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的确不一样。”卞杰明表示同意,“那些会对你喊ching chong chang的可能只是街上的老流浪汉,你不去搭理就是了。而你在G行遇到的人和事,与其说是racism,不如说是microaggression。相信我,我见过的一定比你更多……”
宋明媚这才知道,刚才她说的那些话,他还是听进去了的,但能不能替她解惑,仍旧是个问题。她觉得他们遇到的情况并不一样。
如果他低调炫富,她会觉得没什么特别,反倒是这样更让她好奇,这人究竟想干嘛?
卞杰明却无所感,回忆起来只是想笑,说:“我一开始也觉得生气,后来才算想通了。我应该理解他们,毕竟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连那个州都没出过。”
宋明媚没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这话叫她听得笑起来,打断母亲反问:“为什么非得一男一女?又不是献童男童女给鲤鱼精吃?”
“都是女孩怎么了?”宋明媚又问。
“为什么有人请你去卡莱尔?”宋明媚好奇,一点不客气地发问。
有点儿意思。
“所以呢?”宋明媚问,仍旧有些怀疑,他究竟有没有理解她的问题。
这下轮到太太怔住,缓了缓才念叨了一句什么。宋明媚没听清是不是nice to meet you,反正看太太的样子,并不怎么高兴。
是的,宋明媚认真起来,就是这种感觉!
两人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看着雨幕中的城景。卞杰明又跟她想当年,说他刚到俄州上学的时候也经常遇到一些人问他一些奇怪的问题,比如:中国是不是只有工人、农民和士兵三种职业?是不是只有干部子弟才能受教育?你是不是就是干部子弟?
直到几年之后,她在初中里又遇到类似的状况,方才幡然醒悟,抢走那个机会的明明就是那个选“童男童女”的惯例,而不是她。
母亲给她解释:“因为你们在一个班,学习成绩差不多,又都是女孩子。”
而卞杰明却已经开始寒暄,笑着对太太说:我猜我们以后是邻居了。
眼前的景色如此熟悉,又感觉有点陌生。她起初以为只是因为这里很高,但还是觉得不对劲,她在G行办公室的楼层也很高,却从来没有过同样感觉。后来她才反应过来,是因为声音——清清楚楚地看见,甚至触手可及,却连一丁点儿城市的噪音都听不到,雨,车流,以及警笛,纽约那种经年不变的BMG似乎被突然静音了。
天在下雨,大楼门口有穿着铜扣制服的门房撑开精美的雨伞到车边来接他们。两个人走进门厅,电梯正好停在底楼,里面已经站着一位太太,看起来总有五十多岁,顶层penhouse的按键亮着。
后来,那一年的评选开始了,他们班推举出来的候选人果然是一对“童男童女”,而宋明媚就是那个“童女”。与她一起当选的男生,不论成绩还是能力都远不如她的好朋友。
“为什么?”宋明媚问,不懂自己怎么傻了。
卞杰明叫司机把车开到西45街,第五和第六大道之间的“西安名吃”,要了2.5刀的肉夹馍和4.5刀的凉皮和岐山哨子干扯面,眼前热辣的食物配上店堂外面纽约的街景,以及他们两人身上的Tuxedo和礼服裙有种幽默的反差。
卞杰明倒也不介意,答:“有个中国富豪想要在美国收购酒店,我代表他去跟Carlyle接洽过。”
但也是那个非常讲究的妈让她离那个女孩远点,别总是傻乎乎的。
那段时间,宋明媚时常想起多年前的一件小事。
宋明媚听着,知道自己错了。她本以为这只是大叔又一次实力的展示,却没想到人家跟她谈的是文化自信。
“那个时候的朋友有的留在大学里工作,有的开了餐馆,也有的已经回国了,”卞杰明还在往下说,“他们都觉得我做到现在这样很简单,因为我性格如此。其实根本不是,我从前也不是这个样子的,刚来的时候找地方打工,很远的路,去的时候兴冲冲的,回的时候垂头丧气的……”
“你不会的。”卞杰明却摇头,很笃定的样子。
那一晚的宴会上,他带着她认识了许多人,还遇到了她在G行特别项目组的那个合伙人。宋明媚觉得,此人大概第一次记住她的名字和她这张脸。她看着卞杰明四处游弋交谈,他说英语有些口音,但胜在自信,风度也好。当然,她也知道,这里的人之所以愿意与他交往,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背后那些发财的机会。他们在谈的都是有关中国的项目。
卞杰明没有立刻给她答案,直到这一天带她去参加卡莱尔酒店的投资人宴会。
“但我觉得内森的事情不一样。”宋明媚也心平气和,全然是探讨问题的口气。
放眼望去,身边能为她解释这个疑惑的人似乎只有卞杰明。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好奇,卞先生又是怎么走到现在这一步的呢?
“……我觉得你明白。”卞杰明看着她说。
“冷吗?”他又问,把西装脱下来,披在她肩上。
“那我应该怎么做呢?”她请教,其实已经隐约猜到了他的意思。
从那时起,她就一直觉得自己被限定在女性这个范围里残酷竞争,现在更过分了,又被加上了Asian这个标签,作为一名第一年的分析师,竟然已经看到了“竹子天花板”盖在她的头顶,就是那么低。
宋明媚点头,卞比她早来十几年,那个时候的环境可想而知恶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