票又在危机爆发之后的2009年一路狂跌，直到0.3美元一股。没错，0.3美元。

    她点头。那两年她其实过得很不好，但说到工作，又有些得意，只等着听他的反应。

    丁之童眯了眯眼睛，一瞬就知道了他是什么意思。

    而在当年，那个项目团队的成员全部都是名校毕业，合作的律师和会计师也是一样。再不济的生意，经由这些人的手写成投售材料，包装成融资项目，也真的会有人相信，真金白银地相信。

    李佳昕照规矩陪着访客搭电梯到底楼大堂出门禁闸机，再回到办公室，便兴冲冲地盯着丁之童问：“刚才谈得怎么样？”

    那天晚上，他们约在IFC三楼的一家餐厅里见面。

    丁之童突然想，如果对面坐的是Wilson，这个时候一定会对她说：Tammy你太棒了！但甘扬不会，他只是看着她，用那种有点骄傲，又有点心疼的眼神。

    甘扬回答：“我已经说了，到LT Capital来，我就告诉你。”

    甘扬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约好的一个小时已经到了，结果等于什么都没谈。

    她到了香港之后做的第一笔交易，是某网络零售平台的一轮融资。

    丁之童完全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心里像是滑动了一下。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但嘴上还是照着事先想好的说出来：“既然你今天告诉我了，那我也来说说我自己吧。”

    “你那个时候排在第几？”甘扬打断她问。

    丁之童只好自嘲：“就是这么丑恶，但是怎么办呢？已经做了那么久，改行也晚了。”

    “那要怎么样才能告诉我？”丁之童也看着他问。

    衬衣领口的扣子解开两粒，正好看见锁骨，没有戴首饰，只隐约闻到一丝香气，被15摄氏度的室温烘托得清新冷冽。

    那个时候，丁之童就忽然想起曾经听到过的一句话——反正都是讲故事，为什么不信我的呢，我说的还靠谱一点。

    “什么事？”丁之童问。

    几年之后，该平台果然连续两次IPO失败，很快销声匿迹。

    “外面总是传说我们这一行里的人越aggressive越好，越loud越好，你可能也觉得我们就是一帮一心想赚钱的精致利己主义者。但其实我们既想赚钱，也想好好地做成一些事，而这两者并不一定总是矛盾的。”

    后来有无数专家分析过这一场过山车式涨跌，其实就是在大家都觉得石油和天然气会涨价的时候，靠增发股票或者企业债券来募集资金，然后拼命地囤地，先把规模做大，用预期开采量来催高股价，其实公司手上根本没钱，开采也未必能够完成，一旦油气价格掉下来，或者遇到08年那样的情况，不能继续在市场上融资，瞬间崩盘，无异于庞氏骗局。

    甘扬说不出话。他早就知道没有人能随随便便地走到今天，更何况是她这样一个中国女孩子在华尔街的白鞋投行里。但听到她亲口告诉他，哪怕说得那么轻巧，却还是像不一样的。他一瞬想到从前，她一夜没睡从丹佛飞到纽约再到伊萨卡只为了给他过生日，还有那个清晨他在床上拥抱着她的感觉。

    她试图仅仅从促成交易的角度去解读，但忍不住还是会去想，那之后他又做过些什么？过得怎么样？心思又飘到别处去了。

    “你以为你是黑石还是红杉啊？”丁之童反唇相讥，“而且PE不也是在这一行里吗？”

    “XP能源。”丁之童脱口而出。她当然也记得，就是在那个时候，她从丹佛飞去伊萨卡给他过生日，她因为加班骗过他，还因为太累了在床上糊弄他，以及在ICU里停止呼吸的JV。

    但丁之童却换了话题，说：“你上次问我，分开之后过得怎么样，现在还想知道吗？”

    从傍晚到日落，丁之童一直对着电脑工作。桌面上还留着刚才开会时做的笔记，起初不敢再看，后来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她避无可避，这才打开那份备忘录，只见里面尽是零碎的词句、年份和数字，读着读着好像又看到甘扬在她面前一边写一边讲着。

    甘扬听着。

    “行啊，”丁之童保持着那个姿势，看着他点了点头，“晚上一起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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