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她回答：“我的确跟她们不一样。”

    起初，她还觉得好笑，说：“卞先生你会缺女人吗？为什么非我不可呢？”

    卞总正在跟她的老板谈一个项目，就是他去年做成的两笔反向收购之一。客户名叫“益能环保”，是中国东北一家做废水处理和烟气脱硫脱硝的公司，业务涵盖开发、制造、工程安装一条龙。益能是当地的明星企业，行业前景广阔，手上握着好几项这方面的领先专利，因为规模扩展遇到资金瓶颈，短时期内A股上市无望，只能转而寻求赴美融资。

    如果，只是如果，这一次的运气没有那么好，现在的她也许已经成为这尸骸中的一个了，远远看去，没有人会觉得惊悚，只见一片浪漫的粉色。

    三天，一周，两个礼拜，没有人来找她的麻烦。

    她拿着那个药盒走出去，扔在床上。卞杰明看了一眼，却一笑置之，说：“这是有医生处方的药品，不要紧的。”

    那为什么要放在我的箱子里？宋明媚想问。而且，她想象不出哪个医生会给眼前这个三十七岁的男人开治疗儿童多动症的安非他命缓释剂。

    卞杰明顿了顿，还是那种欣赏的语气，说：“但是宝贝，你跟她们不一样啊。”

    她与卞杰明第一次见面，也是同样的情景，同样的对话。她不知道究竟有过多少女实习生，让卞杰明用这样一句话开场攀谈。但她可以确定，她们都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会议规格颇高，业内大佬汇聚。凡是有钱人都特别讲究私密，而且还得防止敏感信息外传扰动市场，所以每个与会者都必须经过严格的审核，就连她这种被捎带上的小喽啰都要提交个人资料，签署背景调查的同意书。

    那边也静了静，然后才说：“你要是碰到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知不知道？”

    又过了一天，宋明媚约了卞杰明见面，就在他们第一次喝咖啡的那个咖啡馆里。

    宋明媚在此处停顿了半秒，脑中又是丁之童对她说过的那句话——反正你不要怕他，一点点害怕都不要表现出来。

    那一刻，宋明媚佩服的自己的处乱不惊，甚至没有多少意外的感觉。这项投资的风险，她其实早就看到了。

    益能定向融资2500万美元，佣金一般抽头7%，像“全美金融”这样的小财务公司甚至还收不到这个比例。也就是说，类似规模的交易挣到的钱并不足以支撑卞先生现在这样的生活。也许因为外公是老财务，母亲做审计，宋明媚对此类要素有种祖传的敏感。

    “你在大学里没试过吗？”卞杰明是真的没当回事。

    两天的短假结束之后，两人从拿骚飞回纽约。

    “你真会来？”宋明媚问。

    工作上的助手？一起挣钱？如果那些骚操作和内幕交易当中出了任何的纰漏，她势必又会成为背锅侠、替罪羊，就像上一次替他带着违禁药品过海关一样。

    由于卞总的一番操作过于成功，益能的反向收购模式在国内成了典范，一时间赴美买壳蔚然成风，来找“全美金融”咨询的中小企业不胜枚举。街上的人都看得出来，在可以预见的未来，这将是一笔巨大的生意，而美国恰好市面萧条，大家就靠这个发财了。

    卞杰明果然说下去：“资本市场本来就是变戏法的地方，要什么脸面呢？是我让那些公司在美国上市，他们挣了钱，我也挣了钱。说起不要脸，美国人更不要脸，审计师，承销商，这一条线上哪一个不是地道的美国人？证交会真要追究造假，应该先去查查美国会计师和美国券商造假的问题……”

    “我不在乎你手上有我的什么，”她打断了他，“随便你怎么样，发给我同事也好，同学也好，父母也好，我一点点都不在乎。就算你不发，他们也都知道我是个女人，就长那个样子，会跟人上床，你总不会以为他们都当我是处女吧？”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么做丢了中国人的脸面？”卞总也笑起来。

    那片海域距离迈阿密不过200公里，被称为美国人民的后花园。宋明媚是第一次去，从前看过人家发的照片，只知道拿骚，亚特兰提斯酒店，以及粉色沙滩。卞杰明却是熟门熟路，说自己还有个离岸公司就注册在此地。

    “什么？”卞杰明也笑着问。

    在公司，她还得处处谨慎，甚至存心报名参加了好几个有关性骚扰和敌意工作环境的线上培训。这些培训记录，她的老板都能看到，只望有谁想要对她动刀，多少也会有些忌惮。

    由OTCBB转板纳斯达克，门槛高了不少，净资产必须达到500万美元，年税后利润75万，或市值超过5000万，每股股价最低4美元，持100股以上的公司股东超过400个，还必须有3个以上的做市商。

    到达曼岛的公寓，她才发现卞杰明的洗漱袋在她的旅行箱里。

    这一场散得心平气和，卞杰明最后的那句话似乎有些讲和的味道，但真的就这么结束了吗，谁都不知道。卞总是她老板的朋友，与一帮华尔街老白男称兄道弟，一起品酒，抽雪茄，打高尔夫，被人称作中国问题专家。他要让她事业完蛋，甚至在这里封杀她，实在太容易了。

    后来又有人补上了下半句——但税收和死亡都没能到达巴哈马。

    “告诉你，你能怎么办？”她问。

    她请他喝咖啡，说：“Ben，有件事你说对了。”

    邓柏庭答：“我去接你回来。”

    本杰明富兰克林曾经说过一句话，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一定的，只除了税收和死亡。

    峰会进行了四天，卞杰明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宋明媚旁观，不禁觉得男人在这种时候是很有些魅力的。

    2008年的8月末，宋明媚正在巴哈马。

    卞杰明也跟着笑了笑，望着她说：“我没看错，你是真不一样，我舍不得你。”

    宋明媚总算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想到过自己的工作是卞总安排的，两人分开之后，她在G行可能会不好混，却没想到卞杰明会做到这种地步。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做得这么绝？

    要是年景好，这件事未必有这么容易，但眼下却是天时地利。

    她知道不止她一个，第一次去他的办公室，看到秘书望向她的那一眼，她就已经知道了。

    她借口去洗手间，关上门，找到那个袋子打开，里面有Truefitt&Hil的剃须刀，Taylor of Old Bond Street的须后水，还有一个小药盒，里面装着一些橘色的胶囊，上面写着Adderall。

    话虽然这么讲，但卞总其实是个中高手，很好的技巧，身体柔韧。宋明媚又一次觉得，男人在这种时候是很有些魅力的。

    宋明媚懂他的意思，却是笑了，在心里说，你不配。

    他们已经有段时间没联系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兴奋而陌生，而她突然技艺荒疏，竟不知该如何继续。

    宋明媚知道他咬勾了。

    “怎么了？”邓柏庭那边问，两个人隔得这么远，仅凭几秒钟对话的空白，他就好像能听出什么来。

    卞杰明眯起眼睛。

    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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