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难得休息一个周末,而且这一天还是他最开心的生日。
她正这么想着,甘扬也正低头分着餐具,又道:“我觉得……你们俩肯定谈得来……”
“怎么样?”他笑看着她。
丁之童听得笑起来,说:“这种事,我爸好像也干过。”
甘扬记得自己哭了,哭得稀里哗啦的,是因为内疚,也是因为害怕。他出生后不久,父亲就和几个叔伯一起合伙开厂了,因为脑子灵光,胆子也大,生意越来越好。他从小没过过苦日子,那是唯一的一次,他意识到自己如此接近赤贫。又或者说,他一直被保护得很好,只有那一次,母亲让他知道了真相。
“这什么?”丁之童问。
甘扬看着她,给她解释:“……我五月份毕业典礼,柳总也会来,见见吧?”
他回答:“鸡胸肉炒豆腐。”
咏鹃无语,带他去银行分理处,把存折拿出来,让他自己看余额,里面总共606元。她取出六张一百元面额的钞票,把钱分门别类摊在柜台上——100元是他下学期的学费,200元给奶奶做他这个月的生活费,还有100元封新年红包也是给奶奶的,再花掉100元给他买威震天,最后剩下6元钱,这就是她当时全部的现金。
他不干了,喊起来:你答应了我的!考试前三有奖,奖品让我自己选,大人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他看着无尽向前延伸的高速公路,想起自己八岁时的一件小事。
咏鹃跟他商量,说等期末吧。
甘扬早知道她这癖好,脸上笑起来,感觉到她瘦瘦的手臂和单薄的身体,心里便是一阵柔软。但脑中随即出现的却又是方才和柳总的对话——你跟她说过我们家的情况吗?
虽然说的话都是调侃的语气,但丁之童听得出来,甘扬和母亲之间的关系很好,甚至还有些崇拜的味道。
那是1994年,果然是个好年份。1月国务院出了个文,进一步推进外贸改革,5月对外贸易法草案通过,外贸全部放开,公平竞争,而且还大幅降低了关税。后来的几年里,订单每年翻番地往上涨,无数农民工涌向他们这个临近港口小县城,挤在简陋的工厂里三班倒,一个个像机器一样手速惊人,流水线添了一条又一条,一旦开动起来,似乎永远不会有停下来的时候。
接下来,就该轮到说甘坤亮了。甘扬心里很清楚,但终于还是没能开口,只是把做好的食物一样样分到丁之童的餐盘里。
这跟丁之童从前想的也不一样,她一直想当然地以为他有个富爸爸,却原来,是妈妈。而后,她又忽然意识到,甘扬好像从来没提过父亲。她不确定该不该问,也许他接下去就会说,也许不会,也许每个人都会有一点不想提及的事情。就好像她自己,如果被问起那个小目标,也会不知道如何回答。但她跟甘扬也是这样吗?他们之间是否已经越过了那个边界,可以分享一切了呢?
当然,这些都是他长大之后才知道的。当时的他只是发现母亲越来越忙,一直让他住在奶奶家,自己差不多就睡在工厂里了。后来有了些钱,又学着人家的样子把他送去美国读书。
也许是因为她的语气如此平静而肯定,当年八岁的他抽泣着点了点头,相信了。
丁之童有些意外,既是因为这个话题来得突然,也是因为画中人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那是一个时髦温柔的女人,看起来很见年轻,眉眼跟甘扬很像,长发丰美,披在一侧肩上,与一般人印象中的土豪中年妇女截然不同,既不像雷厉风行的女老板,也不像雍容精明的阔太太。
“有这菜?”她又觉得是黑暗料理。
三月份的伊萨卡跟“小阳春”没有任何关系,拉开窗帘,外面还是一片白色的雪景。天气倒是很好,天空又高又蓝,纯净如冰。
除了早午餐必有的炒蛋、烤面包和配菜时蔬,还有一盘子白色块状物,边上用院子里他自己种的薄荷叶子做了装饰,摆盘看起来有点高级,但是令人毫无食欲。
“我没跟你说过我家的事吧?”他静了静才开口问。
阳光洒在床上,丁之童趴在那儿时梦时醒,又眯了很久,直到听见甘扬喊她吃饭,这才从楼上下去。人还在楼梯口,就看见大师傅靠在灶台边,正在摆盘两个人的早午餐。
她第一反应是想躲,但不想驳了他面子还是忍住了,然后就闻到一股葱姜蒜炝锅、外加五香粉爆炒的异香,鸡肉Q弹,豆腐入口即化。